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郁檀仍是笑着,音腔轻轻,“卿卿,姐姐是为了你好,再这么不懂事,场面可就要难看了。”
眼尾扫了一圈不远处的长辈,我咬牙去了偏厅的洗手间。
洗完手后看着自己镜子里的一张脸,我唇角无端跃起了一丝冷笑。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身体里的黑气似乎蚕食着我的神经,让我有一种克制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抬手重重拍了下脑门,我努力保持着清醒。
好啊,你苏郁檀不就是想要看我露怯难堪吗
今天我就让你瞧瞧,什么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让我在众人面前出丑闹笑话,门儿都没有!
回手打开洗手间的房门,候在门外的苏郁檀还眼底担忧的看着我,“卿卿,你真的没事吗”
我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拢了拢披肩,抬脚便朝着备好笔墨纸砚的长桌走去。
与其同时,我唇角也像按下了开关,噙着礼貌得体的微笑。
见我拿起毛笔点蘸墨汁,一众长辈也说笑着靠近围观。
看我的眼神有深藏不露的质疑,也有不遮不掩的期许。
没人问我要画什么,一副任我自由发挥的样子。
我沐浴在视线之中,思忖了几秒,直接下笔。
纸是云龙皮半熟宣纸,是我在家里练画时常用的宣纸,用起来很是得心应手。
其实我最初准备的正是山水小品,亦或者花鸟鱼虫。
早先我画树不行,尤其是柳树,它枝条向下,画起来那股劲别的我会很难受。
国画甚至有个四难说法,画人难画手,画兽难画狗,画花难画叶,画树难画柳。
我曾经进步缓慢,就是卡在这里了,一度觉得自己学画就是附庸风雅,突破不了脖颈。
好在我有个非常严厉的孟老师,经过漫长而又枯燥的练习,我冲关一般慢慢的攻克了这些难题。
最后就剩下对线条的力道掌握,也是我最近几个月练习的重点。
当我发现能驾驭线条后,小幅的画作便可信手拈来。
只是我自己也没想到,在众人的围观之下,我脑中率先浮现的却是竹子!
而竹子看似简单,画起来却更加注重细节笔力。
用墨得浓淡相宜,既要画出竹叶疏淡清雅的韵味,又要展现出竹节苍劲高洁的意境。
稍稍发挥不佳,就会把竹子画的很像是张牙舞爪的茅草。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但凡我哪一笔糊弄,都会被这些内行长辈笑话。
思及此,我直接勾勒出一小片竹林,岩石嶙峋,相映带,一泓流水,森寒洁绿。
顺带还在旁边结合书法诗文,是我要时刻铭记的——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
笔放回去,我看向一众长辈,“不好意思,献丑了,还望列位长辈赐教。”
说话间,我直接看向苏婆婆。
内心深处最在意的,自然是苏婆婆对我的看法。
老人家看着我的画作并未言语,眼底却直白的流露出欣喜。
当她点头牵起唇角,我心头揣着的大石也跟着落下了,值得了。
“苏老啊,您家卿卿真的很有绘画天赋,这竹叶画的错落有致,飘逸灵动,骨节又能透出力度,此画一气呵成,说明她胸有成竹,观其画便能识其人,看来卿卿这孩子是外表柔软,内在刚强,专业上来讲,这孩子能达到九级水准了,未来不可限量……”
点评的长辈话音刚落,陈会长还弯身仔细看了看我配的诗文,“卿卿啊,你这毛笔字是跟谁练的,端庄雄秀,飘逸清隽,看起来很有墨海老爷子的风骨。”
我实话实说,“我是跟着我哥哥孟钦练习的。”
“难怪会写的如此好,容棠可是墨海老爷子晚年唯一的关门弟子。”
陈会长唏嘘着,“这么说来,你也算是墨海老爷子的传人了,那可是书法大家啊。”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德薄能鲜,承蒙夸奖,实乃惭愧。”
这事儿的确是我占了大便宜,孟钦是师承大家,属于名师出高徒。
我算是高徒的徒弟,如今能写出一手好字,当真是孟钦的功劳。
最重要的是,五年前墨海老爷子就已经去世了。
在世时老爷子并不是商业画家,留下的墨宝很是稀少,孟钦作为老爷子的关门弟子,字画自然很有市场,偏偏孟钦不看重这些,他写字画画纯粹是爱好使然,对外并不售卖。
如此一来,孟钦的字画在业内便有些一字难求的抢手感,他越不写,求画求字的人就越多。
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啥,我家里有孟钦的很多作品,甚至在我的死缠烂打下,他还给我抄过一卷清净经,琢磨琢磨,要是我将来真没啥败的了,还可以把孟钦的字画拿出去卖了!
兴许能豪赚一大笔,那我得……
多不是人!
思维一个漂移急转弯。
孟钦好歹是我另一个层面的师父!
我居然还想吃肉不吐骨头!
呸!
啐自己一口。
咋这么好意思呢。
身前的一众长辈还在对着我啧啧称赞,不吝溢美之词,连苏清歌都对着我的画连连点头。
他们认为,我短时间内就能画出竹子韵味,真要沉下心思创作大幅作品,在书画界必然能掀起一阵波澜。
苏婆婆听着这些半真半假的恭维一直笑而不语。
老人家只握住我的手,用不断加重的力道,表达满意。
我抿唇浅笑,能感受到苏婆婆的认可,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收获。
耳畔接收着赞美,我思维仍止不住的信马由缰。
脑回路不扑腾真不行,若是沉浸在此,我分分钟要挺不住!
眼一转,姐妹倒是找到了一个纾解败气的途径,那就是盯着苏郁檀的脸。
长辈们看着我的画,几乎都是感慨拥护,毕竟我自己心里也有数,知道自己发挥的还不错。
即使他们是借题发挥,也得我先把考题做的差不多点,说白了,想让谁夸耀我是一名好学生,是不是也得我考试成绩及格,最次也得考个七八十分,这样人家才能张开嘴去夸,要不然想捧你都得绞尽脑汁,撑死来一句,画的很有进步空间。
苏郁檀呢
她看着我的画,仿佛看到了千年老冤家。
那僵硬抽搐的唇角都给了我一个错觉,要是我端个盆放到她下巴,她一歪头都能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