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毓站在苑福宁的门口,看着他们俩立在院子中,一时间不知道该退还是进。
嘴里直发苦。
梅夫人连忙把他拉走,“小四爷,苑将军还没吃东西,你来帮我一下。”
他后知后觉回了神,出去时脚下一绊差点摔了。
院子里,苑昶也不动弹,任妹子死死抱着。
他刚回来就听说了,演习一结束,饭都顾不上吃,脱了铠甲直奔梅家。
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多叫人心疼啊。
苑福宁打小就不会嚎啕大哭,一声不吭的,就是掉眼泪。
半晌。
苑昶低头,“要不咱进屋哭呢?有点冷。”
福宁被他噗嗤逗笑了,也有些不好意思,擦了擦眼泪,跟着他往厅里走。
兄长身上只有一件长袍,定是又把俸禄贴补给将士了。
胡子拉碴,两眼血丝,但精神极好。
“你熬的挺狠啊。”
“你熬的挺狠啊。”
兄妹二人同时说话。
苑福宁一连几天奔波在山上,休息也好不到哪去,俩人顶着黑眼圈,愣了半晌,都笑了。
福宁还有点哭腔:“我命都熬掉半条了。”
苑昶生的俊,眉间却早生了川字纹,不笑的时候有点唬人。
“那我要是淘来了王羲之真迹,能不能续上那半条命?”
福宁慢慢坐直。
苑昶逗她,“不能啊,那就送给梅夫人了。”
“你敢!”
苑昶拍拍她的头。
“哥逗你呢,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能给别人吗?早已叫人送家去了,一并的还有些人参补品,对你嫂子现在的情况正好。”
提起嫂子,苑福宁又沉默了。
良久,她才说:“回去我就写状子,一定不叫她逃了。”
苑昶从怀里取了令牌,摩挲着递给她。
“扶州知府蒙宠,他就是个废物,治下不严他也得受罚!你尽管带着哥的令牌去上书,我看谁敢拦着。”
令牌有些年头了,上书的苑字被磨的锃亮,还带着些许温热。
今年年初,扶州的老知府宋文濂致仕,蒙宠是他的门生,三十岁就坐上了知府位置。
福宁:“宋杨两方是死对头,我们家从不偏向谁,要是带着你的令牌去,不就站队了?”
苑昶温了一口水。
“扶州官场新旧交替鱼龙混杂,本来就是乱糟糟的,这是讨公道,算不得站队。”
“老子在不咸山鞍前马后这么多年,扶州谁见了我不得恭敬三分,不能白受了这个气。”
苑昶大了苑福宁十五岁,从小到大,小事从来不管,大事一味护着她,没理都能给搅回三分。
福宁默默攥紧了令牌。
她当然不能,杨舒是个急疯了谁都咬的狗,要是牵连了哥哥可怎么好。
苑昶想起什么,“刚才那人,就是容毓?”
福宁点头,“这次的灵芝多亏了人家帮忙。”
苑昶鼻子里挤出一声哼,“他应该的。”
静默片刻,突然响起了叩门声。
容毓端着茶盘,盛着一大碗汤面,两碟小菜。
他两只手忙不过来,还是福宁帮他卸下来的。
苑昶没动,
“梅家也是,怎么能叫少爷动手。”
容毓笑了笑,拱手见礼。
“在下容毓,早就听闻苑将军大名,今日得以一见,心满意足了。”
“我和苑姑娘一同从扶州来的,这一路上受了姑娘不少照拂。梅夫人要在前院守着信使上门取药,又听说将军还没吃晚饭,我就帮个忙给送进来。”
苑昶上下扫视他,黑袍黑靴黑护腕,腰间的半片玉璜有些显眼。
“这玉饰不错,是何处买到的?”
容毓低头看了看,手掌覆住。
“我小时候大病了一场,从前的记忆都没了,只有此物一直在身边。”
苑昶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一手持茶托,一手拿茶盖,腕子一晃,茶盖骤然落地。
容毓反应极快,膝盖上提脚尖一踢,稳稳攥住杯盖。
苑昶一拍大腿,有点懊恼。
“哎呦你看我,老了就是不行,茶盖子都拿不稳当了。”
苑福宁有些无奈,她这哥哥又琢磨什么了。
容毓却始终噙着笑意,“我去换一个。”
苑昶咳嗽一声,“不必换了小少爷,我想和妹子说说话。”
“是。”
他退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关了门。
苑福宁有些坐立不安。
总觉得干了什么事被大哥发现了。
莫名其妙心虚的紧。
苑昶咳嗽,“这个小子,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什么?”
苑昶重复了一遍。
福宁想了又想,憋出了四个字,“还可以吧。”
“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现在没心思琢磨儿女情长,再说下毒的人是他姑姑,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怎么理得明白?”
她放在桌角的手,攥了又攥。
再说他那么小,还不如当年的季思问呢。
苑昶舔了舔嘴唇,从怀里拽出一根红绳,顺着绳子慢慢往外拉,吧嗒掉出来个玉片。
苑昶正色,“从前你和季家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季思问。”
苑昶翻了个白眼。
“从前你俩要是成了,这事我打算在肚子里咽一辈子的。”
“可惜他没福”
福宁立马打断,“你要说什么。”
苑昶往前一递,红绳攥在手里,玉片在半空中晃悠。
“眼熟不?”
“十年前,爹陪着学生进京赶考,路中大病一场撒手人寰,连句话都没留下,其实他给我寄了个这。”
福宁猛地瞪起眼睛。
苑昶被她吓了一跳,“你别激动。”
福宁:“他说了什么?”
苑昶搓搓手,翻来覆去的看那个玉片。
“他给你定了门亲,但这男方是谁、家在何方什么都没说,只给了一枚信物。”
他把红绳递过去。
苑昶:“手里拿另一片的,就是他给你定的人。”
福宁接过红绳,这哪是什么玉片,这分明是半个玉璜,青白底子透着竹雕,上了年头。
苑昶试探:“这个小玉片,你认识吧?”
她岂会不认识。
这和容毓常在手里攥着的那个分明就是一对儿!
福宁紧紧攥着拳头,那玉璜横在掌心里,硌的她伤口好疼。
苑昶眼睛一眯,“你手咋了,我看看。”
苑福宁顾不上伤口不伤口的,转头问,“爹在信里说了什么?”
苑昶:“没说什么,就说他遇到匪患,幸得好心人相助,定了个儿女亲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