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过年正常上班, 这是林吾野没想到的。
不过已经很久没和乔乔好好过年了，这次的新年林吾野异常期待并珍惜。
他大冬天的早起，跑农贸市场买新鲜的鱼, 挂满了车把蹬回家。乔乔刚刚起床, 见他在客厅围着茶几转悠，知道他是腿困，看了眼时间, 招手让他坐下, 抱着他的腿揉了揉。
“修养为主，以后不要跑那么远。”乔乔说，“你想买什么可以告诉我, 我开车一起去。”
“我要不学车, 不开车……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魅力。”
“不会开车的多了。”乔乔懒得回答这种问题。
乔乔上班后, 林吾野在家打扫房间，做饭, 写对子。
等乔乔下班，再一起吃饭, 看电视，一起织毛衣。
毛衣是乔乔要的，她想要一个林吾野身上穿的那种手工编织的老样式平织毛衣, 很沉，摸起来厚实, 总之林吾野穿很好看，她想要个同款式不一样颜色的。
林吾野知道, 她一半是真想要，另一半也是为了他考虑，让他不至于闲下来没有可做的事。
乔乔不给林吾野压力, 但压力无处不在。
林吾野不敢打开任何社交平台，每次点开，很多祝福，很多谩骂也有很多的询问。问他去了哪，问他现在在做什么，问他生活的好不好，问他将来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才能听到他唱歌。
林吾野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也不知道如何回应这些人的期待，他只好掐断所有的社交联系，买了一部老式按键手机，新注册了一张卡，只有乔乔一个号码，也只跟乔乔联系。
乔乔大约看出了他心理可能有些问题，但她愿意给他空间，她想得开，林吾野能调整就调整，调整不好了，她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林吾野依靠她就够了。
她不会负心，也不会背叛，她心里清楚，她会一直爱林吾野，发疯一般的把时间拉长到一辈子，甚至是下辈子。
林吾野只有她一个就够了，她不会用世俗的角度去评判他。什么功成名就，什么男子气概，又或者是游手好闲，这些在乔乔这里，从来就是多余的无用思维。
现在，她和林吾野过得很好，身体上，灵魂上，无比契合。
可以的话，他们会一直这样生活下去，求仁得仁，自得其乐，听不到，也不在乎周围的一切声音。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事实上，乔乔还有父母。
大年初一，乔乔在拜年电话中说了年后领证的决定后，爸妈第二天就飞了过来。
林吾野总是不大愿意面对乔乔的父母。
第一是因为见得少，乔乔爸又是个表情凶神恶煞很喜欢龇牙咧嘴吓唬小孩子的“刑警叔叔”，乔乔妈是个表情和女儿一样不怎么有波澜的冷漠且会打针的“医生阿姨”，所以林吾野打小就怕他们。
再一个就是前几年，他和乔乔分手前后那段不大好的记忆中，留下了被乔乔父母“扫地出门赶出去”的阴影。
这两个原因加起来，导致的结果就是乔乔爸妈来之后，林吾野连笑都不敢笑，规规矩矩吃饭，规规矩矩睡觉，乔乔示意他“睡一觉”，他也摇摇头。
乔乔愁眉苦脸，眼睛越大，悲伤就越明显。
林吾野又心软，抓着乔乔的手，在被子下把身体给她，让她偷偷摸摸的做。而他自己全程捂着嘴，一副被强迫的模样，清醒地警惕着隔壁房间的动静，想象着乔乔爸爸洞察犀利的眼神，十分痛苦。
“怎么了？”乔乔轻轻问他。
林吾野捂着嘴摇头。
“不要不说，沟通很重要，有问题最好都解决掉，积攒起来，可能以后解决不了，就只会迎来不好的结局了。”乔乔摸着他的头发说道。
林吾野不想这样，想了想，他悄悄问道：“你爸爸妈妈要住多久？”
“难得来一次，要下周一才走。”乔乔道，“我明天正常上班，你带他们出去逛逛，我爸偏要去颐和园，还好我给拦住了，你那腿还要再养养，不适合走太多的路，就故宫，广场之类的，带他们看一下就好。”
“……我害怕。”
乔乔不理解：“嗯？怕什么？”
“我怕你明天不在，你爸妈会告诉我，他们不喜欢我。”
“不会的。”乔乔圈住他的脖子亲了一口，“你很好，他们心知肚明，并且他们知道，我只要你。”
林吾野笑弯了眼，声音压得很低，轻飘飘道：“只要我？”
“嗯哼，只要你。”乔乔心领神会。
之后房间里没有了轻声细语的对话，取而代之的是细小的呼吸声和隐忍时漫出的低吟。
夜深了，两人真正的要睡觉了，乔乔轻轻笑了起来：“吾野哥哥，你真的很会忍……”
猝不及防的调戏，林吾野埋在被子里，一阵剧烈闷声的咳嗽。
第二天，林吾野起床做早饭时，乔乔爸爸已经起了，在阳台外抽烟。
两个男人见了，相顾无言，唯有尴尬。
乔乔爸爸显然是因为认床，且满腹心事，所以没睡好，索性就起了早抽闷烟。
林吾野安安静静做完早饭，钻进卧室叫乔乔起床时，还小声问她：“怎么办？等会儿要跟你爸妈一起吃早饭。”
乔乔把他按进怀里揉了两把，安抚道：“今天陪爸妈逛一逛，成功了，我就给你买那架钢琴。”
“真的？”林吾野笑了，“不是吧？你说话算话。”
“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话不算话过？”乔乔自信。
林吾野：“你真要这样？”
他忍不住蹲在地上捂着脸高兴了会儿，精神抖擞去应付岳父岳母了。
吃了饭，乔乔上班离家，林吾野想着那架梦寐以求的钢琴，主动问乔乔父母今天要去哪里玩。
乔乔妈妈虽然脸冷，但好歹能活跃气氛，就说要去颐和园。
林吾野也不敢说什么不方便，出门时默默拿上了那根蓝色小拐杖，岳父瞄了一眼，等电梯时突然发话：“冷得要死，谁要去爬山看园林，离得近的有什么，随便逛逛差不多得了，我下午还要午休。”
乔乔妈：“一直听她们说西单西单的，就去西单吧。”
林吾野不敢说不好，岳父岳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是逛街，实际上是听训。
乔乔爸爸各种吓唬，什么别以为乔乔非你不可了，当时你花里花哨唱歌时，我家乔乔也不缺人追。
林吾野想听这个，他巴不得乔乔爸爸说仔细点，追着问：“那伯伯觉得那些人怎么样？”
这可难为死乔乔爸爸了，他哪里知道，他知道的还没林吾野多。
但老刑警经验丰富，东拼西凑的照样可以吓唬林吾野：“他们学校临床最好的那个学生，姓方什么的……”
林吾野表情异常纯真：“啊，方医生我知道，是乔乔的师兄，方医生家的孩子都两岁了。”
乔乔爸爸：“还有那个公安部的那个什么什么小林……”
林吾野：“是林世杰吗？那个是乔乔在集训演练认识的，她说跟我一个姓就留意了，而且女朋友很漂亮，是乔乔都夸漂亮的那种，上次到家里来还一起吃了饭。”
乔乔爸爸摸索着又想抽闷烟了，无奈这地方禁烟，他只好寂寞地吧唧了吧唧嘴，不说话了。
林吾野安排他们吃中午饭，找了一家网红人气餐厅，刚坐下就有小姑娘转过头来问：“妖野吗？！”
林吾野愣了愣，从善如流：“不是。”
乔乔爸像指认犯人，一拍桌子指着林吾野：“就是他，错不了！”
林吾野：“诶？”
乔乔爸：“怎么还不诚实呢！”
那小姑娘哈哈笑了起来。她是跟同学们一起来上课的，中午在这家店吃饭拍照，手边就有书本和笔，这就方便林吾野签名。
小姑娘说：“给我个TO签，签，王殿下一定会追到太岁。”
林吾野：“……那你找太岁给你签。”
“不行，我就找你签，你写字好看。”
林吾野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
“我收过你其他的签名，哥你不知道自己在闲鱼上卖多少钱吗？”
林吾野只好动笔，写完王殿下三个字，又问：“王殿下是谁？”
“我哥。他是《韶》的狂热粉，我只是个周边粉。”
林吾野不敢往下写了，他停笔，小声告诉那姑娘：“可是太岁他只喜欢女孩子。”
“知道啊，我哥也是直男，你别管，你就这么签。”
林吾野签了。
那小姑娘嘻嘻哈哈笑了起来：“你真跟他们说的一样。”
“嗯？”
“好较真。”小姑娘道，“但我哥喜欢你，我哥前两年失恋，人都要跳楼了，没舍得跳就是因为舍不得你唱的歌，死了就听不到了，这是他说过的原话……所以妖野，我们全家都感谢你，真心的。”
“……谢谢。”林吾野愣愣还了纸笔。
“你一直说唱歌只是你大学毕业找的一份工作而已，但对于好多粉丝而言，是真的感激你做了这份工作，你参与了我们的青春，以后你就算不唱了，也在我们的回忆里。”
林吾野笑了。
那小姑娘叹了口气：“妖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浓妆的你了？说真的刚刚你进来我还不敢认，素颜太清秀了，跟你搭讪有罪恶感。”
林吾野忽然想到，以后自己浓妆艳抹的模样，好似只会在床上让乔乔赏玩了。这么一想，整个人都要熟了，脸红透了，慌张摆摆手结束了这场搭讪。
还好饭菜上桌，让他能拿起筷子吃饭，没那么尴尬。
乔乔爸爸清了清喉咙，说：“你粉丝？你现在出个门，还能碰到粉丝？”
“……不是很经常。”林吾野乖乖回答，“我也不怎么出门。”
再者，他舞台上一般都是浓妆，素颜出门一眼被认出来的概率很小。
乔乔爸说道：“其实吧，有些事等时间久了就过去了，你想唱也可以继续，不是不行。只要对乔乔没影响，随便你怎么唱。”
“啊……”林吾野说，“我最近打算先在家……”
“家庭煮夫？”乔乔爸问。
林吾野不是很有底气，轻轻地点了头：“嗯。”
乔乔妈踩了乔乔爸一脚，乔乔爸咽下劝工作的话，操起筷子道：“吃吃吃，回去再说。”
晚上到家，乔乔跟钢琴都到了。
钢琴是林吾野一早就看好的，因为太贵，他跟乔乔看了许多次都没买，只说以后买了新房搬了家再放钢琴。
乔乔是个行动派，早上许诺，晚上就让它实现。
林吾野感动的想抱乔乔又不敢，若不是家长在，他绝对会宽衣解带让乔乔睡了自己尽兴。
乔乔爸摸了一把钢琴，龇牙咧嘴问多少钱，乔乔说：“六位数。”
乔乔爸表情异常痛苦。
“钱没处花了是吧！！”
乔乔指着林吾野，道：“花他的钱。”
这句话让乔乔爸硬生生把要训斥的话憋回了肚子里。
林吾野腼腆一笑，没有告诉乔乔爸爸，他有多少钱他自己都不清楚，反正全都给了乔乔。每个月乔乔给他零花钱，他也从不去算自己拿了多少零花，只在心里画一条线，低于这条线的都能买，高于这条线的叫贵，乔乔不点头不能买。
等第二天乔乔上班，剩下的三个人又陷入了尴尬循环。
林吾野明显是不想出门陪逛了，他目光黏在钢琴上，意图很明显。
乔乔妈就拉着丈夫出门自助逛街了，下午逛回来，林吾野还在弹琴，戴着耳机，时不时停下来改个谱。
乔乔妈妈就说：“林吾野，我们两个想跟你聊一聊。”
林吾野心里一突，倒水服务，正襟危坐，视线看向地板，等待训话。
“你俩是都不打算回家去了，对吧？”
林吾野点头。
“那家里的那些都处理好了吗？”
林吾野说：“琴行上个月跟我说退租了，也都清好了，但我跟乔乔没有决定好卖不卖。家里的房子……我也好久没回去过，谢谢伯伯和阿姨帮忙照顾，我和乔乔商量了，等领了证把它卖掉，我会抽时间回去整理家里要留下的东西。”
“你们怎么打算的？”乔乔爸插话，“乔乔这姑娘从来也不跟我们商量，什么事都不说，你俩是要在这里买房还是怎么着？户口落好了吗？结婚怎么办酒席？孩子什么时候要？你俩总要有个人跟我们说一声是吧？”
这些问题，林吾野也不是全都知道的。
房子要买新的，他全款，大概位置决定好了，离乔乔上班的地方近一些，挑个房型舒服，面积不小的，过日子够用就好。
乔乔爸听了，又是表情复杂。
“全款买？现在房价多少？那……写你名字？”
“乔乔名字。”林吾野说，“她拿到户口了，放在她名下更方便。”
“买得起？”乔乔爸好几次忍不住想直接问他，你有多少钱？
林吾野：“应该买得起，具体的再说。我不管钱，这些乔乔更清楚……”
“那你俩在哪办婚礼？”
“我们先领证……然后还没打算办仪式。”林吾野把话留了个余地。
乔乔爸爸再次龇牙咧嘴一阵纠结。
“孩子打算什么时候要？”乔乔妈问。
长久的沉默后，林吾野实话实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乔乔作主。”
乔乔爸：“问来问去，就是你不操心，不做决定呗！”
林吾野红着脸点头：“伯伯跟阿姨应该知道……我就……嗯，家里乔乔说的算。”
“你是那什么……”乔乔爸夹着烟的指头指着林吾野，“就那个什么，扮演小媳妇的，是吧？是这个意思吗你俩？”
林吾野也没觉得别扭，爽快点头承认了。
“嗯，总之，这些都需要乔乔作主。”
乔乔爸更是惆怅，他感觉自己可能跟林吾野八字不是很合。问来问去问了个寂寞，只好等乔乔回来，原话问了一遍。
乔乔干脆利落，作答简单，用时极短。
“买房子钱够吗？打算买在哪里？需不需要我们帮忙？”
乔乔：“够，不用你们操心。”
“你俩结婚打算怎么办？回家办还是在这里办？都请谁？酒店什么的都订了吗？打算什么时候？”
乔乔：“领个证就行了，别的不用。”
“孩子什么时候生？你户口排到了？单位给你落实了？”
乔乔：“麻烦，以后再说。”
林吾野就在旁边点头，做气氛组。
乔乔爸无言以对，唯有抽烟。
乔乔：“别抽了，你我知道劝不住，但你别在家里抽，二手烟对身体不好，林吾野养病呢。”
乔乔爸：“……嘿！”
他郁闷地掐了烟，把烟头狠狠按进了空罐子里。
他现在明白了，他不是跟林吾野八字不合，他是跟他家女儿八字不合。
气死了，奶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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