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听见鼓声,吴琅忍不住和霍姝嘀咕了声:“还真让他们坐下来了?真晦气。”
“也是开门做生意,你想让他们怎么办?”陶知行在一边不紧不慢地接了一句。
陶知行的偶像包袱很重,既然已经被拉出了门,他就一改颓废的宅男神情,广袍一挥,将茶盏置于嘴边轻抿,端是一派高士风流。
吴琅就是看不惯陶知行这幅假模样,连带着他的话也觉得太不中听。听见陶知行这么说,就觉得文官分子果然虚伪的不行,切了一声不和他说话了。
说话间,已经马场的掌事人已经出来讲完了客套话,吩咐人将第一批的马牵出来。
第一批的马不多,才五匹。
这些马都被养的很好,膘肥体壮,皮毛油亮,带着新制的马鞍,不耐烦地刨着地,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霍姝和吴琅一看,眼睛就亮了。
这些马的品质当真都相当不错,如果换在其他马场,那都是上乘压箱底的好马,如今却被第一批拉出来,足可见这次马场的货有多么好。
尽管如此,这第一批的马,霍姝和吴琅还都是看不上的。
他们可是奔着马王来的。
不过看着现在这个架势,有这些马打前阵,这马王的价格……
吴琅这次要大出血了。
好马只有五匹,但是如果就这么赛马决出个甲乙丙丁,掌事是决计不肯的。
这好马如美人,是要靠绿叶衬托才能更显名贵,所以第一场赛马,掌事还用其余几匹马场略有薄名的赛马做配,一齐拉到了比赛场上。
那五匹果真是好马,将那些平日里还算不错的赛马远远地甩在身后,拉出好大一段距离。
现场的气氛的气氛被调动得很是热烈。那几匹才一下场,就被看上的人谈了不错的价格,然后被买走了。
原本霍姝应当也看得兴致勃勃,只是她惦记着那几个外邦人,时不时地往那边张望。
之间那几个人坐在看台之内,看着赛马并不激动,反而露出几丝嘲讽的神色,看起来对这场比赛很是不屑。
他们既然看不上这场赛马会,又偏偏这么大张旗鼓来这里,连衣服都穿的这么鲜艳醒目,大抵不是来找事,就是来惹事的。
就是不知道,他们来这里,目的是什么。
赛马还在继续,但霍姝反而显得心不在焉。
“你在想什么?”
吴琅这几场比赛看得十分痛快,缓下神来才发现霍姝在发呆,于是推了她一把:“马王要出来了!”
马王这两个字刺激了一下霍姝,让她回过了神,有些含糊地问:“嗯?马王?”
“你到底在想什么?”吴琅不高兴地拍拍栏杆:“不会还在想你那些文章吧?”
霍姝这才把注意力收回来,才发现前几批次的赛马都已经结束了,接下里就是这场赛马会压轴节目,马王要出场了。
原本霍姝以为马王的出场亮相也是带着新马鞍,和其余良马比赛。谁知在掌事退下之后,却推了一个木笼上来。
而在木笼里,就关着一匹没有配鞍的大马。
这匹马的外貌并不好看。全身是黑白的杂花,黑色的斑点在白底上,就像是被泼了墨的白绢。除此之外,这匹马的鬃毛和马尾看起来也乱糟糟的,和之前那些毛发整齐,神俊无比的好马比起来,就像是一个几天没洗澡打理的流浪汉。
在场有些人忍不住唏嘘了起来,搞不懂掌事把这匹马运上来做什么。
然而几个懂些马的,却都明白了什么。
这个时候,掌事就站在了这木笼前开口道:“贵人们稍安勿躁,请听小的说上一句可好?”
原来,这匹看起来其貌不扬的流浪汉马,正是他们马场这次千辛万苦得到的宝贝马王。
只是他们虽然把马弄到了手,却又遇到了一个大麻烦。
他们没办法驯服它。
不但如此,这匹马极为凶悍,在驯服的时候,甚至折损了不少好手。
如今掌事的意思便是,这匹马既为马王,想是要自择其主,因此这次赛马会的最后一项,便是请在场的各位拿出本事各显神通。
若是谁能得到马王的认可将其驯服,马场不但将马王就此奉上,还会将其奉为马场的贵宾。
掌事话语一落,现场的气氛就被调动了起来。
如今会坐在这里的,大部分都是京中的权贵子弟,也皆是为了这马王而来。
他们倒不是说买不起,更多的是想挣一份脸面。
这京中喜欢爱马又能玩得起马的圈子不大,谁又能不认识谁呢?倘若能在这些人的面前拿下这匹马王,那也是极威风的事。
自己御术不行,难道还不能派心腹上么?
其他人摩拳擦掌,而霍姝他们却显得兴致缺缺。
凭自己的本事吧,他们四个,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上去都未必驯服地了马王。
这一点,霍姝和吴琅都有自知之明。
而若是派人出去,他们这次带了小太子,安保全是蹭皇宫的大内高手,自己的侍卫还真没带什么出色的。可若是派宫中的好手……
这太愚蠢了。一百匹马王都比不上一个小太子的安危好么?
该怎么选,这真当是显而易见。
只是为此吴琅有些不高兴。这可是大大丢了他的面子,虽说这买不着不是他的过错,但总让他很不得劲。
霍姝倒是挺无所谓的:“没事,看别人驯马不也挺有意思的么!”
这可比单纯看赛马有意思多了!
马场的掌事所言非虚,这匹马王实在是非一般的烈。
他们马场的师傅在马场驯马多年,若是没有放水,那连他们都感到头疼的烈马,那不是能够来捡漏的。
很快,那些最先上去的人都纷纷落马败北。
还有几个在和马王搏斗中一时不慎,被狠狠地甩了下来,差点被直接被马蹄就这么蹬死。
折腾了小半日,马王被激发了凶性,变得越发暴烈。甚至后面几个想上去的骑师,连靠近跨上马背都做不到。
“嘿!看那几个怂包样。”
原本因为没有人手派上去而低落的吴琅顿时就嚣张起来,开始五十步笑百步:“刚还这么得意地瞧我,现在呢,丢脸丢尽了吧?”
正如之前所说的,这里谁不认识谁呢?
霍姝成了公主,他们不敢笑,但同样当了缩头乌龟的吴琅就变成了被群嘲的对象,但天道好轮回,现在倒是吴琅来嘲笑他们了。
那几个人败给了马王,只能愤愤甩袖而走。
“还有谁想试试么?”
掌事没把马送走,脸色反倒没有那么好看。
这马驯不服,那就远算不上什么良驹,留在马场也就是白费钱。
而且这些贵人为了马王而来,最后反而失望离开,若没有人拿走这战利品,岂不显得他们马场故意刁难?
这般扫了他们的脸面与兴致,也不知对马场会有什么影响。
掌事心里着急,四处张望着期待有什么英雄好汉来破这个局。
“我道你们大周有什么英雄,谁料居然连匹马都驯不服!”
在这种寂静之下,外邦人的声音一下子就传遍了马场所有的角落。
就如进场那会,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穿着鲜艳的外邦人身上。
“他们是北蛮人。”原本霍姝还有些不确定,但当他们一开口,他们话语中的口音就马上让她分辨了出来。
北蛮不是这些人的国家人,而是因为在大周眼中,他们是位于大周北境外的蛮族。
他们与大周常年开战,大小战争不计其数。
霍姝跟着父亲在边境住了不少时间,虽然没有去过战场,但却见到过不少进犯的北蛮人。
彼时他们都是穿着盔甲,倒没见过他们的日常服饰竟是如此的鲜艳。
两国是敌对状态,关系十分紧绷。
堂而皇之的来这开嘲讽,是不怕被人群殴死么?
小太子稍稍拉了拉霍姝的衣袖,轻声对她道出了他们来大周的一个可能:“他们来与大周和谈。”
霍姝的父亲霍启,便是死于与北蛮交战,只是他的死因却颇让人唏嘘。
当时霍启固守瀚山关,抵御北蛮,本若一道天堑,让北蛮进入不得。有霍启坚守瀚山关,北蛮只得退守,不敢再进犯。只是铁蹄能防,却防不了手下。
霍启最终被最信任的副将背叛,得了假信,被敌军设下埋伏而死。
霍启既死,就如同大周失了一道屏障,虽然后来皇帝派人勉强守住,但终究失了霍启所在时的平静。
大周如今内忧外乱,才平了国内的动乱又痛失霍启,如今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而非镇压北蛮。
于是大周决定和谈,来换取边关的宁静。
这些人,大抵就是北蛮派来的使者,因此也难怪他们敢在此有恃无恐的出口讽刺。
“看来他们是来这给我们下马威的?”霍姝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我看他们这是找死。”
她爹的仇还算不清呢?找场子居然找到她头上来了。
“不可妄动。”小皇子拉了拉她的袖子,不让霍姝暴脾气地冲出去。他告诉霍姝这些北蛮人身份的原因,就是想告诉她在马场不能动他们。
父皇很看重这次和北蛮的和谈,若是被霍姝插手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北蛮要追究,霍姝恐怕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
“如果到时候他真的驯服了马王,那么我们和谈的时候,岂不是低了一份气焰?”
说到底如今大周虽然没了绝对的优势,但也没有那么软弱可欺。
霍姝刚说完,就听见吴琅拔高了声音:“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霍姝看过去,因为北蛮人嚣张的行径,已经有人忍不住和他们争论了起来,让他们别说大话,有本事就自己上去试试看。
北蛮人敢口出狂言,那自然是应了。
只是他派出来驯服烈马的,并不是他们的北蛮人,而是那脖子上带着锁链的大周奴隶!
“这是我前几年捡来亲手调/教的奴隶,说不上能有多英勇,但驯服这马,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那北蛮人露出了得意的笑,话语中的意思更是挑衅。
这大周人被北蛮调/教几年,就能够轻松打败大周人?而且这样的人,还是他手下的奴隶罢了。
这一开口,简直是将所有大周人都贬低了个彻底!
小太子让霍姝冷静,但是显然吴琅才是更需要冷静的,他恨恨骂了一句,一脚踢到桌子上,然后拔腿就气势汹汹想往那边走,然后就被陶知行一把拉住。
“去什么去。”陶知行的话毫不留情:“你是打得过他们还是驯得了马?”
如果做不到,出去反而不过就是丢脸罢了。
只有吴琅和霍姝心中的愤怒可以共通。霍姝的父亲就是死在自己人和北蛮人手里,而吴琅的父亲也是武将,言传身教,面对北蛮人也是恨不得拿刀将他们全部杀死,更不要说还要被他们直接挑衅了。
陶知行也知道自己的话很欠揍,所以又放缓了语气劝道:“现在争赢了也不过是匹夫之勇,你不如学好本事,到时便和霍将军一般,去边关打北蛮。”
霍姝的父亲,在这些小将眼里,都是神一般的存在。
吴琅从陶知行的手中把袖子大力地扯回来,但到底还是坐了下来,把头转到一边,眼不见为净。
“早知道如此,我还不如在家练字。”
这确实是最理智的办法,但感觉太让人憋屈。
在沉默间,不远处北蛮人已经发出了大声的欢呼,而大周人却个个脸色涨红,觉得受到了羞辱。
那个奴隶,居然真的把马王给驯服了。
此刻原本凶相毕露的黑白马王低着头,不再乱动,而它背上的奴隶少年慢慢放开了钳制马王的胳膊,开始用手掌轻拍马王的脖子。
片刻之后,奴隶从马王背上爬下,木然地用将锁链拷回到自己脖子上。
领头的北蛮人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一堆霍姝听不懂的话,然后带着马王,大笑着离去。
“我会禀告父皇。”小太子将手放在双膝上,手掌已经把袍服抓成了褶皱,他的眼中有着不甘,但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也不全是坏事。”霍姝将红色的鞭子紧紧地缠在手掌上:“三日之后,便是迎宾的宴会,既然知道北蛮人如此嚣张,那我们也好做好准备。”
在这马场上丢脸,说破了也不过一件小事。
可若发生在宴会之上,那可不是白丢一匹马王这么简单了。
……
马场之行不欢而散。
霍姝被这件事哽在胸口,都快要气炸。
“下次入宫,公主便带我去吧。”白苓帮忙将霍姝的长发梳通:“北蛮的事情,奴婢倒更熟知一些。”
白苓是霍姝的母亲救回来的,在霍姝到了边关之后,便开始跟着她。据白苓自己所说,她自小便生在边关,对北蛮的事情,知道的比霍姝还多不少。
霍姝点头应了。
她今天算是败兴而归,情绪很不高,洗漱之后便打算上床睡觉。然而爬到床榻上都闭了眼,突然心如擂鼓,好像忘记了一件不做就很可怕的事情。
妈耶,她回来之后就顾着生气了,给曾侄孙的课文还没有抄啊!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