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习语见此情形, 将温亭晚护在身后,“一个夏国使节,怎敢对太子妃娘娘动手动脚。”
柳屏见势不妙, 忙上前打圆场,“崔桓大人第一次来, 不懂大骁的规矩, 冒犯了娘娘,请太子妃娘娘恕罪。”
名唤崔桓的使节淡然地听柳屏说完此话,才慢幽幽地拱手道:“崔桓一时倾倒于太子妃娘娘的美貌,这才失了礼, 娘娘莫怪。”
倾倒于她的美貌?
温亭晚不至于信了这种鬼话, 她只觉这位夏国使节身上处处透露着古怪,尤其是他看她那眼神, 分不清是何意味, 却令人脊背生寒。
“无妨, 既是不懂规矩, 本宫也不好苛责什么。”
温亭晚折身回返, 走了几步,却始终感觉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驻足回头, 可那位叫崔桓的使节已与柳屏一起走远了。
她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总觉得他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像?她像谁呢?
思忖了半晌, 她笑着摇了摇头, 指不定那人只是随口胡言, 她怎还往心里去了。
入冬后,天气冷得极快,明明日头高悬在顶, 却驱不散一分寒意。温亭晚本就是畏寒之人,还不到时候,鸾和宫就已燃起了金丝炭。
厚厚的湘绣凤凰挂帘一挡,将融融的暖意堵在了屋子里头。
被炭火烤得舒服了,温亭晚便周身酥软犯懒。
开始时,对于时不时困倦,她还会熬一熬,总觉得整日睡在榻上不成体统。
后来得知有孕的消息,再加上熬不住,她也不坚持了,困了倒头就睡,也不怕有人苛责。
见温亭晚双眼打架,昏昏欲睡,习语会意地拿来被褥,铺在小榻上,给温亭晚脱了外衫,伺候她躺下。
金丝炭所以金贵,胜在几乎没有烟尘,燃在屋内也不呛人,还有股独特的清香。
她闭上眼,耳畔炭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渐渐远去,她恍惚看见自己置身于城墙之上,猎猎的北风裹挟着砂石吹得她面上生疼,两袖翻飞,似要随风翩然而去。
城墙之下,千军万马黑压压的一片,为首一人身披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中,他面容模糊,只能勉强看清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那双眼眸锁着她,看似冷漠,却又藏着不可捉摸的意味。
下一刻,情景变换,她坠入一片冰湖中,四肢沉重,直直下落,她越挣扎沉得越快,一股子窒息感随之而来。
她无力而绝望地盯着水面之上那一轮清冷的日光,逐渐沉入黑暗的深渊,却横空伸出一双手拉住了她,将她拽入了怀中。
她紧紧抱住那仅有的救命稻草,像是抓住了希望,那胸膛结实温暖,带走了湖水刺骨的寒意。
场景再换,萦绕在周身的水不见了,刺眼的光自四面八方笼罩而来。
她睁开眼,殿内,炭笼里依旧在烧着炭火,温亭晚直起身,双目无焦,迷蒙地坐在小榻上,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摊开手心,回想梦中温暖的怀抱,总觉得那触感太过真实。她觉得好笑,梦就是梦,醒来便会与现实割裂,她怎还混为一谈呢。
温亭晚垂首整理松散的衣衫,却有一股子幽淡的青松香钻入鼻尖,她蓦然愣了愣。
帘子微掀,蹿进一股子寒风,习语进殿将托盘搁在桌上,“主子,奴婢从御膳房端了碗杏仁酪,您趁热喝了。”
“方才,可有人来过?”温亭晚询问道。
“奴婢去了趟御膳房,倒是不知,不过也未曾听外头的宫人说起,想是无人来过。”
温亭晚没从习语茫然的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她垂首轻轻嗅了嗅,勾唇轻笑,许真是她睡糊涂了。
她端起汤碗,轻啜了一口。原本滚烫的杏仁酪从御膳房一路端来,已凉得正好。甜丝丝的味道在口中缠绵,因梦而残留的最后一点阴郁也烟消云散。
少顷,习语端着空汤碗出殿去,随手抓了一个守门的小宫女拉到了僻静处。
“方才我去御膳房的时候,可有人来过?”
那小宫女双唇嗫嚅,神色为难,一看便知瞒着事儿。
习语正色道:“娘娘不是吩咐过不见的嘛。”
小宫女颤着声儿,都快哭出来了,“习语姐姐,我们都是宫中的奴才,哪里真敢拦主子,何况……”
何况还是东宫最大的主子。
习语叹了口气,的确,他们做奴才的哪来那么大的胆子拦着主子。太子殿下能拣着太子妃午憩的时候来,已算是不为难他们了。
“都把嘴闭牢了,此事莫要告诉娘娘了。”
小宫女点头如捣蒜。
次日,景姝也不知提着个什么,兴匆匆地跑进殿来,献宝似的给温亭晚看。
“皇嫂猜猜,姝儿给你带来了什么?”
那物件虽用红布遮着,可看形状便知是个鸟笼,景姝说罢,里头还传出扑腾翅膀的声响。
景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看温亭晚笑望着她,转而道:“那不如皇嫂猜猜,我带来的是什么鸟?”
“什么鸟,什么鸟……”
温亭晚还来不及猜,笼子里头那只就已先耐不住了。
景姝霎时脸一黑。
“我猜……是黄鹂鸟。”温亭晚冲她挑眉一笑。
“这是什么笨鸟!”
没了一点神秘感,景姝丧气地掀开红布,金笼里头赫然是一只鹦鹉。
温亭晚诧异了一瞬,红绿相间的鹦鹉她见过不少,通身雪白的倒是头一回。
她拿起谷子递过去,那鹦鹉也是温顺乖巧,只吃食却不啄她的手,吃完了还道了一句“万福万福。”
温亭晚被它那滑稽模样逗得笑出了声。
景姝见她高兴,顺势问道:“皇嫂喜欢吗?皇嫂若是喜欢,便赠给皇嫂了。”
“送给我?”温亭晚摇摇头,“这鹦鹉名贵,我可不能要。”
“不名贵不名贵,姝儿今日是特意拿来送给皇嫂的。”景姝忙道,“我瞧着皇嫂整日待在殿内养胎,甚是无聊,这才想着寻只鹦鹉来给皇嫂解闷。”
瞧着景姝这般急不可耐的样子,温亭晚看向她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这鹦鹉你是从哪儿寻来的?”
“就是差人去宫外随便寻的。”景姝神色飘忽。
温亭晚不言,又在景姝面上细细看了一遍。这般通身雪白的鹦鹉极其少见,没有些手段,怕不是那么容易寻到的,更何况是景姝这般常居深宫的公主。
“皇嫂你就收下吧,好歹也是姝儿的一份心意。”见温亭晚久久不应,景姝急道。
“收下吧,收下吧。”那玄凤鹦鹉也跟着学舌。
温亭晚思量了半晌才勉强点了点头,“好吧。”
景姝喜出望外,又随意掰扯了两句,便匆匆辞别,脚步飞快,生怕温亭晚下一刻改变主意,直接将鸟笼塞还给她一般。
景姝走后,习语略有深意地看了那鹦鹉一眼。
五公主年纪小,没心机,还藏不住事儿,都不需套话,就明晃晃将真相写在脸上了。
“主子,这……您要如何处置?是否要送回去?”
温亭晚扶额,轻轻叹了口气,“暂且留下吧,找个人好好照料,我也不欲姝儿为难。”
此时,宫门外,五日之期将近,如今最头疼的便属温亭泽了。
他想了不少办法,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应付宁乐郡主。毕竟是皇亲国戚,若真随便寻个人来应付,只怕漏了馅儿不说,还会给对方带来灾祸。
温亭泽心烦意乱之下,连兵部的差事都先搁置在了一旁,骑马出城跑了一圈,出了一身汗,才算将躁意散了一些。
回城后,他牵着马在长平街闲逛,随意一瞥便见一人穿着灰破的小袄,将脸裹得严严实实,躲在巷子里,贼头贼脑地往外探看。
长平街繁华,街上来来往往不乏富庶之人,自然也不缺手脚不干净的。
温亭泽剑眉微蹙,随手将缰绳系在一棵大树上。压着步子从巷子后头绕过去,趁人不备,一把揪住那人的后领,沉声问道:“干什么的?”
那人顿时吓得缩紧了脖子,跟个鹌鹑一般,她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在看清温亭泽的脸后,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是我......”她声若蚊呐,将缠在脖子上的围巾往下拉了拉。
围巾之下,赫然是净白圆润的一张面孔,其上浑圆的眸子似湖水般清明透亮,不染纤尘。
“怎么又是你!”温亭泽松开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贺六姑娘这是......又要跑?”
贺槿湫尴尬地笑了两声,旋即收起笑容,苦涩道:“我爹与媒人商量好了,那鳏夫明日一早便会带人正式来我家提亲,婚期一定,只怕我更是跑不了了。这不趁着今日出来游玩的借口......”
温亭泽以为贺诚大抵只是吓唬吓唬贺槿湫,没想到竟真的起了想把她嫁给一个鳏夫的念头。
“姑娘,姑娘你在哪儿啊?”巷子外,一个婢女打扮的急急唤着。
贺槿湫闻声,忙往温亭泽身后躲了躲,口中喃喃:“对不起了梅儿,我已经帮你赎身了,你家姑娘我也是迫于无奈。”
温亭泽低头看了看就冒出一个头,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若有所思。
待婢女走远了,贺槿湫才蹑手蹑脚地从巷子里出来。
“贺六姑娘想去哪儿?”温亭泽突然问道。
“没想好,走哪儿算哪儿吧。”贺槿湫拍了拍藏在怀中鼓鼓囊囊的荷包,自信满满道,“怕什么,我带够银两了,而且我还带了不少首饰,没了银两还可以当了换钱。”
瞧着贺槿湫一副天真样子,温亭泽又问:“你会拳脚功夫吗?”
贺槿湫摇摇头,“需要会吗?”
“当然需要!六姑娘在闺中待久了,大概不笑得,外边有多危险。人心险恶,若只是遇到些惯偷顺去些财物也便罢了,就怕劫财又害人性命的。六姑娘若一点拳脚功夫都不会,恐怕......”
温亭泽顿了顿,向她投去一眼,犹豫道:“本侯行军在外,见过不少曝尸荒野的人,死状惨烈不说,死后尸首被野兽啃咬,往往面目全非,无人收敛,只能做那孤魂野鬼。”
贺槿湫吓得面色发白,双手都有些发颤,她离家出走是为了找自由的,怎么还是条死路,遂结结巴巴道:“那......那该如何是好?”
“所以,奉劝六姑娘还是别跑为好。”见她手足无措,温亭泽才徐徐道,“本侯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能帮六姑娘度过眼前的困境。”
听闻有解决的方法,贺槿湫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昂起头,切切地看向他。
贺槿湫那双藏满期许,亮得吓人,温亭泽吞了吞口水,强掩下心虚。
“六姑娘觉得本侯怎么样?”
贺槿湫:“......啊?”
作者有话要说: 贺槿湫:不要因为我天真你就套路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