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修濂在他姐夫这儿歇了一晚, 翌日一早,回家去了。
他本欲与姐夫一道去报官,姐夫却说自己一人去就行了。现下正逢年关, 衙役们辛苦了一年,也该要好好休息, 捉捕薛平之一事, 怕是要等到年后了。
宋修濂到得家里时,他二姐宋若梅也在。宋若梅给她婆婆守完孝就归家来了, 她是大前天回来的。
一家子人见到宋修濂十分欢喜, 拉着他的手问冷问暖,两孩子更是开心的手舞足蹈, 恨不能挂在宋修濂身上不下来。柱儿淘气, 扯着他小舅身上的包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装好吃的。
宋若萍就训斥他:“过年又要长一岁了, 怎么还是一副贪吃嘴的样子。”
柱儿怕他娘训他,捉着小舅包的手战战兢兢收了回来。宋修濂摸摸他的头,从包里取出一盒饼干给了他与宝儿,要他俩到边上吃去。
今日是腊月二十四, 年关已经很近, 家家户户都已备好了年货,准备迎接新的一年。宋家也不例外, 年货早已备下,只待宋修濂回来,过团聚欢乐年。
家里养了几只鸡,宋母本打算过年时候杀宰, 现下宋修濂回来了,她心生欢喜,便想着现在杀了给她儿子好生补补。
一别三月, 他儿不仅头高了,肤面也白了,就连这模样,也比先前更加秀俊。唯独这身板,还是有些瘦,做娘的看了心疼不已。
她吩咐宋若萍去捉一只鸡来,话刚说一半,没忍住咳嗽起来。她这一咳,宋修濂心里咯噔一下,母亲自去年在秦大夫那里看过几次病后,就再没咳过。今番又咳嗽起来,可是旧疾复发了?
“娘,您这咳多久了?可有去看过大夫?”他问。
宋母道:“就最近才咳的,你姐夫带着我去看过了,大夫说就普通风寒而已,吃几副药注意身体保暖,养些日子便好了,你不用太过担心。”
宋修濂嘴上应着,心里却想,等天儿暖和了,他再带上母亲去秦大夫那里看看。孰料,下一刻便听母亲说:“对了,那秦大夫家搬走了。”
宋修濂解包袱的手一滞,问:“什么时候搬走的?”
宋母道:“搬走有一月了,据说是你们书院夫子的老母亲病重,告了一年假,换了一新的夫子。他家公子听不惯这新来老师的课,便举家迁走了。”
“哦,还有,”宋母又说,“你邱伯家的小川辍学不读了。”
宋修濂的心好似被针刺了一下,隐隐作痛,想起当初他们几人结伴而读,少年们意气风发,信誓旦旦说即便读书读破头,也要读出功名来。现如今,再回首,短短三月,物是人休。
用过午饭,宋修濂来到邱延川家。院子里,邱延川正在锯一根木头,见着宋修濂进来,心下一阵欢喜,赶忙丢下手中的活儿,招呼道:“濂子,来,快进屋里坐。”
宋修濂跟着他进了屋里,说道:“川儿,你这读了好几年的书突然就罢学,着实有些可惜。”
邱延川无奈一笑,云淡风轻:“没什么可惜的,当初你在时,由你督促着大家,我还有心思学两下。可自打你考走后,我这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对读书提不起半点兴致。我就想,与其浑水摸鱼,昏昏度日,倒不如找件实事来做比较实在。”
他在姐夫的介绍下,给邻村的一老木匠做学徒,学得一门手艺,以后也不怕没饭吃。
“玉才还在读吗?”宋修濂问。
邱延川道:“葛玉才还在读,有他爹逼迫着,他不可能不读。秦朗家迁走了,一切都变样了。濂子,其实我挺怀念咱们几人围在一起读书的那段时光。只是,好事难成,好梦易散,美好的东西它终究留不住。”
邱延川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流露出或多或少的伤感。
农家子读书本来就比较困难,读的好的,能读出名头来的,更是寥寥无几。宋修濂深知这样的道理,所以,他也只是替邱延川惋惜一下,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无法改变。
从邱延川家出来,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起了毛毛雪。每年的这时候,老天都会送场或大或小的雪。地上银灿灿一片,整村庄都笼罩在一片雪白中。
白色配上家家户户的红色,这年才显得更有韵味儿。
宋修濂进了自家门,见家里来了一陌生人,正与二姐说着话。
这人是镇上的,名叫陈海,常年在外跑生意,因着宋若梅的请托,要他在外留意着她家孝文的消息,他便谨记于心。每过一处地方,他都要打听下林孝文的消息。
前些时日,他走货江南一带,途经芜县时,与几伙计坐一茶楼里休息,见有人的身影跟林孝文十分相像,便上前相询。谁知才刚开口搭了一句,那人就被身边的两人给拉走了。
他将货物交由几名兄弟看管,自己则悄无声息跟在那几人身后。那几人在郊外的一处宅子前停下,而后进了门。他上前叩门,门便开了,里面的人一听他来找一叫林孝文的人,连说没有这人,像赶乞丐一样将他赶走了。
接下来几日,他都过来此处守着,如此两三日,第四日再来时,这里已是人去楼空,偌大的一宅子竟空无一人。
此事蹊跷又诡异,他本欲报官,随同他的几兄弟却说货物耽搁不得,催他赶紧上路,不然货物交接迟了,是要赔巨款的。
无可奈何,他只得随同兄弟们去了。
现下过年回家来,他便把当初所遇之事一并告知给了宋若梅。宋若梅听完他的叙述,又问他确认一遍:“陈海兄弟,你会不会认错人了,你确定那人就是孝文?”
陈海坚定道:“我跟孝文兄弟从小一块儿长大,虽然四年多未见,但他的容貌我一直都记得。那人样貌与孝文有八.九分相似,就是看上去有些痴傻,整人很是呆愣。我喊他名字,看得出他很激动,但他身旁的两人却强行将他拽走了,我也没能与他说上话。再者,如若他不是孝文,那家人为何躲避着我,又为何全家人连夜逃遁走了?”
“再后来,我又去了一趟芜县,向官府报明了是由,那县官大人只说那家人是外来户,户籍不在他这里,这事不归他管,便把我打发走了。唉,我也就没法了。”
宋若梅听他说完,面上倒无多少波澜,只说了几句感谢之类的话。
陈海忙推辞道:“嫂子不用与我客气,我说这么多,就是要嫂子明白,孝文他已经非昔日的那孝文了。不管他是有苦衷还是身不由己,这么些年了,他连书信都不予家里一封,自己的娘和妻子问都不问一下,就足以说明这人不值当托付。”
“嫂子,听陈海一言,你年华尚在,如若遇到合适的,便成全自儿吧。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陈海在这里提前给嫂子拜年,希望嫂子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再续佳缘。”
陈海去后,细蒙蒙的雪还在下不住,很快,地上就铺了一层银白。本该欢喜的一家人,此刻却因为二姐之事,糟心不已。
今番听闻丈夫音讯,宋若梅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显得平静。将近五年了,多少夜里她哭过迷茫过,经历过婆婆的死,也慢慢接受了丈夫可能已经身死的事实。
时间抚平了她心上的伤痛,也让她变得更加坚韧。哪怕孝文的消息来的多么惊天动地,她也都能从容应对。
所以,在她弟弟的一番话说出来之时,她应下了。
宋修濂说:“姐,那陈海所言不差,这世间最易变的就是人心。这么些年了,即便你等来了他,又能如何?沧海桑田,物是人休,一切都已不复从前。姐,如若你遇到合心合意的,便嫁了吧。”
过了二十四,很快就到了年三十。除夕之夜,家里人坐一起吃了年夜饭,守了夜,辞旧迎新,迎来了新的一年。
正月里邻里之间互相问候拜年,亲戚们串亲戚拜年,十五一过,这年就算过完了。
鸿运书院是二十日开学,宋修濂打算推迟几天回去。他想多陪陪家里人,此一去,怕是大半年也回不来一回。
回书院的日子定在了二月初三,姐夫的事二月初二有了消息。
官府回话,骗姐夫钱财的那薛老板死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