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队兵马悄无声息地在荒芜的原野上前进。就在他们前方仿佛不远的地方,沧云城宏伟的轮廓在月色下渐渐清晰起来。
“四皇子,距离沧云城只有不到十里了。”前方斥候匆匆来报。拓跋胤坐在马背上点了下头,问道:“有什么情况?”
斥候道:“前方乱石坡,似乎有埋伏。”
拓跋胤微微蹙眉,“有埋伏?”
斥候点头道:“乱石坡是去往沧云城西的必经之路。不过属下等人见那处似乎隐约有人影晃动,疑是沧云城伏兵。”拓跋胤沉声道:“全军减速,再探!”
“是,四皇子!”斥候躬身站起身来转身匆匆而去。才走出几步,就听到旷野中突然传来狼啸和号角声,那是别的兵马已经开始进攻地声音。不由脚下一顿,忍不住回头去看拓跋胤,“四殿下,陵川县马那边已经开始攻城了?”
拓跋胤微微眯眼,看向号角传来的方向,突然沉声道:“不对,全军戒备!”
“什…什么?!”斥候有些茫然,却见眼前拓跋胤的神色突然变得冷厉无比。跟在拓跋胤身边不远处地亲卫已经跟着吹响了号角。原本幽静的旷野中突然腾起了一股肃杀之意。
很快,他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旷野的尽头一片黑压压的大军朝着他们的方向涌来。斥候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那是…那是……陵川县马,他、他怎么敢?!”驱使貊族兵马自相残杀,这在貊族是为军中大忌。但是斥候很快又闭上了嘴,他记得军中都在传说,陛下驾崩之后明王即将登基。如果明王做了皇帝,陵川县马很快就要变成驸马了。而他们……
拓跋胤却没有看朝着他们而来地大军,而是回头去看身后在夜幕中静静伫立着的沧云城。
果然,沧云城的方向很快有火光亮了起来。
原来今晚,并不是貊族三面包抄沧云城。而是…百里轻鸿和沧云城联手夹击拓跋胤!
“四皇子,陵川县马反了?!”拓跋胤麾下的将领已经匆匆到了跟前,个个面露惊愕。拓跋胤摇了摇头,淡淡道:“不是百里轻鸿反了,是陛下要本王的命。”
陛下两个字倒是让许多人一愣,陛下怎么会要四殿下的命?当年四殿下为了那天启公主闹出那样的事情陛下也没有…还没有想完,就回过了神来。四皇子说的陛下并不是原本的那位,陛下已经驾崩了。四皇子说的是新皇,而从现在起四皇子也不能在称之为四皇子了,而要称为沈王。
拓跋胤垂眸垂眸思索了片刻,沉声道:“你等各自带着兵马散去,天亮之后在回去归顺当着所有貊族兵马的面归顺百里轻鸿。当着貊族大军,他不会动你们的。”貊族人最重信诺,一旦百里轻鸿当众接受了他们的归顺,短时间内绝不可能再随意动他们了。
“殿下?!”众人大惊,一个将领高声道:“末将誓死追随殿下!”
“末将也是!”众人纷纷应道,他们追随四皇子多年,四皇子待他们恩重如山。貊族男儿何惧一死?明王连登基大典都还举行,就暗中对四皇子出手,不过是个阴险小人罢了!
拓跋胤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沉声道:“貊族虽然入主中原,但是比起天启人依然人口稀少。每一个貊族男儿都珍贵非常,莫要中了天启人的算计,自相残杀就算死了也不见得荣耀。”一个年轻的小将红着眼睛道:“殿下,百里轻鸿与沧云城勾结谋害殿下!他本就是天启人,包藏祸心说不定便是他自己瞒着拓跋梁做的。只要殿下出面,貊族男儿必然会追随殿下,怎会听他一介南人懦夫的号令!”
拓跋梁看着眼前的小将年轻的面孔,嘲讽地勾了一下唇角。
百里轻鸿是不是包藏祸心他还不知道,但是这孩子有一句话却说的没错。貊族男儿怎么会听从百里轻鸿的号令?貊族将士岂会不知道自相残杀是大忌?百里轻鸿能指挥得动他们与自己兵戎相见,只能有一个原因……拓跋梁的命令!
“听从本王命令!趁着大军还没有合围过来,南军上前应敌,貊族骑兵冲出去!”拓跋胤厉声道。
“王爷!”
“四殿下?!”
众将领不愿,但是拓跋胤身边的传令兵却只会忠实的发布主帅的命令。夜幕中,几杆旗帜和急促的号声响起。拓跋胤沉声道:“执行本王的命令!”
周围的几个将领都红了眼睛,年纪小一些的更是流出了眼泪。终于服从命令的本能还是让他们屈服,齐齐低头将右手置于胸前对拓跋胤行礼,“王爷保重!”然后调转马头带着自己的兵马四散而去。拓跋胤看了一眼前方越来越近已经和自己带着地南军混战在一起的兵马。抬头仰望了一眼天空的弯月,唇边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意,“灵犀,不管结果如何,我还是要再赌一次!”
“王爷,百里轻鸿就在大军后面。”
拓跋胤一提缰绳,沉声道:“跟本王走!”
“是!誓死追随王爷!”
沧云城高耸的城楼上,君无欢靠着城楼站在,居高临下正好可以看到远处战场上的火光。夜风拂过他身上的披风,君无欢忍不住低头一阵闷咳。虽然带着面具看到不他的脸,但是跟在身边的人看着他消瘦的仿佛被风一吹就会倒下去的模样也不由一阵胆战心惊。
“城主。”明遥微微蹙眉,道:“今晚应该没有我们什么事,城主还是回去休息吧。”
君无欢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这次我们只怕难以如愿啊。”
“怎么说?”明遥皱眉,不解地道。
君无欢抬手指向远处地战场,“你看……”
明遥放眼望去,凝眉道:“拓跋胤想跑。”完全不跟对手交战,直接转身就跑,这可不合符貊族将领的行事风格。君无欢摇摇头道:“不是拓跋胤要跑,拓跋胤是想要保全手下的兵马。一个拓跋胤…是死是活都没什么,我们要的是那数万貊族兵马的命!可惜,拓跋胤这人…倒是小看他了。若是北晋皇不死,拓跋罗顺利继位。假以时日北晋当真是要让人头疼啊。幸好……”幸好北晋皇死了,拓跋罗也废了。
明遥有些难以置信,“拓跋胤难道不知道拓跋梁想要他的命?”
君无欢摇头道:“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会这么做。拓跋梁想要地只是拓跋胤一个人的命,貊族人口稀少,精兵更是难求。只要拓跋胤死了,明王很大可能会放过那些貊族士兵。但若是如此…咱们这笔交易可就亏了。”拓跋梁上位之后,拓跋胤是活着还是死了已经不重要了。总之他也没有多少机会在上战场跟他们为难了。但是拓跋胤若是死了,对拓跋梁来说好处却是很大的。如果拓跋胤死了,他麾下的兵马还完整无缺地被拓跋梁收编,那沧云城这次简直是血亏了。
“我就知道桓毓这家伙不靠谱!”明遥忍不住吐槽道,他当然不是真的对桓毓有什么意见,不过是喜欢了逮着机会就吐槽他罢了。
君无欢倒是并不觉得太过失望,“别说是桓毓,就算是我去只怕也是这个结果。因为…如果我是拓跋胤的话,只怕不会做这样的决定。”从这一点来说,无论是君无欢还是百里轻鸿,都是比不上拓跋胤的。拓跋胤是真的将北晋的天下和貊族士兵的性命看得很重。即便是如今已经知道自己被拓跋梁算计也不愿意让他们做无谓的牺牲。因为这数万兵马的牺牲,对貊族的实力也是个不小的损失。
“现在怎么办?”明遥问道,“传信给百里轻鸿,我们再出兵去截杀那些兵马?”
君无欢摇头道:“那样我军也会损失惨重,百里轻鸿想要的是拓跋胤的命,不会管那些人的。”思索了片刻,君无欢微微勾唇道:“吃亏的交易我沧云城不做,既然百里轻鸿给不了我那几万貊族兵马的命,拓跋胤的命他也别想要。”
明遥不解,“城主的意思是?”
君无欢道:“传令给桓毓,让他看机会帮拓跋胤一把。”
“……”所以,这一晚上我们到底在干什么?
君无欢似乎对外面的事情已经毫无兴趣了,转身往城楼下走去,一边淡淡道:“进了我沧云城的地界,那些南军都留下来吧。正好,最近缺人。”
明遥神色微动,很快便点头道:“明白了,这就去办!”大晚上的不睡觉,总要捞着点什么吧?那二十多万南军能留下十万也不错,就算是百里轻鸿给沧云城的补偿好了。已经走到阶梯上的君无欢停下脚步,回头道:“对了,替我带一句话给百里轻鸿。恭喜他荣升驸马,这贺礼我就不送了。以后他想必也不会再与我们有什么交易了,明面上的人全部撤回来。”
“是,城主。”
君无欢漫步下楼,此时城外虽然还在混战,但是城内却已经一片寂静。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一弯新月,伸手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苍白的容颜。
“不管你想要做什么,百里家的嫡长孙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路边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影,君无欢微微侧首便看到了他却并不觉得惊讶。只是淡淡道:“深更半夜不休息,在这里做什么?我看在阿凌的面子上让你留在沧云城,不是让你窥探沧云城辛秘的。若是不守规矩,便回信州去。”
那人慢慢从阴影里挪了出来,露出年轻的面容正是云翼。他这个时候本该在信州,但是那日楚凌跟着云行月走了之后云翼便知道沧云城大概是出事了,便征得了郑洛等人的同意赶来了沧云城。云翼望着君无欢,动了动嘴唇好半晌方才有些艰涩地道:“他要做什么?”
君无欢摇头道:“我不知道。”
“你知道!”云翼厉声道,声音在空荡荡地街道上回响。
君无欢打量着他,突然轻笑了一声道:“你自己也知道,又何必问我?”
云翼一瞬间脸色越发苍白,就连嘴唇仿佛都失去了血色。颤抖着嘴唇道:“他…你跟他、你不是一直都跟他有合作吗?他……”
君无欢有些怜悯地看着眼前这有些可怜巴巴的孩子,道:“你方才也听到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也说了,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原先与他合作,说到底也是各得其所罢了。他帮我得到我须要的,我帮他得到明王的信任。至于得到明王的信任之后他还想做什么,又怎么是我左右得了的?”
“他就不怕你出卖他么?”云翼道。
君无欢轻笑一声,摇摇头,“他这样的人,怎么会留下证据?就算明王真的知道了他这些年与我偶有合作,他也有一百种办法让明王相信,他对貊族的忠心。否则…拓跋明珠那几个孩子是用来做什么的?云翼,虽然世人都知道百里轻鸿少年成名是武将,但是你别忘了…你们百里家世代都是文臣。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帝王心思,为臣之道,身为嫡长孙,该会的他都会。”
云翼哑口无言,君无欢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既然跟着阿凌,就不该到处乱跑。若不然,我让人送你回南边。云翼,下次你若再因为一点小事到处乱跑,就算阿凌不管我也不会让你留在她身边的。”
云翼想说管你什么事?
对上君无欢冷漠的眼神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君无欢不再理会漫步朝着街道的尽头走去。
云翼咬着唇定定地盯着君无欢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怎么都不肯掉下来。身后不远处的城楼上,明遥看着城楼下少年倔强的背影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了啊,这点打击都经受不住难怪城主要插手了。这小子比起他大哥二哥来,当真是还差得远呢。
桓毓接到君无欢的传信地时候险些用眼神将信笺戳出两个窟窿。
“什么玩意儿?让我去帮拓跋胤?姓…晏的是不是脑子被门给夹了?!”桓毓怒道。前来传信的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示意桓毓小声一点。毕竟非议城主这种事情,最好还是私底下进行比较好,这里还杵着几个大活人呢。
桓毓瞪了他一眼暗暗磨牙,好半晌才终于将这口气给吞了下来。怒道:“没事儿的,给本公子抄家伙走!百里轻鸿那混蛋敢坑本公子,不让他吃个大亏本公子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桓毓公子,我们真不是山贼土匪。
战场上,拓跋胤已经浑身浴血,手中却依然还在不停地挥舞着利箭。几个护卫跟随在他身边,替他解决掉周围的敌人。但是敌人永远都比自己人多,虽然他们甩开了大部队,但是追上来的人却依然不少。
“四殿下,是冥狱的人!拓跋梁果然早有预谋!”一个伤痕累累的护卫高声道。
拓跋胤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自然早就发现了那些追杀他们的兵马中间掺杂了不少冥狱的人。轻咳了一声,拓跋胤沉声道:“你们走吧!”
“不行!四殿下!”护卫道,“殿下身边不能一个人也没有!”
拓跋胤冷笑一声,道:“现在有还是没有又有什么差别?”
护卫道:“四殿下,你别忘了大殿下还在上京,你若是回不去了,大殿下那里……”
拓跋胤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撤,往西北方向!”
“是,殿下!”
拓跋胤身边的护卫自然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无论是身手还是兵器马匹都远非寻常貊族兵马可比。拓跋胤的实力更是一流,即便是冥狱中的一流高手也很少有人能拦得住他。此时已经是奋力一搏的处境,拓跋胤手中的长剑越发凌厉无匹,凡是与他对上的人鲜有三合之敌。
拓跋胤一马当先,大批护卫紧随其后,竟然当真让他杀开了一条血路冲向了西北方向。
眼看着就要将追兵甩掉,众护卫还没来得及高兴,眼前便有一道火光亮起。抬头一看,山脚处一队兵马涌了出来,为首一人白马银甲,面容英挺,神色冷峻,高踞马背上淡淡的看着朝着他们而来的一行人。
拓跋胤一拉缰绳,座下的马儿嘶鸣一声稳稳的停在了当场。
两人隔着二三十丈的距离就着火光对望,都从对方地眼底看到了冷漠和杀意。
百里轻鸿身边一个貊族将领策马上前,高声道:“沈王殿下,奉陛下旨意请沈王殿下交出兵符,我等会护送殿下即刻回京。”
拓跋胤的目光却连片刻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而是定定地落在了百里轻鸿的身上。百里轻鸿并不闪避,脸上依然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一身浴血的拓跋胤。
“百里轻鸿。”
“拓跋胤。”
拓跋胤突然朗声一笑,长剑指着对面的百里轻鸿笑道:“你想杀本王?百里轻鸿,你配么?”
百里轻鸿却兵不动怒,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剑,淡淡道:“配不配,沈王殿下试一试便知道了。许多年前,有人跟我说成王败寇就该认命。如今我将这句话转赠沈王。”
拓跋胤打量着百里轻鸿,眼底突然露出几分不可思议之色,半晌方才道:“你当真是百里轻鸿么?”
“沈王可以当我不是。”百里轻鸿道。
拓跋胤冷笑一声道:“本王看你也不是,趁早改姓吧。”说罢,手中长剑划出一道银弧,人已经飞身而起朝着百里轻鸿扑了过去。百里轻鸿跟着一跃而起,两人便在半空中交起手来。
“将军,要不要放箭!”一个校尉凑到副将跟前,低声道。现在放箭,射杀沈王才是万无一失的。
副将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若是连陵川县马一起……”
“那又如何?”
“是不如何,回去之后县主能饶得过谁?”副将低声道。回去以后,就不是县主而是公主了。而这位……如果顺利杀了拓跋胤,这位驸马大人他们以后只怕就更加得罪不起了。
副将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羽箭破空地声音在夜色中传来。副将吓了一跳,哪个不要命的这么大胆子?!万一伤了百里轻鸿……
一支羽箭自然伤不到百里轻鸿,羽箭从交手地人两人中间插过去,顺利地将空中的两人分开。两人各自后退数十步,警惕地看向四周。
“什么人?!”羽箭落到地上,箭尾上十分嚣张地刻着沧云二字。
“大半夜的,各位在我沧云城的地界上闹腾都不用跟地主说一声么?”一个笑吟吟的声音突然响起,旁边地山坡上突然涌出了一大群人。火光也在一瞬间原本还幽暗的夜幕照亮,山坡上地人群中一个人策马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众人,笑吟吟地道:“沈王殿下,陵川县马,许久不见啊。”
“桓毓!”百里轻鸿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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