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季宅始终灯火通明。
宅邸里里外外都搜遍了，仍找不见付璟踪影。付璟失踪当晚监控全部失效,甚至当天巡逻的警卫，也全都被人下药迷晕。
可以预见，这是早有图谋的逃跑。
“吕先生，”黑衣人朝领头人汇报，“付璟先生老家我们也派了人，店主人不在。听说几周前关门走了。说是去旅游。”
老吕皱眉：“他公司那边呢。”
黑衣人：“付记小厨仍在运营,但换了个代管人。至于付总本人去了哪儿，公司里没人知道。”
家人转移，公司交给别人。
无论哪个方向都一无所获。付璟在桦国生活过的痕迹全被抹去，好像一开始就不存在。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是当晚与付璟一起不见的仆从。
他们后来调查才发现，那人身份信息竟然全是假的。从此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必须先查清楚那人身份,才好知道究竟是谁策划了这一切。
毕竟他们每天派人对付璟寸步不离。单凭他一个,绝不可能做出那么多前期准备。
只不过……
老吕叹息。
这令人下头的消息,他可不知该如何跟家主汇报。
让黑衣人下去后，老吕转身朝书房走去。
自从付璟先生离开，家主推掉一切工作,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找人上。更别提睡觉。
原本家主睡眠就不怎么好。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更是再未合过眼。
他几乎能瞧见家主眼下生出的青色，整个人瞧着愈加阴郁。
“砰砰。”
轻敲两声门后。听见里边回应，他推门而入。
书房摆设与前几日所见到的并无太大区别,甚至那绑在书脚的绳索都未拆下,仅仅是收了上来。
家主立于窗旁，不知在望着什么。眼底覆了阴霾。
“季先生……”
老吕从没见过家主这副模样。
在他跟随家主的这两年里，对方无论何时都脸上带笑。心底阴谋算计,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
对家主而言，大概旁人都是可利用的棋子。不过重要程度不同。
但现在，仅仅因为一枚“棋子”消失，就将自己搞得如此憔悴。实在与他印象中的家主大相径庭。
却也因此多了一些人味。
季启铭：“有消息了吗。”
老吕低头：“十分抱歉，我们正在尽全力追查。”
季启铭微不可见蹙了下眉。
快一周了，仍没有任何消息。
没有消费记录，行车记录。这期间季家能够伸手的系统都查遍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他甚至觉得，这不像是躲起来，倒更像被人为抹去了行动踪迹。
有一股足以抵抗季家的力量，在暗中对抗。
“去查下沈唐两家，跟那个卧底有没有关系。”
老吕一愣，连忙应下：“是，我这就去。”
可能性是很大的。
早该想到，毕竟除了这两家之外，又有谁能干扰季家的调查呢。
没过几天，资料很快搜集齐。结果与预想中一样。
付璟的逃走的确跟沈家有关。
虽然沈烨做了不少手脚，试图掩去行踪。但难免有疏忽之处，揪住尾巴后，便跟拔萝卜似的拔/出来一连串线索。
现在，老吕终于知道为何始终找不见付璟踪迹了。
因为人压根就不在国内。
早在逃离季家当天，就乘飞机前往了C国。这其后的行踪就断了。
C国之大，又是国外，季家的手伸不到那么远。想找人肯定更加困难。
近来三大家族一直相安无事，眼下该不会因为这档子事掀起纷争吧？
沈烨可真敢。
老吕胡思乱想着，忽然听见男声。
“备车。”
老吕回神：“是？”
“联系沈总一声，”季启铭双眼微眯，“说季家要去拜访。”
.
沈氏集团总公司位于A市市中心。
尽管这里地价昂贵，但沈氏集团财大气粗，承包了一整座大楼。
公司内宽敞明亮，户外玻璃反光着周围景色，如同一枚巨大的水晶，坐落在了A市中央。
里边来来往往皆是打扮精致的白领。而今天公司内部氛围却有些不同寻常。
“诶，你们听说了吗。季家家主今天来咱们公司了。”
“什么！？就是那个超级帅的年轻家主？不是从来不公开露面吗，怎么今天突然过来。”
“不知道。好像是来找沈总的，是不是有什么业务要谈？”
“不会吧。沈家和季家向来水火不容……”那人貌似想到些什么，“我知道了！”
“听说季家家主一直对唐家小少爷有意思，咱们沈总和人家订了婚，肯定是过来抢人的。”
“哇，也太苏了吧。好像在看电视剧。”
感情纠纷是众人最喜欢的八卦，一时间聊得热火朝天。
再看公司最顶层的办公室。秘书颤颤巍巍放下茶水，弓腰告退：“请、请有事再叫我。”
不知为何，总觉得气氛可怕。
当她下楼迎接这位年轻的季家家主，没来得及打量容貌，便因对方那渗人的眼神定住。
仅仅扫了她一眼，就觉浑身发寒。
所以她后来听见同事们的八卦，只觉得无比可笑。
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因为感情这种琐事烦恼？
秘书关门离去。
沈烨坐在沙发上，注视眼前容貌阴美的青年。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正式与这位年轻的家主面对面，而很明显的是，来者不善。
他下巴微抬：“季先生，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不用绕圈子了。”季启铭似笑非笑，“付璟被你送去哪了？”
果然被查到了。
沈烨心中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这人来的这么快。短短几天时间，还不够付璟在国外安定。
“付璟？”他表面做出疑惑的表情，“您是说我家觉晓投资公司的小老板吗，他不见了？”
季启铭没有废话，看了眼身侧人。
老吕立马会意，从怀中逃出此前整理好的信息，证明那名卧底与沈家的关系。
“此人半年前伪造身份潜入了季家。”老吕道，“没有想到沈总竟然会用如此见不得光的手段。”
沈烨瞧见资料，神色未变。
“的确，我曾经聘请过他一段时间。但那之后他无论改名换姓还是另谋他主，都跟我没关系吧？”
老吕：“你——”
季启铭抬手，制止了老吕继续说下去。
“这点我不打算追究。我只想知道付璟的位置。”
沈烨正准备继续装不知情，又听见下一句。
“如果，你不想你忠心耿耿的手下就这么消失，”季启铭弯了弯眼，“知道该怎么做吧。”
沈烨定住。
老吕掏出手机递过去：“这是我们查到的住址，沈总请。”
沈烨低头。见屏幕上显示一张照片，上边是他安排这名手下的去处。
由于之后还有用，他并没安排手下出国。
躲到这么隐蔽的地方都被发现，他还是小看了季启铭。
“所以，”沈烨抬眼，“如果今天从我这里得不到结果，你们就要杀了他？”
季启铭：“这得看你。”
房间空气一时间变得紧绷。
“沈总，家主没有威胁您的意思。”
老吕递来一份合同。
“如果您能提供线索，季氏也会给予极大让利。您可以看看。”
沈烨瞥了眼那份文件，又重新看向季启铭，扯了下嘴角：“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这还不叫威胁。
季启铭不置可否：“沈总是聪明人。两败俱伤还是互惠互利，应该不用犹豫才对。”
合同上的条件的确令人眼红。
可沈烨向来讨厌被威胁。
他盖上合同：“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么执着找到付璟，是为了什么？”
“据我所知你们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所以那人对你生了些好感。但你不一样吧，季先生。”
沈烨手抚下巴：“你只是为了利用他才让他待在你身边。现在他终于不再纠缠你，不该松一口气吗。”
季启铭：“……”
他笑了笑：“没想到沈总还有揣摩人心的兴趣。”
“那倒是没有。”沈烨道，“只是季先生这么急匆匆跑来找我，害我推掉今天下午的工作，有些奇怪罢了。”
季启铭没有发话。
他的确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很奇怪。
越来越长的时间待在家里，只是为了能跟那人待在一起。哪怕对方态度不比从前。
那个人说话的声音，笑时露出的酒窝，哭泣时泪眼朦胧。音容相貌都印刻在了脑海。
还有那双眼睛。
无论何时都一尘不染。浅色瞳孔宛若玻璃，在太阳底下折射五颜六色的光辉。
像是生出了成瘾性。
而这事物突然从生活中剥离，心脏便如同被生生挖空了一块。
如今，那“不适感”已经蔓延全身。
“我说，”没听见回应，沈烨出声奚落，“难不成你爱上他了？那个叫付璟的。”
爱上？
季启铭身体一顿。
房间一下子静默，空气如同凝固一般。
老吕浑身冒汗。
这沈总也太敢问了。虽然他也早已看出家主对那位的不同寻常，但心底还是催眠自己家主不过一时兴趣，绝不会长久。
因为在他看来，家主肯定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而家主接下来的回答也肯定了他的想法。
“不。”
良久，季启铭蹙着眉开口，“怎么会。”
明明平常都带着那令人不快的笑，这会儿倒是不笑了。虽然本人还没意识到。
沈烨看在眼里：“是吗，那为什么非要去找人呢？那种类型的不是很多吗，想要多少你找不到？”
季启铭抬眼：“那种类型？”
当被那阴霾的眸子扫过，沈烨心下一紧，竟不觉有些起鸡皮疙瘩。
继而又觉得有趣。
因为这句话就生气了？
这让他心下有了计较。好整以暇往沙发后座靠去：“合同您收回去吧。不是我不想签，而是我确实不清楚付璟在哪儿。”
老吕震怒：“你怎么会不知道，明明是你的人带走了付璟先生！”
沈烨嘲笑：“那你们大可以去问他，看他认不认我这个雇主。”
老吕可从来没想到，沈家家主是这么不要脸的性格。是不在乎手下性命吗。
“那唐觉晓的性命，”
这时底下传来阴冷的男声。
“你在乎吗。”
老吕一愣，不可置信看向自家家主。唐家少爷的身份不比常人。从前把人绑走关着他就已经顶了很大压力，现下竟然盯上了对方性命？
这实在太疯狂了。
当听见这句，沈烨脸上那副奚落的神情终于消失。沉下脸：“你敢对他动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季启铭：“彼此彼此。”
两人视线碰撞，迸发出点石火光。
老吕正在犹豫该如何缓和气氛，却见沈烨率先移开视线：“我得提醒你一句，付璟跟觉晓关系不错。你要是动了他的朋友，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季启铭顿住。
“到时候就算你找到了他的位置，你觉得他会乖乖跟你回来？”沈烨斜眼看去，“还是恨不得杀了你。”
付璟对待朋友的态度。
从初次见面就足可见一斑。当时觉晓失踪，他满身戾气地找人。付璟明明对他有所忌惮，但见他准备抓走小马还是挺身而出，将功赎罪。
从后来相处来看，他实在不觉得付璟是会使出那种阴险计谋的人。他认为，对方是为了朋友才主动揽下事。
“这话算我夸张。”
沈烨肉眼可见季启铭因为‘杀了你’三个字动摇。
“但相信我，他绝不可能乖乖跟你回来。”
季启铭沉默。眼帘垂下，半阖住漆黑的眼瞳。
老吕见家主落了下风，连忙找补：“就算他不肯。只要找到了人，我们总有办法请付璟先生回来。”
沈烨：“用绑的？”
老吕：“就算那样，也是不得已的手段。”
沈烨轻哼一声。
老吕：“所以您还是尽快……”
“行了。”
话被打断。
打断他的却不是沈烨，而是季启铭。
他瞧见家主起身。
“走吧。”
“咦？”老吕愣住。
不是刚才还说要拿唐家少爷当人质吗。虽然难度很大，但明显要比之前的威胁更有效，怎么就突然走了？
季启铭并未理睬手下的疑惑，径自朝门前走去。
沈烨目送背影。
果然如此。
心狠手辣的季家家主终于也出现了弱点。对待付璟明显与其他人不同。
空口一句威胁竟然起了效。
他语气带着戏谑：“不逼问了？”
季启铭停住脚步，侧头看回去。
转头时尚且面无表情，下一秒嘴角勾起，刘海隐约遮挡微弯的双眸。
“不劳费心。”
“我会自己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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