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杰说完之后,余耀不由看了他一眼。
而此时濮杰的注意力已经集中到婴戏杯上。
说实话,濮杰在瓷器上的眼力也就是入门之后的中游水平,这杯子若是一流高仿,他也看不出来;若是真品,他也不敢定论。
看了一会儿之后,濮杰笑道,“这是康熙仿成化吧?”他反正在这俩人面前也不怕丢面子,说得很轻松。
胡占山微微摇头,“你这小伙儿,特别对我的脾气,就是这瓷器上的眼力,确实有待提升。”
“就这,也有蒙的成分。”余耀接口,“本来都说出老仿来了,你再往老点儿说啊!”
“原来是明代的仿品啊!”濮杰明白了。
胡占山点点头,“成化斗彩,后世的仿品,总体来说康熙一朝可以说水准不低,名气也最大。但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康熙却比不了嘉靖!特别是斗彩婴戏杯;嘉靖一朝,仿制斗彩婴戏杯不仅精妙,而且数量也是最多的!”
“胡先生说有好东西让我欣赏,这嘉靖仿成化的斗彩婴戏杯,那是名副其实!”余耀点了一支烟,“不过老先生所谓最多,只是相对的,如今找一件嘉靖仿成化斗彩,那可难了,这东西不便宜啊!”
濮杰突然嘿嘿两声,“我说,胡老先生,您有点儿只进不出的意思,这更不容易!”
“我也就是早年间发了几笔小财,现在吃老本而已。”胡占山摆摆手。
小财哪能支撑这样的收藏?胡占山财力雄厚,不仅明清官窑上眼力了得,而且在股市上也眼力奇准,他早年积累的财富,早已通过股市不知翻了多少倍。
胡占山摆手之后,忽又正色对余耀说道,“可惜,我那儿子不争气,上次在你这里出事儿之后,我反思了很多。另外,我有个想法,想在二月二龙抬头那天,办个瓷器展,一方面我想借此扩大一下交流,不能总是关门自赏;另一方面,也图个彩头,希望这个不肖子有所改观。”
余耀问道,“这二月二没多少天了,现在才有布展的想法,能来得及么?”
“你不知道,江州市博物馆那天要搞个民俗文物展。馆长和我是朋友,说布展区有一块空置区域,可以顺带让我带着瓷器参加。若我不参加也无妨,本来就是空置区域,可以多加一个休息讨论区。”
“这倒不错。”余耀点点头,“不过老爷子,我先得给您道个歉,若您真在那天搞展览,我怕是参加不了了,早就约好了,有个小规模的私人聚会,得去外地。”
农历二月二,是鬼眼门传人碰头会商的大日子。一方面他们要讨论的事情急不得,所以没有电联后立即相聚,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图个“龙抬头”的彩头。
“啊?我本来还想说,如果你能参加,必当锦上添花。结果,提前了这么些天说,还是撞了。”
“您再早说几天也不行,这事儿定得早。”余耀说道,“不过我建议您也别改期了,龙抬头,确实是个好彩头。”
“你这江州第一眼不参加,总是个遗憾。”胡占山叹了口气。
“这都什么呀!我一个后辈,哪能戴得动这么大的帽子?”
“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好吧,我再斟酌。”
又聊了一会儿,胡占山起身告辞,余耀想留他一起吃个午饭,胡占山却说今天和家里说好了,都回家,一起吃。所谓的都回家,其实就是儿子回家。胡占山老来得子,儿子不出息,经常在外面瞎混,在他身上胡占山可真是费了劲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胡占山偌大的家财,在明清官窑上一流的眼力,却有这么个状况。余耀呢,若是让他得不到这样的传承,却换回父母安在,想必他应是肯换的。
胡占山走后,濮杰笑道,“哎?我没想到,那个皮特安居然还有几手功夫呢,后来和游小勇一起还想二打一!”
“林丰草都佩服你的功夫,他俩哪是个儿?”
“我俩确实惺惺相惜。”濮杰不由甩了甩其实甩不起来的卷发。
两人正说着话,店门开了,居然又来了一个老头儿,胳肢窝里夹着个圆筒长包,进来就问,“哪位是余耀余老板?”
“我是!”余耀起身,打量了一下这个老头儿,看着有六十多不到七十的样子,身板比较硬朗,长得周正,穿得虽普通却也整洁。就是一头花白的头发留挺长,脑后还扎了个小辫儿,瞅着有点儿别扭;不是说这发型不好,确实不太适合他。
“这么年轻啊?”老头儿看了几眼余耀,才一手从胳肢窝里抽出圆筒长包,“收东西是吧?”
“古玩店,自然是有出有进,不过肯定也得先看看。”余耀笑了笑,“老先生,咱是在柜台上说,还是桌边喝着茶说?”
“我不喝茶。”老头儿说着,径自走到柜台边,拉开了圆筒长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书画盒。
余耀虽然瞅着他挺别扭,但却没有轻视之心,因为者素昧平生,根本不清楚眼力;一看拿来的居然是书画,不由立即进了柜台,在里头和老头儿面对面。
老头从书画盒里拿出一轴画,在柜台上徐徐展开了,“你这江州第一眼,可别走眼了!”
濮杰本来还在桌边抽烟,一听这话,乐了,立即灭了烟,走到柜台边老头儿一侧,冲余耀说道:
“江州第一眼!合着,老胡不是自己给你扣的帽子啊!是你声名鹊起,圈子里给你传的啊。不过我是真没听说!”
濮杰说着还轻轻碰了下老头儿的胳膊,“老先生,您是从哪里听的这个名头?”
而余耀却不待老头儿回答便道,“老先生,您可不能瞎给我起外号啊。”
“外号?我倒是想要一打这样的外号!你还挺不知足!”老头儿此时已经展开了画,又扭头看向濮杰,“你甭管我从哪里听说,总之是格古斋的余耀余老板就对了!”
余耀苦笑,也没再说什么,继而低头看起画来。
一看不打紧,“这,范宽?”
这是一幅《雪山寒林图》,的确落着范宽的款儿。
老头儿一听,不由点点头,继而论道:“嗯,这北宋初年啊,其实就一个李成,一个范宽;李成之笔,近视如千里之远,范宽之笔呢,远望似不离座外;这句话啊,算是把这两位的主要特点给说到家了。”
濮杰看着老头儿摇头晃脑的样子,没忍住“扑哧”了一声。
老头儿扭头,眼含愠怒,盯了濮杰一眼,又对余耀说道,“这位也是客人?”
濮杰咳嗽两声,“老爷子,先别说我,您这几句台词,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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