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裹着狐裘站在重华阁高高的阁楼之上,俯瞰着整个京中夜色,寒风阵阵,他却像无知无觉一般,神色郁郁。玄色的常服盖不住骨子的凛然贵气,身段健硕挺拔,深邃的眼眸却泛着幽冷而深不可测的光泽。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戴的檀香木平安小木牌,神色变得几分柔软,喑哑的声线消散在风中。“算算日子,若是脚程快的话,念之此刻应该已经到达西戎边境了,这几日的密信怎么还没到……这家伙这么记仇,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竟连一封书信也不肯给朕寄,是不是路途的风光太美,将她迷住了……”沈峤立在身后,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他知道,陛下根本不需要自己的回答,夜影的密报每隔三日便会送达,从不间断。自从秦大人离京后,陛下整个人就像是一张绷紧了的弦,整个人扑在政事上,肃清朝野,整治党派……好不容易才平安将北狄大皇子押送出境,顺利接手北狄边境三城。可那北狄王狼子野心,竟想着趁乱传播疫症,幸亏陛下英明,早早提防,加上康王世子坐镇边境,孟尧派兵镇压,这才成功控制住那群疫民。只是次疫症来得古怪,军医和御医们翻遍古籍,依旧没有应对之法。只能暂时沿用北狄王之前的策略,封城管控,并派士兵镇守,严防病情扩散。可此举并不是长久之计,尽管医师们全力救治,每日依旧有患病之人死去,更加深了边城百姓的恐惧。各种流言纷纷传出,只怕被有心人利用,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而宣和帝的耐心也已经到了极限,此疫症不消,劳民伤财,单单每日投进的药材粮食便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朝武百官,也对此颇有微词。毕竟那三城中,绝大部分都是北狄子民。虽不曾言明,但话中隐晦的含义都是:断其补给,围城严守,任其自生自灭,便可收获三座空城……届时放火焚城,将城中疫症彻底消除。虽然残忍,却是最行之有效的,从根本上消除疫症的方法。沈峤知道,陛下已经动心了…………这时阁楼内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江德福小跑过来,“陛下,密信到了。”宣和帝眼神一亮,急急接过,揭开密封的火漆,倒出里头的信纸。宣和帝一愣,不同往日的轻薄,今日的信桶内有两封密信。嘴角忍不住上扬,急切地打开其中一封,隽秀飘逸的字体,正是秦念之的亲笔。宣和帝迫不及待看完,笑意凝固在嘴角。信上详细说明,到达永州时遭遇的极端天气,以及永州知州身为一方父母官,非但视人命如草芥,还和当地粮商勾结,肆意囤积粮食,借机哄抬米价。导致百姓为谋活路,只能卖儿卖女,或远走他乡。更可恨的是为了阻止上官思等人的施粮布粥,竟敢动用火药,炸山拦路,将进出永州的道路全部堵死……沈峤亲眼瞧见陛下脸色由晴转阴,如今更是阴云密布,只怕下一刻就要暴起伤人。一时汗颜,吞了吞口水,试探地问道,“可是秦大人路途不顺,遭遇麻烦……”宣和帝嗤笑一声,将夜影的信件扔到沈峤怀中,“麻烦?何止是麻烦!永州遭遇大雪,永州知州陈希知法犯法,还敢炸山拦路。将秦念之一行人围困在永州。”沈峤惊得瞪大双眼,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件,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感叹道,“幸好秦大人聪慧果敢,救了永州城的百姓,还反将陈希一军。秦大人这主意实在太妙了!既解了灾民困境,又不动声色地让这帮为富不仁的粮商割肉放血。这帮奸商要是知道自己每日高价买回的原本就是自己家的粮食,还不知该怎么呕血呢。”“胡闹!简直胡闹!”宣和帝却急得双目腥红,猛地拍在身旁的雕花栏杆上,精致的栏杆上瞬间多了一道深深裂纹。“念之一行不过十几个暗卫,如何能敌得过永州城的兵马在别人的地盘上就敢胡来,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她有没有想过,此事一旦发生变故,便会受到永州知州倾尽全力的追杀。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呢,她这么做,和虎口夺食又有何区别!”宣和帝焦躁的来回踱了几步,“以念之的性子,定然看不得百姓受苦,可夜影和上官思两个混账干什么吃的!不帮着劝阻,还纵然她胡闹!”沈峤安抚道,“陛下上次派去的援兵已经和玉白等人汇合,正日夜兼程赶往永州。秦大人身边的暗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就算事情真的暴露,定能护着秦大人安全逃离!”“逃到哪去永州遭遇雪灾,念之本就体虚畏寒,如今道路又被封死……不行,你去安排下,朕要亲自去西州一趟。”沈峤一惊,立刻跪倒在地,“陛下三思,秦大人聪慧绝伦,上官大人亦是人中英豪,加上玉白夜影以及众多暗卫的保护,秦大人定然安全无虞。虽说如今政局稳定,可北狄依旧虎视眈眈,陛下若是贸然前往,岂不是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想想秦大人,她生了那么久的气,这次却肯给您写信报平安,定然是为了免去陛下担忧。若陛下一意孤行,岂不是坏了她一番苦心。”宣和帝身子一怔,他何尝不知道秦念之并非是依靠自己而生的藤蔓,她聪慧坚韧,往日再难的局面她也能从容应对。再次看向信纸的最后一句,“臣一切安好,区区困境,不足为惧。望陛下珍重自身,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宣和帝苦笑着喃喃自语,“朕就是一时意气用事才狠心将你送出京城,如今你我之间隔着万水千山,朕日日忧心,夜不能眠。你却只留下一句"莫要意气用事"。念之在你心里真的有朕吗”..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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