容毓:“这是怎么回事?”
福宁缩回手,拽了拽衣裳把手背盖住。
她说,“刚才何金粮和何老爷子吵了起来,提到了曾经逼婚我师兄的事情,有点激动,没事。”
“你们怎么遇着了?”
容毓:“徐二说要请大夫,叫我和他一起,刚拐到官道上就遇着了陈少卿,索性就跟着来了。”
他看着福宁的侧脸,她似乎不是很高兴。
“咱们中午的酒席已经准备妥当,就等下锅了。”
福宁往里走,“陈大夫来的这么早,估摸这婚结不成。”
原地的容毓一愣。
屋里,陈少卿搭着脉,眉头蹙的老大一个包。
从梁大娘到何金粮夫婿,个个束手立在边上,不敢言语。
唯独何金粮在外屋里呆着,并不过去。
等苑福宁和容毓前后进来坐下,她才抬起眼皮。
何金粮:“要回城里了吧。”
苑福宁:“是。”
何金粮:“你要投奔的亲戚是陈大夫?”
容毓:“他是我的表兄,我俩的娘是亲姐俩。”
何金粮笑了一声,扣着手里的帕子。
她看着苑福宁,仔仔细细的瞧过她的眉眼,又扫过她的衣裳。
“你没我好看。”
苑福宁:“是。”
何金粮:“可你命真好。”
“那样好的俞先生把你放在心尖上,还有小夫婿追着。”
她扫过容毓的脸,“你也没俞先生好看。”
容毓:?
何金粮:“我不服气。”
她的眼眸又转回到苑福宁身上。
“凭什么你长的不如我,还能过得比我好,轻轻松松,又进城里去了。”
苑福宁:“我是举人。”
她面色极其平静。
“扶州城第一个女举人就是我。”
“为了这个举,我寒窗苦读了十年。”
她看着何金粮,
“我四岁启蒙,从那之后,冬三九,夏三伏,卯时起床,亥时入睡,一日不歇。”
“我小时候字写得难看,师兄做了本字帖让我照着描,洗笔的水把院里的塘子都染黑了。”
“我从前文章做得很差,我爹扔了几十本书给我叫我逐字逐句的看,现在依旧倒背如流。”
“但我中举之后,没有一个人夸我是用功的。”
苑福宁看着何金粮,“你猜他们怎么说吗?”
何金粮摇头。
容毓也看着她,眉头紧紧蹙着,心疼极了。
苑福宁嗤笑:“他们说我是侥幸,是运气,是老天赏光。”
她往后靠坐着,
“又过了一年,扶州诗会上,我的两首小词让全场哗然。”
“再也没人敢说闲话了。”
苑福宁看着何金粮,“知道为什么吗?”
何金粮摇头。
半晌她试探性问,“想必你的首饰很贵重吧。”
苑福宁摇头,“是因为我的才学在他们之上,不靠脸,更不靠什么夫君。”
何金粮咽了口唾沫,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你有一十七了吧,真年轻。”
苑福宁:“猜错了,再过一整月,我便二十一了。”
何金粮始终抱着自己的肚子,低着头噘着嘴,不知道在想什么。
容毓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福宁的侧脸。
她可真厉害啊。
半晌,何金粮抬头,
“你这么神通广大,肯定有钱,我要你给我一百两。”
她紧紧盯着:“要不然我就把你是苑福宁的事情说出去。”
福宁心里一寒。
不等她回话,容毓站起身,抻了个大大的懒腰。
“何姑娘。”
何金粮:“我夫君姓徐。”
容毓改口:“徐夫人。”
“我可以给你一百两,但我也想在你这买一样东西。”
何金粮:“什么?”
容毓:“你夫君的命。”
何金粮脸色一白。
容毓面无表情。
脚趾在鞋里缩成团,这双鞋不保暖,刚才踩了雪,这会儿就冰凉了。
他又道,“只要你点点头,一百两我立马给你。”
何金粮有些怕,往后缩了缩身子。
这男人是什么来头,怎么还要杀人吗。
苑福宁点点桌面,“容毓。”
后者就像听见圣旨似的换了一副神态,又重新坐下。
翘了个二郎腿。
右脚上的鞋一定是鞋底子磨破了,否则怎么这么凉。
何金粮:“容毓?”
“你是容家的人?”
她大吃一惊。
容毓:“你要是说出去,我可就要不客气了哦。”
还不等何金粮再回话,陈少卿一大群人乌央乌央的从屋里出来,看见满脸惊诧的何金粮还愣了一下。
陈少卿:“这姑娘怎么了?”
容毓连忙站起来,“表哥,这是何老先生的女儿,怀着孕,估计是吓着了,你快给她也把把脉。”
“帮她看看,要不要吃药?”
说这句话时,他微微侧目看着何金粮。
后者被彻底吓着了,连连摆手往夫婿怀里钻,“我没事,没事的。”
陈少卿拿帕子擦了擦手,奇怪的看了容毓一眼,然后把帕子塞到他手里。
“你们这婚事,照我看还是先不要举行仪式,这里摆个酒请村民吃顿饭就算了。”
“我城里房子都给你们准备好了,哪有在这办酒的道理呢?”
“收拾东西,赶紧跟我回去。”
福宁和容毓对视了一眼。
跟着陈少卿出去了。
这两天的吃住加在一起,陈少卿拢共给了何老爷子和梁大娘五十两银子。
大娘接钱的手都是抖得。
甚至还拉着福宁,叫她一定多来徐庄走一走。
容毓临上马车前,往后望了一眼,何金粮就缩在人群里。
“徐夫人,那东西你还卖不卖我?”
何金粮一哆嗦,慌忙摇头,“不卖,不卖。”
容毓惋惜极了。
又道,“那这样吧,俞先生的房子我们打算买下来了,你既然要住在他边上,就拜托你帮我们时不时看一眼,别叫什么闲杂人等进去了。”
容毓眉眼一压,声音微微放低。
“扰了俞先生清静就不好了。”
何金粮忙不迭的点头。
再不点头,她怕连自己也会跟着没命。
回扶州的路上,福宁才觉得浑身的力被卸了下去,从头顶到脚心,没有一处不是累的。
她靠着车壁,望着窗子外的天地。
容毓在她腿上搭了一件衣裳,“天冷,别生病了。”
福宁没挣扎。
陈少卿坐在容毓的旁边,狠狠给了他一肘击,但被容毓眼疾手快拦下了。
容毓:“你干什么?”
陈少卿:“我也冷,你怎么不给我个衣裳?”
容毓:“只有一件衣裳。”
陈少卿翻白眼:“小爷我从城里赶出来救你们俩,屁股都要颠掉了,还搭上了五十两银子,你连句谢都没有。”
苑福宁:“回去就请你吃饭。”
陈少卿:“爷要吃最好的玉满楼。”
苑福宁耸肩,“玉满楼进不去,咱们这又没有官员。”
陈少卿:“你是举人也不行?”
苑福宁一怔:“我倒是没试过。”
陈少卿:“那待会儿试试去,要是能进去,且准备好你的钱包吧。”
苑福宁无奈一笑,“好,陈大夫想吃什么,我们都点,成不成?”
陈少卿一哼。
容毓警告他:“你悠着点。”
陈少卿眼神回他:怎么了怎么了?能不能进去还两说呢。
容毓蹬他:别乱花苑家的钱!
陈少卿:你还不谢谢我?要不是我拦着你俩今天就成亲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容毓狠狠的白了他一眼,用你多嘴。
苑福宁看着窗外,两排护林树外是开阔的田地,再往前就是茂密的树丛。
马车猛地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