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宫。
曹吉祥带着人穿过蜿蜒的山路,追击周应瑜。
“他会从哪条路跑?”
曹吉祥环着李文英,胳膊用力夹,李文英吐出舌头:“贫道不知道啊!”
“汤序!”
曹吉祥厉喝一声:“回去杀!每三息杀一个道士,只要周应瑜不出现,就杀到底!杀到天师道绝根儿!”
“啊?”
李文英惊呼,拉着曹吉祥急声道:“请提督公公高抬贵手!”
“天师道历来极为恭顺,对陛下忠心耿耿。”
“此事皆周应瑜一人所为,他并非天师道道长,年前就被革除道籍,如今不过散兵游勇,和天师道绝无半分干系,请营督明鉴!”
曹吉祥咧嘴笑了起来:“周应瑜非天师道人?是临时工?”
“是是,他就是临时工,在观中不过帮忙的而已,绝无职务,更非天师道道众!”
李文英连连讨好:“请公公高抬贵手,贫道愿为公公于观中立一生祠,公公可享受观中香火!”
曹吉祥退后两步,陡然抽刀,一刀劈在李文英的胳膊上!
“咱家的小命都保不住,立生祠有个屁用!”
李文英惨叫。
但曹吉祥却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不许叫!天师道窝藏钦犯,还想拖咱家下水?你脑袋让狗踩了?说,钦犯藏在哪!”
李文英收敛了声音:“贫道真不知道啊!都是周应瑜一人所为……”
他竭力摘清周应瑜和天师道的关系,但曹吉祥不收贿赂啊,难道曹吉祥想要钱?
“汤序,去杀!”曹吉祥暴怒。
钦犯近在眼前,却抓不到,这种感觉如百爪挠心。
不对,钦犯一定没逃出朝天宫。
工匠在封门,门外都有巡捕丁把手,有人出入,一定会鸣镝示警的,所以这五个人还在观中。
这黑灯瞎火的,藏几个人很容易。
会在哪呢?
李文英哀求,出一万两银子贿赂曹吉祥。
“抓不到人,咱家有命花吗?”曹吉祥冲他怪笑。
“曹吉祥,朝天宫中皆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士啊,您要抓捕钦犯,吾等已经配合了呀,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呢!”
李文英知道求饶无用,嘶吼厉喝:“贫道不过是天师道一支,你今日杀贫道,明日天师道人必让你入地狱!”
嘭!
曹吉祥一脚踹在李文英的身上:“咱家就知道,这才是伱的真面目!”
“之前跟咱家装什么温柔善良?扮什么柔弱可怜?”
“和你们打这么多年的交道,咱家会不知道尔等的本性?”
“尔等不过借天师道之名,钻营巴结、捧高踩低的阿谀奉承小人罢了!”
“想给咱家立生祠,你们也配!”
“天师道,藏污纳垢之地罢了!”
曹吉祥把刀压在李文英的脖子上:“别跟咱家装什么悲天悯人,咱家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就算天师道被杀光了,你也不会在乎的!”
“你在乎的,只有自己!”
“每三息,咱家就摘你身上一个零件!”
“带咱家去找人!”
李文英惨笑,被巡捕营的人拖着。
“到时间了!”
曹吉祥让人把他的手掌按在石头上,他一刀剁了李文英一根手指头。
“领路!”
曹吉祥推搡着李文英,恶笑:“别耽误功夫,你耽误的,都是自己身上的零件啊,李道长!”
“曹吉祥,贫道必杀你!”
“时间到了!”
曹吉祥让人按住李文英的手,又剁一根手指头!
李文英惨叫一声。
曹吉祥不许人松开他,拍了拍他的脸颊:“咱家说过,让你不许叫,再剁一根!”
“啊!”李文英亲眼看见又一根手指头离开手掌,实在太疼了,没忍住又叫了出来。
“再剁!”
一连剁了两根手指头,他整只手空空,只剩下个手掌。
“看着真丑,直接剁掉算了!”
曹吉祥踩着他的手臂,一刀把他手掌给剁了下来!
鲜血喷射,李文英痛得直抽搐。
“贫、贫道真不知道……”
“嘴是真硬啊!”
曹吉祥叹了口气:“你知道徐有贞、孙镗、叶达、蒋成、温恩,都是什么人吗?”
没错,朝天宫中窝藏的,就是徐有贞一干人等!
“这几个人参与造反,攻打紫禁城宫门!”
“知道按大明律,窝藏造反钦犯,是什么罪吗?”
“李道长,咱家对你够宽容的了,倘若你进了锦衣卫诏狱,到时候你想死,都是奢侈!”
“别用这个眼神看着咱家,咱家是在救你。”
“若找不到这五个钦犯,咱家禀明皇爷,皇爷雷霆之怒,铲平了天师道,你又能如何?”
“皇爷用天师道,用的是忠心,若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皇爷留之何用?”
“罢了,反正你也不领情,换另一只手,开剁!”
这时,汤序举着火把快跑过来,将几个脑袋丢在地上。
李文英脸色急变,这些都是他的门人啊。
曹吉祥是真狠,说到做到,把天师道门人当猪狗一般对待,这笔账早晚得算!
“营督,这般剁手指又慢又浪费时间。”
汤序怪笑道:“看标下找到了什么!标下刚杀了一个道士,那道士是斗虫的行家,随身带着几个虫罐,里面可都是宝贝啊!”
曹吉祥不喜欢斗虫,所以不解。
但汤序喜欢啊,打开虫罐给曹吉祥看:“这几个大将军,标下看一眼便喜欢无比。”
“想来李道长也会喜欢的!”
他又拿出一个小罐,里面是雪白的糖霜,这一罐恐怕并不便宜,但以天师道的财力,当饭吃都没问题。
“蛐蛐喜甜,标下将糖霜抹在李道长的伤口上。”
“再把蛐蛐放出来,蛐蛐为了吸食甜味,会用钳子将李道长的伤口翻开、撕裂,反反复复。”
“李道长莫怕,就几只蛐蛐而已,咬不死人的。”
汤序让人把李文英按住,在他伤口上撒糖。
然后把虫罐中的蛐蛐放在伤口上。
“啊啊啊!”
李文英看着蛐蛐在伤口上爬动,眼珠子差点蹦出来,当看到蟋蟀钳子摆动,仿佛看到自己的血肉被蟋蟀吃进去了一样。
“放了我,放了我……”
汤序不听,拿着草棍拨弄蛐蛐,五六个蛐蛐在李文英伤口处斗了起来。
那种虫子在身上爬的感觉,已经让人毛骨悚然了,更让人崩溃的是,虫子在伤口上斗来斗去。
直接让李文英道心崩溃。
“在密室里!拿走!拿走!”李文英招了。
“哪个密室?”曹吉祥薅起李文英的脑袋,喝问。
“崇圣殿地下密室!”
李文英熬不住了,被剁手他都能忍,偏偏蛐蛐啃食血肉,把他吓住了。
他苦熬到现在,甚至不惜眼看着道众被杀。
就是为了延续道统!
倘若皇帝知道,天师道窝藏钦犯,以皇帝的残暴,天师道如何存续?
天师道从张宇初天师开始,讨好了太祖、太宗两代帝王,才有今日之鼎盛。
师父张懋丞临终前说盛极而衰,希望天师道能将盛况延续下去,切勿重蹈全真教覆辙。
所以他一直在硬撑,奈何曹吉祥手段太残暴了,他撑不住了……
“带咱家去!”
曹吉祥让汤序收了蛐蛐。
汤序意犹未尽:“还没在残肢上斗过蛐蛐呢,这大将军喜欢吃血肉,你的肉不错,等你死了这身肉送我行吗……是是,营督,这就收了!”
李文英指了指地上的手掌,想说送你了,却嚎啕大哭。
道心真崩溃了。
“掉地下了,脏了,大将军未必喜欢了,还是活的好。”汤序盯着李文英,面露垂涎。
在你眼中,本道人就是蛐蛐的食物吗?
曹吉祥带着人把崇圣殿包围。
押着李文英进去。
“在道尊下面。”李文英哭泣。
挪开道尊像,果真有一个密室入口,曹吉祥派人下去,很快便传来一声惨叫。
找到了!
那巡捕丁被杀了。
但恰恰说明,徐有贞等人藏身其中!
“里面可还有暗道?”曹吉祥抓着李文英问。
李文英摇摇头。
“给咱家冲进去,咱家要活口,第一个冲进去的,赏总旗!抓住五人者,赏百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七八个巡捕丁冲了进去,很快便控制局面。
“你叫什么?”
曹吉祥看到一个彪膀大汉,拖拽着两个身着道袍的人上来,身上挂彩,却面不改色。
“标下单英,乃营督从刑部监捞出来的,犯了杀人罪!”
“好,单英,咱家封你为总旗!”
曹吉祥一口气封了三个总旗。
进去七个,活着出来三个,那四个倒霉蛋究竟是被孙镗杀的,还是因为抢功被弄死的,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巡捕营都是混蛋,不抢功才是怪事呢。
“都是老朋友啊。”
曹吉祥用刀挑起一个道士的脸,赫然是徐有贞!
就是他们,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自己还傻傻地苦找,聪明的徐有贞一定在嘲笑他曹吉祥吧。
“你们可害得皇爷找的好苦啊!”曹吉祥怪笑。
“呸!叛徒!”
孙镗吐了口吐沫,他是蒙古人,虽然归化,却仍有蒙古习性。
吐沫喷在曹吉祥的脸上。
单英要帮忙擦,曹吉祥却摆摆手,唾面自干:“孙兄,你是咱家引荐给太上皇的,这口吐沫咱家受了!”
“但咱家要告诉你一件事。”
“因为你的逃窜,你儿子孙宏、孙辅、孙軏,全被凌迟了!”
“不过你妻子还活着。”
“在张家湾的青楼里伺候人呢,还有你的妾室、女儿、儿媳妇,都在一起伺候人!”
“经常光顾的都是苦力,那些苦力又脏又臭,一个大字儿都不识,但就是体力好,听说嫂夫人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呢。”
“对了,咱家听许都督说来着,你女儿怀孕了,岁数小身体好呀,嫂夫人这么久都没动静,啧啧……”
“啊啊啊!老子要杀了你!”
孙镗冲过来想跟曹吉祥拼命:“狗皇帝,老子孙镗与你势不两立!”
他嘶吼不断,却被人死死按着。
噗!
曹吉祥一刀劈在孙镗的脸上,他半边脸上嵌入刀锋,鲜血涌了出来。
“皇爷你也敢骂?忤逆不道的废物!”
鲜血滴到地上,孙镗感到面部剧痛,咬了咬牙,发现咬到了刀片,他没忍住,惨嚎起来。
但腮帮子被豁开,他越嚎越疼,因为张力太大,从嘴角咧开,咧到了后脑勺,都裂开了,嘴巴闭不上,染血的舌头清晰可见。
曹吉祥抽回刀刃,孙镗捂着脸打滚惨叫。
“原来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啊!”
曹吉祥冷哼:“忘了告诉你了,你儿子孙宏死前也这般咒骂,结果他被多切了三百多刀,比别人多熬了三天才死!”
孙镗呜咽。
却让叶达、蒋成、温恩三人瑟瑟发抖。
“叶达,你弟弟叶成呢?”曹吉祥问。
“被、被杀了!”
叶达是太监,尖着公鸭嗓子:“奴婢们逃出来时,被人杀了。”
“谁杀的?”曹吉祥担心,叶成是漏网之鱼。
“奴婢也不知道,收到风声后,从家中逃出来时,遭到数次围杀,他在路上被人杀了。”
“在下可以作证。”蒋成是太监蒋冕的弟弟,他出声作证。
曹吉祥将信将疑,看向温恩:“好个收恭桶的太监,居然是太上皇的人,连咱家都吃了一惊!”
“奴婢不是太上皇的人,奴婢是锦衣卫!”
温恩居然说自己是死间,是太上皇的人持暗号,令他听命行事的。
事发后,也是那人提前通知他撤离。
在此审问不行,须将五人送入宫中,交给皇爷,就算大功告成。
曹吉祥使个眼色,让人把这五个人控制起来。
“营督,这两个道士怎么处置?”汤序问。
“一并送入宫中,由陛下处置!”
至于朝天宫中的道士,也该由陛下处置。
“派人封锁朝天宫各门,派人看守,无皇爷圣旨,任何人不许出宫!”曹吉祥当机立断。
抓住徐有贞等人是大功,但若插手太多,就会演变成大过。
徐有贞偷盗的是里库宝贝,倘若徐有贞供认出宝贝销赃渠道,等皇爷去找,什么也找不到,肯定会怀疑到他曹吉祥头上。
皇爷,唉,难伺候呀。
为了安全起见,曹吉祥直接用棺材装人,拉去午门,到了午门由禁卫接管即可。
“营督,这朝天宫富得流油,若能……”汤序面露贪婪。
“你在找死吗?啊?”
曹吉祥瞥了他一眼:“你是什么身份?反贼!给你钱有命花吗?皇爷的圣旨是什么,照办便是,多办一点少办一点,都是罪,明白吗?”
“标下明白,标下明白。”汤序冷汗涔涔。
“去灵济宫!”
曹吉祥只负责收香火钱,其他的,一概不问!
也不敢问。
甚至,他连朝天宫为何与太上皇勾连,他都不敢多问,都是皇家奥秘,知道了容易掉脑袋。
……
黄家。
“你说什么?在朝天宫?怎么可能!”
舒良吃惊地看着张忠:“张瑾在朝天宫?”
“没想到吧。”
“朝天宫管事李文英和周应瑜,都受过太上皇的恩惠。”
“夺门时,你们调查的火器,一直都藏在朝天宫中。”
“所以,张瑾假死脱身后,藏在朝天宫,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张忠淡笑。
他还是稚嫩,没以张瑾藏身之所敲诈舒良。
这是作为王爵嫡子的自信。
虽是瘸子,却比张懋大气,那个妾生的废物!
“朝天宫,为何会帮助太上皇?就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吗?”舒良眸中杀意闪烁。
皇爷是他的天,倒向太上皇的人,都该死!
若非京中需要英国公稳定朝局,他早就把英国公一脉杀绝了!
张忠撇嘴嘲笑,笑舒良读书少。
“本督没工夫跟你啰嗦,快点说!”舒良怒火汹涌。
“简而言之,天师道也不是铁板一块。”
“张宇初仙逝后,张懋丞便担不起天师之责,传到张元吉手里,根本搞不定教内各派。”
“如李文英、周应瑜之流,都有开宗立派之念头。”
“张軏深知天师道内矛盾,所以拉拢李文英、周应瑜,以建立新道统为饵,勾引此二人上套,为太上皇所用。”
张忠对自己这位亲叔叔,只有恨!
他是嫡子,却无法继承家业,就是张輗、张軏两位亲叔父的阻碍!
之前他以为是这两兄弟迷惑当今圣上,当今圣上又是庶子继承家业,心里有恶趣味,自然和张懋那贱妾生的王八看绿豆,所以才以张懋袭爵来恶心他。
可舒良的话,让他对当今圣上印象改观。
但他何尝不是在借舒良的手,推倒张軏这座大山呢!
张軏一倒,作为同党的张懋,会有好结果吗?
如今勋贵式微,勋贵中只剩两座大山,英国公府和成国公府,皇帝在没有足够数量勋臣之前,是不会贸然推倒一座大山的。
他张忠,就会渔翁得利。
“你与本督同去,去朝天宫,抓住张瑾,本督亲自向皇爷为你请功,令你袭爵英国公,如何?”舒良一刻都不想等了。
皇爷如何忌惮张軏,他非常清楚。
如今张軏最大的软肋出现了,只要抓住张瑾,张軏就不攻自破了。
因为张軏只有张瑾一个独子,以张軏的岁数再生个儿子估计不可能了,所以他必然会回京的,绝不敢叛逃漠北。
“那这……”张忠看了眼黄家。
“来人,把这家抄了,伤员留下看守,其他人跟本督走!”
舒良眸中寒光闪烁:“你是如何来黄家的,本督不知道,本督只知道,你张忠是本督的朋友。”
张忠肯定是被人骗了,才趟这浑水的。
或者说,有人想借东厂的手,杀了张忠,他好渔翁得利,是不是啊张懋?
“出发!”
舒良率领人马直奔朝天宫。
张忠不能骑马,有腿疾又不能步行,舒良不嫌麻烦,让人背着他跑。
来到朝天宫。
和抓张瑾比起来,钱财反而放在第二位,何况已经抄不出多少油水了。
到了朝天宫,反而把舒良弄懵了,朝天宫四门被封,门前站着巡捕营丁。
舒良自报家门。
“他娘的,老子不知道什么东厂西厂的,老子只听营督之命!”一个混不吝的大汉满脸横肉,身上还穿着囚衣。
龚辉拔刀:“东厂办事,所有人退避!违令者斩!”
“来来来,你砍老子一个看看,老子办的是皇差,皇帝老子的命令,你敢杀老子,你就是造反!”
那混不吝伸出脖子,拍拍自己的脖子,让龚辉砍。
龚辉见他出言不逊,刚要动手。
舒良却喝止他,他听到大汉说办皇差,难道说这什么营,也是皇爷的人?
他派人和此人交涉,但这大汉就是个地痞,一个大字不识,只知道听命营督曹吉祥,其他人的命令一概没用。
“厂公,杀进去吧!”
龚辉低声道:“他们最多十几个人,挡住咱们!”
舒良沉吟,曹吉祥肯定是皇爷派出来的,这个巡捕营,自然是皇爷的人,没必要喊打喊杀。
“朝天宫还有其他路吗?”舒良问张忠。
“这我哪知道?”
张忠耸耸肩:“直接杀进去算了,几个地痞流氓罢了,能挡住你东厂之人?”
“去告诉他们,东厂奉命办事,和曹公公是一路人!”舒良目光闪烁。
他把番子撒出去,封锁朝天宫要道。
若这群人再不识相,那就冲进去。
……
孟州接连捣毁四家当铺。
都是京中的大当铺,收获颇丰。
但在王记当铺中吃了瘪。
这王记当铺掌柜、管事的全都被杀了,但当铺里空空如也,他还被人给围住了,让他把银子交出来。
碰上黑吃黑了。
“他娘的,向来都是老子吃人家的赃!哪有被堵门里的时候!”
孟州率人冲出家丁封锁。
结果连入几次当铺,都被人抢了先。
次次都被家丁堵住。
他意识到不妙了,这是有人设了套,让他往里面钻呢。
对方是冲着东厂这身皮来的,他们抢了当铺,却不敢声张,所以需要东厂这杆大旗来帮他们顶缸,把黑吃黑的锅扣在东厂的头上。
“老子真他娘的蠢!”
孟州狠狠拍自己脑门一下,被人当枪使了,才回过味儿来。
“校尉,怎么办?”周城担忧地问,他担忧自己的前程,好像赌错人了。
“老子还想问你呢?别烦老子,让老子好好想想!”
六七十号人看着孟州。
过了好半天,孟州咬牙道:“拆分成小旗,十人一小旗,五小旗为一总旗。”
“拆成两总旗,老子领一个总旗,在前面扫荡。”
“后面一个总旗跟着老子,都脱了东厂衣服,等老子被家丁包围,你们快速掠过他们,沿着这条街找。”
“这个陷阱布置得匆匆,往前面找,肯定能找出马脚来!”
“另一个总旗,谁想当?”
孟州这办法够笨的。
“启禀校尉,标下想当!”周城想当总旗。
却惹来一阵嘲笑声。
连孟州也不看好他,后面这总旗虽没什么危险,但需要胆大心细,周城拍马屁行,能力他看不到。
“标下当!”
一道响亮的声音响起,走出一个有点罗圈腿的中年汉子,他马术很好,孟州知道。
“叫什么?”
“标下叫范青!”
范青声音清朗,他说要当,却没收获周城的嘲笑声,反而有人说支持范大哥。
“好,你来当!”
孟州拍拍他的肩膀:“当官儿,就得拿出点能耐来,老子告诉你,若找不出人,老子就宰了你!但不必害怕,这些崽子敢不听你的,直接杀了!老子就要找到设套的王八蛋!”
“标下能做到!”范青很自信。
入东厂之前,他做过七年捕快,进入东厂他因为武艺高人一筹,很得人心。
孟州懒得废话,迅速拆分队伍,他率领三十人为一总旗,继续被人牵着鼻子走。
范青率一队脱掉东厂袍靴,把马存放在一地,让几个人看着。
然后轻衣快行。
追了几条街,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一伙蒙面强人在当铺里黑吃黑,这伙人干净利落,权贵家丁根本不是对手,轻松解决。
然后快速把东西运走,开始布置陷阱,等着孟州上钩。
“快,派人去通知校尉!”范青压低声音道。
孟州还在受窝囊气,次次被人堵住,东厂黑吃黑的名声不胫而走。
“咋了?老子没让你当总旗,心情不顺?”孟州瞥了眼周城。
“标下不敢。”周城无精打采。
孟州撇嘴冷笑,此人小人一个,成不了气候,索性也懒得理他。
终于,收到范青的线报。
“他娘的!老子这口窝囊气如鲠在喉,终于轮到老子报复了!”
孟州翻身上马:“兄弟们,跟老子冲!”
他带出来二十几匹马,分给范青一半,但范青担心骑马扎眼,不利于抓人,就归孟州队了。
范青尾衔而上,本来悄无声息的。
但马蹄声惊动了这伙强人,他们立刻丢下银车,四散而逃。
“他娘的!没带弓弩!”
孟州在马背上大骂,但这大半夜的,有弓弩不也是乱射嘛。
“范青,别抢东西,先抓人!”孟州马快,勒动缰绳,马蹄跃起,狠狠踢翻一个蒙面人。
范青也不甘示弱,抓住几个蒙面人。
“他娘的,有点手段啊!”孟州骂骂咧咧下马,把面罩摘下来,看样子都是练家子。
“是镖师!”范青摸摸他们手中的老茧便判断出来。
“哪个镖局的?敢他娘的抢东厂的东西,活腻味了!”孟州先一刀攮在他肚子上。
他手法精湛,很折磨人却还不死。
“说,老子没工夫跟你废话,老子就找你的东家,说出来,老子让你去治伤,还能保命。”
孟州使劲一捅,那汉子痛得惨叫。
“再深一点,就没救了,你死了,老子还能问别人,说不说?”孟州松开刀柄,让他的肚子撑着刀柄的重量,更加疼痛难忍。
“兴隆镖局!”那汉子招了。
孟州微微皱眉:“兴隆镖局,山西人开的?”
那汉子点头。
噗!
刀尖穿过他的后背,他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孟州,不是说好放过我吗?
“老子最讨厌不讲义气的家伙!”
孟州抽出刀刃,挥挥手:“都杀了!跟老子走,去端了这个兴隆镖局的老窝!”
噗噗噗!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被抓住的七八个黑衣人都被杀了。
“把东西收起来,留两个弟兄看守,其他人跟老子走!”
孟州在京中生活有些年头了,对京中各势力有所耳闻,刚上马,便扭头问范青:“兴隆镖局的东家姓啥?”
“回校尉的话,姓王。”范青做过捕快,对镖局诸事了如指掌。
“哪个王?”
“阳曲王氏!”
阳曲是太原府治所。
孟州皱眉:“范青,这王氏在京中最大的生意是什么?”
范青一愣,恍然大悟:“当铺!”
之前他进的几家当铺里,就有王家当铺。
掌柜的、管事的都死了,他当时没多想,可现在回想起来,打劫当铺的兴隆镖局,就是王家的产业啊,这不是贼喊捉贼嘛!
“他娘的,被个狗商贾给坑了!”
孟州调转马头,喝问:“谁知道王家大宅?”
东厂专门收保护赋,自然对京中商贾了如指掌,有一个叫赵开富的指出方向。
孟州率人呼啸而去。
马踏王家大宅。
奇怪的是,王家府邸前平静似水,仿佛王家不是商贾,而是官邸,根本没有趁火打劫的家丁来叨扰。
“校尉,不太对劲。”范青低语。
“怕个鸟,冲进去!”
孟州留人看马,提着刀翻墙进去,部下陆陆续续也翻进去。
府内安宁,甚至还传来朗朗读书声。
“他娘的,要是知道这是家商贾,老子还以为进了状元府呢!”
孟州大喇喇往前走,有人进来,自然惊动了小厮。
他杀性大发,见人就杀。
一路杀进主厅。
主厅之上,王家家主王师臣正在和工部左侍郎赵荣论诗手谈,相谈甚欢。
当房门被踹开,看见一脸杀气的孟州,王师臣脸色一变。
赵荣放下棋子,骤然爆喝:“何人敢叨扰老夫雅致?”
赵荣身着官袍,不怒自威。
孟州虽莽,却认得官袍,吓得跪在地上:“标下东厂侦察校尉孟州,给上官见礼!”
若舒良在此,肯定一个耳光打死他。
东厂番子,只跪皇爷,其他人配跪?
但舒良主持东厂不久,东厂奴性未改。
全因这些年皇帝自断臂膀,厂卫沦为文官玩物,所以孟州看见赵荣身穿正三品官袍,吓得不成样子。
“东厂?侦察校尉?算个屁啊!”
赵荣怒斥:“本官乃工部左侍郎赵荣,谁让你私闯民宅,公然杀人的?”
孟州脸色急变,知道自己理亏。
抢钱的事,若搬到朝堂上去,厂公肯定不会保他的。
“启禀侍郎大人,标、标下奉命查抄商贾府邸……”孟州支支吾吾,全无杀戮时的英雄气,更像个奴才。
“查抄商贾府邸?谁给你的指令?舒良吗?本官明日早朝,便要参舒良一本!”赵荣狐假虎威。
其实心里怕得要死。
他哪敢惹舒良啊,舒良正满世界抓他小辫子呢。
因为他是太上皇的人,这个时候该装死才对。
偏偏他又是李贤的人。
而王家是晋商核心家族,这些年,晋商没少支持陈循,如今转而支持李贤。
说白了,晋商如今是李贤的钱袋子。
李贤担心王家被破门,所以请赵荣亲自坐镇,保住王家。
但让李贤、赵荣没想到的是,王师臣更是个枭雄,借李贤的势黑吃黑,还把屎盆子扣在东厂头上,简直狗胆包天。
“标下不敢,标下不敢!”
孟州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你杀了几人?从实招来!”赵荣是老官油子,若直接放了孟州,孟州肯定会怀疑,所以得见血。
区区一个侦察校尉,本官杀了,舒良又能如何?
“标下没记!”
孟州咬牙道:“请侍郎大人放标下一马,标下这就带人退出王家大宅,绝不再踏入一步!”
“退出?杀了人,想退就退,你当国法何在?”
赵荣呵斥:“你叫孟州,本官记住你了,你的名字会出现在奏章之上,是死是活便有大理寺审判吧!滚吧!”
他无视王师臣的眼色,摆足了官架子!
因为他不知道,王师臣派人在外面黑吃黑,黑了不少银子不说,还往东厂头上扣屎盆子。
王师臣想说话,却被赵荣摆摆手,不让他说。
孟州一听,心中一股怒火直冲云霄,却不敢发作。
硬着头皮解释:“请侍郎大人听标下解释……”
“本官不听,你要解释,去跟大理寺解释吧,滚出去!”赵荣压根就没把孟州放在眼里。
东厂的侦察校尉,和朝堂堂堂正三品官员比起来,差的实在太远了。
“标下……”孟州还想说。
“闭嘴,滚!”
赵荣厉喝,见孟州不走,看向王师臣:“王兄,让你的家丁把他赶出去!”
王师臣坐蜡了。
赵荣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啊。
之前他给赵荣使眼色,其实是想让赵荣说句软和话,他好用钱拉拢孟州。
反正外面兵荒马乱的,钱有多是,大不了分孟州一份,和气生财嘛。
可赵荣非摆官架子,把后路给堵死了。
按照他原本的构想。
等天一亮,九门提督府出来维持秩序,就尘埃落定了,到时候他再跟李贤摊牌,李贤是他的靠山,只能捏着鼻子帮他顶雷,大不了分李贤一点小钱。
可孟州的乱入,打乱了他的算盘。
这个人,必须死!
王师臣有枭雄之资,挥挥手,让家丁个眼色,让人直接弄死孟州。
“啊!”
孟州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当四个家丁靠近他时,一道冰冷的感觉从背后袭来,刺痛感传来,他下意识趴在地上,扭头看见刀上染着血,就差一点,就弄死他了。
他身体向前一滚,顺势抽出腰刀,借力一劈,劈翻了一个家丁。
“为何要杀我?”
孟州身体一跃,一刀劈中那家丁手腕,匕首掉在地上。
他指着匕首,瞪着赵荣。
赵荣也懵了,看向王师臣。
“误、误会吧。”
王师臣脸色尴尬,暗骂那家丁做事不利落,真是一群废物!
“误会?”
“老子看你们就是一伙的!想杀老子!”
“你堂堂侍郎,勾结商贾,杀东厂校尉!”
“老子要去陛下面前告你的状!”
孟州眼睛通红:“都杀!人都杀了!”
“孟校尉冷静。”赵荣变了脸色。
他搞不清楚,王师臣为何要动手杀人,没看见你的家丁,在人间面前屁都不是吗?怎么还蠢得杀人?
“冷静个屁!”
“赵荣,老子记住你!”
“老子这就向厂公禀报,老子怀疑你和他勾连,意图不轨!”
孟州狞笑,谁还不会栽赃陷害来着。
“范青!杀!”孟州下令。
范青不敢违背,带着人大开杀戒。
听到惨叫声,王师臣没想到孟州做事如此果断,他的家人啊!
啪!
孟州忽然一个耳光打在王师臣的脸上:“说,为何抢夺当铺后,嫁祸给东厂?说!”
“啊?”赵荣吃了一惊,心思电转,瞬间明白了王师臣为何要杀孟州。
他指着王师臣:“你,你怎么敢啊!”
“赵大人,别听这小子胡言乱语啊,在下冤枉啊!”
王师臣哭嚎:“冤枉啊,在下什么都没做,祸从天上来啊!”
他打死也不承认。
啪!
孟州又狠狠一个耳光抽在王师臣的脸上:“冤枉?进了东厂诏狱,你他娘的就不冤枉了!”
王师臣嘴角流血,高呼冤枉。
而这时,范青押着十几个人进入主厅。
王师臣又惊喜又后悔,他的家人没死,但孟州显然不会放过他的家人!
“赵大人,你要参标下一本,标下也要向陛下告你的状!”
孟州指着王师臣:“他,派他手下的镖局,戴着面罩扮做强人打劫当铺,然后嫁祸给东厂!”
“你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啊?赵大人!”
孟州豁出去了。
他也看透了,就算他继续退让,王师臣也要杀他,与其被杀,不如先下手为强。
咕噜!
赵荣吞了口口水,他没想到,居然被王师臣给坑了!
李贤那傻瓜,被王师臣卖了,还给他数钱呢!
反倒把本官搭进来了!
“孟校尉,此事尚需调查,不如坐下好好商量一番。”赵荣强挤出一抹笑容。
孟州微微震惊,没想到堂堂工部左侍郎居然会向他低头。
原来,那如巨人一般的文官,也有怕的时候嘛。
“跪下,求我!”孟州舔了舔嘴唇,有些兴奋。
“你说什么?求你?”
赵荣瞪大了眼睛,怒极反笑:“本官堂堂左侍郎,你不过区区一个侦察校尉,给本官提鞋都不配的玩意儿,居然让本官跪下求你?你疯了吧!”
“赵大人,您说得对呀,我就是一个小小的校尉,给您提鞋都不配。但是,您的命却攥在我的手里!”
孟州狞笑:“本校尉也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跪下,求我。”
“你、你!”
赵荣气得浑身发抖。
“本校尉最后说一遍,跪下,求我!”
赵荣拂袖而去:“好,你去告吧!本官等着!”
让他给孟州跪下,不如让他去死!
“赵大人,倘若王师臣说,是您一手策划的呢?”孟州忽然一指王师臣的一个妾室。
惨叫声传来,那妾室被一刀毙命。
赵荣身体一颤,慢慢转过身来。
他看着孟州,真心低估了这个小小的校尉,他不止勇猛,还有脑子,只是性格有些疯。
孟州朝他笑了,笑容充满恶意。
手指头一指。
“啊!”
又一个妾室被杀死,王师臣脸色惨白,他担心孟州下一个指的是他的儿子!
噗通!
赵荣缓缓跪在地上,堂堂工部左侍郎的尊严,文人的尊严,进士的尊严,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他非常清楚一件事,若孟州去陛下面前告,陛下会立刻诛他九族!
因为他叫赵荣!
他是太上皇的人!
因此,就够了!
他万分后悔,就不该出现在王师臣的家里!该死的王师臣,为什么非要出去抢钱,抢钱也就罢了,为什么栽赃给东厂!
你想死,不要拉着我们一起死啊!
“赵大人,您万金之躯,怎么给我一个小小的校尉跪下了呢?”孟州声音刻意模仿赵荣,惹得哄堂大笑。
赵荣绝望地闭上眼睛。
“您不会是做贼心虚,真的和王师臣是一伙的吧!赵大人!”孟州直接栽赃嫁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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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