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nf</b></div> “程通!”
“休要犬吠!”
王竑高举密册“你以为你销毁了账本,本阁就什么都查不到了吗?”
“痴心妄想,你那是做梦!”
“这是伱儿子的供词!”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程通吓了一跳“纯属污蔑,本官儿子在宫中侍奉,哪来什么供词!”
南京奉天殿上的朝臣,莫名产生了恐惧。
他不在家中,东厂和都知监会不会去索问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人能经得住厂卫索问吗?
“你义子程璧,难道不算你儿子吗?”
王竑打开密册“看看这什么的记录。”
“正统七年,你程通收买宝山所兵卒,于宝山下海走私。”
“正统十一年,在南沙岛上,聚盗上万,收拢海船千艘,和尹家、王家一起做生意,获利百万两。”
“从那之后,你长袖善舞,贿赂各卫所指挥使,打通走私渠道,又收买南直隶上下官员,为你行方便,形成走私集团,为你获利。”
“自景泰三年始,凡是从宝山下海的走私船,都要给你程通缴纳一笔份子钱,无有不缴者,获利难以估算。”
“程通,还要让本阁继续念下去吗?”
啪!
王竑直接把那密册砸在程通的脸上。
然后指着所有人“还有你们!”
“都参与了多少!”
“本阁奉皇命查案,可用天子剑!”
“若从实招来,尚可活命,若被本阁查到,尔等满族,皆是死罪!”
王竑厉喝“本阁可凭天子剑,先斩后奏!”
奉天殿朝臣吓了一跳。
程通眸中闪烁着恐惧,东厂是怎么找到他义子程璧的?
海上的生意,都是他义子在掌握。
程璧被抓到了,可不什么都漏了?
他现在脑海里浮现一个念头,把王竑打死,销毁证据!
等中枢再派人来查,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销毁证据。
可王竑武力值够高。
他一个人打不过,最好纠集更多朝臣,一起打死王竑。
让中枢查无可查。
“本阁在给你们机会,不要逼本阁!”王竑尚不知道,程通打算打死王竑,一了百了。
不少人收到程通的眼神,尚在犹豫。
毕竟王竑是钦差大臣,又是当朝内阁阁老,位极人臣,这样的人死在奉天殿,必须得有人背锅。
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当替罪羊。
正纠结的时候。
王竑后知后觉,忽然站起来,快速走上丹墀,陡然拔出天子剑。
嗤!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刺在程通的胸口。
程通看见王竑站起来,刚刚抬头,结果就看见王竑一剑刺来,根本就来不及躲避。
“程通,私做海商,豢养海盗,其罪当诛!”
“本阁代天子诛之!”
王竑厉喝“尔等还不招供?”
奉天殿上的朝臣,全都懵了。
刚才还密谋打死王竑,销毁证据呢。
谁知道,王竑竟先刺死程通,用程通的血告诉他们,王竑代表的是天子,天子亲临,普天之下,谁敢不从?
“臣等有罪!”朝臣惊惧磕头。
程通还有一口气“微臣冤枉啊……王竑,奉天殿上不问缘由,擅杀朝臣,你要干什么?是要做操莽吗……微臣以血谏陛下,请陛下诛杀……”
噗!
回复他的,是王竑把他的脑袋剁下来。
后面的话都没说完呢。
奉天殿朝臣个个恐惧,王竑太狠了,先杀了程通不说,还砍了脑袋。
王竑把程通的脑袋举起来“陛下赐本阁天子剑,给本阁先斩后奏之权,就是整治如此满嘴仁义道德的贰臣!”
“凡是犯罪之臣,本官皆有权先斩后奏,不问缘由!”
“这是天子剑!”
“是陛下授本阁之权!”
“尔等若想活命,就乖乖承认罪状,尚有一线生机!”
“若逼本阁再动天子剑,就是尔等抄家灭族之时!”
王竑一身冷汗。
他隐隐猜到程通不会束手就擒,所以先下手为强。
杀死吏部尚书程通。
震慑百官。
才能将南京朝堂上的官员彻底击溃,才会露出马脚。
若是派番子一个个去审,到景泰二十年都审不完,人实在太多了。
只能杀,以杀止杀。
让他们自乱阵脚,让他们自己主动承认罪责。
“范琮,你说呢?”
王竑站在丹墀之下,手持天子剑。
因为天子剑在手,他没有跪下。
但百官却不说话。
王竑只能点名。
范琮是宣德八年进士,是苏州府吴江县人,其家可是当地了不得的大户人家。
他父亲范士能、祖父范子诚、曾祖父范文庆,都是举人出身。
吴江大户,范氏,家里的纺织生意做得特别大。
如今范琮官拜工部右侍郎。
南京工部尚书官位空悬,由范琮这个右侍郎主政,可谓位高权重。
“大、大人?”范琮脸上冷汗涔涔。
“还用本阁细数你的罪状吗?”王竑喝问。
范琮吓了一跳。
他家倒是没直接参与海上贸易,但他家卖出了很多布匹,而且,他这个官位,也是靠程通运作来的。
说来说去,他肯定不干净。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却看见王竑提剑而来。
登时吓得屁滚尿流。
“下官知罪,下官知罪!”范琮疾呼。
“你犯了何罪?说出来!”王竑逼问。
范琮偷瞄同僚一眼,刚要开口,却发现一道冷森森的剑锋,搭在他脖颈之上。
“大人饶命啊!”
范琮屁滚尿流“我家开了纺织厂,卖了很多布匹,不要杀我啊!”
王竑眸现惊喜之色。
突破口打开了。
“当着陛下圣旨的面,照实说出来!”王竑厉喝。
但是。
范琮旁边一个官员,不停给范琮使眼色,王竑在诈你,你只要不承认,皇帝也找不到证据。
没有证据,乱杀人,犯罪的就是王竑,哪怕皇帝护着,王竑也是死路一条。
你一定不能说啊!
这个官员叫龚理,正统元年进士,苏州府昆山人。
若范琮家里是大户。
那么他家就是狗大户,整个昆山的土地,其实都在他家名下,这还不可怕,可怕的是昆山布,他家每年出产昆山布近十万匹,获利几百万两,这要是查下来,他家会被灭十族。
景泰八年,他是山东左布政使。
去年的山东之乱,裴伦被皇帝诛九族,而他龚理,明明是左布政使,却高升到了南京,担任吏部右侍郎。
这里面藏着多少猫腻儿?
只要他龚理被审讯,怕是要牵扯出半个朝堂上的人。
所以,龚理不能让范琮吐口。
不止为自己着想,也为他的“人脉”着想,只要他进了监牢,肯定会人毒死他,不许他说出来。
说来说去,都是王竑在诈群臣。
别看王竑杀了程通,只要拿不到证据,他王竑就得吃瓜落儿。
大明以法治国,没听说过什么钦差大臣,拿着天子剑随便杀人的!
哪怕皇帝都没这个权力!他钦差大臣算个屁啊。
他王竑杀人,无非是震慑其他人,让其他人主动交出证据来,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装作清白的模样。
到时候倒霉的反而是他王竑!
可是!
王竑却注意到了他“吏部右侍郎龚理,你在干什么呢?”
他忽然靠近龚理。
龚理浑身一哆嗦,赶紧磕头请罪。
但是,冰凉的剑锋却搭在他的脖子上“你家的昆山布,遍布全国,别以为本阁不知道你!”
“龚理!”
“你在给范琮打什么眼色?”
“想欺瞒天子剑吗?”
王竑喝问。
“回钦差大人,下官没有呀……啊!”
龚理刚要辩驳。
却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因为王竑手里的剑锋,从后脖颈往下切,直接把他的脑袋切下来一半。
鲜血喷溅!
龚理半颗脑袋垂在地上,剩下一半张开,露出里面可怖的血管。
终于脆弱的脖颈支撑不住腔体,噗通一声,砸在地上,脑袋滚落在地上,身体还在抽搐。
他万没想到,王竑敢肆意杀人!
可怎么就不想想呢,王竑已经把自己逼入绝境了,他若不找出证据,死的是他王竑。
这个时候,王竑怎么可能不玩命呢?
“本阁持天子剑站立于此,如陛下亲临!”
“尔等还敢交头接耳?”
“谁敢交头接耳,他龚理就是下场!”
王竑嘶吼道“范琮,你说!”
范琮浑身哆嗦一下。
那龚理就给他使个眼色,结果就被王竑杀了!
这王竑已经疯魔了。
他堵上了自己的前途,甚至家族的命运,就是要挖出证据来,给天下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下官家里从正统年间,就给、给海贸供货,提供布匹,并且收购吴县的布……”
范琮招了!
王竑眸现惊喜,打开了突破口,就要钓大鱼了。
“除了你家,还有谁家,给海贸供货,指出来!”
范琮抬起头来,扫视一圈,所有人都低下头去,一个个冷汗直流。
结果,他慢慢指向了龚理。
“还有谁?”
范琮不想指的,关键王竑开始擦拭天子剑上的血珠。
并且有番子进来,把龚理的尸体拖下去。
又派人去抄龚理全家。
范琮感到绝望,指了好几个人。
被指的几个人都咒骂范琮无耻。
“还有吗?”王竑挥挥手,让番子把这些人拖下去,严加审问。
“下官知道的就这些!”
范琮一招供,跪在这里的朝臣就知道,彻底完了,没有逃脱罪责的余地了。
“卖给了谁!也指出来!”
王竑话音方落。
门外就传来动刑的惨叫声,番子就在门外直接审问。
那凄厉的惨叫声阵阵传入奉天殿里,官员们听着仿如自己坠入地狱一般,这些人的下场,就是自己来日的下场。
顿时身体一软,趴伏在地上,夹不住了,屁声狂震。
范琮又指出几个人。
番子进来,全都拖出去。
而且,这一次拖出去的人,比范琮指的人更多。
郑亮想帮腔的,但殿外那凄厉的惨叫声,让他终究没有开口。
外面的人招供了。
就从殿外拖出去人去,继续审问。
跪在奉天殿的人越来越少。
王竑露出满意的笑容,突破口打开了,第一把火烧起来了。
“诸位同僚,可知陛下圣旨,写着什么吗?”
王竑扫视为数不多的朝臣。
还能坚持在这里的,要么大奸似忠,要么就真的没参与海贸走私的清白官。
“本阁出京前,陛下谆谆而言,告诉本阁,要还南直隶一个朗朗乾坤!”
“外面那些人!”
“都是从书山题海里杀出来的人才!是国朝培养出来的人杰!是陛下将国朝江山托付的臣子!”
“可他们是如何回报陛下的?如何报答大明的?”
“自太祖起,大明便禁海,此乃国策,万民遵之守之!”
“可他们呢?明知故犯!视大明律法为儿戏!视陛下如无物!视万民如草芥!”
“试问诸君,他们还配为人吗?”
奉天殿还跪着的,也就十几个臣子。
此刻都不明白王竑要干什么。
“不配!”
“国朝培养他们,陛下重用他们,万民信任他们!”
“他们却用狼心狗肺回报陛下天恩!用蛇蝎诡谲之心回报陛下之圣恩!”
“国朝养士百年,养出的什么?白眼狼吗?”
“不顾祖制,扒食吸血,愧对陛下,挖大明的根子!”
“这样的人,莫说抄家灭族,被诛十族,都不足为过!”
王竑厉喝
“本阁代天巡狩,如圣上亲临!”
“圣上赐本阁天子剑,上打诸王,下杀朝臣,普天之下,莫敢不从!”
“本阁欲用天子剑,当场诛杀所有犯官!”
“再派厂卫,缉拿其九族,等候中枢发落!”
奉天殿朝臣一听,王竑这是要把事情做绝呀!
这么多朝臣,说杀就杀喽?
难道不需要请示中枢?
不对!
王竑若是想杀,直接就动手了,不可能还要罗里吧嗦的说这么多,他要干什么呢?
王竑带来的人马有限,不可能一口气将几十个官员一网打尽!
这些官员背后站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和庞大的本地家族。
所以,根本不可能将所有官员家底儿都抄出来。
王竑想借用他们之力呢。
但是,尚跪在这里的,要么是新调来的,要么在本地没有太大势力的,根本用不着啊。
郑亮眼睛一亮,堪透了王竑之深意。
觉得这是个攀附王竑的好机会,磕头高呼道
“王阁老,上天有好生之德。”
“诸位同僚虽然犯罪,但对陛下是忠心耿耿的。”
“只求阁老法外开恩,给他们一个弥补错误的机会。”
“也请阁老为同僚说情一二,请陛下息雷霆之怒,下旨宽恕诸位同僚。”
郑亮摸透了王竑的心思。
王竑手上没人啊。
把这些败类诛杀了,只爽一时,没办法把这些人的家产都收归中枢的。
完全可以把他们分成两个阵营,把罪大恶极的挑出来,让其他官员杀了这批人,抄没家产。
然后再把其他人,顺势除掉,家产充公。
一举数得。
说来说去,皇帝想要钱,而不是想彻底绝了江南士绅的根子。
这才是王竑的深意。
“郑尚书,你是在为罪臣求情吗?”王竑声音阴鸷。
“阁老,下官不是为罪臣求情,而是担心南直隶失去控制。”
郑亮道“这么多官员被一网打尽,南直隶瘫痪,会给宵小可乘之机啊!”
“还请阁老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看在南直隶尚需罪臣的份上,宽恕一二。”
王竑面露犹疑,其他人也跟着求情,都暗骂郑亮鬼精。
“把外面的罪臣,都拖进来!”
很快,几十个血淋淋的罪臣被拖进了奉天殿。
一个个身上都是血。
趴在地上,哭嚎一片。
没查出罪过的臣子们触目惊心,看着都觉得疼,那些番子真下死手啊。
不打得狠,怎么敲出更多的东西?
“肃静!”
王竑厉喝“奉天殿上,岂容尔等哭嚎?”
“一点规矩都不懂!”
我们疼还不让哭啊?
但全都噤声。
“按照本阁的想法,是由本阁持天子剑,将尔等悉数诛杀!”
“然后派厂卫去将尔等九族缉拿,等候中枢发落!”
王竑语气一软“但是,郑尚书为尔等求情。”
“看在尔等,认罪态度良好,自愿供述罪状的份上,本阁愿意高抬贵手。”
“暂时不行杀戮之举。”
“本阁会据实呈报中枢,等中枢批复,再行决定。”
这些罪臣一听,还有缓儿啊,顿时眼泪流了下来。
“但是!”
王竑又来个转折“死罪虽免,但尔等必须缴纳认罪银,按照尔等在海上获利的双倍缴纳!”
“交上来的,暂且能等待中枢批复!”
“交不上来的,立刻处死!”
这不是要钱吗?
罪臣们一听就明白了,王竑这哪里是查案来了?
就是皇帝缺钱,打主意打到了南直隶,先把南直隶百官敲打一遍,逼着官员破财免灾。
然后还让这些官员继续当官,让他们继续贪,继续开海贸易,过年再薅一遍羊毛。
这都是老办法了。
您直接说多好呀,何必折磨我们呢?
他们都松了口气。
能用钱解决的事,还是事吗?
几年就贪回来了。
“谁有异议?”王竑喝问。
“下官等无异议,愿意缴纳认罪银!”罪臣们齐声高呼。
范琮却想到了死去的龚理。
龚理死得冤啊。
因为一点钱,被抄家灭族了,多冤枉啊。
更冤枉的是程通、程宪。
他们是猴,杀鸡儆猴的猴。
“好!”
王竑松了口气,不把他们打疼,是不会交出认罪银的。
“本阁会叫人给尔等治伤,尔等就暂时在各部,继续办公,会有东厂的番子,监督尔等。”
“尔等打发人回家,筹措银子。”
“哼,倘若有人要钱不要命,那本阁可就要动用天子剑了!”
若是直接诛杀,钱肯定是拿不到了。
这些人在海上有多是海船,完全可以把家产装船,然后漂洋过海,去海外快活。
必须得把他们稳住了,一点一点宰。
这样才能把银子留在大明。
顺便,收归中枢。
“下官等不敢!”罪臣们哭泣。
你要钱就要钱嘛,为什么要打我们呢?
被打成这样,还得办公!
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啊?
这场朝会落下帷幕。
但这只是王竑的第一把火。
第二把火,士绅!
而在江西。
沙铉跋涉数百里,赶到了南昌府,站在胡俨家的大门口,竟觉得双腿发软。
他是番子,不太懂国朝历史。
但稍微打听,就知道了胡俨的名声。
这江西钟灵毓秀,出了多少朝臣站在奉天殿上啊?这些人,有多少人是胡俨的门生故吏?
数不胜数!
现在,沙铉却奉命调查胡家。
无论结果如何,他沙铉这条命估计保不住了。
“提督大人,您是真心狠啊。”
关键,沙铉明知必死,还得给金忠卖命。
因为,他有家人,他得为儿子挣一份前程。
只要他做得漂亮,金忠一定会给他儿子一个好前程的;若他敷衍金忠,他人死了,儿子必然默默无闻,金忠不会管的。
唉,用自己一条命,换儿子的前程,也算值了!
嘭嘭嘭!
沙铉叩响了胡家的大门。
胡家的宅子,是太宗皇帝赐的,牌匾也是太宗皇帝的亲笔题字。
过往的人不许乘轿骑马,过往官员还要参拜牌匾。
沙铉也是先跪了牌匾才敲门的。
大门裂开一条缝,一个老头探出头来,言行有礼。
“锦衣卫沙铉,拜访胡家家主。”
一听锦衣卫。
府门忽然关闭。
等下一刻打开时,是一个老头蹒跚着走出来“老朽胡昭,拜见锦衣卫大人。”
胡昭,是胡俨第三子。
如今已经年过七旬了,尚且身子硬朗。
他不是这座府宅的主人,被拉来当挡箭牌来了。因为他是和胡俨血脉最近的人,有他在,哪怕皇帝都得给三分薄面。
这座府宅的主人是胡俨的长房长孙,胡锡。
胡锡也跟在胡昭身边,对沙铉十分客气。
本来,胡家以大礼相迎,沙铉应该以礼相待才对。
结果。
沙铉却抽出刀,架在胡昭的脖子上。
胡昭都懵了,这是匪类吧?
“胡太公,小人只是区区锦衣卫一个番子,今日拜访胡家,无论获功与否,都必死无疑!”
沙铉认真道“但上峰有命,小人不敢不从。”
“只能得罪胡太公了!”
胡昭瞟了眼侄子胡锡,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
胡锡则不敢和胡昭对视。
还是把沙铉请进了院子里,毕竟在院门口,打打杀杀的,也丢胡家的颜面!
但有锦衣卫登门胡家,顿时惊动了整个南昌府。
沙铉豁出去了“我锦衣卫在彭泽胡水寨里,搜到了一大批军械,预计有弓弩上万张,箭矢十万,刀剑不计其数!”
“根据水寨寨主招认,是澎湖大户马卓,暂时放在水寨的。”
“而我锦衣卫又抓捕马卓,审问之后,马卓招认,这批军械,出自你胡家!”
“小人请问胡太公,是真是假?”
胡昭都懵了,还有这样审案子的吗?
是真是假不该你们锦衣卫去查吗?
问题是我们锦衣卫想查,能查到吗?
沙铉见正堂没人伺候,冷笑道“尔等也不必求人找关系,我沙铉区区小卒,自知必死,也无求生之意。”
“小人余生,仅此一件事,必须查明真相!”
胡昭看出来了,沙铉不断说必死,因为父亲胡俨的门生故吏太多了,就算今日沙铉铩羽而归,必然遭到朝堂弹劾,皇帝不会保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的。
“大人,能否先将刀刃放下来?家叔身体不适,还请大人体谅。”胡锡开口。
沙铉反问“小人能将刀锋移开您的脖子,但谁会将刀锋挪开小人的脖子呢?”
他语气充满哀鸣。
谁愿意死啊?
蚍蜉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胡锡苦笑“我胡家绝对没有参与此事。”
“此事必然是那马卓胡乱攀咬,我胡家是清白的。”
“而大人秉公执法,必然受到一片赞扬,怎么可能引火烧身呢?”
这话在告诉沙铉,只要你高抬贵手,我家无事,你也无事。
问题是金忠有事啊!
金忠派他来查,就是想把屎盆子往胡家上扣!
借机清洗南昌府!
达不到目的,他沙铉照样死得更惨。
胡昭看了眼侄子一眼,你怎么这么蠢呢?这是锦衣卫,若惧怕文官,皇帝会怎么想?
锦衣卫是皇帝推出来,和文官打擂台的!
你让锦衣卫怕你,那是胡家大祸临头的时候!
蠢货,不会说话就闭嘴!
胡昭反而怀疑侄子胡锡了,他会不会真的参与了军械走私案呢?
“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请您细查,胡家绝对配合。”胡昭是既不承认,也不回答,主打的就是说废话。
沙铉不懂他们的弯弯绕绕。
他就知道,金提督派他来,就是要达成目的。
“胡太公,这南昌府您胡家说了算的,小人就算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沙铉叹了口气“小人只能拼上这条小命,让你主动开口。”
“来人!”
“把胡家所有人聚集起来!”
“本官数三个数,杀一个人!”
“直到拿到本官满意的答案为止!”
胡锡一下跳起来“大人,您是锦衣卫,还是匪盗啊?”
“哪有这样审案子的?”
“我家明明是被冤枉的,你们自己不管不问。”
“反而杀我家的人,逼我家承认犯罪,这是什么道理呀?”
噗!
沙铉忽然举起刀,在胡锡胸口划了一刀“就是这个道理!”
“啊!”
胡锡惨叫一声。
夏天穿得薄,胸口被划了一道,鲜血淋漓。
这沙铉简直无法无天!
不问缘由,直接砍他胡锡!
“大人,这是故太子宾客胡俨的府邸!”
“草民虽无官职,也无功名,但乃是胡公之孙!”
“我家谨遵先祖之德,友爱乡邻,布施乡里,有贤名于南昌府,有德名于天下,怀恩报国,一腔热血。”
“怎么换来了这般下场啊?”
胡锡仰天长啸“祖父呀,您睁开眼睛看看,这大明怎么变成了这样啊!”
而他呼喊的时候。
门外出现了很多官员,南昌府知府、府丞等官员,但真正让沙铉感到恐惧的是,江西督抚马瑾!
马瑾虽不是胡俨的门生故吏,但他向来以胡俨为榜样,他也学胡俨,教谕万民。
从锦衣卫入南昌府的时候,各大势力就已经收到风声,该销毁账本的销毁账本,该洗脱嫌疑的洗脱嫌疑,该藏匿起来的藏匿起来。
却万没想到,锦衣卫来南昌府第一剑,竟剑指胡俨的后人!
马瑾收到风声,也不得不谨慎对待。
跟随很多官员一起过来看看。
却不想,看到了这一幕。
你锦衣卫审查胡家,查也就查了。
但,这锦衣卫番子竟然动刀,砍了胡俨长孙胡锡一刀,这件事就大条了。
“住手!”
马瑾进府时,看见沙铉把刀高高举起,仿佛要劈死胡锡。
他不喊停手的话,问题就严重了。
“大人啊,为我胡家做主啊!”
胡锡趴在地上,鲜血从胸口滴落地上,殷然成血花“我胡家谨遵祖训,经义传家,不敢有任何逾举!”
“这锦衣卫,仗着权势,不拿我家人当人,狂言三数杀我胡家一人,视我胡家人命为草芥。”
“想我祖父一心为民,致仕后淡泊明志,友爱乡里,怎么屠刀落在我胡家身上呢?”
“大人啊,您要为胡家做主啊!”
胡锡强忍剧痛,嘭嘭磕头。
马瑾知道,这件事难办了!
金忠也是的,怎么派个愣头青来啊!
不过,转瞬他也明白了,金忠就是想杀了胡家几支,然后好趁机清洗南昌府。
他想的太简单了!
若江西这么好犁清,皇帝就不用派他马瑾,外加金忠同时坐镇了。
你杀几个小喽啰,没有问题。
但这些重臣的后代,你碰都别想碰。
这些人是政治家族,当权者在位时,会通过各种手段,给家族的人谋求官职,久而久之,触角就遍及各地,形成根深蒂固的政治集团,哪怕当权者去了,也形成庞大的、根深蒂固的势力。
上一次你杀了胡广后人,那是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可没那么简单了。
“本官乃江西督抚马瑾,收起你的刀!”
喝止之后。
马瑾赶紧把胡锡扶起来。
但胡锡愣是不起来,非要让马瑾给他一个说法。
“胡家主,此乃锦衣卫办案。”
“本官虽是督抚,但管不到锦衣卫的。”
马瑾淡淡道“不如这样,您先请医者看一看,莫要伤了身体。”
“本督抚这就给金提督写信,请金提督给您一个说法。”
“这样处理,您看如何?”
胡锡微微一愣,这是拿金忠压我呀?
他胡俨门生故吏再多,那也是人走茶凉了,这种关系用一次少一次,甚至,能不能愿意为他们出头,还不一定呢。
金忠可不一样,那是皇帝的红人,哪个当官的敢招惹金忠呀?那不是跟皇帝作对吗?
“大人,草民受伤倒是无妨!”
胡锡哭泣道“但这正堂,曾是祖父教授学子的地方,却受到了玷污,他日去了地下,草民如何向祖父解释呀?”
他没敢拿太宗皇帝的牌匾说事。
那就是愚蠢。
锦衣卫代表着皇帝,你拿太宗牌匾说事,岂不在骂皇帝不孝?皇帝除了杀光胡氏,把胡俨丢进粪坑里,还能怎么收场?
所以,胡锡非常聪明,只说胡俨的教谕之功。
胡昭也跪在地上,向先父祷告。
看着胡家叔侄的表演,马瑾头大。
看看,锦衣卫刚进胡府,连他这个督抚大人都惊动了,足见胡家的影响力。
也怪沙铉,来到南昌府,为什么没跟他先提前打个招呼呢?
“胡太公,胡家主!”
沙铉忽然开口“小人进您府中第一句话,便是,小人抱着必死之心来的!”
“您说小人玷污了先胡公。”
“小人愿意用一条命来还,够不够?”
沙铉指着锦衣卫的人“若小人一条命不够,锦衣卫一共四十七个人,加在一起,还给先胡公,够不够?”
胡锡被杀气吓了一跳,满脸是泪地看着马瑾。
马瑾想装死呀!
胡俨是他佩服的人,他也着实想拉胡家一把。
但胡锡太能演戏了,非得和锦衣卫撕破脸,本督抚能有什么办法?
沙铉也狠,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所有人,听本官之命,架在脖子上,随本官一起自尽,向先胡公致歉!”
番子们都傻了。
我们是来发财的,不是来玩命的!
可上峰有命,他们不听也得听。
但最傻眼的是胡锡。
锦衣卫代表着谁?
代表着皇帝!
锦衣卫被逼得自尽,那胡家要干什么?造反当皇帝吗?
“大人且慢!”
胡锡慌了“请大人暂且听草民一言。”
“小人脏了先胡公之地,小人愿以死相报!”沙铉冷笑。
拿江西督抚压我?
我就用死吓死你们!
我们是锦衣卫,能让我们死的,只有陛下!
“大人,先祖克己复礼,以身作则,怎么能看着鲜活的人命,因为一点家里的规矩而死去呢?”
胡锡是真的慌了。
他演戏是想驱逐锦衣卫,不让锦衣卫查案。
结果锦衣卫来个以死致歉,不按套路出牌啊。
沙铉却道“小人是粗人,听不懂文绉绉的话!”
“小人只知道,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
“小人犯了错,触犯了先胡公之堂屋,小人愿用命来偿还!”
“这是公道!”
“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也不会为小人说什么的!”
沙铉作势要死。
胡锡吓得哭泣,传到陛下耳朵里,是会诛杀我胡家九族的!
胡家再厉害,也不能逼死锦衣卫呀!
“大人若死,请先诛杀草民!”胡锡疾呼。
看着沙铉和胡锡做戏。
马瑾摇头苦笑,只能做中间人,和稀泥化解难题。
沙铉却道“督抚大人,标下来此,是奉提督之命,调查窝藏军械一案。”
“胡家树大根深,锦衣卫不敢查。”
“标下沙铉无能,只能请金提督大人亲自坐镇南昌府,再请陛下圣旨,调查此案。”
马瑾讶然,本以为沙铉是个莽夫,现在看来,也是个人精啊。
先轻松化解了胡锡的反咬一口。
又把金忠搬出来,用金忠压制他马瑾,担心马瑾帮助胡家。
“本督抚是官,你是锦衣卫,互不干涉,你该调查就调查,就当本督抚不存在便是。”
马瑾也想看看,胡家剖开了会有什么?
他觉得胡家应该不会制造军械的。
走私点东西倒是可能的,因为胡俨曾经在华亭县做教谕,在那边是很有人脉的。
胡家靠着这条线赚点钱,估计跑不了。
但说胡家私造军械,不可能的,那不是造反吗?
“谢督抚大人!”
沙铉行礼。
胡锡却傻眼了,你马瑾不是来帮我们的吗?怎么转眼就把我们卖了?
胡昭轻咳一声“督抚大人大驾光临蔽府,蔽府已经感激涕零了,我胡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请锦衣卫随便查吧。”
胡锡看了眼叔父,胡昭却摇摇头。
没看出来了吗?
马瑾和锦衣卫穿一条裤子。
如果不让他们查,反而说明胡家屁股底下不干净。
问题是,真不干净啊!
沙铉直接耍无赖“胡家树大根深,我锦衣卫刚刚拜访贵府,就请来了督抚大人,南昌府知府等高官。”
“我锦衣卫怎么查?怎么敢查?”
“小人只能写信给金提督,请提督大人亲临,方能一查究竟!”
怎么着?听你这意思,你们不查,让我们主动招供?
若是海贸之事,招供也就招供了。
问题是军械呀!
那么多军械,承认了不是必死无疑吗?
“告辞!”
沙铉拔腿就走。
把胡昭和胡锡给整不会了。
我们是该留呢?还是怎么办啊?
他们看向了马瑾。
马瑾觉得沙铉这家伙有点意思,明明是抱着必死之心来查的,查着查着,不想死了,请金忠来赴死。
金忠知道他手下出个二五仔吗?
你就没想过,该怎么跟金忠交代?
“啊!”
胡锡忽然惨叫一声,晕厥过去。
这又是个人精。
知道现在没法抉择,干脆装死,把难题踢给他的叔父胡昭,让胡昭来决定胡家的未来。
胡昭都懵了,我一个帮忙的,咋锅砸我头上了呢?
问题是,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他不给个交代,是没办法收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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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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