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白发苍苍,然容颜却如豆蔻少女般的女子从其中走下。
那如常的肌肤下,秦轩却仿佛看到那近乎腐朽生机。
许冰儿自这山下,她不用人扶持,仰望山巅。
她每年都会来,偶尔来看上几眼,或入龙池山顶,或在这龙池山外。
八十余载岁月,无一年不停歇。
秦轩眸光微微泛起波澜,许冰儿来了八十载,但这一次,却是他秦长青下山。
因为他知道,那个昔日少女,被当今夏称之为不老巨星的许冰儿……
她难登这三千米高峰了。
御空而行,如那谪仙临尘,自许冰儿的目光中从龙池山顶而下。
“你,无需下来的!”许冰儿声音轻轻一颤,似乎这岁月漫漫,也不曾腐朽她半丝声音。
秦轩望着许冰儿,不曾言语,她自许冰儿身后,接过那木琴。
这木琴,是他昔日以这龙池山之木雕刻而成,算是赠这昔日那少女情丝。
许冰儿摇头一笑,“我就那么不堪么?三千米而已……”
“咳咳!”许冰儿微微轻咳一声,身若那孱弱青叶,“恐怕,真难登上去了!”
秦轩望着许冰儿,“走吧,我自带你上山便是!”
他轻轻环住许冰儿腰肢,脚下一踏,便腾空三千米。
长青之力遮狂风,其内两人不起半丝波澜。
山巅,许冰儿静静而立,“早知道不来了!”
她面容如初,但,其内的骨血内脏却已如将朽老人。
说着,她颤颤的自那秦轩身后的木琴取下,艰难,待那木琴横在这龙池山巅时,许冰儿的额头上已经泌出汗珠,强压那胸腔之中的喘息。
秦轩静静望着,轻轻一叹,“何必勉强自己?”
“有些事,终究要亲自来做,让你相助,反而不觉辛苦!”许冰儿轻轻一笑,她微微艰涩的取了一块石,坐在其上,又漫漫盘膝,十指青葱,落在那木琴上。
“累了,便不要逞强了!”
秦轩微微皱眉,许冰儿这么多年,年年来这龙池山巅抚琴。
不管他修炼也好,相伴也好,许冰儿只是来此,弹奏一曲,然后又背着那沉重木琴,自下龙池。
偶尔,秦轩会自修炼之中醒来,与她相聊几句,但往往都不多。
许冰儿似乎并不想打扰他,她只是来看一眼秦轩,解心中思念。
“我十指尚能动,如何谈累?”许冰儿转头,她望着秦轩,“你是觉得我老了么?自昔日我入龙池,你曾问我想要什么,我便求了这一门驻颜之术。”
“可能,我终究不像沐兮,不想让你看我那苍老模样,纵然这白发成雪,我也不想让你见我丑陋。”
许冰儿笑着,她望着那琴弦,手指轻轻**,“可,我终究也是自欺欺人!”
“谁能逃得了岁月?世间又有谁,能如你青帝!”
“我,老了!”
这一声叹,许冰儿声音有些**,她似有太多不甘,不舍。
似乎,她还想在来这龙池,为秦轩弹琴百年。
秦轩沉默,他伫立着,最后缓缓坐下,坐在许冰儿身旁,盘膝望琴。
“再为你弹一首吧!”
许冰儿笑着,手指轻颤,自拂过那琴弦。
曲起!
“秦轩,这八十余年,我年年撰曲,填词,可这八十年,我却从不曾作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曲子。”
“如今想想,还是昔日那年的青帝歌,最合我心意。”
“我补了一些,改了一些,你帮我听听。”
“好吗?”
自那曲中,秦轩轻轻点头。
伴记随着曲起,许冰儿眉头轻皱,似有费力。
她已经一百零七岁了啊!
“初识君时与君在寒窗;
再遇君时君已世无双。
剑芒似雪,妖血洒于青山上。
我心不复,不觉已寄君锋芒。
红尘中,我曾望君血衣杀四方,我曾思君持剑扫八荒。
不觉间,君已所向披靡无比肩,君已扶摇直上纵九天。
君为青帝,我有一愿;
桃花弥漫开十里。
君为青帝,我有一念;
与君同樽醉不起。
梦醒中,众生望,一人青衣若虹,一剑锋芒似霜。
这只身片影,道这世间多少疏狂。
山海间,众生望,谁人青衣染血,何人剑沐月光。
这明月华霜,耀这红尘魑魅魍魉。
无双姿,泰山上。
群雄岂敢逆君猖狂,群仙怎能挡君锋芒。
且看那诸仙神通千百,又怎能敌君剑如无常。
谈笑间,不过飞灰一场。
轻语起,不过一曲杀歌徜徉。
从容中,不见半点惊慌。
音落后,可见世间还有魍魉嚣张?
群敌在前,诸雄仰望,不过几许沙石,为君铸无双,道尽这世间骄狂。”
自这曲中,秦轩眼中不由漫沧桑。
他仿佛回到那泰山上,那时,故人皆在,举世称其狂。
“秦轩!”许冰儿声音轻轻一颤。
“你可曾,喜欢过我?”
她望着琴,似乎,不敢去望秦轩。
秦轩眸光轻轻一颤,心中涟漪起,他薄唇轻启。
但许冰儿,却快他一分。
漫漫情丝,如诉衷肠。
“再相遇,君一身新郎喜贺八方,不知情思可入君心房
烛影曳,已有佳人伴在君身旁,我心如绞无处诉凄凉
举世来朝,鸾凤和鸣犹断肠
十里红妆,千言万语唯情殇
或我醉酒装疯,寄君此曲敬半分轻狂。
可我怎忍这十里红妆,君喜之日为我乱半丝红裳。
独这只身片影,两行泪,三杯酒,敬思量。
思君百转不得见,只念君犹能举世无双往无前。
望君千思不得愿,只念君仍记昔日寒窗曾少年。
初识君时,与君在寒窗。
再遇君时,君已世无双!”
曲,自这山巅流转,音,如道佳人悲凉。
秦轩手掌轻轻一颤,许冰儿笑着,泪水沾满面。
曲,终究散了,那佳人的眼眸,流着泪,却已经缓缓合拢。
余生最后一曲,送君,道此生不忘。
秦轩望着许冰儿,手掌微微**。
他轻轻开口,“不曾!”
如答那最后一问,“许冰儿,这世上,我秦轩,终究是非是良人!”
“有些情,有些人,终究是辜负了!”
秦轩声音中,又怎能无半点悲伤。
“若你有来世,莫要遇我这……不良人吧!”
这一日,龙池山巅有一曲诉一生情衷。
这一日,有人自这龙池山巅,高空三千米,负一琴,抱一女入临海。
这一日,隐山宗旁,有一座墓起,有一人亲手捧土,埋佳人入墓。
这一日,举世皆知,一生孤老却自诩心存良人的不老巨星,已入黄土。
秦轩自那龙池山顶,俯瞰着这夏万物。
凡尘种种,终如那许冰儿一曲。
曲终,人散!
夜色,金陵霓虹闪烁记着。
不知多少人依旧在醉酒当歌,又有多少人纸醉金迷。
男女,老少,有狂欢者,宿夜不归。
亦有安静者,恬静而睡。
世人似乎已经习惯了,他们自经历悲欢离合,酸甜苦辣,谁也不曾去关注那所谓龙池山。
直至,夜色似乎消退,初晨,狂欢刚退,又有人自忙碌而起。
整座金陵,似乎与往昔不曾有半点不同。
“咦?”
“那是什么?”
“是龙池山?我听我爷爷说起过!”
骤然,在那些还不曾睡去,活着刚刚睁眼的人眼眸之中,那曾藏于夏世人之中的迷雾,终于散开。
云开雾散,终见龙池真容。
不知何时,那终日隐于云雾之中的三千米高峰,此刻却可见青葱。
“这就是龙池山!”
“快,赶快拍下来!”
世人之中,有惊愕,有狂喜,有震撼。
唯有那三千米龙池山,不喜,不悲,不哀,不叹。
纵然那世人千般情,却也难让这龙池山有半丝变化,一如既往,只是这龙池山上,少却了一人,却多了几行字。
“剑斩风雷遮日月,掌握乾坤捣幽冥!
世上人有六十亿,唯我一人称骄狂!
青帝!
秦长青!”
这三十三字,近乎在这一个清晨,传遍世间,自那龙池山上,永垂不朽。
夏,一位老人望着手机上的字,瞳孔微震。
“他,也离去了么?”
老人曾经为稚童,却也知那龙池为何山,山中为何人。
如今,他已经一之首,但如今突兀却发现,那曾在那座长青山之中,却少了一人。
夏,世界,不知多少巨头,存在,望着那龙池山的三十三字。
字有三十三,却,道尽这天下猖狂。
……
在一处茫茫山中,秦轩灰衣苍发,缓缓行走。
终于,他自一峭壁前停下。
在这峭壁前,只有乱石,不曾存在其他。
秦轩望着此地,轻轻道:“启!”
他打出灵决,如这山下。
赫然间,有几块石坠下了,前世,他在此峭壁上绝望而跃,欲坠山崖,最后却不曾想,他却激发出此地大阵。
秦轩取了一滴鲜血,落入地面,丝毫看不出,在此峭壁下,却是一座传送大阵。
伴随着鲜血滴入,一息,两息,仅仅一瞬,秦轩的身影便消失了。
仿佛是空间扭曲,稍纵即逝。
这世间,再恢复平静,却不知,这世间,唯独少了一人。
一位曾横扫世间,举世无敌之人。
……
黑暗,一片黑暗的星空之中。
仿佛,此地无尽,看不到星辰,无世间万物,唯有一条长河。
自目之所及,至目之所及。
仿佛这条长河,无穷尽。
秦轩自这长河边缘,眼眸微震。
“时间长河?”
那望着犹若亿万里宽厚,自过去入未来的时间长河。
他瞳孔微缩,那座传送大阵是昔日元阳所留,一瞬便可入修真界,他前世自如此。
怎如今,他竟然入这时间长河之中。
更让秦轩色变的是,他竟在此处,感受到自己微薄的身躯。
一滴血,可压星辰日月,弹指,可震灭万里仙土。
这是他前世大帝之力,而他,身躯竟然更是残破,有一条条雷痕,焦骨。
“怎么可能!”
纵然是秦轩,此刻也不记由心中震撼。
他瞳孔凝缩至极致,莫不是那地球百年,也是南柯一梦?
“不可能!”
秦轩很快,心神便已经平定。
他望着这时间长河,望着自己这残破身躯。
却发现,所有一切,都不为自己操控,这对于任何一人而言,皆是大恐怖。
“仙心帝念自圆满,这是丢失……被封印的重生前记忆么?”
足足沉默了数分钟,秦轩轻轻一叹。
他望着周围的无尽长河,岁月在不断磨灭他的身躯,仙界大帝,寿命千万,他万载便已经入那葬仙劫,成神难之中,余下九百九十九万年寿命,在这时间长河之中,起起伏伏,沉沦着,连他神智,都陷入到那昏迷之中。
那么,秦轩睁眼,“我,因何重生?”
他眸光巨震,便是仙界大帝也难逃这过去未来之河,只要非长生者,便是又有亿万载寿命,亦要在这时间长河之中腐朽。
前世,他孤注一掷,十死无生。
但秦轩更明白,他重生之中,自有隐秘。
之前,他仙心帝念受损,所以导致这记忆流失,自那踏入传送阵起,地球此生无遗憾,仙心帝念终于再入圆满,无半分瑕疵,这才解开那封印。
“我倒想知道,何人能封我记忆?”秦轩身拥残破身躯,他眼中,更是微凝,如看透这无尽岁月,过去未来,最终,秦轩看到了一道影子。
那是他,漂泊在时间长河之中,更是看到,那缕缕岁月,正在与他血气相搏,如龙凤斗,在这时间长河之中起波澜。
终于,那道残破身影已经自他面前而出现。
秦轩眸光依旧平静,骤然,一朵花盛开。
自他身下,将其包裹,周围岁月之力掀起波涛,想要将其覆灭。
但在这朵花之下,花瓣轻转,那些岁月之力便已经烟消云散了。
“足以震灭岁月之力么?”
秦轩似乎明白,他为何重生。
因人救他?
那,何人可敌岁月?
何人能在这时间长河,他秦长青亦要陨落之地救他?
秦轩眸光微凝,他想要窥透这世间隐秘。
“长生者么?”
“世间,真有长生在?”
秦轩身躯一震,他想起昔日在仙界仙帝殿内,那万古苍迈之奇伟无上宫殿内的那长生两字。
他已经在仙界横扫八荒**,举世无敌,仙界诸帝,便是其中最强四人合力,也未必能敌他。
但纵然是他,也做不到能在时间长河之中救人之事。
秦轩不急,不乱,他之事注视着那一朵花。
最终,这一朵花包裹他的身躯,投入到时间长河内,渐渐泯去。
“不曾露真容?”秦轩眉头紧皱,世人皆有所求,更不会有长生者平白无故救他。
那么……
秦轩微微转头,他望向了岁月,那目光尽头。
终于,秦轩看到了一道身影,朦胧若雾,他甚至连一丝衣袂都不曾看到。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那混沌之中。
只有一个影子,似婀娜女子。
她在望他,知他仙心帝念圆满,得此记忆。
在此记忆之中,相隔无尽岁月,跨越无尽时空,与他对话。
“成神,可救他!”
一道声音,自这时间长河起,随后,这时间长河内,竟有两道锁链,自上下而起,在秦轩目光之中,锁链上的纹络便如真龙,锁链更仿佛是亿万里仙界无上地脉,便是昔日仙界大道在这锁链下,亦如云泥。
“谁?”秦轩望着,自混沌之中的影子,他似乎看到混沌翻滚,女记子与那神锁相撼。
“徐山……仙……”
混沌翻滚中,有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旋即,秦轩便是身躯一震。
一切如归虚无。
当他再次看清时,已是黄沙漫漫。
修真界,仙云星域,墨云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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