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单总并没有提前和蔚锐资本约定时间, 但他还是在等待了半个多小时候见到了吴蔚丰。
只不过,在他见到对方之前,负责接待他的人就已经和他提了个醒。
——蔚叔很忙, 每天的安排也都很满。因为单氏没有提前和他们约时间,所以他们之间的这次会面最多只能有15分钟。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如果您想要说的事在15分钟内说不完,那就只能和我们再约定一个时间, 下次再来说了。
这其实和单总在来这里之前所想的情形并不一样,也让他感觉到有些失落,或者说是失望。
但好歹, 他还是能见到对方了。
只是15分钟的时间真的很短, 那让动不动就要和底下人开会一小时甚至是两小时的单总甚至感觉到了些许的不知所措。
唉, 他想要和这位吴总说的,可有原原本本的好多事呢。
但现在, 他也只好先给这件事理出个头绪,抓出个重点来。
这么想着,他就跟着接待人员的指引,去到了那间小型会客室。
“请问您想要喝点什么呢?”
“都行, 都行。麻烦你了。”
在面对除自己的女儿以外的蔚锐资本的人时, 他的狂妄自大以及不可理喻似乎都消失了。他也突然就变成了一个能够沟通的人了。
而在咖啡被端来之后, 吴蔚丰就也进到了这间会客室, 态度谦和地同他打了个招呼。
这已经是单总第二次见到这个比他小了十几岁,却是在创投圈已十分出名, 并且也将一家投资公司做得这么大的“蔚叔”了。
他总在家中滔滔不绝地说自己有多么多么的厉害,又是怎样一个十万人里都挑不出来的成功男人。但当他看到这位于他而言的“小吴”,他却是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因为他明白, 这是一个比他成功得多的男人。
无论是从财富、学识、还是社会地位来说, 都是如此。
他向来是一个很“实际”的人。
谁的钱多, 谁的官大,他就服谁。
于是他就在这位创投圈的名人的面前,自然而然地扮演起了“下位者”的角色。
他把他家的情况,以及他和女儿之间的关系都和对方简单地说了一下。
他努力地按捺着自己想要“从头说起”的冲动,一上来就告诉对方:贵公司负责对我们进行尽职调查的人,其实是我的女儿。并且她的脾气不好,和家里的关系也很糟糕。
在开始的时候,单总是低着头,眼神也是往下走的。他大约花了六七分钟的时间把他想要说的重点说了一遍。
可那之后,他就开始忍不住了。他明里暗里地说起女儿的不是,说自己的女儿不识大体、眼光狭隘,并且人也不大气,是非常记仇的一个人。
说起这些的单总一个不注意,就说了十一二分钟了。
他自然是希望他和吴蔚丰之间的会面时间能够越长越好的,可吴蔚丰却是记得时间的。
他见这位单氏的ceo话一直不愿停,便不动声色地打断了他。
“好的。单先生,你这里的情况,我现在已经大致明白了。那你今天来见我,是希望达成什么呢?又或者说,你的诉求是什么?”
这句话就问到点子上了。和单总熟悉的那种话术相比,吴蔚丰问话的方式就真的是很直截了当了。
单总的心里稍稍忐忑了一下。
毕竟,现在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是如果不出意外就将成为他们公司的“金主”的人。
但他掩饰住了。并且,他也真的花了那么十几秒的时间去思考他的“诉求”到底是什么。
昨天晚上他气了半宿,心里想着他一定要在他那“卑劣”的女儿的上司那里揭穿女儿的真面目。
他想,对蔚锐资本来说,他女儿只是个员工,而他则是蔚锐资本相当看好的公司的大股东兼实际控制人。孰轻孰重,这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那么女儿,你既然胆敢这么对自己的爸爸,给爸穿小鞋,就别怪爸爸在你的老板那里不给你面子。
但现在,这个中年男人又觉得自己的诉求应该不止是这样。
单总想了又想,而后终于想到了他的诉求。
他说:“我希望贵公司能把尽职调查的负责人换掉。换一个跟我本人没有那么多矛盾的,也别让我女儿能借着给蔚锐资本做事的名头,在我这里作威作福,借机来找我的麻烦。”
闻言,吴蔚丰想了一会儿。
其实他在这位单先生过来他这里之前,心里就已经对这件事有了决断了。但眼下单先生的诉说,依旧会让他感觉到很意外。
吴蔚丰:“单先生,单明明在我这里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就我看来,她并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单总一听这句话,可真是痛心疾首,他连忙说道:“她这不都是伪装出来的吗?知女莫若父!”
但吴蔚丰却不为所动。他接着说道:“其实单明明在今天早上的时候,就已经跟我坦白了。她说她和单氏的实际控制人之间,有很近的亲属关系。但就她现在的表现来看,我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事。”
吴蔚丰感觉到了,单氏的这位实际控制人虽然有着一个单明明这样的女儿,对于创投圈却毫无了解。
他只得先花费那么一两分钟的时间来和对方解释他们创投圈的规则。
“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是相当成熟的连续创业人,现在他的女儿有一个项目,他想要向我们这些给他投过钱的投资公司引荐他的女儿,可以吗?可以。
“如果我们这里的一位员工是一个创业项目的天使投资人兼股东,他觉得这个项目很好,也想推荐给我们。这样可以吗?完全可以。”
在吴蔚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在今天来到了蔚锐资本的关云沉刚好从跟他对接的那个项目负责人那里出来。他和吴蔚丰对上了视线,态度相当自然地跟蔚叔笑着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吴蔚丰便示意这位单先生看一眼外面的这个长相十分帅气的年轻人。
单总当然还记得这个年轻人。毕竟,他就是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前被这个长得很帅,看起来也很有教养的男孩子带上楼的。
然而吴蔚丰所道出的,属于关云沉的另外一重身份却是让他震惊了。
“你看那个帅小伙,他是你女儿的男朋友。”
吴蔚丰一看单先生的反应,就明白对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心下也就对单先生和其女儿单明明之间的关系有了更多的判断。
蔚叔仿佛并没有看出这一点来,只是继续说道:“先前就是单明明和我们提起她觉得这个小伙子的项目很好。而且,他还背靠临海时风,拥有临海时风的数据以及信息方面的支持。我和他聊了聊,发现这个年轻人果然很有想法,就也给他投了钱。”
单总根本就不知道他女儿现在已经又找到了男朋友,也是完全没想到他那女儿居然还能找到这样的年轻人做男朋友。
面对这个信息,他脑袋里的第一反应则是:这个男孩看起来比我女儿的年纪还要小好几岁啊,这怎么可以?
之后那则是整整一长串的问题:我女儿和刘捷那孩子分手的时候就二十六了,现在年纪又大了,再过几年就要三十了,还不赶紧找个合适的结婚?还在这儿光看人家长得帅就和年纪那么小的浪费时间?这能靠谱吗?
这一系列的想法让他甚至都没听进蔚叔的那句“背靠临海时风”。
老半天之后,单总才反应过来,问:“那么小的一个小男孩,他就能背靠临海时风了?”
吴蔚丰没有接话,并只是轻轻咳了一声。
这样一来,单总也就明白他的问题有些过界了。
吴蔚丰的秘书来到这间会客室的门外向其打了个手势。他的意思是:十五分钟到了。
吴蔚丰向其点了头,示意对方他知道了。
而后,他就把话又转回到了他和单先生先前的话题上。
“当然,让您的女儿来负责对单氏的尽职调查,这个情况会更复杂一点。原则上,她还是需要回避的。但是在一般情况下,我们更会倾向于认为单明明作为你的女儿,会在出具报告的时候隐瞒对单氏不利的信息。但就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这样做。”
当吴蔚丰把话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倾向性就已经显露无疑了。
并且,这应当就是他对于单先生说出的诉求所给到的回复了。
这也让单总着急起来,他说:“可是我女儿现在借着这件事在我的公司里搞权利斗争啊!她这是要把我赶下台去,自己来当家!”
“那样,她也是在为公司着想,而不是在为她自己着想。”
对于这位单氏的创始人,蔚叔是真的很不理解。
在他看来,对面的单先生作为一名创业者兼一家公司的ceo,应当相当明白人才的重要性。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子女中有一个能干、并且有眼光的人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一件事。单先生拥有单明明这样的一个女儿,可是话里话外却无不透着对于女儿的偏见以及误解。
“单先生,你的女儿很优秀。能培养出这样的一个女儿,真的很不容易。我其实非常羡慕你。如果你能试着多信任她一些,那我相信单氏一定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吴蔚丰的话本应言尽于此。可他还是又说了那么几句话。
他说:“单明明是你的女儿。哪怕你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并不好,可数字不会说谎。她也不可能把本来没有的事,说成有的。
“况且,她现在在单氏也有7的股份了。如果你还是连她都不放心,又要怎么说服我们把钱投给你呢?单先生,你还是静待明明把尽职调查做完吧。”
这并非是单总所熟悉的圈子,也不是他所熟悉的规则。
对于蔚叔来说,他们不缺钱,缺的是值得他们投钱的优质项目。
单总也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和吴蔚丰交了底了。
单明明在今早和吴蔚丰的会面中坦言:她认为现在的单氏,组织架构过于臃肿,并且管理层也毫无女性高管。这样不仅会增加公司的破产风险,还会让公司与加酒饮料的主要目标客户群脱节。
简而言之,尽职调查虽还没有结束,但她认为现在的单氏其实不够好。
但她同样也告诉吴蔚丰:如果蔚叔愿意给到她这份信任,她可以在完成尽职调查的同时改变单氏的现状,也让它旗下的加酒饮品和总公司的主营业务拆分出来,变成一个足够好的项目。
对于资本来说,他们其实并不在意这家公司的高层是否会在他们的资金入驻时发生变动。他们也不在意一家公司是否是在他们对其进行尽职调查的过程中进行的这种正向改变。
甚至于,吴蔚丰在承诺给出那3亿投资的时候就已经说过,给单氏打款的一个重要前提,是单氏能够符合他们的要求,对公司原本老旧的组织架构进行优化,增强公司组织管理能力。
吴蔚丰向来就愿意给到那些在逆境中成长起来的人以更多的机会。
在他看来,单明明拥有这样的一个父亲,居然还能成长至此,这原本就意味着他的这位属下拥有扭转很多东西的能力。
既然如此,那他就拭目以待吧。
看看单明明能为单氏带去多大的变化。
单总在从蔚锐资本出来之后,脑袋依旧是懵懵的。
上一次他从这栋楼里出来的时候,满脑子的都是那3个亿!当时他高兴坏了,也激动得不行。
可这次他从那栋楼里出来,感觉却相当不对劲。
他后知后觉,发现这件事里可能有许多他先前所没能想到的弯弯绕。并且,她女儿的上司似乎也并不为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而感觉到不愉快,甚至也没有对他女儿产生猜忌。
等等……
之前那个吴总说了什么?
[况且,她现在在单氏也有7的股份了。]
刚才蔚锐资本的人没等他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完就把他请出来了,他一着急,就根本没反应过来。
现在他倒是回过神来了,可他女儿……哪来的单氏7的股份?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接到了公司的律师给他打来的电话。
“单总,这里有件事想要和您说。”
电话那头传来公司律师的声音。虽然对方话还没说,可他的语气和语调就已经让单总感觉到不对劲了。
律师叹了口气,说:“您的儿子单烨明把他所持有的16股份转让了7给您的女儿单明明。现在他的代理律师拿着他在公证局做的公证,过来找到我了。”
律师又道:“单总,您看您现在方便和我见个面吗?您的儿子和女儿似乎是想要向您确认现在正由您代持的那16的公司股份,并将那些股份拿回去。如果那些股份拿不回去,他们可能会起诉您。”
单明明的父亲似乎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那3亿的风投虽还没引入,可他自己家的后院,却已经全线失火了。
与此同时,单明明也抵达了她今天上午要去的地方。
那是在位置偏离了临海城市区的一处有着人工湖泊的绿地。
在那个空气好,环境也好的地方,有着一座建在了湖边的粤菜馆。这样的环境会让人感觉自己已经远离了市区以及嘈杂的人群。
而今天上午,单明明和单氏的那些小股东们就约在这里吃早茶,也就在临湖的那间大包厢里见面、进行商议。
“各位不用担心。”
单明明放下茶盏,气定神闲地说道:“我是两个成功项目的天使投资人,手上也有一些投资回报。我可以问我爸爸买下一点股份。不用太多,2就够了。这样的话,我们就有51,轮到他持有49了。”
在单氏,单明明的爸爸拥有51的股份。
除此之外,单总的手上又还拿着16的,他替单氏的“太子”单烨明持有的股份。
而其他所有股东的股份加在一起,则有33。
现在,单明明已经把除单总的那51以外的所有股份都控制住了。只待她再敲下2的股份,就能将单氏的实际控制人给换掉了。
她希望在尽职调查的阶段就分出胜负,而不是在蔚锐资本的资金到来之后,通过稀释各方股权的比例的方式去拿下对于单氏的控制权。
尽管那样做她操纵起来会更容易,可她还是更倾向于前者。
她希望她的父亲——她那在家中不可一世的父亲能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不是在他根本就没有准备的时候因为对规则的不了解就输掉了那些,随即又开始四处大闹,说她联合外头的人去暗算自己的爸爸。
但这也意味着剩下的那2会很难拿。
因为她想要向她的爸爸买下的,其实并不是单氏2的股份,而是对于这家公司的实际控制权。
但她却觉得自己能够做到。
她也喜欢这样——选择更难、更刺激、同时也更精彩的一条路。
现在,她距离她的目标已经很近了。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她的父母对待她和对待弟弟是不同的。
以前,这样的不公平时常会让她感觉受到伤害。
后来她试着习惯,习惯这样的不公平,也试着说服自己:男孩子和女孩子本来就不一样。所以,爸爸妈妈这样对待她,又那样对待她的弟弟,也本来就是应该的。
可即便如此,在她偶尔想要争取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她还是会招致“分配者”的不愉快。仿佛她就不该对世间的任何东西有任何的欲念,她也只能等着别人的施与。否则,她就不“可爱”了。
可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为什么不能是她来决定是否给到某个人一些东西呢?
当她拥有这种权利的时候,她也可以对那个不再讨她喜欢的人傲慢地说一句:那这些就不属于你了吧。
她打算向她的父亲抢夺一些东西。
但她想要抢夺的,其实并不是金钱、股份、抑或某种利益,而只是权利本身。
从此以后,她便不需要等待着某个人将东西分给她了。
她也不需为此来迎合对方,去学着变成那个人喜欢的样子。
未来,她将自己来决定她要不要给到谁一些东西、也决定给谁多一些、又是给谁少一些。
她将成为那个“分配者”。
想到这里,单明明便看向了那些已为她马首是瞻的“叔叔”们,并笑着向他们举起自己的茶杯。
只一个眼神而已,单总的这些老兄弟们便纷纷举起了自己的茶杯,以茶代酒预祝起了他们的成功。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老大哥单志鹏就再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