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外马路对面停了一辆深色商务车, 车窗紧闭,已在此处逗留挺长时间。随着沈沂秋的离开,车子才缓缓驶离, 秦千柔并未发觉, 沈沂秋也不知道。
车子平稳开了一会儿, 已经进入主路, 司机对于下一个目的地并不确定。虽然不太情愿打扰后排始终沉默的老板, 但没有方向乱开是不行的。
“邵总,你看接下来我们是……”
邵齐东睁开眼, 沉声道:“回公司吧。”
今天原本在外面跟人谈生意, 谈妥后他忽然想去蒙大看看,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沈沂秋的近况。车刚开到蒙大校门外,就看到沈沂秋慌乱跑到路边拦车, 他便一路跟了过来。
没想到让他看见沈沂秋急忙赶来就是为了抱一抱秦千柔, 看来跟这个阿姨的关系当真不错。他在外面等了一阵,最后看到黎婉也出现了。
他的心情不太好。虽然离得有点远,但从她们相处时所站位置、距离还有肢体语言上,都明确告诉他:沈沂秋跟那两个人的关系很亲近。
一个秦千柔足够让他头疼, 现在又来一个黎婉,沈沂秋在蒙城的靠山越来越多,他的计划就更难实施了。
本以为说动姜瑗, 能借助贺焯夫妇的力量重新夺回对沈沂秋的控制。没想到秦千柔只是去了趟海城, 就把他们经营了数十载的事业全毁了。
贺焯轻举妄动去查秦千柔固然不对,但如今这下场未免太过凄惨, 邵齐东不由得想到自己。二十多年前,他一无所有,背了一身债务落魄不已, 却又不甘心一辈子只做个打工人。
有人找到他,扶植他,让他在短短几年内就成为财富新贵。他的身家急速膨胀,他的名气地位与日俱增,他渐渐成为海城被人关注的杰出企业家。
只有邵齐东心里清楚,他的这一切并非完全靠自己挣来的,所以他必须尽心尽力为当初栽培他的人效力。时间久了,他沉浸在众人追捧的环境中逐渐麻木,一度以为自己真是地方龙头企业的负责人,是地方产业支柱,是大而不能倒的人物。
贺焯的事给了他当头一棒,令他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心里对于秦千柔已不仅仅只是防备了,而是有点怕。
这么多年,他如履薄冰,走钢丝般地维系经营,把东升集团送上蒙城第一高新技术企业的宝座。却在此时,心中惶恐。
秦千柔……邵齐东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个名字,一遍一遍梳理她跟沈沂秋之间相处的细节。
他从姜瑗那里也没得到解释,不明白这两个之前并无交集的人怎么一下子就如此密切起来。之前准备的那份合同是骗不到沈沂秋了,可是沈之枫的那些东西,他比贺焯更想要,而且想要的也更多。
他试探过,沈之枫掌握的秘密远比贺焯所知道的要多。他们夫妇只是眼馋那些已经申请过专利的那些,却不知有些半成品更有价值。
贺焯倒了也好,那些专利也没人抢了,说不定还能一并吞下。邵齐东如是安慰自己,嘴角却扯起一抹无奈苦笑。
司机不时观察老板的反应,尽量把车开得平稳,生怕惹恼邵齐东。他跟在老板身边时间挺长,像今天这样无谓守着一个年轻人的事,还真是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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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沂秋不像来的时候那么着急了,她看了时间,不早不晚,于是便转换方向去了趟超市。
张梦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这时她终于有时间回复。对方确认她没事,这才放心。沈沂秋收了电话,视线又转回超市的橱柜上,嘴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有人可牵挂,也被人牵挂,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了真切重回生活的真实。这样的生活,才是有温度的。
想起在海城相处的这段时间,虽然忙碌,但因为跟秦千柔距离很近,沈沂秋觉得比在蒙城的时候还要高兴。具体因为什么高兴她倒说不上来,但一想到那些日子的点滴,心里就暖暖的,也软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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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婉直接去了林霜之办公室,这件事既然是针对她的,由她来处理更合适。秦千柔问了一遍其他同事的情况,确定一切正常后才安心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电脑里的文档依旧还在,她却对着题目发呆。
刚才发生的事并没有过去太久,回想其中细节,还是让人觉得惊险。如果没有沈沂秋,这件事要多久才能水落石出?如果没有沈沂秋,她跟黎婉会不会也遭殃?
秦千柔的思绪逐渐散开,想到的都是沈沂秋。她以为自己替这孩子解围,没想到自己其实受了她更多恩惠。
但如果真要计较,又哪里算得清到底谁欠谁更多。
只是,她对于黎婉刚才的那句话颇为赞同:她好像也真有点离不开沈沂秋,至少有她在,自己就好像多了一层保障。
这是心底而生的安全感,用再多言语也无法取代。秦千柔最初对沈沂秋的特殊感应力是好奇,现在不知不觉已经有些依赖了。
这孩子,还真是有些神奇呢。
黎婉在林霜之的办公室里就不像她的好友那般轻松了,从进门开始她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组长,你说这事怎么处理?我是直接告诉警、察还是台里自行调查?”
林霜之转动钢笔,不时将笔帽拔下又放回去。
“这事你能百分百确定是谁做的吗?还有手链的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这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可以确定,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就是那个人。”
见黎婉如此笃定,林霜之心里的摇摆小了些。
“你说这事是针对你的,可是你也喝了奶茶,一点事都没有,会不会是弄错了?”
黎婉很是烦躁,不知怎的,最近她面对林霜之的时候脾气总是压不住。别人问出这样的问题她会耐心解释,但是这话从林霜之嘴里冒出来,就惹出她一肚子的火。
“还不是因为我出去晚了,有人把我爱喝的口味给拿走了!剩下的几杯里面全是我平时不喝的,我能怎么办?”
她的音量上去了,语气也冲了,林霜之一怔。
“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多了解一下而已。”
“了解了解,你平时了解的就不够!非要等我也上吐下泻,最好还晕倒在地你才会相信是么?那要不我再等等,看看下一次是吃东西中招还是走路被砸,来证实我说的没错。”
黎婉越说越激动,眼眶都快要红了,说完这一串后她顿了一下,闷闷说:“我没生气。”
林霜之在心里吐槽,都这样了,还敢说没生气。
但面上是不敢再跟黎婉争论了,她抽出桌上放着的面纸,递过去,柔声说:“没生气没生气,你先擦擦。”
黎婉一把抢过面纸,嘴里却逞强:“擦什么擦,我好得很!”
“刚才跑上跑下的,也累了,擦擦汗。”林霜之倒也不是榆木疙瘩,不会蠢到当面拆穿。
黎婉也顺势借着擦汗实则抹泪,很快把情绪稳定下来。
林霜之叹了口气:“你跟我说是谁的时候,其实我很意外,没想到会是这样。”
黎婉已经平静了许多,见林霜之一脸惋惜,她心里忽然又有点不爽:“所以你就怜香惜玉,希望能找到证据帮她开脱,希望一切都是误会?”
黎婉冷笑,真要是误会那也不能否认这人的坏心眼。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林霜之无奈看着她,黎婉的嘴早就嘟了起来,一脸的我不高兴。
“我本来是想先和你打个招呼,毕竟周慧以前和我都是跟着你入门的。但是你要执意偏袒她,那我可不会给你面子。”
“如果这件事真是周慧做的,你完全不用在意我的面子,我也不觉得她是我的面子。”
黎婉的嘴角弧度好看了些,但面上还是绷着。
“我只是担心,只凭你一句话就说是周慧做的,证据不够反而引起她的警惕。如果她要报复你,那怎么办?”
林霜之的话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担忧,黎婉听后觉得满腔无处宣泄的怒火竟然消失了。
“没事,只要她做过,就一定会有痕迹。再说,她什么智商,你还不了解?”
林霜之笑着摇摇头:“都这时候了,你还这样说人家。”
“怎么,我说的不是事实?”
当初黎婉跟周慧同期进入电视台,做的都是编导这一块。而林霜之是她们的直属领导,亲自带她们,可以算做她们的师父。
然而师父的徒弟们,资质却是天差地别。时间久了,黎婉跟周慧的差距也就显现出来,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情商方面,黎婉都远胜对方。
毫无疑问,能够正式留在林霜之手下的自然是黎婉。而周慧则被重新分配去了其他部门,也不算很差,但终究是缺了发展空间。
于是几年过去,黎婉越来越顺,已经是执行主编了,很多当年林霜之的工作都转到了她的手里。而周慧依旧在后勤部门默默无闻,只能算是一个资深员工。
黎婉把周慧的名字告诉了警、察,没过多久果然调查出结果了。对方也没抵赖,坦然承认就是不满黎婉靠着父亲的背景踩着同事上位。
她也只是想要让她尝一尝连累下属的滋味,并不打算要她的性命。奶茶的化验结果出来,的确不是致命性的毒药,但周慧仍是被带走。
她从电视台离开的时候,没有半点留恋,反而像是终于解脱般轻松。黎婉没再见她,这天她一直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谁也不敢去打扰她,本该需要她处理的工作,林霜之都默默接了过去。秦千柔敲开她的门,见她一脸沉郁,叹了口气还是走进去了。
“怎么连午饭都不吃?”秦千柔把一份便当放在黎婉桌上。
“没胃口。”
“在想周慧的事?”
“我只是在想,我们这些年拼了命工作,没日没夜赶新闻,到底为了什么?”
黎婉情绪低落,整个人浑身没力气,眼神空洞而迷茫。
“突然这么沮丧,这不像你。”
秦千柔的印象中,黎婉总是热情如火。她脾气火爆且耿直,她直来直往,她坦然赤诚,她总是充满活力与风情。
即便当年跟卓成分手,也没见过她如此消沉。
伤心在所难免,可意志消沉却更难治愈。
“我们只管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们,不重要。”
秦千柔坐在黎婉对面,这是她的答案,她一直以此鼓励着自己前行。
“真地可以做到完全不在乎外界的声音吗?”黎婉看着她,无奈笑笑,“千柔,那不过是我们自我保护的一个借口罢了。”
“我只是没想到,周慧对你的打击这么大。”
黎婉在周慧去了其他部门后就很少有交集,两人的业务范围并不重合,有时候在重大场合遇到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我只是在想,到底还有多少双仇视的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如果没有沈沂秋,我们是不是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头绪,又或者是担惊受怕躲避着下一次的伤害?”
秦千柔听她提起沈沂秋,心头一震。
她想起那天回家,满屋飘香,那孩子竟然在厨房里炖汤。
见她回来,沈沂秋还略微不好意思,不肯告诉她自己在做什么。
秦千柔以为她馋了,又见她在厨房里捣腾这么久也没出问题,便没多问,自己回房了。
等到晚饭时间,沈沂秋敲了她的房门,轻声叫她吃饭。
桌上单单放了一碗汤,她走近才看到是黄豆焖猪蹄。面上的油光已经被清理干净,软烂的猪蹄缠缠绵绵地挂在骨头上,黄豆更是粒粒饱满,让人不禁食指大动。
“回来路上我去了趟超市,买了几个菜,试着做的。”
秦千柔记得,明明是叫她回来洗澡休息的,没想到她竟然跑去买菜做饭了。
沈沂秋挠了一下脸,声音略大了些:“这个汤据说美颜还滋养皮肤的。”
这浓浓的胶原蛋白,想不滋润都不行。
秦千柔嘴角含笑坐了下去。尝了一口,正准备说话,发现沈沂秋睁大双眼,紧张地盯着自己。
简直比发放考试成绩还要紧张,秦千柔眉眼弯了些,赞道:“很好喝。”
沈沂秋见她的笑容是真的,也跟着笑起来。
“喜欢就好,那你多喝点,锅里还有。”
说完,她又转身去了厨房,然后陆续端了菜出来。
不是什么大菜,秦千柔认出来,大部分是超市里的半成品那种。
“我厨艺不怎么好,以前也没机会做饭,不过青菜是我炒的。”
秦千柔一直忙工作,有时就算准时下班,回到家一个人也没太大的做饭兴趣。比起沈沂秋,她的厨艺也许更糟糕。
“比我好多了,我大概只能洗青菜。”
沈沂秋见秦千柔谦虚,但还是忍不住偷笑,看来在厨艺这方面她有机会领先。
更主要的,是她喜欢做饭等秦千柔回家的感觉,觉得这样又像是有个家了。
黎婉见秦千柔明显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看神情应该想的是好事。她有些不忿,自己苦哈哈的,千柔却在偷偷回忆美好。
她伸手在秦千柔面前晃了几下:“千柔,你在想谁想的那么出神?”
若是黎婉只问那句在想谁,秦千柔倒是会十分坦然地告诉她,在想沈沂秋。
可她偏偏末尾加了那句想的出神,秦千柔便不愿意分享了。
她敛了思绪,将注意力又转回黎婉身上。
“看样子你现在情绪好点了?”
懂得打趣自己,说明不再困在悲伤中了。
“难过还是有的,但也没办法,生活总要继续的嘛。”黎婉自己给自己找出路,要不然这些年她不知道该崩溃多少回了。
秦千柔准备走了,她还有一堆工作没弄完。指了指桌上的便当,虽然过了饭点,但不吃饭是很伤胃的。
这是沈沂秋说的。
“记得把饭吃了。”
“哎千柔,小鬼什么时候有空啊?”
秦千柔转身,看着她:“谁?”
“沈沂秋啊,你身边还能有几个小鬼啊。”黎婉把便当在面前摆正,也不知为何,她就爱叫她小鬼。
“那你就直接说沈沂秋,叫小鬼不合适。”秦千柔依然是淡淡的语气,黎婉却笑了起来。
“连这个都要在意。千柔,你是不是对她保护得有点过头了?”
秦千柔抿唇,僵了一阵,没好气地说:“这是礼貌问题。”
“好好好,那我以后叫她小朋友总可以了吧。”黎婉忽然想起什么,笑意更深,“又或者,叫妹妹也可以噢。”
秦千柔懒得理她,见她开始吃饭,就知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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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深秋,邵齐东没在沈沂秋的生活里出现过,他曾给过的伤害变成回忆压在她的心底。贺焯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基本定性,就等着排期上庭。
这些对于沈沂秋来说,都是好消息。而她的特殊感应也很久没出现了,她反而不觉得失落,还有点高兴。因为她知道,没有感应,说明危险少了。
秦千柔还是跟过去一样,忙碌着工作。只是她加班的时间变短了,沈沂秋每次带着期盼目光询问她今晚回不回来吃晚饭,让她无法硬下心来留在办公室。
起初大家都不明所以,不知道向来九点半才肯走人的秦记者怎么七点就闪了,黎婉也是跟着去蹭了几次饭后才发现的。
不过能让千柔别只做钢铁女侠,也是好事。黎婉甚至夸赞起沈沂秋的厨艺来,鼓励她再接再厉,用更好的手艺让秦千柔一下班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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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已经换上长款风衣的两位大美女同时走进电梯,正好遇到广告部的同事。临近年底,都是他们最忙碌也是最苦恼的日子,到处去拉广告,业绩却一年比一年低。
“早啊,婉姐,千柔姐。”
“小鱼,你今天这心情可不是一般的好啊,有喜事?”黎婉平时爱去其他部门溜达,跟他们比较熟。
“比喜事还高兴呢。”
“分享一下,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电梯很快就到了广告部那层,离开前小鱼也没卖关子:“刚接了笔大赞助,全年业绩无忧了,我们领导昨晚做梦都笑醒了。”
“噢?”
这下不仅是黎婉,连秦千柔也好奇起来。
多媒体如此发达的现在,还有人会一掷千金在电视台投放广告宣传。听小鱼这口气,投资绝对不小,能一口气解决全年业绩,的确是大手笔。
“哪位大老板这么想不开,砸重金在电视台做宣传。”
小鱼左右看看,笑着说:“婉姐你这话可不能在我们广告部外面说。人家东升集团可不傻,肯定是看准了商机才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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