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千柔没有立即应答,但沈沂秋的突然变化和语气,让她想起了之前电梯的事。她谨慎选择了走步梯,早上离开前还随口问了护士,得知昨晚电梯并未发生什么故障。
无事发生,沈沂秋却那样坚持不许她坐电梯,又是为何?
其实秦千柔是该问问的,但时间有限,需要解决安排的事太多,暂时轮不到这件看似无足轻重的事上。但现在,沈沂秋又说出了类似的话,听上去比之前的更离谱。
秦千柔离她比较近,她在思考的同时忍不住打量起沈沂秋。对方并没有因为她的犹豫和打量而有所闪躲,眼里仍是和昨晚一样的,除了最初时小小的犹豫,就只剩下坚定和急切。
这是很奇怪的情绪组合,如果她在恶作剧,那现在应该是紧张和掩饰更多吧?如果不是恶作剧,而是她在暗示自己,借机透露秘密,那应该是若无其事表现得不知情才对。
为什么你会这么的急切和……害怕?
秦千柔以为自己看错了,沈沂秋的确是在害怕,但这害怕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自己?
“你……”
沈沂秋见秦千柔犹豫,也顾不上之前刚下的决心,扯着她衣角的手顺势上移,一下子就拉住了她的手。
指尖微凉,指腹柔腻,沈沂秋却无暇欣赏。
“千万别开车好不好?好不好啊!”说到后来,竟然着急了。
这一声低吼让所有人一怔,就连一直在旁边看好戏的容菲都觉出些不对劲来。
她是心理学博士,拥有自己心理辅导工作室,年约三十,算是秦千柔和黎婉的学姐。但真正让她们熟识的还是因为在工作中屡次遇到,对彼此工作能力和态度的认可,让她们成为彼此欣赏的朋友。
今天下午,秦千柔亲自拜托她代为照顾沈沂秋,是想让她帮助这孩子将创伤后遗症降到最低,同时也观察父母意外亡故对沈沂秋造成的打击究竟有多大。
很多人遭受的打击会被隐藏,被沉淀,变成毒瘤,数年后才萌芽,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容菲也知道高速公路的连环车祸,只是没想到会是秦千柔来找她帮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能让忙碌到飞起的秦大记者主动开口。不管是出于好奇还是职业习惯,又或是常人的同情心,容菲都毫不犹豫取消了今晚的健身安排。
“小朋友,你为什么不让千柔开车?”容菲走了过去,看了眼秦千柔被拉着的手,嘴角含笑地问。
沈沂秋词穷:“我……嗯,是因为……”
嗯了半天,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她知道秦千柔在看她,容菲也在看她,但沈沂秋不知该怎么说。刚才脑中出现的那一幕,比之前她所见到的画面都惊险,堪称灾难!
“你不用紧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没有关系的。”容菲的语调平和,不给任何压力,即便刚认识不久,也让沈沂秋感到舒适。
秦千柔迅速和容菲对视一眼,她知道容菲是在做专业引导。
沈沂秋没有意识到这些,她满脑子想的就是不能让秦千柔坐上那辆车,更不能让她开出去。
急得恨不得站起来转好多个圈,但最后沈沂秋只蹦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因为我不能失去你!”
话说完,沈沂秋才明白,自己为何急成这样。
她在害怕,害怕秦千柔出事,害怕失去能让自己安心的依靠。
此时,秦千柔已经是她的依靠了。
容菲也没想到沈沂秋竟会说这话,怔愣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千柔,视线若有似无地又从她们相连着的手上划过。
秦千柔仍专注在沈沂秋的话上,天生对于个人情感不太敏感的她,除了最初有点讶然之外,并未觉得刚才那话还有哪里不妥。
她在意的是,沈沂秋为什么这么坚持,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好不好嘛?你就答应我吧,公交车、地铁或是共享单车都可以啊!总之就是不要是轿车,行吗?”沈沂秋毫不退让,她没有更好的法子去说服。
她编不出谎言,只能用这样死缠烂打的方式让秦千柔答应她。她知道,秦记者是守信用的人,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做到的。
容菲忍笑着解释:“你放心,她今天没有开车过来。”
啊?没开车来?
沈沂秋愕然,脱口道:“没开车?那辆蓝色宝马车怎么回事?”
容菲一惊,据实回答:“是我的车,今天千柔是坐我的车来的。”
秦千柔眼里的深意更重了,沈沂秋一直待在医院没有离开过,这点她之前从护士那里证实过。而且她之前从没见过容菲,又是怎么知道她开的是蓝色宝马?
沈沂秋看见她们脸上的疑惑,索性豁出去了。
“我知道你们想知道原因,但我说不出来。总之,你们信我这一次好吗?就信这一次,我用听你三次话来交换好不好?”
噢?听上去像是很不错的交易。
秦千柔顾不上计较这些,只是见不得这孩子头发散乱地在病床上胡言乱语,几乎快要给她跪下了。
“好,今晚我们不开车。”
鬼使神差,秦千柔答应了她,然后抽出手来,轻抚着沈沂秋的乱发。
随意拨弄了几下,替她将头发勾到耳后,不愿见她这般慌乱的样子。
**
从医院出来,容菲走在秦千柔身边,显然刚才在病房中发生的事出乎她的意料。
“千柔,今晚我们真要坐地铁?”
秦千柔仍是穿着扣得整齐的西装外套,好在夏夜里有了一丝微风,但也禁不住她们有车不开,要这样徒步去地铁站。
“虽然我说不出沈沂秋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但我知道,她不是闹着玩的。”秦千柔目光深邃,她有太多谜题需要解开。
“可是这孩子的要求也太奇怪了,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病人。”容菲回忆着沈沂秋的表现,职业习惯让她从进入病房就开始观察了。
“所以我才会拜托你这个大忙人,一般的病人哪里需要麻烦你。”
秦千柔从来不说恭维的话,能被她这般信任的人,想必是非常专业的了。
容菲早就脱掉了休闲外套,穿着短袖运动T恤,边走边从包里拿出纸巾。她抽出一张递给秦千柔,不解地问:“你不热吗?一路上就没见你脱过外套,要不是看得到你的衬衫,我还以为你真空上阵呢。”
容菲的玩笑并没有逗笑秦千柔,反而是让她想起了今天衬衫被蹭到的场景。
她下意识地勾了勾手指,指尖的温度好像从被沈沂秋触碰过后,就再也没有降低过。
“我总觉得她的反应和遭遇重大变故的人不太一样,但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容菲想了想,问:“你怀疑她?”
秦千柔摇头,凝视前方,匀速走着:“谈不上怀疑,我只是想要百分百确定。”
秦千柔虽是理智占主导的人,但她跟沈沂秋的几次见面,还是能从中感觉出这孩子身上散发的纯真。只是,沈沂秋似乎还隐藏了不少秘密。
秦千柔无意挖出别人所有的秘密,但她们因为东升集团的事而捆绑在一起,她至少要确定今后站在自己身边的,是敌是友。
容菲深吸了口气,擦干净汗:“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经常去医院的。这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车祸里逃过一劫没毁容,我当然希望她能一切都好。”
身体上的,心理上的,一切都完好如初。
**
她们又在夏夜微风中走了一阵,容菲的手机突然响了。
容菲接听后没过几秒便停了下来,声音是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尖锐:“你说什么?车祸?”
秦千柔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到的便是容菲一贯淡定的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挂了电话,容菲还愣在那里,手僵硬地举着电话。
秦千柔知道大概是发生事了,关切道:“怎么了?”
容菲缓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放了下来。
她整理了一下措辞,目光复杂地看着秦千柔。
她这个样子让秦千柔忍不住心里一惊,抿了唇。
“交警给我打的电话,说我停在医院的车被偷了,然后在距离医院不远的地方出车祸了。”
秦千柔一怔,问:“撞到谁了?”
容菲心有余悸地摇着头:“不是撞了人,是我的车被撞了,据说是从侧面直接冲撞过去的,速度一点都没减。刚才交警给我说,车子很大概率是要报废了,让我做好心理准备。”
秦千柔脸色一沉,这是巧合吗?
容菲扯了扯她的衣袖,把手机塞回包里,转身就朝医院的方向去。
“千柔,我们现在马上回去!那孩子肯定知道什么,这件事不会是简单的交通意外!”
秦千柔跟了上去,她也很想问沈沂秋,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场车祸?还是说,她也身在其中?
思绪越来越混乱,明明离开并没多久,秦千柔却觉得走了好久。
刚到医院门口,救护车就陆续开了过去,将秦千柔她们暂时阻在后面。
秦千柔却在忙碌的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身影,沈沂秋穿着病号服跑了出来,正在往救护车的方向张望。
她数次探头,都被护士们挡了回去。现场有点混乱,沈沂秋不敢靠得太近,却仍不肯放弃。
秦千柔快步走了过去,在喧闹中,她清冷的声音如一道闪电,刺入沈沂秋混沌的思绪中。
“沈沂秋,你在找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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