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九年。
七月初五。
“何处觅新秋?萧然北台上。”苏轼在炎夏的溽热中又登上了自己亲手建造的超然台,并赋诗五言排律两首,密州通判赵庾亦把这两首诗唱和了三遍。老赵这一举动不知是性情使然,还是要拍知州大人的马屁,我们不得而知。
正当密州的一二把手在超然台上意犹未尽地唱和之际,王介(字中甫)病逝,苏轼连忙作了挽词。
王介最初以太学生任福昌主簿,仁宗嘉祐六年应试直言极谏科,苏轼入三等,王介四等,二人是老相识。后历任秘书丞、静海知县、秘阁校理,再迁开封试官主判(与刘攽同为开封试官主判),还出知过湖州。
王介曾与王安石是挚友,交往较为密切。熙宁初,王安石被召授参知政事,因王安石数召不起,遂作“草庐三顾动幽蛰,蕙帐一空生晓寒”之诗讽刺王安石,成语“草庐三顾”典故即来自此。
熙宁三年王安石拜相,实行新法,深受神宗称赞。王介因不满新法,上疏谏神宗“愿陛下师心勿师人”,王安石获悉后对其更加戒备,因此一度被罢官,闲居判鼓院。后出知湖州,上任时王安石特地为其送行,并吟诗道:“东吴太守美如何,柳恽诗才未足多。遥想郡人迎下马,白苹洲渚正沧波。”王介当即和诗十首,盛气朗诵,其中一首是:“吴兴太守美如何,太守从来恶祝鮀。生若不为上柱国,死时犹合作阎罗。”
王安石听后笑道:“阎罗见缺,请速赴任。”
王介晚年无心仕途,嗜书成癖,不问政事。总体来说,老王也是与王安石不和的反对新法之人,故与苏轼也算是志同道合的战友。
“他时京口寻遗迹,宿草尤应有泪痕”,所以苏轼的挽词是那样的饱含深情,王中甫死后葬于润州。即今天的江苏镇江市,古时被称为京口、润州。
送走了王中甫,苏轼向朝廷申请的敕封常山神的请求获批,一直都极为灵验的常山神被封为润民侯。兢兢业业地庇护一方百姓的山神,其功劳终于被朝廷承认,封侯也使得他实至名归。
这年八月十五,苏轼又与客饮于超然台上,看到五年前老朋友孔周翰题于超然台上的诗正被客人所诵读,又听说老孔已向朝廷乞求苏轼卸任后出守密州,情不自禁地唱和了两首。
唱和两首之后,仍是意犹未尽,抬头望见中秋的圆月。在酒精的刺激之下,又想起了几年都未曾谋面的弟弟苏辙,就这样,一首《水调歌头》横空出世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虽然这首词是在超然台上写就,但词里词外流露出作者的心情却一点也不超然。虽然全词描述的都是景象,但景象透出的却是作者极想入世求用,虽暂时受挫、却越挫越勇的内心独白。
此时的苏轼,依然还是渴望求用,但与《江城子·密州出猎》相比,心情还是有了不小的变化。较之《密州出猎》时,少了些盲从,多了些理智;少了些随性,多了些谨慎。经历了太多希望、失望的交替折磨后,现在的苏轼,既不是初任凤翔通判时的懵懵懂懂,也不是初知密州时的怨怨艾艾,其政治素养已到了相当的程度,时时刻刻、事事处处为自己留足了退路。
该词的小注里写得很清楚,是在中秋之夜酩酊大醉后的胡言乱语,而且是思念弟弟苏辙的连篇醉话。不管是谁,总不至于和一个醉汉过不去吧?毕竟,当时的政治形势依然不明朗,“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而且随着新政的弊端越来越明显地呈现出来,变法派与保守派的权力争斗也越来越激烈,苏轼既有“我欲乘风归去”宏图大展的渴望,同时“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深怕再次陷入党争的漩涡。是进是退?是上报君恩还是退隐山林?苏轼一时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九月初九,苏轼的搭档,密州通判赵庾的老母亲要过寿,作为上司兼文坛高手,苏轼自然是要露一手的,于是作了致语口号,就是类似现代人在赵母的寿诞上讲话稿。
参加完赵母的寿诞,回到府衙,见晁说之的老爹晁端彦寄来了诗,苏轼作了唱和后回寄。此时的老晁尚在润州,不曾想,几个月后的他,却因为违规赴杭州约会娼妓而被追官。
过了几天,朝廷下达了诏命,苏轼被移知河中府(今山西省永济县)。又得知,乔叙被改为知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