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一整晚都没睡好, 恍恍惚惚也不记得到底梦到些什么。总之黎婉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头疼，眼睛疼，身体也还有点疼。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 黎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动静颇大地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漱。可恶的周一, 没人喜欢的一天, 黎婉格外抗拒。
一路上心不在焉，虽然妆容比以往更明艳, 但心情着实忐忑。黎婉坐上电梯, 恍然间觉得回到了刚毕业那年来台里报道时的样子。
陆陆续续进来些人, 黎婉笑着跟他们打咋呼, 寒暄过后电梯里一片热闹。这一周新任的台领导名单就要出来了, 有些消息灵通的, 周末就知道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黎婉终于听明白了大概, 颇为意外。
“于主任真确定提上去了？”黎婉侧头问身边一个广告部的同事。
“是啊，好像说周末领导班子紧急开会确定的, 这周就把名单报上去。”
之前一直是传闻, 看来很快就要从传闻变成真的了。
但这对于黎婉，甚至整个专栏组来说, 不是好事。
于主任不仅没有太多节目制作经验，而且一直对专栏组这种专门吃力不讨好得罪大金主们的选题很抗拒。过去在台里申请立项的时候, 于主任就有好几次提出了反对意见。
如果真让他来分管这一块儿，专栏组今后要再想做出精彩的节目，怕是难上加难了。
心情沉重地进了专栏组，黎婉把包放好，深呼吸调整情绪。她不停跟自己说, 现在是工作时间，不要把私人情绪带过来。
然后她朝林霜之的办公室走去，于主任拟获提拔的事，她需要赶紧跟组长商量一下对策。
门开着，里面却没人。黎婉怔愣了一下，问正好路过的一个同事：“组长不在？”
“组长一早就去开会了，走得特别急。”
黎婉想，应该也是为了于主任的事。
情绪有点复杂，她也说不上来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又看了办公桌后那张空荡荡的椅子几眼，黎婉回了自己办公室。
她想了下，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秦千柔。于主任要是真当了副台长，估计就要对她们动手了。
秦千柔很快就回复她说知道了，然后又说正在培训，晚点和她通电话详谈。黎婉这才收心开始工作，心却难以完全平静。
到了中午，林霜之还没有回来。这很正常，她的会一般都很长，有时候不到下班前不会回来。然而黎婉却觉得自己度过了极为漫长的半天，看了眼时间，证实只是自己错觉。
同事敲了敲她的门：“小婉姐，出去吃饭吗？”
黎婉兴致不高，靠在座椅上婉拒：“不去了，工作有点多，我待会去食堂就行了。”
“那行，你要是想带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黎婉没胃口，推开手边的工作，放空自己。
原本以为自己不会是一个被情绪影响工作的人，也以为自己经历过大学时期的爱情后会变成一个成熟的人。却没想到，遇到林霜之后一切都是徒劳。
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林霜之，想见她，又不想见她。
这样的自相矛盾让黎婉纠结极了，那天她走得过于匆忙，没能跟林霜之好好沟通。
可是那样的场景下，又能沟通什么呢？
满地散落的衣服，凌乱不堪的床单，还有从大腿处蔓延开来的痛感，还需要沟通什么呢。
黎婉怔愣，当时却没着急要走。她只是太过震惊，想不出应对的法子和姿态。
然而林霜之倚靠在床头，沉默许久后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黎婉当时心头燃起一把火，扯着被子也坐了起来。
腰还很酸，还有更痛的别处也在撕扯提醒着她，她们现在关系不一样了。但林霜之说的这是人话？
销魂又疯狂的一夜过后，她竟然说的是对不起？
“成年人之间，没什么说对不起的必要。”
林霜之黯然地看了眼床单，加上昨晚的记忆，让她心情更加沉重。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喜悦，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在等待惩罚。
满脸的懊恼，就差没亲口说出后悔了。
黎婉是何等骄傲的人，昨晚在林霜之魅惑的靠近下失了定力，却不代表她会放低姿态缠上对方。
如果不爱，她不会赖着不走。
只是，她穿着衣服，心却跟着痛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林霜之一直在看她，黎婉想要她再多说几句话，又怕她说出更让人生气的内容来，于是不肯再跟她有交流，沉默一直持续到她穿戴整齐。
林霜之穿着睡衣，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黎婉拿起包，手搭在门把手上。
“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黎婉背对着林霜之，说了告别的话，手却没有立即打开门。
“我送你吧？”小心翼翼的语气，还有一丝残余的懊恼，林霜之似乎是想要为自己的酒后失控做补偿。
黎婉失望之余，生气却发不出来。
她咬唇，苦笑了一下，利落干脆地开门走人。她转身笑着看了林霜之一眼：“我可以自己回去，没有脆弱到需要别人送。”
“可是你昨晚……”
黎婉不想让她提起昨晚，昨晚对于她来说，是人生的蜕变，直到现在她也不后悔这一晚是跟林霜之发生的。但她也不愿以此来开启跟林霜之的纠缠，更不需要她说什么负责之类的老套话。
都什么年代了，你情我愿的事，还说什么负责。她又不是物品，开封后就得折价贬值。
她只是有些难过，她原本以为今天会在组长家吃一顿爱心满满的事后早餐。
林霜之发过消息问她是否安全到家，在她说已经到家后便只说了让她好好休息。黎婉等了许久，没有再等到林霜之的其他消息。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难忘却又最愤恨的一个周末了。
走神之际，隐约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很是匆忙，却也很熟悉。
她本能走了出去，想看看是不是林霜之。
果然，还不等她开口，就看见林霜之冲进了自己办公室，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黎婉犹豫了一下，跟过去。她站在办公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林霜之抬头看到是她，愣了一下：“小婉，怎么没去吃饭？”
“工作有点忙，就没出去。”
林霜之应了一声，又低头专注去找东西。
“你在找什么？”
林霜之叹气：“找一份之前的年度计划表，我记得明明放在这里的。”
“电脑里没有存档吗？”
“重要的不是内容，是上面的领导签字。”
林霜之的资料虽多，但并不杂乱，她是很有条理规划的人。但今天她显然是乱了，翻找半天都没找到，黎婉忍不住走了过去。
“你别着急，冷静回忆一下，是不是记错位置了？”
林霜之抬眼看她，按照她的提议闭了眼认真想了一下，又到另一侧的抽屉里去找。
“今天开会顺利吗？”
“不顺利，几乎一直在吵。”
黎婉讶然：“你跟别人吵？”
印象中，林组长不是个喜欢正面冲突的人。
有时候她脾气火爆，惹了麻烦都是组长出面善后的，她很佩服林霜之的耐心。
“因为实在太荒唐，如果不吵恐怕我连回来找资料的机会都没了。”
“这么严重？”
林霜之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卷起来握在手里。她斟酌了一下，轻声说：“这次台里改革，除了更新领导班子，对于专栏组也有动作。”
黎婉脸色沉了下去，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接着林霜之又说：“台里有意把你跟千柔调去别的部门，让你们去做其他类型的节目。”
黎婉冒火了，这是什么意思？
林霜之也很无奈，她的两员得力干将如果被调走，那专栏组短期内别指望出什么高质量的节目了。
“别担心，我不会让这事发生的。”
黎婉却还是担心，这事情如果真是台里高层的意思，恐怕林霜之硬扛到底也没办法。
“好了，我得回去继续开会了。你抓紧时间去吃午饭，不要饿着了。”
“那你呢？”
“我那边有盒饭。”
林霜之来去匆匆，脸色凝重。黎婉看着她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原本很生气，可是见到她以后，就只剩关心。
**
秦千柔是这周五晚上回蒙城的，沈沂秋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黎婉抱臂在旁边笑她。
“你看你，跟着小猴子似的，急什么？你的女朋友又跑不了。”
沈沂秋无奈看着她，一路上黎婉都怪怪的。
“我想我女朋友还不行吗？”
“行，可是你这样，显得我对千柔不够重视。”
沈沂秋无奈：“姐姐不会怪你的。”
黎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她越来越不懂了，为什么林霜之的脑构造异常，沈沂秋的脑构造也难以琢磨？
秦千柔很快就出现在沈沂秋面前，不等黎婉开口，沈沂秋就把人紧紧搂在怀里。
再无顾忌和犹豫，像一对分离已久的恋人，如果不是周围人太多，沈沂秋甚至会立即吻下去。
“咳咳，你们要抱多久啊？上周不是刚见过吗，为什么搞得像是几年不见？”
要真说时间长短，黎婉跟秦千柔不见的日子还长些，沈沂秋你激动什么啊？
秦千柔轻轻拍了沈沂秋的手臂两下，眼神却是嗔怪看了黎婉一眼。
“当我没说，我就不该来做电灯泡。”
黎婉举手投降，转身先往停车场走去。以前没觉得，现在看着秀恩爱的，自己心里怎么老是酸酸的。
这一周，她跟林霜之打照面的机会少之又少。即便能遇上，也是匆忙说上几句话，又或是有文件等着林霜之签名。黎婉还来不及详细问她改革的事，据说名单已经提交上去了，就等着走流程。
秦千柔这周回来，除了想见沈沂秋，也有为这事回来的因素。
开车回家的路上，沈沂秋和秦千柔并肩坐在后排。虽然没有做出什么搂抱的举动，但十指紧扣还是让黎婉心生感慨。
真没想到，原来千柔恋爱后是这个样子。
默默叹了口气，不知道林霜之恋爱会是什么样子，估计还是个木头人。
自己和她都这样那样了，她除了会说对不起，就只会问她还好吧，还疼吗？真是气死人了，除了这三个字，就不会说别的三个字了吗！
那晚吻她的时候倒是直接，真做完全套反而又变笨了。黎婉真想买个新的3D打印脑给林霜之换上。
“千柔，你这次请假多久？”
“三天。”
“是该回台里看看，最近变动很大，人心惶惶的。”
秦千柔把情况跟培训组领导说了，对方也很理解，毕竟培训重要，本职工作更重要。蒙城电视台又是地方大台，这次的改革也是作为一个先行典范，对于秦千柔的请假很爽快就批了。
沈沂秋自然高兴，这意味着跟姐姐又能多相处三天。
“我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快。”秦千柔跟于主任的交集很少，但这人不是一个适合分管新闻业务的领导。
“估计上面有人。”
“组长怎么说？”
听秦千柔突然提到林霜之，黎婉差点踩了刹车。
“她忙的像个陀螺，还去了市里两趟，结果也不太理想。”
“所以于主任提拔是市里的意思？”
黎婉摇头：“我问过爸爸，他没明说但我觉得市里不会管那么细，但全力支持改革。于主任能上去，主要还是因为丁台。”
台长的人选迟迟未定，很多人私下里都在传，丁副台接任的可能性最大。
黎婉把车停好，把车钥匙交给秦千柔：“我就不上去了，你们早点休息。”
“到家给我发个消息。”
回到家，秦千柔还没完全转身，就落入一个熟悉又想念的怀抱。
沈沂秋像在机场那样，用力地抱着她，恨不能把她融进身体里。
“想死我了。”
粘腻又柔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酥化了秦千柔的心。
外面很冷，但家里很暖，沈沂秋的怀抱更暖。
“我也想你。”
沈沂秋轻轻抚摸着秦千柔的脸，爱不释手。
她的视线久久停留在那满是诱惑的唇上，惹得秦千柔不自然地错开眼。
她今天用的是裸色唇膏，乍看并不显眼，可若是仔细观察，仍能觉出潜藏的魅惑。
“姐姐，你美到让我总是忍不住。”
沈沂秋话音刚落，便吻了上去。
秦千柔在她吻过来的时候闭了眼，她们现在已经很有默契，总能迅速了解对方的想法。
例如这样的亲吻，已经熟悉到对方一靠近，便能感应到。
热恋中的情侣连三分钟的分离都难以忍受，更何况是一周。从海城收获了女朋友，沈沂秋每天睡觉都会笑醒，可是醒来后发现家里空荡荡只有她自己，又忍不住失落。
现在不一样了，家里有了秦千柔的气息跟温度，家就一下子活过来了。
一吻终了，秦千柔用手抵住沈沂秋的肩膀，轻轻把她推开。她喘着气，脸上布满红晕，外套都还没来得及脱掉，脚边还放着行李箱。
“我好热。”秦千柔推开她，把外套脱了下来。
沈沂秋很自然地接了过去，挂在门边衣架上，然后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挂在她的旁边。然后她换了拖鞋，弯腰去拿出门前就准备好的另一双，蹲在秦千柔的跟前。
“姐姐，我帮你换鞋。”
秦千柔习惯穿高跟鞋，飞行过后脚更容易疲劳。可是沈沂秋这样，她有点不好意思。
“我自己来就好。”
沈沂秋见她着实害羞，没有再勉强。她笑着站起来，扶着秦千柔让她换鞋。
其实根本没累到这个程度，但秦千柔还是很给面子地把手搭在了沈沂秋的手臂上。
“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宵夜？”
“不饿，在飞机上吃过了。”
“那先去洗澡？”
知道她旅途劳顿，沈沂秋除了刚到家的那个深吻，并没有过多缠着秦千柔。
秦千柔躺在浴缸里，舒缓这一周来的紧张跟疲倦。这周她回了两次家，一次是遇到程家父子那次，后来选了个工作日晚上回去，就只有老爷子跟温以蓉。
老爷子的精神的确不太好了，说话的声音都变低了，不过依旧固执。对于秦千柔拒绝和程岩交往表示不满，但也没做出更强硬的举动。
温以蓉宽慰她，老爷子只是嘴硬，已经没有精力强加干涉什么了。希望这段时间能让老爷子尽量舒心些，能瞒的事就再瞒一阵子。
秦千柔看着母亲欲言又止，话里有话的样子，总觉得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温以蓉不明说，秦千柔也不好问。
程家父子给秦千柔的印象还不错，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言语间也始终保持距离，很有分寸感。秦千柔自从听了沈沂秋的梦，也多了个心眼。
但凡遇到打领带的，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程家父子那天都打了领带，可都是深色系的，并不是沈沂秋梦到的黄色。
她本就不想这么快把沈沂秋带到家人面前，她可爱的小朋友那么软萌，万一被吓到了怎么办？
温以蓉已经算是秦家最好相处的人了，她上回见了依然那么紧张。如果真让她去见了父亲跟爷爷，恐怕那张小脸得皱起来。
秦千柔幻想着沈沂秋的表情，忍不住笑出来。
浴室的门被敲响，沈沂秋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姐姐，你快好了吗？”
秦千柔进去挺久了，沈沂秋不太放心，怕她在里面睡着了会着凉。
“很快。”
秦千柔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看见沈沂秋还在忙碌。
“这么晚了，你还在忙什么？”
“这是容菲姐前阵子给我的，说点了以后可以助眠。”
沈沂秋在捣鼓一个精油，看样子也是第一次用。
“你之前没用？”
沈沂秋摆弄好，放在床头柜上，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吹风机。
“你不在家，我用了也等于白用。”
她说的十分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实。秦千柔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话里的意思，不禁有些脸红。
“我自己来，你快去洗澡。”
“我想帮你吹头发。我已经洗过澡了。”
动作还挺迅速，秦千柔突然想起，今晚她们该怎么睡？
这不是在酒店，这是有两个房间和两张床的。
还没想出答案，沈沂秋的手指便一遍一遍从她的长发中穿过。她的动作很温柔，充满爱意，让秦千柔不忍心拒绝她的靠近。
一起睡也没什么的吧，睡前可以多说说话，再说她们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秦千柔这般想着，很快就想通了。
“姐姐……”
“沈沂秋……”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了下来，看着对方，然后都笑了出来。
秦千柔先开口：“你想说什么？”
沈沂秋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嗓音：“姐姐，你能不能给我一个特别的称呼？”
“嗯？”
“你每次叫我的名字，我总会想起被老师点名的场景。”
秦千柔想了一下，说：“那叫小秋？”
沈沂秋迅速摇头：“不要，这是长辈才这么叫的。”
秦千柔见她像是真不乐意，便又想了想。
这次，她也有点含羞，缓缓启唇：“秋。”
单单一个字，被她念得婉转动听，沈沂秋的心都要融化了。
纷乱的心跳动起来，从来没有人用这样情意绵绵的声音叫她秋。
她放下吹风机，揽过秦千柔圆润的肩。姐姐很瘦，但该有肉的地方一丝不少，身材好的让人眼红。
丝质睡袍的手感好到难以言说，秦千柔的体温从睡袍里传过来，又在沈沂秋的掌心中升腾。
沈沂秋吻着秦千柔晶莹的耳朵，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真喜欢你这样叫我，以后就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样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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