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御史呀!”
朱祁钰嗤笑:“来人,把他舌头割下来,”
阮敏眼珠子瞪得溜圆,这大明皇帝妥妥的暴君,明廷以礼传世,怎么能容忍如此暴君统治天下呢?
但两个太监按住他,一个太监拿出一把小刀,捏开嘴巴,把刀子塞进去。
就这里割吗?
这是大明?还是野蛮的蒙古啊?
黎鐉吓坏了,连连磕头:“求陛下息怒,求陛下息怒,饶了外臣吧!”
刀尖划过软肉,阮敏惨叫时,哆哆嗦嗦流出了尿。
朱祁钰挥挥手,指着地上的一滩:“怎么尿了?”
阮敏脸色惊恐,伸手摸了摸舌头,舌头还在。
赶紧磕头,哆嗦道:“陛下神威盖世,外臣如路边野草,震恐于陛下神威,求陛下恕罪!”
“哈哈哈!”
朱祁钰大笑:“原来也会说人话呀!”
阮敏这一刻明白了,齐政和蒋守约那诡异的眼神,原来这养心殿,就是个修罗场。
难怪说,来大明的外国使臣,他们的待遇是最好的。
也是他们作死,非要见皇帝,结果遭罪了吧?
“朕听说安南王,不用朕的年号,却自己起年号,安南国皆用他的年号,这是什么道理啊?”
朱祁钰语气很拽,气势上不服输。
大明三年内都无力南征。
肢解了鞑靼,需要大量时间消化的,两广又在犁平中,云贵尚未犁清,根本抽不出手来攻伐安南。
但说话得豪横。
装强大嘛,这套路大明熟。
黎鐉刚要开口,朱祁钰却指着阮敏:“你说!”
“回、回陛下,大明陛下仁慈,宗藩体系之下,允准我王拥有自己年号。”
阮敏的气势都被吓没了。
本是义正严词的事,却把他弄得哆哆嗦嗦。
“传朕旨意,即日起,大明宗藩,撤其年号,全部启用朕的年号,阳光下的土地,不允许有两个年号!更不许有两个皇帝!”
朱祁钰就是针对安南王。
朝鲜也用自己的年号,甚至倭国还有天皇呢。
说来说去,大明要的就是一个名头。
从宗藩,变成周天子。
阮敏偷瞄黎鐉一眼:“陛下,此事还须外臣回国报与大王……”
“看来安南王想跟大明打一仗啊?”
朱祁钰嗤笑:“好,朕允了,想打就打!”
“陛下呀。”
“安南上下视陛下如君父,绝不敢有半分不恭敬。”
“您是天下最慈爱的父亲,怎么能攻打自己的孩子呢?”
阮敏匍匐在地,神色震恐。
这个使臣当的是真难啊。
“儿子不听话,朕这个当爹的,教育教育,有错吗?”朱祁钰问。
“没错!”
阮敏震恐道:“外臣这就传陛下旨意回国,请安南王撤其年号!”
“什么请安南王!”
“安南王不过区区一王爵,在朕眼里,都不如宫中一个太监珍贵。”
“限期三个月,撤其年号!”
“违期,朕派百万大军,横扫安南!”
朱祁钰语气凌厉:“别忘了,安南是在大明的扶持下,才建立起来的!”
“你们的祖王,不过是大明的走狗!”
“是朕的玩物!”
“若逼朕兵临河内,那就不是撤其年号了!”
“而是,将历代安南王从坟墓里扒出来,鞭尸!”
朱祁钰动动手指。
两个太监又把阮敏按住。
“陛下饶命啊!”
阮敏张嘴的瞬间,刀锋进去,使劲一绞,一截舌头被丢在地上。
鲜血灌进阮敏的嘴里。
但为了不让他死,两个太监按住他,不许他动。
场面极为血腥。
黎鐉被吓晕了。
哗啦!
一盆凉水,把黎鐉泼醒了。
安南使团压根就没见过这等场面呀。
大明皇帝向来是最讲礼的,这景泰帝活脱是个暴君,喜好虐杀人。
黎鐉匍匐在地,吓傻了。
“横扫漠北的百万雄师,如今正无处安放。”
朱祁钰笑着咨询:“朕很想再打一仗,平定安南国也不错啊。”
“黎鐉,你说呢?”
阮敏不停摇头。
景泰帝用他的舌头,彰显大明的强大。
显然,大明是真的想打仗,但安南不行啊。
如今的安南国,被史书称为后黎朝,是宣德三年,大明撤离交趾后,建立的朝代。
当今皇帝黎濬,是第三代皇帝。
其人好酒瑟,行暴政,残害宗亲,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安南正在衰弱的时候。
而大明,正值强大。
不能以卵击石。
“求陛下明鉴。”
“安南向来尊崇大明,不敢有任何不敬。”
“求陛下莫要发天兵,征伐您的忠诚子民!”
这一刻,黎鐉只感受巨大的耻辱。
可庞大的大明比起来,安南算得了什么呢?
他是安南王子,就得承受这份侮辱。
“子民?”
朱祁钰对这个字眼很讨厌,安南人压根就不想当明人!
既然给伱们机会,你们不当。
那就永远别当了。
“仆人罢了!”
这个词语,非常侮辱人。
黎鐉却磕头道:“安南上下,俱是陛下的仆人。”
“哈哈哈!”
朱祁钰得意大笑:“你是懂事的,就让安南王赔偿朕一万船粮食,方能息朕之怒。”
“一万船粮食?”
黎鐉被吓到了,安南贫瘠,上哪凑这么多粮食去呀?
“怎么?希望朕发兵攻打安南?”朱祁钰眼神玩味。
“求陛下开恩!”
“安南绝不敢触怒上国天威!”
“但一万船粮食,安南绝对凑不出来呀!”
黎鐉磕头。
安南派使团前来,就是担心被大明攻打。
结果派来使团,反而惹来大明天兵,他就是安南的罪人。
“自古至今,忠诚的仆人,会用自己的命保护主人。”
“安南人既是朕的奴仆。”
“为何不能为了朕,而饿着点肚子呢?”
朱祁钰就是眼馋安南的粮食。
安南人愿意死多少就死多少呗,明人不死就没毛病。
黎鐉有点目瞪口呆:“安南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请陛下垂恩!”
其实,他也不在乎底层百姓死不死。
问题是安南王喜欢大建土木,修筑宫殿,这么多粮食能修筑多少座宫殿呀?
安南王应该不会答应的。
“那就八千船,不能再少了!”朱祁钰也发现了,安南王好像真的能送给大明粮食。
他本就随口一说,这么一诈,诈出干货来了。
阮敏却挣脱开太监的束缚。
爬过来,呜呜说话,一边说,嘴里一边流血。
但他不在乎,说话含糊不清的。
黎鐉看着他的惨状,却还在为安南据理力争,不禁潸然泪下。
“一千船?打发要饭花子呢!”
朱祁钰勃然大怒:“让安南王洗干净脖子,朕不摘其狗头,难消其愤!”
他嘴上骂,心里乐开了花了。
冯孝都惊呆了,安南这么富裕吗?
一千船的粮食,说进贡就进贡?
“呜呜呜!”
阮敏不停磕头,然后边说边比划,意思是不能再多了。
朱祁钰为何要断阮敏的舌头?
因为阮敏懂外交,所以他不想让阮敏说话,忽悠安南王子黎鐉,让他听话。
该死的家伙,割了舌头还不老实?
“阮敏,朕在和安南王子说话,你却频频插嘴,算个什么东西你呀!”
朱祁钰面露恼色:“他舌头没割干净,再割一遍!”
太监又把阮敏按在地上。
阮敏满脸绝望。
黎鐉也是聪明人,明白皇帝是要好处,而不是真的要打仗。
“求君父开恩!”
黎鐉磕头:“阮敏乃父王宠臣,其家族势力庞大,能左右朝局。”
“就算外臣在此答应陛下。”
“万一其阮家从中作梗,粮食怕是难以运到大明呀!”
这是个聪明人。
看穿了皇帝的心思。
“威胁朕?朕缺几船粮食吗?”
朱祁钰可不会按照他的节奏走,挥挥手:“砍了,拖出去喂狗!”
黎鐉刚要磕头求饶。
哗啦!
一蓬热血,溅在他的侧脸上!
阮敏瞪圆了眼睛,绝望地倒在地上,尸体被太监拖出养心殿。
本来空气清新的养心殿,瞬间血腥味弥漫。
“黎鐉,回去告诉阮敏的家族,是他的君父杀了他。”
“想报仇,来找朕呀!”
朱祁钰面露凶色:“想从中作梗,好呀,朕看能不能诛尽天下姓阮的?”
黎鐉震恐地匍匐在地上。
安南使团里有胆子小的,已经尿出来了。
这就是皇帝之威。
皇帝哪里都不去,但一句话,却咫尺天涯,天涯海角地杀人!
“八千船粮食,一船都不能少!”
朱祁钰绷着脸,尽显皇帝威严。
黎鐉哭哭啼啼道:“求陛下谅解,安南真的凑不出这么多粮食呀,安南最多能拿出三千船粮食,多得真拿不出来了!”
嘶!
连朱祁钰都倒吸口冷气。
三千船啊!
谁说安南不富!谁,站出来,看朕不劈了你九族!
北方哪个省,能拿出三千船粮食?
南方又有几个省能做到?
“才三千船?”
朱祁钰脸色不屑:“大明随便一省,粮食都比三千船多。”
听皇帝还不满足,黎鐉哭泣道:“陛下呀,安南贫瘠呀,给上国交上这些粮食,怕是国民要饿死多半。”
产这么多粮食,还贫瘠?
那大明能剩下几个省富裕的?一个巴掌数得过来。
“罢了,也不至于让安南百姓饿死,就三千船吧,三个月内,运送去廉州府。”
朱祁钰一副开恩的模样:“既然安南恭顺,朕便赐恩于安南。”
“在分茅、广南关、凭祥,开三座市场。”
“可允准安南来大明贸易。”
“改广南关为朱雀关,在此设市舶司,负责和安南贸易。”
冯孝眉毛一挑,刚想提醒皇爷,广南关和分茅岭可是大明的南大门,若放开贸易的话,安南可从此两关长驱直入。
黎鐉也镇住了。
不止是贸易,而是开放关隘。
广南关是大明的南大门,战略性是极重的。
皇帝却直接放开,这叫施恩。
运送三千船粮食,就能让大明不设防,未免是好事呀。
大明不设防,就说明没有吞并黎朝的野心,倒可以高枕无忧了?
“外臣谢陛下天恩!”
“先别急着谢恩。”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大明和安南交界的地方(芒街):“朕欲在此建城,为凤凰城。”
“两国在此贸易,而安南有所需,都可在这里买到。”
“大明有的,朕都可赐给安南。”
“用区区三千船粮食,换朕的施恩,你们赚大发了。”
用三千船粮食,换这么多的好处吗?
这年代,开贸易,那是大明施恩。
黎鐉赶紧磕头谢恩。
“陛下,此城是归属大明?还是安南?”黎鐉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安南的国土,不是朕的吗?”朱祁钰问他。
黎鐉吓得磕头:“外臣不是这个意思,安南建城之法远不如大明,是以外臣想请大明建城。”
“凤凰城既然是朕赐的名。”
“自然是要用心建的,朕会令蒯祥亲自设计城池,银子朕来出,安南出些劳力即可。”
“海盗也无须担心,朕自然会剿灭海盗的。”
朱祁钰脸色微缓:“蒯祥可知道?这紫禁城,便是蒯祥一手设计的。”
“凤凰城与有荣焉!”黎鐉磕头。
又交代几句,便打发他走了。
安南使团刚走。
朱祁钰就忍不住站起来,满脸激动:“三千船粮食呀!快,把重臣都宣来,快去!”
胡濙等人也目瞪口呆:“安南哪来这么多粮食?不可能,绝不可能!”
安南国本就是交趾省。
能产多少粮食,大明还能不知道吗?
“黎鐉既然敢开口,就不敢骗朕。”
朱祁钰也纳闷,这个时代红河平原还没有开发出来呢。
安南多山,种植粮食的地方不多,怎么可能这么多粮食呢?
“陛下,安南可与占城、真腊、老挝、暹罗等国交易。”
于谦沉声道:“那些小国君主,一心享乐,自然不会为国内百姓着想,想来其国百姓,怕是要饿死很多了。”
朝臣认为这种可能性大。
但真能运来三千船粮食的话,大明粮食危机可就解了。
“这也变相说明,安南富庶。”
“先帝放弃交趾,朕要重新收回来。”
见群臣要劝,朱祁钰摆摆手:“朕知道,现在不是着急的时候,朕等得起。”
“陛下,押解粮食入广西,需要一员干将啊。”耿九畴道。
“你可有人选?”
“回陛下,此次犁庭广西,威震广西的有三人,方瑛、欧信、陶成三将,当派其中一人督粮。”
耿九畴欲言又止:“倘若安南国反悔,需要督粮官派兵攻打安南!”
“绝对不行!”
白圭坚决反对:“现在不是动兵的时候。”
“今年连年战事,粮食短缺,应该先渡过难关再说。”
“尤其安南摄于大明之威,应该一战灭其国。”
“而不应该温水煮青蛙,安南还不配。”
白圭的心也大。
想直接派兵,夷平安南国。
“若被安南瞧出我大明虚弱,岂不反咬一口?”耿九畴针锋相对。
朱祁钰摆摆手,示意别争了:“没到那一步。”
“打什么仗呀,安南王是什么明君吗?”
“其人两岁登基,亲政不久,好瑟好酒,无甚才干。”
“而且其国内危机四伏。”
“朕刚刚翻阅了安南归档,他父亲黎元龙原本立黎宜民为王,却因其母又改立现在的安南王黎濬。”
“如此改立太子,后患无穷呀。”
“偏偏这个黎宜民还被封为谅山王,还活着呢。”
“所以,安南王绝对不敢打仗,也不会打仗的。”
“朕允其开四座贸易市场,一处市舶司,他们损失的粮食,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就算有摩擦,也不至于直接开战,派一将督粮即可。”
“小打小闹,算不得什么。”
白圭和耿九畴跪拜道:“陛下圣明。”
“从中枢派一文官去,再令欧信……陶成吧,去凤凰城,准备接手粮食,把粮食暂时囤积在廉州府,再行调派。”
朱祁钰心中有了人选。
“朕本想派王越去,但中枢离不开王越啊。”
“就派军机处行走夏埙去吧!”
“夏埙巡抚过广西,对广西甚是熟悉,其人又善韬略,给朕的上书中,见解不凡。”
“也考校考校他,看看是不是位干练之才。”
夏埙是景泰二年进士。
是个可用之才。
“夏埙可用。”胡濙微微颔首。
此事就定下来。
朱祁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最南边的一个角,笑道:“朕将此设为凤凰城,可知道原因?”
地图简陋,大家看不明白。
岳正小声道:“此城是否越过了十万大山?”
“没错,这座城设在山的对面,在安南国内。”
朱祁钰笑道:“一旦大明和安南开战,可运兵至此,不必翻越大山,从朱雀关出兵了,走水路,在此地登陆即可。”
当然,这也是皇帝的一厢情愿。
安南不可能没有能人,一定能看出此地战略位置之重要的。
一点会想方设法,防备明军在此登陆。
毕竟交趾本是大明的,以皇帝之强势,一定会想方设法拿回交趾的。
“陛下之用心良苦,臣等拜服!”
胡濙叩拜:“此次陛下为大明谋福,不惜纡尊降贵,亲临谈判,不嫌奔波之苦,为大明赚取利益,为国为民。”
“但请陛下,下次不要了。”
翻译过来,就是你谈得很好,但下次别谈了。
朱祁钰笑容僵硬:“三千船粮食呀,朕就算丢点面子,算得了什么?”
看见皇帝吃瘪,朝臣忍俊不禁。
“陛下如古之圣君,至情至性,大公无私。”
“但陛下以战争威胁安南。”
“殊不知战争柄双刃剑,一旦黎鐉吃软不吃硬。”
“擅开战端,陛下又该如何收场呢?”
胡濙苦笑:“还请陛下从天下选材,选一辩才,担任鸿胪寺主官便是,没必要纡尊降贵。”
这话说得朱祁钰心凉半截。
朕先割了阮敏的舌头,震慑黎鐉,后杀阮敏,逼黎鐉就范,根本就不会出错的。
如果出错,朕就把黎鐉阉了留在宫里当太监,看安南王能怎么样!
“罢了,就挑一个擅长外交的吧。”朱祁钰生闷气。
胡濙还想问问,迁百官家眷入京之事。
皇帝却没心思:“都退下吧,朕还有奏章没看完呢。”
耍小孩脾气了。
胡濙等苦笑着离宫。
皇帝还要诏见夏埙,令夏埙带兵随船去广西。
而在江西。
朱仪抓住的绿林好汉,全部移入热河。
张善还在运送银两。
每次运送,回程时也是满载而归,主要是广西狼兵的赏赐,都是他运到江西的。
到了江西后,由广西的船支,送入广西。
而每次押解银两的狼兵,都不一样。
因为大部分狼兵,在回程时,在两湖下船,变成湖北狼兵、湖南狼兵。
完全自愿,愿意留在两湖卖命的,则给三份奖赏,现发,还装备一只铁刀、一套棉甲,一块腰牌。
狼兵都是土人,穷横穷横的,看见钱,当然愿意留下。
回去也没家,在哪不是混呢。
何况是几千人几千人下船,不担心被人卖了,为了安狼兵的心,提拔蛮将领导他们。
不愿意留下的,则继续运送银两,回广西的就给一份赏赐。
一切全凭自愿。
张善运送的距离越来越短。
封冻的河流越来越多。
银子聚集在河南,林聪想办法运送,还得平定怀庆府叛乱,也弄得焦头烂额。
“怀庆府叛乱,怕是跟这银子有关系。”
金忠盘算着:“在江西,动不了银子,就去河南动手,银子的魅力是真大呀!”
“财帛动人心,银子要快速运入京师,才免去麻烦。”
叶盛到鄱阳城有几天了,天天都在审问。
银子的来源,却还是没搞清楚。
因为审问的人也不知道呀。
“叶阁老,不如咱们合伙演一出戏,来一招引蛇出洞。”金忠被固定在鄱阳城,整个人都快长毛了。
他迫不及待的整饬江西,为自己报仇。
“演一出什么戏?”叶盛来江西,也是做功绩出来的,结果呢,做了个寂寞。
“假装解除江西的封锁,看看谁会蹦出来?”
“如何假?”叶盛来了兴趣。
金忠笑道:“把兵撤了,自然会有人冒头。”
“万一有人逃出江西了呢?”叶盛皱眉。
“逃就逃了,再逃能逃出大明去?”
金忠冷笑:“再说了,钱财还留在江西,咱们就有功无过。”
叶盛却摇头:“此策倒是可行,只是鄱阳城的银子如何处置?成功引蛇出洞,锦衣卫却被困在鄱阳城,有什么用?”
金忠一拍脑袋:“待朱仪回来,加速运送银子!”
而在广东。
惠州府叛乱已经平定,方瑛赶到广州坐镇。
却传来欧信病倒的消息。
方瑛令其安心养病,派人去接替欧信,让欧信回广州养病。
段思娥再见欧信,发现欧信人苍老了许多,腿也瘸了,躺在病榻之上,人虽颓废,名声却响彻两广。
试问两广,谁没听过欧信的威名?
朝堂的恩旨传下,恢复欧信的名位,又赐下龙川伯的爵位。
彰显欧信在龙川做的贡献,是皇帝额外恩遇。
原惠州府永安,被叛军攻克后焚毁了城池,新建城池,被皇帝改名为紫金。
欧信荣封龙川伯,暂不赐世券。
并赐婚欧信,许其娶段思娥为平妻,允段思娥担任官职,可获封爵位。
在方瑛主持下,二人拜堂成亲。
哪个女人不愿意嫁给英雄呢?
欧信就是英雄,正宗的伯爵,伯爵在京师不稀罕,但在两广可是天人一样的存在。
“夫君,这广东土司俱是半开化土司,明知道朝堂政策,却不愿意听从,您说该怎么办?”
段思娥侍奉汤药。
她虽是蛮女,但最近也在读女诫,还请了师父给她讲解。
说话也多有试探,不像以前直来直往,带着点小聪明。
她现在说话声音变小,笑不露齿,举手投足都在学淑女,但东施效颦,样样都不像。
让人看着别扭。
欧信撑开眼皮,懒洋洋道:“杀之即可。”
“广东不比广西,这般杀戮下去,怕是会引火烧身呀。”段思娥文绉绉道。
欧信嗤笑两声:“烧谁的身呀?”
“哼,烧那些土司的身罢了!”
“你最近看那些破书,把脑子看傻了?”
“陛下的诏令,才是天命!”
“做臣子的,好好听命便是,想那么多干什么?”
段思娥告罪。
欧信坐起来,把她拽起来:“别听那些文人文绉绉的那套,那是糊弄傻子的!”
“他们自己都不信,也就你信!”
“唉,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你是蛮女,老子看重的就是蛮女,而不是一个如僵尸似的女人!”
“做你自己,挺好!”
欧信看重的就是段思娥领兵打仗这个劲儿。
可随着段思娥学女诫,反而不想带兵打仗了,岂不浪费了天赋?辜负了天恩?
皇帝的圣旨可写着呢,允段思娥做官。
段思娥眨着眼睛,不解地看着欧信。
欧信则一把抱住她:“老子喜欢那个有脑子的段思娥,能领兵打仗的段思娥!”
“相公真的喜欢原来的我?”
段思娥在广州一段日子了。
刚来时,还有官眷邀请她看戏,结果去了几次,都笑话她,还有的故意让她出丑,贻笑大方。
所以她开始读女诫,向她们靠拢,变成自己眼中所谓的端庄妇人。
变成彻头彻尾的汉人,伯爵夫人。
“自然!”
欧信都看在眼里:“那些人,不过是嫉妒你的才华能力罢了,她们才是庸人,何必庸人自扰?”
“你段思娥,就是段思娥!”
“你能被陛下记住,是因为你的本事,而不是你东施效颦,学那些庸人!”
一语震人心。
段思娥这才转过弯来。
她的儿子能被送入讲武堂,她能嫁给欧信做平妻,靠的是打仗本事,而不是学什么女诫!
那些笑话她的人,她们喜欢笑就让她们笑去吧。
再打几仗,我就能做大明第一个女伯爵,谁能及我?
我的爵位是凭自己打下来的,而不是靠父兄丈夫得来的!那才是最尊贵的!
“谢相公指点!”
段思娥脸上露出笑容,恢复狡黠的一面:“那我什么时候能上战场?”
“等你为夫生个儿子之后,哈哈哈!”
方瑛在官邸里,反复看皇帝给他的密旨,陷入深思。
日月如梭,年关将近。
黎鐉已经回程,夏埙率领兵卒护送。
黎鐉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来的时候欢欢喜喜,走的时候多少有些凄凉,虽然很多人来送他,还送了他很多礼物。
但他在大明,真的如坐针毡,生不如死。
京师天气虽冷,却都在忙碌着过年,年味越来越浓。
腊月二十一。
董赐匆匆入宫:“皇爷,奴婢报喜来了!”
“有何喜事?”
朱祁钰正在看奏章,广东市舶司运来的商船,已经运到了宫外,他已经下旨搬入宫中,估计明日能搬完,他再去看看。
“三十万件毛衣,皇家商行已经全部编织出来!”
嚯!
朱祁钰站起来:“三十万件毛衣?”
“奴婢不辱圣命!”
“好!赏,大赏!”
朱祁钰激动地来回踱步:“按照朕之前说的,赏!”
“冯孝,传旨递运所,令其将毛衣运送去边疆,发给兵卒,让兵卒过个温暖的冬天!”
他也在琢磨,是否该在宫中设一驿递监。
驿递系统非常重要。
他本想变成私有化,但彻底私有化又不行,在上面加个太监当土皇帝吧,怕是难以发展。
还要再琢磨琢磨,交给六部呢,还是让太监管着呢。
“董赐,毛衣之事,你是有大功的。”
朱祁钰目光闪烁:“董赐呀,再为朕办一件事。”
“请皇爷吩咐,奴婢赴汤蹈火,必为皇爷办到。”董赐跪伏在地。
“没那么严重,你去民间搜集些银匠、工匠。”
朱祁钰斟酌道:“明年,朕要改银子为银币,你去民间搜罗相关的工匠,要制出民间无法仿制,但又要机械压制的银币。”
水力压币机,元朝就有,宫中可找到原图。
但银币需要如何配比,需要一点点试验,需要时间。
“皇爷,那火耗可是非常多呀。”董赐也心疼火耗。
“无妨。”
既然决定治水。
需要海量的银子,不能让皇帝自己出。
只要制造出银币来,就取消银子,不许银子在民间流通,这样一来,就把根治黄河的费用,分摊给天下士绅了。
关键民间藏着多少银子,他还不知道,用银币替代银子,就能知道民间藏银子的数量。
谁忠谁奸,一眼分辨。
“你找人去办即可。”
“毛纺厂也全都放弃,皇家商行没必要盯着这点蝇头小利。”
朱祁钰把皇家商行当成科技院来用。
“还有。”
“冬天了,大殿甚是冷。”
“你去给朕想办法,如何烧制出琉璃窗户,价格要低,还要透明,要能看到阳光的,最好让老百姓都用得起。”
朱祁钰笑道:“朕说了,年后就让你去民间搜集怪才,什么怪才朕都要,京畿不够,就去天下搜罗,越多越好。”
“奴婢遵旨!”
打发走董赐。
朱祁钰问冯孝:“京中可还写酸诗骂朕?”
“皇爷,您一点都不管。”
“现在骂您的越来越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皇爷为了百姓做了多少事呀!”
“您夙兴夜寐,夜以继日处理朝政。”
“这些人就知道逞口舌之利,全都该死!”
冯孝提起来就生气。
这些该死的,什么都不知道,就胡说八道。
皇帝偏偏不管,还有放任的态度。
甚至,强迁天下百官家眷之事,仿佛也放下了。
像是被这些人给骂得,不敢违背民意,才被迫放下的。
皇帝也怕舆论。
这又给那些文人胆量了,不止京畿人骂,江南文人骂得更狠,那些被迁去热河、河套的文人,骂得那叫一个犀利呀。
全天下人都在骂皇帝。
以前是藏着骂,现在就快明目张胆地骂了。
“全都记下来了吗?”朱祁钰问。
“皇爷,厂卫都记下来了,是否该秋后算账了?”冯孝迫不及待了。
“年后再说吧。”
景泰八年马上就要过去了。
朱祁钰在忍,因为在运银子入京,这才是大事。
还有就是广东之乱,打乱了他的布局,才变得这般被动。
再忍忍吧,快好了。
翌日。
广州市舶司扣留的船支,货物都送入京师了,还有刘震海准备的新年贺礼。
一船玉米,彰显着刘震海的孝心。
海量的货物往宫中搬,把养心殿几个偏殿都装满了,不怕冻的货物都放在养心殿外,把整个广场都摆满了。
朱祁钰站在养心殿门口。
军机处和内阁官员都出来看热闹,宫中的侍卫也甚是诧异。
很多东西他们都不认识。
“皇爷,都知监检查几遍了,没有毒物,可放心观看。”冯孝启禀。
朱祁钰颔首,他围着货物看。
一个个箱子,打开了箱子盖。
“都过来看看吧,市舶司解运过来的货物,都看个鲜儿。”朱祁钰背着手。
忽然,一道光从箱子中折射出来。
朱祁钰凑过去看,赫然看到了镜中的自己,竟吓了一跳:“这是镜子?”
冯孝凑过去一看,也把自己吓了一跳。
“皇爷、皇爷这是妖物!”冯孝惊呼。
军机处、内阁官员看过来,有的人发出惊呼,有的战战兢兢。
朱祁钰刚要去拿,冯孝却挡住皇帝:“皇爷,此等妖物,不能近身!”
“去一边去,什么妖物,这是镜子!”
朱祁钰推开他,伸手将镜子拿在手里。
这镜子略显粗糙,透明度和现代略有区别,背后涂的也不是铝,也不是银,好像是水银,所以透明度差了许多。
他看到镜中的自己,俊朗帅气。
拿镜子照大臣,把倪谦吓得跪在地上:“陛下,这莫非是妖物?”
“朕看你是妖物!”
朱祁钰没好气道:“这是镜子,镜中的是你自己!”
众臣忍俊不禁。
倪谦出丑,闹了个大红脸。
那个箱子里,大概有四五面镜子,透明度不一样,显然烧制玻璃也没掌握好火候,有的还比较模糊。
“把后面的东西刮掉,涂上银粉试试。”朱祁钰挑一面最清晰的,交给冯孝。
他继续在海量货物里面淘宝。
“把这个拿过来。”朱祁钰指了指一个酒壶。
冯孝拿起来,递给皇帝。
朱祁钰打开塞子,闻了闻,登时笑了:“这是葡萄酒啊。”
这个不是稀罕玩意儿。
葡萄美酒夜光杯,唐朝就有这东西。
只是明人不喜欢喝。
其实西方人也不喜欢喝,后来流行是因为船员需要用葡萄酒补充维生素,才逐渐流行的。
至于喝葡萄酒就是高贵,那纯属是傻子,那玩意在唐宋元明清,狗都不喝。
现在流行,就是营销的而已。
“啧,这套铠甲有点意思呀。”
这是古欧洲骑士穿的铠甲,但做工、锻铁水平都不高,应该是一件西方古董。
“皇爷,这剑能伤人吗?”冯孝把玩着骑士佩剑。
“摆设而已,作用应该是大明的君子剑。”
朱祁钰围着货物转:“咦?这个是什么?拿来给朕看看。”
像是一块透镜。
打磨技术是极好的,只是很旧了,边缘处有破损,应该是用来做望远镜的废料。
“皇爷,咱们可做不出如此透明的琉璃呀!”
冯孝此刻竟觉得佛郎机,可能真的比大明还要强大。
此物应该不是佛郎机的,欧洲多国,能人辈出,佛郎机只是一时强大罢了。
这些货物五花八门,全世界哪里的货物都有。
让朱祁钰也开了眼。
“皇爷,这里好多书呀!”
冯孝发现一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书,附近几个箱子里,也都是书。
朱祁钰让他呈上来。
发现自己浅薄的英语,竟看不懂这些单词……
难道九年教育学的是假外语?
“去问刘震海,这些箱子是谁的,把箱子的主人带到京师来,留在四夷馆里,翻译这些书籍。”
朱祁钰对文化非常感兴趣:“不,将所有懂文化的人,全都带入京师,进四夷馆为朕翻译书籍。”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是文化,而非其他。
继续在货物里面寻宝。
“你们也都看看,看到什么新奇的呈给朕看。”朱祁钰一个人肯定看不过来。
朝臣都跟着看。
“有辱斯文!”倪谦将一座雕塑丢在地上,然后遮住眼睛,不忍直视。
朱祁钰过来一看,登时笑了。
“陛下,这西夷竟如此不知礼法,竟将人制成这样,简直是伤风败俗!寡廉鲜耻!”
朝臣都口诛笔伐。
不看那玩意。
这是尊不着寸缕的雕塑,这叫西方艺术。
他却灵光一现:“国朝可有雕塑大师?”
京师缺少地标建筑。
若铸造一座景泰皇帝的雕像,成为大明帝都的地标建筑,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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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