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
一个叫花子,看着城门,流出了热泪。
他一瘸一拐的,像是落下了残疾。
步履蹒跚,走进了城,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眼泪止不住地流。
很多百姓见他这般,纷纷退让开来,以为是个精神病呢。
他走到宫门口,跪在午门前:“臣、王越,回来了!”
当朱祁钰听说,王越回来了?
于谦给他上的密奏声称,王越失踪了,怎么又回来了?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梳洗好的王越,一瘸一拐的进殿,跪在了地上。
王越是景泰二年的进士,今年才三十二岁,正是风华正茂,此刻却像是个老人,皮肤漆黑,满脸风霜。
“微臣王越,请圣躬安!”王越哽咽道。
“朕安。”
朱祁钰眼眸发红:“起来,你的腿怎么了?”
王越看着残了的腿,语气更是哽咽:“上次微臣遭遇了刺杀,一直没时间将养,火速赶往山东,结果、结果……”
他说不下去了。
“发生了什么?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朱祁钰咬着牙道:“王越,你是朕派出去的,谁给了伱气受?谁让你沦落成这样的?告诉朕,朕给你做主!”
王越哽咽着娓娓道来。
他离京之后,持天子剑入山东。
刚开始还挺好,但地方官员得知王越此行目的后,便不冷不热,事事搪塞、排挤他。
他没在乎,继续收集证据。
就在这过程中,他被诓骗到一处农庄里,然后被人敲了闷棍,囚禁了起来。
囚禁了将近一个月,他被人百般折磨。
折磨过程,不忍猝读。
千辛万苦找到了机会,逃了出来,千辛万苦才返回京中。
“谁囚禁的你?”
朱祁钰问他。
“山东布政使,裴纶!”王越咬牙切齿。
“裴纶?”
朱祁钰还真有印象。
迎回太上皇后,这个裴纶上奏:不得禁锢英宗于南宫,宜于每月朔望率群臣朝见于延安门。
甚至还说:臣窃以为太子已殁,英宗之子,即陛下之子也,沂王天资宽厚,足令宗庙社稷有托,乞复还储位……
当时正值易储风波,这个裴纶,就是太上皇的铁杆。
“是那个,天天在家吟诗作赋,讽刺朕的裴纶吗?”朱祁钰语气怪异。
他是裴链的儿子,颇有文名。
“是他!”
朱祁钰目光一阴:“你是怎么确定,是他的?”
“微臣确实没见过人,但是,微臣却知道,陛下赐微臣的天子剑,裴纶用过!”王越斩钉截铁。
“他敢?”朱祁钰目光含怒。
“御史张鹏,就是他用天子剑杀的!”
王越让人把他的破衣服拿出来,亵衣上缝着一个口袋,里面是一封血书,是张鹏的笔迹。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
“微臣绝对不敢仿造,陛下可以去查!”
王越惊恐道:“陛下您想啊,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如何会死呢?山东是大明国土,谁敢造次?”
血书,写的是密奏的事。
张鹏死前,心心念念的,是要将他的密奏,送到京师。
“看来这山东彻底烂了。”
朱祁钰道:“朕先派林聪,后派于谦,犁清山东官场,用不了多久,山东官场上下,都会被缉拿回京,到时候就真相大白了。”
“陛下圣明!”王越泪如雨下。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曾祖王显道,受封威宁伯,祖父、父亲皆做到了太傅,位极人臣。
他没有承袭爵位,考中进士,走坦荡的仕途,并因为能力卓越,被天子重视。
结果,遭遇这么大的波折。
朱祁钰扶他起来:“王越,你是景泰二年的进士,是朕看重的人,你有成为一代名臣的潜力,有成为名将之能!”
“这次是朕莽撞了,匆匆派你去山东,是朕对不住你。”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空乏其身。”
“你是朕最看重的年轻人!”
“你这条腿,能治便治,不能治也无妨,你不必在乎世人的眼光!”
“朕直接告诉你,这兵部尚书、内阁首辅,未来的你都做得!甚至,你想做勋臣,以你的能力,可晋封为国公!”
“朕让你袭爵威宁伯,做威宁后,以后做威国公,如何?”
“王越,朕不希望一次挫折,就打败了你!”
“身残志坚,你这条腿,是为了大明残的,是为了朕残的,朕铭记在心。”
这番话,说得王越嚎啕大哭,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听朕说,不必想那么多。”
朱祁钰扶他起来:“王越,振作起来,你是朕最看重的年轻人!”
王越从宫中出来,太医给他治腿。
他也清楚,能治好的概率不大了。
回到家中,他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眼泪哭干了,便坐在椅子上发呆。
然后,将自己的诗稿,一把火烧了。
“官人,您要干什么啊!”他的正妻孙氏跑进来,跟他抢夺诗稿。
孙氏出身书香门第,仰慕王越的诗才,经常和他谈诗作赋,夫妻相敬如宾。
“没用了。”王越抢过来,丢进火桶里。
“官人,您只是腿不行了,如何就没用了?陛下如此看重您,您怎么就能一蹶不振呢?”
孙氏抱着他痛哭。
他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站在屋外,看见这一幕,跟着哭泣。
他们记忆中的父亲,意气风发,和祖父、曾祖父一般,都是朝中的中流砥柱。
“正是因为陛下看重,才不要这些华而不实、浮华于表的诗作了。”
王越擦了擦眼泪:“曾经的我,自以为是,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虚的,无甚用途。”
“怎么没用?官人,公公在时,说你诗才可追李杜,如长虹亘天,光焰万丈,为何把自己说得这般不堪呢?”
孙氏想救那些诗作,可掉进火盆里的纸,转眼燃烧成灰烬。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王越却不看一眼,继续烧。
他烧的是他的过去,过去的他,鲜衣怒马,烈焰繁花。
被关押这一个多月,他看透了,都是空。
烧了,过去了。
未来……他也不知道如何面对世人异样的眼光。
……
王越烧诗作的消息,传入宫中。
朱祁钰幽幽一叹:“以王越之才,若做名将,不弱于谦;若做名臣,堪比杨士奇;若做文人,可执牛耳。”
“奈何啊,是朕害了他。”
“毁了他一切荣耀!”
“冯孝,你亲自出宫,安抚他一番,告诉他,若想袭爵,便袭爵威宁伯,不想袭爵,便做吏部右侍郎,烧了诗作,做个名臣名将吧。”
朱祁钰叹息。
“奴婢遵旨!”
冯孝小心翼翼道:“皇爷,原大人到了。”
“宣进来吧。”
很快,原杰进来,跪在地上行礼。
“原杰,朕和你开门见山,不说那些客气话了。”
“朕想派你去督抚河套。”
朱祁钰道:“朕知道,刚把你从地方诏入中枢,刚熟悉了中枢政务,便又要去地方,让你十分奔忙。”
“但是,朝中实在无人可派啊。”
“微臣不怕辛苦,愿意去!”原杰跪在地上。
原杰是聪明人,擅长治理地方。
知道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非他不可,而且,他也愿意去地方。
“起来,赐座。”
朱祁钰道:“河套新入大明,乃是一张白纸,由中枢任意作画。”
“朕已经命山西布政使,挑选一批无家无业的男丁,移民到河套去。”
“这些人移民河套,你知道要先做什么吗?”
原杰短暂思考,立刻道:“分田娶媳妇,安家立命。”
“没错。”
朱祁钰颔首:“朕已经让甘肃镇、宁夏镇,去端关西七卫的老巢了,劫掠来的女人,分给他们当媳妇。”
“不够的,你再去想办法,有了妻子、田土,他们才能把根儿,扎在河套上。”
“但这些女人,优先给京营的兵丁挑,若是愿意在河套安家的,就留在河套做戍卒。”
“河套是一张白纸,牧民不懂治理。”
“你去了,要构建城池、防线、关城、兴修水利,保护水土、治理黄河,把河套治理好了,你的名字,会镌刻在史书上,流芳百世!”
“治理河套,难上加难,朕清楚,也不给你设时间限制,慢慢来。”
“你要什么,中枢能满足的,尽量都给你。”
“十年内,河套免税,朕往里面砸银子,但这十年,朕要看到成绩,原杰,你能做到吗?”
朱祁钰看着他。
“微臣必不负陛下厚望!”原杰磕头。
皇帝给他的好处已经足够多了。
他又善于治理地方,对自己很有信心。
真正让他放心的,是皇帝,皇帝这个人千般不好,唯独一点最好,只要允诺的事情,绝不指手画脚,完全放权。
皇帝给他设十年时间,原杰有这个信心!
“好!”
“原杰,朕就把河套交给你了!你来做河套布政使,让张文质和林文做你的副手,从翰林院选一批人,填补空缺。”
“范广不好相处,你多多担待些,遇到难事,给朕上密奏,朕能帮的,都会帮你。”朱祁钰反复叮嘱。
林文是宣德五年的探花郎,参与编修《寰宇通志》,又时常去内书堂给太监讲课,学问极深。
张文质则是布政司右参议,是王复的人。
太监派谁去,他还没想好。
收复河套容易,治理河套难上加难。
打发走原杰。
朱祁钰叹了口气,坐镇中枢,整饬天下,千头万绪,看似简单,实则很难。
“冯孝……”
“皇爷,冯公公出宫去王大人家了。”谷有之小心翼翼道。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藩王到京城几个了?”
“回皇爷,一个都没来。”
“这都四月了?眼看着就端午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来呢?”
朱祁钰目光凌厉:“下旨,申斥天下诸王,停止发放宗禄!”
“奴婢遵旨!”谷有之去传旨。
“回来!”
朱祁钰目光一冷:“你亲自去,把王谊、石璟的长子带到街上,打三十鞭子!”
“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当什么驸马!”
“传密旨告诉王谊、石璟,办不好事,就别回来了,挑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谷有之吓得跪在地上。
皇爷威望越来越重,作为身边人,也得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
巡捕营。
曹吉祥在大发雷霆:“上个月,交上去的就不够数!皇爷骂本督一个狗血喷头!”
“这个月,一天比一天少?”
“京中庙观都不烧香了吗?”
巡捕营上下,蔫头耷脑,不敢吭声。
“是不是谁手脚不干净,动了不该动的钱啊?”
曹吉祥目光阴冷,扫视一周:“若拿了,就站出来,本督给你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营督,没人敢伸手,最近一段时间,确实烧香的变少了。”刘玉小声道。
刘玉是曹吉祥的家奴,颇有膂力,本来是京营中的都指挥佥事。
因为曹吉祥被免了职,也吃了瓜落儿,进了巡捕营。
“变少了?为什么?”曹吉祥看着他。
“营督,确实变少了,标下也不清楚。”曹铉帮着说话。
曹吉祥死里逃生之后,把曹铉等三个侄子,全收为嗣子。毕竟死了一个曹钦,万一再倒霉,又死一个,岂不没人给他养老送终?
“不清楚?本督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曹吉祥目光凌厉:“去查,本督给你们半天时间,本督要知道,为何烧香的人变少了!明天,要是烧香的数目不够,本督就拿你们的脑袋顶账!滚!都滚!”
挥退所有人,曹吉祥脸色发白。
上月月底,去缴纳银两的时候,皇爷就看了他一眼,一直让他头皮发麻。
“下个月,缴不上来,就挑块墓地吧。”
这是皇爷的原话。
最近有些飘了,被皇爷一句话骂醒了。
他每个月,往内帑缴纳五十万两银子,第一个月完成了,还略有盈余,上个月缴纳了38万两。
这个月,他要缴纳62万两才可以。
皇爷赐了三座大宅子给他,打通整修后做巡捕营的官邸,挂牌巡捕营。
坐在京师中最气派的官邸里,他却坐立不安。
天色擦黑,陆陆续续有人回来。
“营督,查到了。”
刘玉匆匆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确实不烧香了,京中庙观联合起来,不在庙观内烧香。”
“什么意思?喝口水慢慢说!”曹吉祥问。
刘玉喝了口水。
说只有京中禁止烧香,京外并不管,所以京中的庙观,联合起来,去京外烧香。
惹得不少香客,也出城烧香去了。
所以香火销量下降。
啪!
曹吉祥一拍桌子:“好大的狗胆!谁领的头?”
“回营督的话,是隆福寺番僧牵的头。”刘玉回禀道。
一听番僧,曹吉祥灭火了。
番僧喇嘛被刺,到现在连皇帝都头疼,他哪里还敢再触霉头去啊。
可这事必须得管!
收不上来钱,他脑袋就得搬家。
“刘玉,你带人,封了全顺天府的庙观,不许任何人烧香!”
“营督,我们的人不够啊。”
“不够就招,营里不是有钱吗?地痞流氓还招不到?”
曹吉祥冷笑:“隆福寺,咱家去亲自会会他们!”
“标下遵命!”
顺天府下辖两个县,派刘玉和汤序去即可。
“今天是顺天府,明天就是北直隶!”
“一个月之内,北直隶的所有香火,必须从巡捕营买!”
“本督要是凑不齐这个月的银子,本督没命,你们统统得死!”
曹吉祥怒吼:“出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皇爷的旨意,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跪着!明白了吗?”
“标下遵命!”
巡捕营出动。
曹吉祥则带人造访隆福寺。
虔嘉喇嘛的死,让皇帝头疼,报到乌斯贜去,朝堂送去很多礼物。
如今,隆福寺的番僧群龙无首。
应该不像是番僧做的,反倒像是京中庙观的手笔。
毕竟礼番僧的人并不多,就是些蒙人,所以番僧没必要,因为一点香火,触巡捕营的霉头。
在京中有威力的,八成是慧静禅师,他假借番僧的名义。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请慧静禅师过来。”
曹吉祥让人搬一把椅子,坐在佛前。
以前的他,根本不敢对佛祖不敬,现在嘛,他的命都快没了,还信什么佛!要信也得信皇爷!
慧静禅师瘦了一圈,见到曹吉祥,婉言劝告:“请曹公公莫要对佛祖不敬,请公公移步。”
“哦。”曹吉祥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
慧静吃过亏,便不再劝,只是不断念佛号,仿佛是在为曹吉祥赎罪。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本督就跟你开门见山了。”
曹吉祥问他:“你可有去京外烧香?”
“这……”
慧静嘴角一抽:“出家人不打诳语,巡捕营卖得香火实在太贵了,敝寺负担不起,所以确实去了京外烧香。”
“既然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你告诉本督,出城烧香,是你撺掇的吗?”曹吉祥又问。
慧静摇了摇头。
啪!
曹吉祥扬手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在佛祖面前,你还敢撒谎?不怕佛祖降怒?”
慧静生生受了一耳光,双手合十,咬牙道:“贫僧绝未说谎。”
“那是谁撺掇的?”曹吉祥问。
“贫僧不知……啊!”
慧静惨叫一声,曹吉祥又一个耳光扇在他脸上:“你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吗?为什么说不知道?谁让你去的,也不知道吗?”
被巡捕营折磨这么久,隆福寺上下见到曹吉祥,犹如耗子见了猫,敢怒不敢言。
毕竟上一个,敢跟曹吉祥炸毛儿的,毗僼,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本督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来。”曹吉祥慢慢坐下。
慧静十分冤枉,得道高僧,挨了两个耳光。
他修行不到家,曹吉祥打他左脸的时候,他应该把右脸凑上去,让他打才对。
慧静知道躲不过去了,指了指对面番寺。
“说名字!”
“达木丁。”慧静说出来了,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念了半辈子佛,白念了。
“去,抓来。”曹吉祥扭头跟石冲说。
石冲可不管虔嘉喇嘛的死造成多么恶劣的政治影响,营督让他办事,他就办事。
嘭!
一脚把大殿的门踹开,直接进去抓人。
有个小喇嘛阻拦,被他一脚踹翻,然后踩着他走了进去。
见石冲踩小喇嘛,巡捕营的那群地痞流氓,全都跟着踩,把小喇嘛给踩死了。
很快,就把一个叫达木丁的喇嘛抓了过来。
抓到曹吉祥面前。
石冲狠狠一脚踹在他腿弯上:“跪下!”
达木丁跪在地上,满脸不忿:“曹公公,我是虔嘉上师的徒弟,我叫达木丁,您所找的人,就是我。”
他坦然承认。
“你倒是坦然,没人逼你吗?”曹吉祥想把祸水引到慧静头上,毕竟喇嘛棘手,他也得掂量掂量。
“没有。”达木丁脸色不变。
就在这时,有个小喇嘛过来说,有人被踩死了。
曹吉祥一听,猛地看向石冲。
石冲跪在地上,他也满脸懵,那小喇嘛太不经踩了吧,踩几脚就死了?
净给咱家惹事!
曹吉祥心里慌了,再看达木丁神情激愤,就知道,不能善了了。
“曹公公,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达木丁仰头看着曹吉祥。
“上师,此事先放在一旁。”
“我这就入宫,向陛下哭诉,我庙中好端端的人,被你们的人给杀死了,这件事不会完了的!”达木丁是个死脑筋。
慧静在旁暗笑,等着看曹吉祥笑话。
啪!
曹吉祥忽然一个耳光扇在达木丁的脸上:“你还要进宫?哭诉?你哭诉谁啊?一个小喇嘛而已!死了就死了!”
“把事情跟本督说明白!”
“为什么撺掇全城庙观,去城外烧香啊?”
一个耳光,把达木丁给扇懵了。
曹吉祥竟然敢打他?
看热闹的慧静都傻眼了,曹吉祥这是疯了吧?
蓦地,想到上次,曹吉祥连毗僼都敢杀,这次不会又要杀人吧?
“回答!”曹吉祥问他。
“我没有联系,都是不约而同……”
达木丁话没说完,又挨了一个嘴巴!
“曹公公,我是喇嘛上师,你岂能如此侮辱我……”
啪!
又一个耳光,结结实实打在他脸上。
曹吉祥冷冷道:“本督让你说什么,你便说什么,再废话,本督划开你的嘴唇,让你一辈子都闭不上嘴!”
达木丁被吓到了,不敢说话。
“回答。”曹吉祥问。
“我也不知道!”
“看来你真是不想要这张破嘴了!”
曹吉祥让石冲动手,划开他的嘴唇。
达木丁慌了,看向慧静,慧静赶紧看向寺外,阳光不错……可现在是黑天。
石冲是个浑人,按住达木丁的脑袋,刀尖顶在上嘴唇上,鲜血,渗了出来。
“不要,不要!”达木丁不敢动弹嘴,发出呜呜的声音。
“怕了?就说出来,本督就放你一条活路。”
曹吉祥幽幽道:“到时候,你也可去宫中哭诉,说本督威胁你了,告诉皇爷!让皇爷处死本督!”
达木丁不敢了。
巡捕营是谁派出来的,大家都心中有数。
那位从庙观之中借走了粮食,一粒都没还回来。
如今,那位在庙观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诵经完毕后,都得骂他几句,心里才痛快。
滋!
鲜血流出来。
石冲将他上嘴唇划开了,顺着人中,划开了。
“啊啊啊!”达木丁惨叫个不停。
越惨叫,那里越翻开,露出了大板牙,混着鲜血,模样狰狞可怕。
石冲居然哈哈乐了出来。
“是他!是他!”达木丁指着慧静嘶吼,忍不住了,太疼了。
曹吉祥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了慧静。
慧静浑身一抖,差点软软倒在地上。
“曹公公,不、不是老衲……”
慧静话没说完,曹吉祥抓着他的脑袋,把他按着跪在地上。
啪啪……
使劲拍他的脑瓜皮。
“之前怎么不承认呢?”曹吉祥问他,一边问一边拍。
慧静脑瓜子嗡嗡直响:“贫、贫僧不敢说。”
“你不是说了,出家人不打诳语吗?”
曹吉祥指着佛像:“这是佛祖面前啊,你居然敢说谎?你念的经,都念进狗肚子里了吗?”
慧静不断摇头。
“你这老和尚,满嘴胡诌,当着佛祖的面,顺嘴胡说,本督看啊,你就是个花和尚!”
曹吉祥一边说一边拍他脑瓜子:“看看你这个大脑袋?怎么长这么大呢?”
“看看京中的百姓,一个个瘦的跟猴儿似的,你呢?胖成一头猪!”
“你吃什么胖成这样的?”
“肉吗?”
“本督看啊,你从你嘴里,是问不出一点实话来。”
曹吉祥指着一个和尚:“来,你说?他平时吃不吃肉?”
那个被点名的和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主持,不、不吃荤。”
“是不吃啊?还是你不敢说啊?”曹吉祥把慧静的脑袋,当成了核桃盘,一个劲儿地玩啊。
慧静脑袋上都是汗,弄了曹吉祥一手。
他有些恶心,用袈裟擦了擦,继续盘。
“真、真不吃。”那和尚战战兢兢道。
“那是你不知道,来,你说,他吃不吃?”曹吉祥又指了一个和尚。
那个和尚也说不吃。
曹吉祥接连问了几个和尚,都说不吃。
“那你怎么这么胖呢?本督也想胖点,为什么就胖不起来呢?”曹吉祥问慧静。
慧静也懵了,这都什么问题啊?
“这、这……”
“回答本督。”曹吉祥语气阴冷,继续拍他的脑瓜皮。
“心宽体胖,只要曹公公放宽心态,自然就胖了。”慧静小心翼翼道。
“本督也想放宽心啊,可你不允许啊!”
曹吉祥使劲拍他的脑瓜皮:“本督刚收了几天香火钱,就收不到了,本督难啊,收不到钱,怎么心宽啊?”
慧静快要哭出来了。
你收不到钱,跟老衲有什么关系啊?
你能不能别拍了?老衲脑壳疼!
“要不你给本督出出主意,让本督也放宽心态,也长一长分量?本督也想胖啊,胖人多舒服呀。”曹吉祥真心想胖。
这年头的人,谁不想多吃点?胖一点,看着富态。
别人一看,就知道有钱。
慧静不说话,老衲喝凉水也胖,怪我咯?
“说话呀!”
曹吉祥使劲拍他的脑瓜皮:“是不是肥肉吃多了,糊住嘴了?怎么没话了?”
“你不说,本督替你说!”
“你害得本督没了活路,你说说,本督临死前,会不会带着你们一起死啊!”
“带着你们所有和尚、喇嘛,一起死啊!”
隆福寺的和尚们吓了一跳,竟有的吓尿了裤子。
曹吉祥可真敢杀人啊!
“石冲,把这脑瓜皮剥下来,把脑子敲开,看看这个老和尚,脑袋里面装着什么?是不是满脑子坏水!”
曹吉祥玩够了,用袈裟擦擦手。
之前手感还不错,结果出了很多汗,本督盘你的汗呢?真恶心!
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命都快没了,还在乎别人?
“得嘞!”石冲狞笑着看他,这活儿他喜欢。
营督盘够了,他还没盘过呢?
这大光头,盘一盘,得老好玩了。
“不要啊!”
慧静惨叫:“不是贫僧牵头的,是朝天宫,朝天宫啊!”
“朝天宫?”曹吉祥看着他。
皇爷已经下令,庙观不许带宫字,不配。
“朝天观,是天师道的道士。”慧静疾呼。
“谁?”曹吉祥问他。
慧静有点不敢说,但曹吉祥真的要剥开他的脑瓜皮,实在太吓人了,他不想死。
“张元吉!”慧静咬牙说了出来。
“谁?”
听到这个名字,曹吉祥吓了一跳。
这人不是在江西吗?
何时到了京城?皇爷知道吗?
天师道的天师,无诏入京,要干什么?
“天师道天师,张元吉!”慧静不敢隐瞒了。
“好啊,张元吉擅自入京,他要干什么啊?”
曹吉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他为何能联系你呢?你们是什么关系?密谋着什么?从实招来!”
一听这话,慧静摇着大脑袋:“真的没密谋啊,贫僧也不知道张元吉为何入京,贫僧什么都不知道啊!”
曹吉祥知道,摸着大鱼了。
老天真是眷顾咱家啊,天上掉馅饼了!
“你们,还有谁?”曹吉祥问他。
“不是我们啊,没有人了……”
曹吉祥打断慧静哭诉,一把捏住他的大耳朵,使劲薅:“你要是想让你们全寺去死,就继续编,本督是在给你机会,不要不珍惜!”
慧静嚎啕痛哭,招认出了三四个人。
“石冲,带人去抓!”
曹吉祥使劲扯慧静的耳朵,怪笑道:“你们胆子可真大啊,天师道天师无诏入京,僧道密谋,蝇营狗苟,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啊?造反啊!”
慧静吓尿了,不断摇头,但耳朵实在太疼了,曹吉祥往哪个方向扯,他脑袋便往哪个方向走。
“贫僧不敢啊,不敢啊!”
慧静哭着说:“曹公公,这、这庙里的东西,您随便拿、随便拿,求你、求你放贫僧一条活路!”
“又加一条,贿赂罪!”
曹吉祥松开他的耳朵,大耳朵紫红紫红的,幽幽道:“慧静啊慧静,本督看你这大脑袋里面,八成都是屎。”
“本督是太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啊?”
“有命拿,有命花吗?”
“朝天观被封了这么久,里面有多少脏事,你不知道吗?”
“你居然敢和张元吉私会,本督看你活得不耐烦了!你们寺庙的和尚,都活腻味了!”
“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
曹吉祥站起来:“走吧,去巡捕营走一趟吧!”
“来人,把隆福寺给本督封了,不许进不许出!”
“啊?”慧静整个人都吓傻了。
达木丁刚想说话。
“你也脱不了关系,本来你师父虔嘉喇嘛的死,能保你一条狗命,现在看,陪葬吧。”
曹吉祥冷笑,带着人回巡捕营。
所有涉事的和尚、喇嘛、道士,都被抓住了。
曹吉祥连夜入宫。
殊不知,朱祁钰已经收到了密报。
“张元吉还是冒头了。”
朱祁钰冷笑,张元吉乔装入京,就已经被厂卫发现了,还装着在路上,也就骗骗他自己吧。
他就是等着,张元吉犯错!
果然,把柄送上来了。
曹吉祥小心翼翼进殿,匍匐在地上:“奴婢曹吉祥,请圣躬安!”
“朕安。”
朱祁钰没让他起来:“密报朕看了,办的不错,张元吉可有下落?”
“回皇爷的话,暂时没有。”曹吉祥小心回禀。
“好了,缉拿张元吉不用你了,交给锦衣卫吧,你的功劳,朕看到了。”
曹吉祥顿时喜笑颜开:“奴婢不敢邀功,全靠皇爷庇佑。”
“起来吧。”
朱祁钰笑了起来:“你让巡捕营去封顺天府的庙观,是对的。”
“但太慢了,直接派人,把整个北直隶控制起来。”
“缺人就招。”
“谁挡你,就杀掉。”
“以后每个月上交80万两。”
咕噜!
曹吉祥吞了吞口水,皇爷钻钱眼里了啊,开口就要钱。
“以后就该有这股狠劲儿,怕什么啊?有朕给你撑腰,有什么可怕的?”朱祁钰道。
“奴婢最近不甚尽心,幸得皇爷点醒,否则奴婢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岂不浪费了皇爷栽培之心?”曹吉祥拍彩虹屁。
“以后全国的庙观,都得交香火钱,都归巡捕营管。”朱祁钰也得给好处。
曹吉祥从中赚了多少,只有他自己清楚。
要说不贪,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皇爷,奴婢见那些和尚,一个个都肥头大耳的,比农庄里的土财主都胖,他们吃得实在太好了。”
曹吉祥投桃报李:“奴婢以为,应该抄了那些庙观,让他们做个穷和尚,看谁还能吃得脑满肠肥的?”
“这几个涉事的,朕会让锦衣卫查抄的。”
朱祁钰道:“不过你这话倒也提醒了朕。”
“传旨,天下僧道,既然不在五行之中,就少吃世间饮食,每人只允许吃半饱,重量不得超过一百斤,超出者,从身上割肉,割够了为止。”
咕噜!
曹吉祥吞了吞口水,论狠,还得看曹吉祥。
“皇爷圣明!”
曹吉祥小心翼翼道:“奴婢的人,在隆福寺,踩死了一个小喇嘛,皇爷,这……”
“踩死就踩死了,喇嘛有多是,就算死了个虔嘉又如何?他命不好,跟朝堂有什么关系?”
朱祁钰冷着脸道:“那个达木丁,还参与了反抗巡捕营呢?按律该直接杀了,朕杀了吗?”
“喇嘛也得讲道理,在朕的治下,就得遵循大明律。”
“行了,这点小事,不必担忧,天塌了,朕撑着呢。”
一听这话,曹吉祥心花怒放。
“以后好好给朕搞钱,什么事,朕都给你担着,行了,下去吧。”朱祁钰给他吃了颗定心丸。
每个月80万两银子呢,这是棵摇钱树啊。
换了别人,他们敢做吗?
而且曹吉祥多好啊,等哪天沸反盈天,直接杀了,以谢天下,他贪污的家财,又回到了内帑!多好啊!
犯错了的人,也有犯错了的用法。
“冯孝,让逯杲去缇骑吧,做个副指挥使。”朱祁钰决心启用逯杲。
“奴婢遵旨。”
冯孝看得出来,皇爷对卢忠极度不满意。
缇骑和东厂、锦衣卫是同时起步的。
结果,东厂已经发展去西北了,锦衣卫也要发展去江西,甚至都知监都往南京发展了。
就连刚设两个月的巡捕营,都把京畿控制得牢牢的。
再看看卢忠的缇骑,连个屁都不如!
“朝天宫,天师道!天子!苍天!”
“朕只是苍天的儿子。”
“他们确实苍天的老师!”
“冯孝,你说,是不是啊?”
朱祁钰幽幽道。
冯孝吓得跪在地上:“他们当然不配了,不过一群牛鼻子,仗着皇权吆五喝六的,真剥了道袍,什么都不是!岂能做苍天的老师!”
“是啊,太祖、太宗太仁慈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让巡捕营去,把朝天观的道士聚集起来,每人打三十鞭子,生死不论。”
“奴婢遵旨!”冯孝吓得不敢抬头。
“京中所有僧道,每人十鞭子,全打!”
朱祁钰眸中迸射出一抹寒光:“一点都不知道体恤宫中,那朕为什么要体恤你们呢?”
“你们信的是佛、是道尊,但那些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
“信谁,都不如信朕!”
“不信朕的下场,就是被打死!”
冯孝更加不敢说话了。
皇爷这话,说的是京中那些佛道信徒,那些愚蠢人。
皇爷对他们也不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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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