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柔休假回蒙城, 除了林霜之和黎婉，没有太多人知晓。她也乐得悠闲，难得有一天空闲, 可以安安静静待在家里。
这个房子是在她决定在蒙城工作后买的。虽然未必会在蒙城干一辈子, 但她知道, 比起回海城处处受家族的保护和摆布, 在蒙城显然要自由得多。
但买了房子也仅仅是有了一间无需再担心搬家琐事的固定住所而已, 对于日常忙碌的秦千柔来说，这里和家的概念, 仍有差距。
她并没有投入太多心思在这间房子上, 所以当初得知沈沂秋在蒙大跟同学相处不太愉快时便没多做考虑就让她搬了过来。
现在若是再让她邀请一个人住进来，心里恐怕是很不情愿的。
因为在她心里，这间房子有了特别的意味, 有了太多特殊的回忆, 也有了她不愿意跟别人再次共享的温柔。
而带给她这一切，让这间空荡屋子有了生命的人，正坐在身边，陪着她。
秦千柔觉得今天的小馄饨格外好吃, 比她在海城吃到过的所有小馄饨都要美味。
“这是什么口味的，以前没有见过。”
沈沂秋乐呵呵：“这个啊，其实不是传统的小馄饨馅儿, 我是在一个美食论坛上面发现的。有人分享了自己的创新, 然后下面不少人跟帖说试了以后很好吃。”
秦千柔好像很喜欢这个口味，没多久就全吃完了。
“家里还有一些, 明天你回海城的时候带回去吧。”
“路上时间有点久，而且酒店里的冰箱只有冷藏。”
沈沂秋心疼起来，姐姐要在这样的地方住那么久。
“姐姐, 你能不能跟他们商量，让你回家住啊？”
秦千柔在沈沂秋面前很少提及她的家庭，即便是偶遇了温以蓉，又跟温少则一起吃过饭，但都属于被动情况。潜意识里，她并不希望沈沂秋接近关系复杂的秦家。
如今有点不一样了，如果她想跟沈沂秋走下去，那么了解彼此的过往还有家庭，是无可避免的。关于沈沂秋，她想她已经了解许多。但秦家，她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既然她问起来了，那不妨趁机多说一些，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培训也是工作，有统一的安排，而且晚上经常会有小组讨论，我住家里不太方便。”
“这样啊，那的确是不方便。光是来回路上就要花不少时间。”沈沂秋想起上次她们留宿的那个城郊别墅，猜想秦千柔的家就算不偏也不会在市中心。
“交通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家离酒店不远。”
沈沂秋是知道秦千柔住在哪间酒店的，算是海城早年比较有代表性的高档酒店。如今设施肯定比不上那些后起之秀，但地段可是一等一的好。
“姐姐，原来你家住在黄金地段。”
沈沂秋没多想，和其他海城人差不多，开着关于地段的玩笑。
秦千柔抿了抿唇，犹豫片刻，看着她：“我家住在启阳路。”
沈沂秋一怔，启阳路啊。
那里可是小洋房成片啊，而且都不是后盖的，那是有钱也不容易买到的地方。
“是家里老人的房子，家里人少，所以爸妈也没搬出去。”
原来还不是爸妈发家买的，姐姐原来是妥妥的三代啊。
她想起表舅舅提起秦家那一脸复杂的神色，心里沉重了些。
“大学毕业以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蒙城，回海城的时间比较少，所以并不经常回去。”
“姐姐，你和家里的关系不亲近吗？”
这话要是在昨天之前，沈沂秋是不会轻易问的。秦千柔对她不错，但却对自己的私事守口如瓶。即便是黎婉，也从不会随便透露什么。
可如果想要真正和姐姐在一起，那就必须要真正了解姐姐。
“谈不上亲近不亲近，只是有些观点不一致。为了避免产生冲突和矛盾，我选择来蒙城。”
沈沂秋顺势道：“噢，距离产生美。”
尔后她又反应过来，紧张强调：“对我不适用的。我才不要跟你距离产生美。”
说完她觉得有点羞涩，但还是强撑着。她坚信只要姐姐肯给她机会，这些话她能说得越来越好的。
秦千柔也在学着去回应沈沂秋，虽不像年轻人那般，轻易能将炙热的情感宣之于口，但至少不会像过去那样拒人千里了。
“我以后会多抽时间回来，免得和你产生太大距离。”
“这样你好辛苦，不如我去看你好了。”
秦千柔意外，沈沂秋想去海城？
“我现在觉得回海城已经没什么了，相反还会有期待的。”
爸爸的专利如愿捐赠出去了，已经有更多专业的人士在继续运用它们造福社会，这也算是沈之枫生命的另一种延续。而贺焯夫妇入狱，更是让沈沂秋松了一口气。
如今再想起海城，除了那些隐有伤痛却不舍忘记的往日家庭回忆，还有更多能与姐姐相见的盼望欣喜。
海城于她，已经不像过去那般不敢靠近，不愿回去了。
“也好，如果你的课不忙，要来也可以。”
沈沂秋没想到姐姐竟然这么轻易就答应了，高兴地握了拳头挥舞几下，兴奋之情难以言喻。
“你看看你，像个小孩子一样。”
沈沂秋努嘴，不服气：“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只是真性情，也叫真情流露！”
秦千柔说不过她，第一次觉得当记者的也会词穷。
无奈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厉害。
吃完小馄饨，两人分工明确。沈沂秋收拾餐具，秦千柔去泡茶。
下午没事可做，又不愿意出门，沈沂秋是很愿意就这样痴痴看着姐姐的。毕竟一个活生生的大美女近在眼前，看多久都不会腻。
然而此时，还是做些什么比较好。
接过秦千柔递过来的茶，沈沂秋小小抿了一口，提议：“姐姐，我们下午一起看电影吧？”
“噢？你想看什么？”秦千柔拿起手机，准备看看近期蒙城有哪些电影在上映。
昨晚跟黎婉发消息的时候，小婉可没少跟她嘚瑟和组长看电影的快乐。
果然，看电影是拉近关系的极佳选择。
沈沂秋伸手，轻轻按住秦千柔：“我们不出去，就在家里看。”
在家看？秦千柔反应过来，她的意思大概是找一部片子，在家用投屏看。
倒也可以，这样更舒适自在，周围也没其他观众的干扰。
秦千柔不喜欢周末去电影院，上座率太高会让空间变得拥挤。更重要的是，观影体验直线下降。
她刚答应完，就看见沈沂秋跑到自己房间，把笔记本抱了出来。
“姐姐想看什么类型的？”
她打开自己的收藏列表，里面有几部她特别喜欢的电影，有空的时候总会翻出来重温。
秦千柔扫了一遍，选了一个。
沈沂秋眼眸晶亮，欣喜道：“这也是我最喜欢的！”
她们挑了一部几年前上映的电影，动画片，但很感人。
沈沂秋去影院看了两次，次次都哭到不行。
可是自从父母出事，她就不敢再看了。
但现在，她又有勇气了，因为姐姐在她身边。
沈沂秋弄好投屏坐回去，秦千柔跟她同坐在一张长沙发上。虽然中间隔了一点点间隙，但比在电影院里的距离好太多了。
电影是她们之前都看过不止一遍的，但经典的影片就是经得起一次又一次观赏。甚至每一次重温，都能够找到不同的体会。因为人的阅历变了，心态也变了。
因为看过，所以泪点不像以前去电影院时那么低了。但到了影片的中后段，沈沂秋还是被剧情影响，泪流满面。
她被秦千柔揽过去，靠在她肩上，茶几上的抽纸现在被放到了沈沂秋的腿上。
她轻轻抽泣：“姐姐，我不想哭的。”
秦千柔温柔地看着她：“我知道，但没关系，在家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沈沂秋扯出两张纸巾把眼泪擦干，这电影真是太好哭了。
亲情和爱情并不冲突，可思念却是永恒的。
“我不会忘记的，我不忘记爸妈，他们就永远活着。”
秦千柔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心里又酸又涩。
每次看这部电影，她也有很大触动。只是未曾经历沈沂秋这样的家庭悲剧，所以勉强能控制住情绪。
其实当初电影刚上映的时候，她和黎婉在电影院也哭掉了不少纸巾。
尤其是黎婉，散场后眼睛都红了，沉浸在电影里久久出不来。
“那就永远不要忘记。”
秦千柔落下一个她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吻，在沈沂秋柔软的发间。
电影还在继续，沈沂秋的情绪平静下来，但她依旧靠在秦千柔怀里，这种姿势是从前不敢想的。
“要是有机会去墨西哥旅游，我也想去看看。”
“等你明年暑假，可以计划一下。”
沈沂秋高兴起来：“姐姐是要和我一起去旅行吗？”
秦千柔望着她，很想答应她，可是她自己也确定不了，明年暑假她是否有空。
“暑假期间我很难请到长假，你可以和同学一起去。”
沈沂秋垂下眼眸，闷声道：“我只想和你一起。”
秦千柔不禁失笑，这孩子真是越来越黏她了。
“到时再看吧，如果我有时间，就陪你去。”
沈沂秋很是激动：“一言为定。”
哪怕只是个没有保障的旅行计划，也足以让沈沂秋心怀期待。
和姐姐一起去看深深触动过自己的城市，是多么让人向往的事啊。
秦千柔想的却是，明年暑假，如果她们还能一起旅行，关系应该早就定下来了。
但愿明年夏天，我们还在一起。
相处的时光总是短暂，沈沂秋再舍不得，这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还是会结束，然后迎来新的一天。
这一天，姐姐要回海城了。
黎婉跟上一次送秦千柔走时一样，过来开了她的车。她提前一些到家，沈沂秋给她倒了杯茶。
喝了两口，黎婉别有意味地打量了沈沂秋几眼。
“不错啊，这才多久，茶就泡出了千柔的味道。”
沈沂秋怕她说出更夸张的话，赶紧坐过去低声说：“黎婉姐，别开玩笑啊，要是姐姐生气怎么办。”
黎婉看了眼在房里做最后收拾的人，又看看一脸紧张的沈沂秋，轻轻拍了她小脸两下，甚是喜爱。
“别紧张。你不能总是这样，你要试着跟她平等起来。”
“姐姐没有不平等对我啊。”
黎婉无奈翻了个白眼：“我是说，你不要过分紧张她。你太在意她，会显得你们之间不平等！”
虽然是你主动，但是也不能主动得过头啊！
沈沂秋却很是坦然：“可我就是很在意她啊，她的喜怒哀乐我都在意。而且，我在意她，为什么要藏起来？”
黎婉扶额，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才能说动这死脑筋的孩子呢。
沈沂秋却没给她机会：“让姐姐开心就是我最大的期望。我喜欢她，所以想让她一直开心。难道我为了保持所谓地位，就刻意表现得不在意，那样多伤她的心。”
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疼。
“我舍不得。”
黎婉忿然把杯子里剩下的茶一口喝掉，配上刚才吃的狗粮，真是撑死了。
“沈沂秋，你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以后要是在房里被欺负了，失去地位了，你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之后，黎婉笑的更有深意了。沈沂秋正要问她什么意思，秦千柔推着箱子从房间里出来了。
“都收拾好了？”
秦千柔这次回来，行李不多，只有一个登机箱。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黎婉刚把门打开，就听见身后沈沂秋抢过秦千柔的箱子：“姐姐，箱子给我。”
黎婉叹息，这孩子奶萌的性子，自己还指望她在房里称霸王吗？
到了机场，黎婉不像上次那样难舍难分了，只是在最初的时候抱了秦千柔一次。因为其余时间，秦千柔都被沈沂秋霸占了。
“姐姐，回去以后别太累。你如果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你下次回来我就学会了。”
“好。”
“海城冬天特别阴冷，你要多喝热水，别总是穿外套，还是要穿羽绒服的。”
“好。”
“如果下次休息，你就留在海城吧。”
看到秦千柔脸色微变，沈沂秋赶紧表示：“我去看你，我带着小馄饨去。”
秦千柔不知该说她可爱还是傻气，可这孩子的确全心全意在乎她。心里阵阵酥软，却也不得不说再见。
“那我在海城等你……”
沈沂秋正要咧嘴笑，便听到了被故意拖长的后半句。
“等你……的小馄饨。”
看着沈沂秋鼓起的小脸，秦千柔眼中笑意更甚。
“我该进去了，等我下了飞机再给你发消息。待会回去好好睡个午觉。”
秦千柔昨晚没睡好，沈沂秋比她更糟糕。她半夜听到沈沂秋的脚步声，听动静像是跑到阳台边的靠椅上坐了许久。
沈沂秋给了秦千柔一个大大的拥抱，再不像过去般忐忑。却满含不舍。
分离，真是如此让人难受。
秦千柔顺从地让她抱着，这样的温暖，她也很留恋。
“好了，我真该走了。”
“姐姐，我会想你的，很想你。”
“我知道。”
秦千柔想说，她也会想她的。
**
几个小时的飞行，加上从机场到酒店，哪怕是中午前的航班，等秦千柔真正收拾妥当后也已经是下午了。
刚下飞机就给沈沂秋发了消息，两人简单聊了几句，便各自忙去了。
沈沂秋虽然黏她，但从不会不分主次。秦千柔一边收拾一边想，等晚上的小组讨论结束再给她打电话好了。
工作电话突然响了，自从参与培训，蒙城电视台里已经很少有紧急的事找她。而现在其实休假并未结束，培训组也没什么人来打扰。
上面一串陌生的号码，秦千柔皱了皱眉。
多年的职业习惯，让她预感这个来电有些特殊。
没有耽搁，迅速接了电话。
“请问是秦千柔记者吗？”
对方是一个中年男人，语气平稳，十分从容。
但又透着疏离感，让人觉得他并不是真正要找她。
“我是秦千柔，请问你是？”
“我是李云涛，不知你是否还有印象。”
这个名字，的确听过。
秦千柔稍作回忆，想起对方是贺焯夫妇的辩护律师。
“我记得，是李律师。”
对方客气地笑了几下：“秦记者好记性。”
接着，他便直入正题：“我是受贺焯的委托，想要约你见面。”
“要见我？”
李律师强调：“是贺焯想见你。他说有些重要的事，必须当面告诉你。”
秦千柔对于贺焯并无好感，在贺焯案上，她的确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面出现过。
难道贺焯知道了她在背后做的一切？
见她迟迟未给答复，李律师压低了嗓子，又说：“他说自己目前处境危险，只能寄往于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昔日贺教授无限风光，逢年过节上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关系不够近，地位不够高，身份不够好的甚至都排不上号。如今他锒铛入狱，至今却无人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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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千柔坐在贺焯对面的时候，心中便是如此感慨。境遇不同，人也就不同了。
贺焯比在审判当天看到的还要憔悴，几乎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学者的气质了，完全是一个落魄颓丧的老人。
然而他只是个中年人。
“秦记者，谢谢你答应来见我。”贺焯开口，嗓音暗沉。
没了精心保养，多年来抽烟导致的声带受损完全显露出来，配上他此时形象，更添悲凉。
“我听李律师说，你现在处境不安全，你是受到了什么威胁吗？”
虽然不知贺焯为何点名要见自己，但出于记者的敏锐嗅觉，秦千柔觉得这次来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
贺焯整个人都很颓废，他跟秦千柔只见过几次，但自己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差。恍惚间，医院里初见那一幕，算是他最好的时候了。
“是，我是受到威胁了，有人要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贺焯虽颓丧，却还是不愿死。
人处低谷，哪怕没有东山再起的豪情，但也不能抹杀求生的本能。
“这种情况你应该求助警方，我并不能替你解除危机。”
贺焯涩然，他当然知道。
“我要见你，不是求你让我脱险，而是求你帮我保住一个人。”
“谁？”
“我的妻子。”
贺焯的事，姜瑗脱不了干系，但她参与部分并非关键，所以轻判。
“条件是什么？”
这是贺焯跟秦千柔真正面对面交流的第一次，直到现在，他才明白，秦千柔和其他记者的不同之处。
她并不着急询问到底有什么值得爆料的内幕，也没有奚落刺激他的落魄。她平静对待，只当他是一个普通犯人。
是的，贺焯所犯的错误，已经由法律给予制裁了。
并无个人私怨的他们，其实不必剑拔弩张。
然而，秦千柔心里却有私念，毕竟贺焯对沈家的所作所为，让她气愤。
但此时，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她维持的是职业道德，她是以秦记者的身份前来的。
“我被查出来的那些罪证，听上去挺严重但跟实际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我这些年一直在和几家机构暗中合作，经由于它们转手，把一些国内最新研发的但还没来得及申请专利的成果卖到海外，然后再通过我名下的公司还有那些机构的捐款，回流国内。”
秦千柔心头一紧，这和之前调查到的东升，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但东升的做法更为隐蔽，她和黎婉只查到表面异常，具体怎么操作，如何运作的，其实她们还不清楚。
现在听贺焯这么一说，茅塞顿开。
看来，这已经形成产业链了。这么做的人和企业，也远不止贺焯跟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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