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春宫请安回来后,庄明心叫李连鹰带着一对金锞子去匠作监催麻将进度。
半个时辰后,他带回来下午交货的好消息。
李连鹰笑道:“管事的公公说了,本想用陶瓷烧制来着,只是那么多枚麻将牌,得一枚枚捏制,还得刻字,烧制好后又要上漆,再过十日也未必能得。偏娘娘又要的急,只好先用竹子赶做一副出来,请娘娘也凑合用着,待后头陶瓷麻将烧好了再给娘娘送来。”
庄明心无奈的笑了笑:“本宫倒是能等得,东、西配殿那两位却等不得,也只好先拿竹麻将凑合了。”
然后又问他香皂模子等物什的进度。
李连鹰笑道:“奴才跑这一趟,又洒出去二十两银子,自然不能只催麻将这一样,其他物什也替娘娘催了,把管事公公都催烦了,发狠说后日就给娘娘交货。”
庄明心满意的点了点头。
原材料筹集的差不多了,有些筹集不到的也不急,等后日一应工具到位,可以先做一批香皂出来,后续再慢慢追加就是了。
她叫琼芳拿了两对银锞子给李连鹰,笑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等回头香皂交货了,本宫再给你发份儿大赏钱。”
现下有赏钱拿,之后还有大赏钱可拿,李连鹰顿时乐的嘴巴咧到腮帮子外头去了。
打发走李连鹰,庄明心闲来无事,翻出被抛诸脑后许久的绣花绷子,准备扎几针。
不想才将针捏起来,崔乔就进来禀报,说是高巧求见。
这时辰,毓景帝也就才下早朝,多半正在养心殿与重臣们议事,高巧应服侍在侧才对。
却跑来求见自个,莫非有甚要紧事?
庄明心眉头皱了起来,吩咐崔乔将人请进来。
高巧跟随崔乔进来东次间,给庄明心行礼后,笑嘻嘻道:“皇上打发奴才来请娘娘前去养心殿伴驾。”
庄明心:“……”
这要换成傍晚时分,她兴许不会觉得奇怪,所谓伴驾不过是侍寝的另一种说法,这青天白日的,接自个去伴驾是作甚?
学话本子上的红袖添香戏码?
心里腹诽不已,但抗旨是不可能抗旨的,她笑道:“本宫知道了,劳烦公公跑这一趟,本宫
收拾收拾,过会子就去养心殿。”
才要叫琼芳给打赏,就听高巧催促道:“御辇已在门口候着了,娘娘还请快些,皇上正等着呢。”
庄明心:“……”
啥玩意儿,连更衣梳妆的工夫都不给?
得亏她请安回来后,尚未来得及换衣裳,不然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出现狗皇帝跟前,又要被狗皇帝嫌弃了。
她只好将针线绷子放下,坐着御辇去了养心殿。
奇怪的是御辇并未从养心殿正门抬入,而是抬进了后门。
从后门进去后,高巧拿手指在唇边比了个“嘘”,然后带着她蹑手蹑脚的进了东次间后头的碧纱橱。
然后他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独留她自个在里头。
庄明心:“……”
这偷/情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儿?
就算自个是小妾,但也是光明正大选秀进宫又有封号的小妾,怎地就见不得人了?
她才要发怒,就听碧纱橱前头狗皇帝的声音响起:“诸位重臣们都在这里了,孙院判,你来给他们说说牛痘接种的事儿。”
庄明心恍然大悟,原来伴驾是假,接自个过来,是让自个来听听这牛痘接种情况的。
“是。”孙院判应了一声,然后就是悉悉索索撸袖子的声音,接着听他说道:“如诸位所见,下官已接种牛痘。
方法就是从感染牛痘之人身上即将结痂的牛痘中挤出浆液,抹到下官划了口子的手臂上。
四五天后伤口处开始生出如天花相似的脓疱,同时开始发烧,只是烧的并不十分厉害。
半个月后,脓疱结痂脱落,种痘成功。”
另一人质问道:“孙院判如何断定此法能克制天花?”
此人声音熟悉,庄明心拧眉思索了片刻,终于确定其乃是陈钰沁的祖父陈世礼。
陈世礼一开口,立时有几个人七嘴八舌的附和。
内阁这帮老头子,都是守旧派,只怕此事有的撕掳呢。
庄明心环顾了下碧纱橱内,在西北角瞧见一张官帽椅,于是她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将官帽椅抱起,又蹑手蹑脚的走回来,将官帽椅放到碧纱橱边,自个小心翼翼的坐了上去。
孙院判不疾不徐的说道:“通州西郊的万家村,如今正天花横行,下官接种牛
痘成功后,曾前往万家村待了七日,日日与天花病患同吃同住……如诸位大人所见,下官并未感染天花。”
话音刚落,就听殿内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庄明心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这是众人害怕感染天花,纷纷远离了孙院判。
然后就听毓景帝冷笑一声:“朕还没躲呢,你们倒先躲了,莫非你们比朕还更怕死不成?”
众人立时稀里哗啦跪了下去:“皇上恕罪。”
“都起来吧。”毓景帝叫起,又冷哼一声:“朕叫你们来是让你们听听接种牛痘的事儿,再给朕出出主意该如何将接种牛痘这事儿推广开来,不是叫你们来请罪的。”
接着,他又对孙院判道:“你继续说。”
“是。”孙院判应了一声,继续道:“此牛痘接种之法,已在太医院全体太医身上试验过,除年近七旬的曾老太医跟韩老太医高热不退险些丧命之外,其余诸人并无太大风险。”
程和敏的祖父程敬哼了一声:“这么说,我们这些老头子接种起来有风险?”
孙院判回道:“是,不光老人,小孩亦然,以及其他天生体弱之人,都是有风险的。”
庄明心扯了扯嘴角,这也不是没办法,将成年牛身上的牛痘浆液引到牛犊身上,让牛犊发病,再从牛犊身上提取浆液,毒性就会大大降低,优先用于老人、小孩以及天生体弱之人便是了。
顿了顿他又道:“兴许有旁的法子,我等会继续多方试验,以求找到能让老人、小孩以及天生体弱之人可用的接种之法。或者,皇上若能寻到那位提出牛痘接种之法的神医,向他询问一下可有解决之法?”
毓景帝颔首:“朕会想法子叫人去寻神医的踪迹,不过能否寻到不好说。”
心想,所谓“神医”,就在你们身后的碧纱橱里,只是她有没有更好的法子还不好说。
孙院判又开口道:“当务之急是尽快聚拢所有长了牛痘的牛跟人,这并非易事,单凭太医院是没法子办到的,还请诸位大人帮忙想想法子。”
毓景帝也开口问道:“众爱卿可有什么好的法子没有?”
陈世礼一马当先的开口道:“臣认为此事当由地方官们来负责。”
程敬唱起反调来:
“地方官收拢牛跟人容易,但一来牛是农民的根本,离了牛如何耕种收割?二来千里迢迢运送牛跟人进京,所费不菲不说,等到进京都是几个月后的事情了,那会子谁能保证身上的牛痘没消失?”
另有一庄明心辨认不出声音的官员说道:“臣倒是有个好主意,不若叫太医院的太医们尽快将接种牛痘之法学会,然后将他们派往诸州府;
与此同时,皇上下旨叫各州府官员尽快将生了牛痘的牛跟人收拢,以便太医抵达之后立时着手接种事宜。”
又一官员说道:“臣认为暂不宜铺排太开,不若先在京城以及周边推广接种,若百姓反响不错,再往下头推广不迟。”
毓景帝“嗯”了一声:“爱卿所言有理。”
然后吩咐已悄然返回殿中的高巧:“宣顺天府尹。”
顺天府衙门与皇城一墙之隔,不过两刻钟的工夫,顺天府尹就一路小跑奔进来,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臣,臣顺天府尹尹明荃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毓景帝叫起,然后吩咐他道:“朕欲在京城以及周边几个县推广牛痘接种事宜,你尽快叫人将生了牛痘的牛跟人收拢起来,好让太医院的太医们提取牛痘浆液。”
顿了顿,他狡黠一笑:“此番辛苦爱卿了,就奖赏爱卿第一个接种牛痘吧。”
尹明荃:“……”
太医院在折腾接种牛痘的事儿他有所耳闻,但折腾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清楚,闻言吓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惶恐道:“微臣,微臣——”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哪敢拒绝?况且他自认自个虽算不上是什么好官,但离狗/官还是有距离的,皇上应不至于借机弄死自个才对。
于是“感动”的眼泪哗啦,磕头道:“谢主隆恩。”
*
待诸位大臣退出养心殿后,毓景帝朝碧纱橱方向喊了一嗓子:“出来吧。”
庄明心从官帽椅上站起来,绕过碧纱橱,走了出来,蹲身行礼道:“恭请圣安。”
“圣躬安。”毓景帝应了一声,朝她伸出手。
庄明心走上前,被他一下拉到身边,然后按坐到身上。
她嗔道:“莫胡闹,仔细坐皱了您的龙袍。”
坐皱他的
龙袍,看他一会儿如何接见大臣。
毓景帝凑到她耳边,在她耳朵上啃了一口,暧/昧道:“朕旁的不多,龙袍倒是多的很,爱妃想怎么动就怎么动。”
庄明心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以为您是找臣妾来说正事的呢,早知您这般不正经,臣妾就不来了。”
毓景帝忙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问道:“方才你在后头都听到了?觉得如何?”
“诸位大臣见多识广,又有皇上把关决断,自然是再妥当不过的。”庄明心笑了笑。
毓景帝被戴了个高帽,得意的抿了抿嘴角,又叹气道:“可惜不敢用在老人、小孩以及体弱之人身上,可往往天花祸害最厉害的正是这些人。”
庄明心扯了扯嘴角,想问自个办法就直接问呗,偏唉声叹气拐弯抹角的,一点都不干脆。
她哼道:“谁说不能用了?”
当年她是看到牛痘一时激动,所以莽撞了,若等用牛犊培养好痘苗再接种,也就没那些个惊险了。
“你有法子?”毓景帝顿时眼睛一亮。
若有法子的话,大公主跟三皇子就可以接种牛痘了,自此再不必害怕宫里出现天花。
“有。”她点了点,也没再卖关子,直言道:“用接种牛痘的法子,把成年牛身上的牛痘浆液引到牛犊身上,再从牛犊身上的牛痘取浆液,毒性会减少,接种时反应相对和缓,正合适老人、小孩以及体弱之人用。”
毓景帝抚掌大笑:“太好了!”
然后吩咐高巧道:“快,将婉妃所说都写下来,三日后送去太医院交与孙院判。”
因他对外说的是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神医传授的接种牛痘之法,方才又说会派人去寻找神医,自然不能立时拿出应对之法来,否则庄明心这个“神医”的身份可就瞒不住了。
高巧应是,立时在旁挥毫泼墨。
庄明心想到了接种牛痘这茬的起因——宫里突然冒出来的天花,问毓景帝:“大皇子跟二皇子突染天花一事,锦衣卫那头查的如何了?”
她不提起这个还好,一提起这个,毓景帝脸色立时阴了下来。
他冷冷道:“已有些眉目了。”
庄明心正等他的下文呢,结果等了好一会子都没等来。
啥情况?
莫非真的跟宫里哪位妃嫔有关?
不然他何必如此大反应?甚至连细说都不跟自个细说?
也罢,不说就算了,她也不一定非要知道,横竖与自个无关。
按照谁是最大受益者谁的嫌疑最大的原则,矛头指向的必然是三皇子的母妃宁妃。
若大皇子跟二皇子都死在天花上,三皇子可就成了唯一的皇子,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
不过万事若都这般简单,也就没那么多悬案了。
她也懒得猜测,横竖有锦衣卫呢。
因毓景帝还要批阅奏折,也没多留她,让御辇将她送回。
*
下了御辇,才刚走进钟粹宫大门,就见一身浅紫折枝葡萄暗纹立领斜襟贡缎长袄的陈钰沁手里牵着将军,正在院子里遛弯。
行动间,露出底下的石榴红织金马面裙来,一副贞静温婉大家闺秀的模样。
但说出的话却十分蛮横。
陈钰沁哼道:“还以为你会在养心殿待上一整日,故而想趁你不在偷偷玩一玩你的狗,不想你这么快就回来了,真是天不遂人愿。”
庄明心笑骂道:“你偷玩本宫的狗还有理了?”
然后又去骂将军:“随便谁都给牵,仔细哪日被坏人牵走做成狗肉包子。”
将军立时“汪汪”两声,转了个身,拿屁股对着她。
庄明心走过去,抬脚欲往它屁股上踹,笑骂道:“长本事了你,不就说你一句么,竟敢拿屁屁对着我。”
陈钰沁立时去拦:“你欺负狗作甚,它又不懂事,你有气冲我撒好了。”
庄明心扯了扯嘴角,将军可比你懂事多了。
她“啧”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将军的狗头,对陈钰沁狡黠一笑:“你要遛就遛吧,本宫正好偷个懒。遛完记得给它吃一盆骨头,它最喜欢肋排,别拿筒骨敷衍它,仔细它咬你。”
陈钰沁是个不缺银钱的主儿,闻言鄙夷的瞪了她一眼:“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没大没小。”庄明心拿戴了长护甲的尾指隔空点了点陈钰沁,也没计较她一口一个“我”的事儿,径自往正殿去了。
今儿的绣花还一针没扎呢,起码要扎个十几二十针,狗皇帝问起时她也有话说不是?:,,,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