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绿的话让叶渃醍醐灌顶。
王琦这么说,不过是巴望着能够当谢雪斐后宫里的一人罢了。毕竟他长得好,又是皇帝,王琦看上他也是正常。
突然的,就有一种从身在局的迷蒙中挣脱,看到光亮的感觉。
说了句“好”,叶渃便沿着廊道,回了延庆殿。
延庆殿中,此刻大臣及其家眷已经差不多来齐的,按照位次坐在两侧。
王琦二人并未回来,而刑部尚书的夫人,已经差人出去寻她们了。叶渃想了一下,侧头对盈绿说:“既然如此,那便惩治她一番。”
刑部尚书的夫人蒋宁芝见宴会开始女儿仍旧未归,便连忙让人去寻,这才刚吩咐完,就见到云梨公主竟然望向她,一双月一般的美眸,淡静如寒潭,蒋宁芝眼皮一跳,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不敢与叶渃直接对视。她连忙低下头,再抬头时,发现叶渃已经看向了别处。
宴会很快就开始。
叶渃身着水红色宫装,衣裳凤凰展翅欲飞,头上步摇轻晃,反射着金色的光。立在高座上时,整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光彩。
低头睥睨群臣时,她拿起一旁的翡翠杯,便清冷得声音道。
“过去大半年,大周战乱不休,民怒人怨,而今一切平息,但储君尚未出世。今日除夕,本宫便暂代未出世的皇儿,敬诸位一杯,愿新的一年,国无乱,天无灾。”
说罢,叶渃便一饮而尽。
当然,叶渃正怀孕,酒杯之中,放的并不是酒,而是普普通通的温水。
群臣面面相觑,而后齐声说了句:“谢公主。”
便把银杯之中的琼浆玉露,尽数饮下。
喝完之后,叶渃把酒杯放回原处,便道:“诸位莫要客气,吃好喝好。”
葱白手掌轻拍,接着,外边,身着紫纱的舞女,便翩然而进。
倒酒的宫女太监,也如同流水一般,一个接着一个进来。
金樽美酒,歌舞升平,延庆殿内,带着过年的喜气。
酒过三巡,坐在上头的叶渃屏退了正在跳胡旋舞的舞女,突然便开口道:“宫中歌舞,本宫年年都看,每年都看,这看得,都有些腻了…”
“倒是听闻各家小姐琴棋书画精通,公子们也是卓尔不群,六艺精通。不若这样,这最后的压轴,便留给各位。”
没想到叶渃突然来这么一出,底下正在喝酒吃东西的大臣瞬间一头雾水。不过,片刻后,他们心底就绽放开了。
除夕宴是大周除了国宴之外,最为隆重的宴会了,要是能够在宴会上崭露头角,日后对于给自家闺女挑选好门户/给自家儿子挑个好媳妇都多有好处。甚至,有一些人,看到叶渃如今身侧无人,心思也有些活泛。
毕竟,她还年轻。
“那边,从婷云县主开始吧。”
婷云县主,是裴景瑞的堂妹。跟叶渃也是交好,如今才十五,已经许了人家。她对于当众表演并没有兴趣,甚至有些疑惑叶渃这么做,不过平日京中各家贵女一个比一个拼命琴棋书画不就是为了在宴会上多表现自己,或得佳誉,或寻个好夫家吗。
只看了自家堂兄一眼,婷云县主没说什么,就着一身绿衣,便如蝴蝶一般,轻翩到大殿之中。
婷云县主从小学舞,舞姿自然极为优美,翩然的舞姿,轻盈曼妙,众人还未看得清她前一个动作的时候,她已经又跳到下一个动作了。等她舞完,大家还没回过神,脑海里还残存着她纤盈飘逸的身影时,她已经跳完,含笑对着上边的云梨公主行礼了。
“公主,婷云已经跳完了。”延庆殿内温暖无比,婷云跳得额头都带着浅浅香汗。微微弯身时,水袖垂在两侧,长裙底下,浅绿色的绣鞋露出个尖。姿态婷婷,却又带着落落大方。
“县主跳得很好,本宫前段时日刚得了一颗东海的夜明珠,便赏给县主吧。”叶渃满意一笑。
伴随着她话落,一名着藏青色袍子的太监手里拿着一金色漆盘,上边,用一红布盖着。闪着光泽的夜明珠,若隐若现。
东海夜明珠是海外的贡品,除了公主,这京中,无人能够拥有。而云梨公主,据说也只有两颗。
一时之间,一群公子贵女,恨不得自己能够是这表演的第一人。毕竟到了后边,看多了她们的表演,公主恐怕就不会赏赐这么贵重的东西了。
见大家都兴奋无比,叶渃淡淡的目光,往王琦身上看去。又很快收回了视线。
第二个表演的,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仇也。表演的是箭术。模样英挺的少年,瘦削长指握在弓上,射出的箭,箭箭正中靶心。在众人给予掌声时,不卑不亢,进退有据。
叶渃赏了他柄前朝猛将霍时予珍爱的宝剑。
仇也把剑□□时,锋利的剑光刺目。众人看着,眼中不约而同的,迸射出赞叹的光芒。而仇也,垂头作揖之后,便对叶渃道:“谢公主恩赐。”
而接下来就到王琦了。见叶渃不责罚她,她胆子也便大了一些,以为叶渃并没有听清楚她们所说。
她善琴,便让人去准备了一把琴,打算一曲惊鸿,一鸣惊人。
很快,梧桐木的凤尾瑶琴,就被宫人端了上来。此琴乃是大周第一琴师莫遥在世时最喜爱的琴,据说它的第一个任主人南音,开拓了琴曲先河,留下了许多让琴师讴歌不已的曲谱。
此琴,不是一般的名贵。
王琦学琴多年,自然懂行。见到这无数有名琴师想摸都摸不到的古琴今日竟然有幸被自己所弹,眼前一亮。
努力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后,她缓缓走过去,坐在琴前,焚香净手后,低眉敛首说了一句:“那臣女便献丑了。”
十指落在琴上,不过一会儿,如同仙乐一般的声音,便飘了出来。
王琦身份不低,从小教导她学琴的,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名师,因此哪怕她性格有些嚣张,她的琴艺,在京中年轻一辈,也是极为出色的。
宴席上众人本来在交头接耳的,不多一会儿,便被大殿正中,一身橘色罗裙,眉眼带着几分傲气的少女给吸引住了。她的琴声,没有寻常女子的缠绵婉约,也没有细腻纤柔,而是磅礴大气。
若是单论琴,叶渃倒是欣赏这女孩子。
只是—
她眼眸轻眯,眼底带上一抹阴晦的光。
可惜—
只听“嘭”地一声,王琦手中的琴弦断了。
众人闻声看过去,只见王琦一脸错愕地站着,看着面前断裂的琴弦。而她,雪白如脂的手指上,此刻鲜血如水滴。
王琦顿时慌张地看向叶渃。
“公主殿下!”
却只见坐在上头的叶渃,轻蹙了蹙眉,而后长袖轻拂,便对宫人道:“送王小姐下去包扎吧。”
眉眼有些不耐。
等王琦离开后,她又接着让别人上来表演,每人赏了东西。
又看了几个,她有些乏了,便兴致缺缺地起来,打了个哈欠,便懒洋洋道:“诸位,本宫有些乏了,先回凤彩宫,诸位吃好喝好。”
便让盈绿送她离开。
王琦包扎回来后,叶渃已经走了。在宴会上出了这么大一个丑,她本来便失落不已,又见到不少人得了赏赐,而她没有,她又难过又嫉妒。
出了宫之后,忍不住哭了起来。
方才回到她的凝萃院,就见她爹来,皱着眉问她:“你是不是得罪了公主?”
王琦一脸错愕。片刻后,咬起了唇,不敢言语。
刑部尚书的夫人早就听人说他气冲冲过来,过来时见到她夫君一脸严肃,宠女如命的她忍不住斥责:“今日在宴会上琴弦断了又不是女儿的错,分明是琴的问题。”
见母亲护着自己,王琦忍不住低泣起来。模样委屈。
见自家夫人阻拦,王成勃然大怒道:“今日宴会,琴弦断裂,若真是意外,公主怎么可能是那般反应?明显是她有意而为之。”
王夫人一向,竟然觉得有理,错愕地看着丈夫女儿,不明白公主为何刻意针对自家女儿。
见瞒不住,王琦只能和盘托出。
听了女儿说的后,王成忍不住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逆女,你知不知道如今大周是谁的天下?你还敢在宫里瞎说……”
王琦被打,痛的直接哭了出来。但王夫人,已经没有心思安抚她,而是想着,他们王府,接下来该怎么办。那得罪的,可是云梨公主!
叶渃是真的乏了,回宫之后便睡了,醒来之后,已经夜深。她迷迷瞪瞪的,问盈绿:“可是过了子时了?”
盈绿立在床边,摇头:“未曾,还有一个时辰。”
叶渃点头:“让人送水进来沐浴吧。”
盈绿连忙出去。
沐完浴后,叶渃立在窗前,看了一眼外边的夜色。外头无月,夜色也有些凉。红色的灯笼,以及门上贴着的倒福,倒是给这冷清的宫城染了不少喜气。
盈绿立在叶渃身后,漆黑的影子落在地上,时而晃动,模样似有踌躇。
叶渃见状,问道:“怎么了?”
盈绿:“裴大人已经在外边等许久了,似乎是担忧公主。”
“担忧本宫?”
叶渃略略疑惑,见盈绿低着头,便明白了,应是盈绿跟他说了些什么。无奈地看她一眼,叶渃往门外去。
盈绿连忙追上。
便见门外,一高挑的石青色身形,正立在门旁。听到脚步声,他回头望了过来。
君子琅琅如玉,回眸一笑时,竟然比绝色女子,还要勾魂摄魄。
叶渃心突然的柔和下来,走出去,便问道:“裴大哥,你怎么还没回去。”
裴景瑞没提让叶渃不开心的事情,而是看向幽黑的天际,道:“快要子时了。”
又回头对叶渃一笑:“你一人估计觉得年味过淡,我来陪陪你。”
叶渃眼眸闪烁,最终低声说了句:“好。”
二人便坐在台阶上,等着子时到来。
子时方过,宫中便四处响起了鞭炮声。
紧接着,在她们不远处,天空中,无数的烟花,如同云雾里的花一般,冲向天际。
叶渃抬头看了一眼,片刻后想到什么,错愕地看向身旁的裴景瑞。裴景瑞含笑回望,唇形好看的唇轻启时,问道:“好看吗。”
这是他特意送给她的。
只愿她岁岁年年,欢欢乐乐。
叶渃点头,烟花冲天时,照映出她柔美的侧脸:“喜欢。”
裴景瑞一笑,目光移向天空。在噼里啪啦的烟火之中,他突然,又贪心地想,愿她的岁岁年年里边,能够有他。
而就在这烟花璀璨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就传来了,接着是紧急的军情。
“报,谢雪斐带着人,往宫门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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