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华门。
国子监监生、翰林院修撰、穿着官袍的官员跪在门口哭谏。
当御辇靠近时,朱祁钰没看见内阁官员,倒先听到了七步诗。
“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祁钰头大,这群人读书读傻了,被当枪使了还不知道。
放眼看去,还真看到了几个熟面孔,杨守陈、林鹗、丘濬、尹直、刘吉、刘珝等俊才,都是朱祁钰重点培养的人才。
他们居然也来凑热闹!
冯孝已经告诉他了,因为肉包子的事,太上皇弄得上吐下泻,消息不知道怎么传出来了,国子监监生群情激奋,来西华门哭谏。
“究竟是谁的手笔?陈循?林聪?还是李贤?真会给朕出难题啊!”
朱祁钰叹了口气:“国子监监生、进士,这是要坏了朕的未来啊!若朕处理不好,这些国子监监生、进士未来也不会为朕效命了,真是毒计!”
当西华门打开,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陛下来了!”
然后跪着哭谏的人群居然往门前涌。
“退后!全都退后!”
李瑾拔刀出鞘,东厂番子站一道人墙,把人隔开。
“呸,狗番子!”一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人吐出一口痰,吐在李瑾的鞋上。
李瑾整张脸铁青,他乃勋臣,襄城伯!不是番子!
他却不敢发作,国子监监生都是读书种子,如今文官势大,若因为这点小事招惹了文官,他襄城伯府可顶不住压力,只能自己生闷气。
朱祁钰不下御辇,俯视诸生。
“你,站出来!”朱祁钰抬手一指,指着那个骂人吐痰的年轻人。
“参见陛下!”
丰神如玉的年轻人彬彬有礼,行读书人的礼,见皇帝不跪,颇有神采。
“你的老师就这般教你面君的吗?”
朱祁钰目光一闪:“来人,把他的老师带来,传国子监祭酒、司业、监丞、典籍悉数来西华门!”
“陛下,岂可因一小儿之礼,便大费周章宣祭酒前来呢?此非明君之道!还请陛下回答吾等问题,吾等自当退去!”一个穿着儒衫,年龄稍大的人摇头晃脑地说着,抑扬顿挫,仿佛在背书。
“你叫什么?”朱祁钰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在下周瑾,乃正统十四年举人。”周瑾脸上得意。
“周瑾,举人,正统十四年!”
“来人,去查!”
“查查这个周瑾,他是怎么考上的举人?那年主考是谁?阅卷的是谁?点他为举人的又是谁?”
“给朕查清楚!”
“他是怎么读的经义?经义里就是这般教他面见君父的吗?把朕当成谁了?他老子吗?”
“朕在说话,当朝首辅也不敢打断于朕!你区区举人,便沾沾自喜,逞能逞凶,打断朕的话!”
“然后居然要质问于朕!让朕给你们答案?”
“朕是天下的人君父!你会质问你老子吗?读书读书,就是教你大逆不道的吗!”
“来人!把点他为秀才、举人,接受他入国子监的官员,统统给朕革职!发配充军!”
“舒良!给朕查!他为何在西华门外串联,逼宫于朕!”
“查!一查到底!”
轰!
西华门前哗然一片,全都看傻了。
无数监生后悔之意蔓延,都说法不责众,谁也没想到,皇帝刚来,就先抓了一人,还查出一连串的人!
他一个人受难也就罢了,连带着跟他有交集的官员,全都要受连累!他的家族还能有好?
不是都传皇帝乃当世明君吗?不是都说是贞观皇帝在世吗?怎,怎么越看越像隋炀帝呢?
都有点打退堂鼓。
“你,过来!”
朱祁钰指着那个丰神如玉的监生,那个监生双腿有点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把你吐的,舔干净。”
朱祁钰指着李瑾脚上的浓痰,冷冷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襄城伯李瑾,你可能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他的哥哥叫李珍!襄城伯李珍!李珍死于土木堡,为大明而亡!”
“他的父亲叫李隆,跟随太宗皇帝多次出征漠北!为国尽忠!”
“他的爷爷叫李濬,乃靖难功臣!”
“你骂他是狗番子,往他鞋上吐口水!那朕问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朱祁钰大怒:“你可以见君不拜!朕不怪你!但不能侮辱国之功臣!此乃对大明不敬!”
“朕想问问你,你在国子监学的是什么?是仗势欺人吗?还是仗着读了几本书,就瞧不起为国征战的老将老臣?国子监就教这些东西吗?”
“来人!革除他国子监监生之职,发回原籍,世代永不录用!家族往上查十代,有当官吏者,一律革职!永不录用!若有经商者,一律查杀!”
“啊?”
那丰神如玉的少年人脸色一白,栽倒在地上。
东厂番子要把人拖走,但朱祁钰勾勾手指:“让他舔干净,再拖走!”
李瑾大受感动,皇帝对襄城伯一脉如数家珍,更让他感动。
“不必了,不必了。”李瑾受不起读书人的舌头啊,如今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他下意识要躲。
“不必躲,这是他欠你的!”
朱祁钰见他脸露惊恐,低声劝慰道:“襄城伯,安心,朕给你撑腰!”
李瑾是真害怕啊,如今勋贵式微,襄城伯更是不复祖宗时的鼎盛,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监生们被这一幕吓到了。
没人敢喊叫了,也没人敢念七步诗了,捧着宣宗灵牌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皇帝太凶了!
他们后悔受了煽动,来西华门哭谏了。
“杨守陈、林鹗、丘濬、尹直、刘吉、刘珝!别低头了,朕都看见你们了!”
“你们为什么也来哭谏?”
“是胸有怨气,对朕不满吗?”
朱祁钰直接点名,这几个都是景泰年间的进士,朱祁钰一直想把这些人培植成心腹。
谁能想到,他们也受了鼓动,来西华门哭谏,让朕这个皇帝难堪呢!
“臣等不敢!”尹直心里后悔,还是太年轻了。
“不敢?朕看你们胆子大得很!尹直,告诉朕,刚才你们念的是什么师啊?再大声念一遍!”朱祁钰声音凌厉。
“臣,臣……”尹直后死悔了。
“念!”
尹直硬着头皮,读:“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
“大点声!”
“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尹直绝望地闭上眼睛。
“朕听明白了,这是在骂朕啊!”
朱祁钰哂笑:“你们都说说,为什么要骂朕啊?朕怎么戕害兄弟了?啊?”
哭谏的人没人敢应答,生怕说错一句话,落得那两个同窗的下场。
“你们是国子监的监生,是大明的未来,朕向来不因言获罪,畅所欲言,朕不怪你们!”朱祁钰笑道。
还没人敢说。
“你们不说,朕就要回宫了。”
“晚生有一言想请教陛下!”终于有人站出来了,还是个熟人。
李东阳!
他有神童之名,八岁入顺天府学,朱祁钰亲自验视,足见重视,之后每年他都召李东阳入宫讲学。
“讲!”朱祁钰轻抚胡须。
“晚生听传言,陛下赐人輮肉包子给太上皇吃,太上皇吃后上吐下泻,却无良医医治,如今病重。吾等监生闻听,五脏俱焚,天家乃天下表率,而陛下与太上皇乃骨肉兄弟,所以吾等监生跪门哭谏,乃是希望天家和睦,兄友弟恭,为臣民表率!”李东阳口齿清晰,字字珠玑。
“你们也是因为这件事来哭谏的?”朱祁钰看向其他监生。
“回陛下,是!”有人回应。
“哈哈哈,原来是这件事啊!”
朱祁钰长笑:“诸生,你们可吃过人輮?”
提及这个词汇,所有人畏之如虎,有监生低声道:“吃人輮,和畜生何异?”
“说得不错啊,人怎么能吃人呢?”
“你们都不曾吃过,朕去哪弄呢?朕是仁君,非暴戾之君,总不能把一个活人,剁成肉馅,再蒸成包子,给太上皇吃吧?”
“何况太上皇的南宫有厨房,御厨上百人,伺候的宫人过千,朕让太上皇吃,太上皇就吃吗?”
“哈哈,此乃戏言耳。”
“说到医者,确实没有,本来这是机密,朝堂不打算对外公开,但诸生跪门,朕便把话摊开了说吧。”
“太医院太医吴通、徐彪等人下毒戕害于朕,而太医院院使失踪,所以太医院的太医都被送入北镇抚司诏狱,正在审查!”
“此时宫中确实没有太医!一个都没有!”
轰!
整个西华门又是一片哗然,监生们意识到出大事了。
太医戕害皇帝,再加上成废墟一样的皇宫,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有大事发生,可他们偏偏被人煽动,跑来西华门哭谏,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监生们肯为太上皇,哭谏于朕,朕心甚慰啊!”
朱祁钰神情高涨,从御辇上站了起来:“朕看到了你们的勇气,朕看到了大明的希望!”
“可你们知道吗?”
“就在正月十五的晚上,朕差一点点,就薨逝了,去见先帝了!”
“你们看看皇宫!不难发现吧,整个皇城都成了战场!”
“而整个京城,一直到现在,仍在戒严中!”
“没错!”
“正月十五的晚上!太上皇率领石亨、徐有贞、刘永诚等上千人,攻打东华门!”
“朕命悬一线啊,甚至石彪的箭就顶在朕的脖子上!”
朱祁钰指着自己的脖子:“就差一点点,太上皇就把朕赶下了皇位!”
“知道吗?你们心心念念、为其可怜、为其担忧的太上皇,差一点点,就坐在奉天殿上,受万民叩拜高呼万岁了!”
噗通!
有监生软倒在地上,很多监生吓得不敢喘气。
造反啊!
所有人都知道坏了,太上皇居然率兵攻打宫门?而他们,居然为叛臣求情?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安心,不知者无罪,朕不会怪你们!朕绝非暴戾之君!”
“此乃朝堂不传之秘!也是天家的丑事,本不该传到民间的!”
“奈何你等皆是大明的栋梁之材,爱国之人,朕不忍骗之!”
“正因为朕顾念骨肉亲情,才放过太上皇一马,却不想又有有心之人,炮制什么肉包子的流言,真是其心可诛!”
朱祁钰佯怒:“朕若不顾念亲情,直接杀之了事,岂不更痛快?”
“何须用什么肉包子来恶心人?那种东西,朕若用了,岂不留下千古骂名?朕能做吗?”
“不信朕的,你们去南宫问问,哪有什么肉包子!”
“朕再告诉你们一件事!”
“就在今天!尚食局御厨杜清,毒杀了朕的妃子!”
所有监生张开了嘴巴,皇妃被害,肯定会发丧的,不会是假的。
“若真有什么包子,也可能是尚食局的伎俩吧!”
“这是要搅动大明不安啊!让天下震动啊!”
“诸生想必已经知道了,瓦剌五万大军南下,马踏宣镇,如今宣镇告急,京师动荡。”
“不过诸生切勿恐慌,朕以命于少傅率领京营十五万大军驰援宣镇,必不让瓦剌占一丝便宜!”
“宣镇无碍,京师无碍!只是一些小人的伎俩而已!诸生安心!”
“唉,朕这个皇帝啊,当的难啊!”
朱祁钰长叹口气:“诸生!”
“朕本不欲多言,朕御极八年来,从未与人诉过苦,正统十四年,瓦剌围城,朕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社稷之将倾!”
“朕御极八年,早朝日日不辍,日理万机,熬白了头发,却从未跟人诉功!”
“兵部尚书于少傅说朕是千古仁君,内阁阁臣赞朕是千古贤君,朕受之有愧啊!”
“朕承载祖宗基业,肩负万亿生灵,自当兢兢业业,一刻不敢懈怠!”
“这是朕的责任!不能推脱!更不能找人诉苦!不能找人诉功!”
“因为,这些都是朕应该做的!”
“朕是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
朱祁钰话锋一转:“可你们知道,为何太上皇会从南宫起兵,造反于朕吗?”
“全因法统之争!”
“就因为朕发现了太上皇隐藏多年的秘密,朕不能说出来,因为此事涉及皇太后,朕不能败坏嫡母名声!朕不能说啊!”
朱祁钰颓然坐下来:“诸生,朕言尽于此,诸生,回吧。”
完了?
你倒是说啊!
人都有好奇心,跪门的监生、翰林院进士刚被皇帝吊起好奇心,却告诉结束了?
一句不能说,就完了?
涉及到皇太后、太上皇,此等宫闱秘事,绝对是民间第一爆炸的八卦新闻。
这样吊着实在难受啊,每个人都如百爪挠心,非常想知道啊。
关键谁也不敢强迫皇帝说出天家的秘密吧?
“陛下!”
朱祁钰刚要开口,却见林聪快速跑过来,高声呼喊,全然不顾礼法,让诸生让开一条路,然后跪在地上:“臣林聪参见陛下!”
他在打断朱祁钰的话!
这是在保朱祁镇的法统啊!
林聪,你做得太明显了,朕本来也不打算再说了,若完全说透了,就失去趣味性了,千万不要低估民间读书人的脑洞,他们会把宫闱秘事写的更加玄奇,比真相更有意思,必然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大跌眼眶的那种。
“林阁老,朕与诸生聊聊天,你也要管吗?”
朱祁钰长叹口气:“罢了,诸生,朕要回宫了。”
林聪整张脸都绿了!
国子监的监生都在用看曹操的眼神看着他,文官天天把天地君亲师挂在嘴边,结果你却当了权臣?
“陛下恕罪,臣,臣没有其他意思!”林聪赶紧请罪。
“朕也没有其他意思呀,林阁老。”
朱祁钰声音很低,挥挥手:“回吧。”
御辇调头,西华门的大门吱嘎吱嘎关闭。
“林阁老,您在欺君吗?”李东阳上前一步,高声怒吼。
“你胡说什么!”
林聪浑身打了个机灵,好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陛下乃仁君,诸生跪门哭谏,陛下尚且不怒,与诸生平易近人聊家常!宽慰诸生!可为何林阁老初到,便逼陛下回宫!难道林阁老欺压陛下,要当操莽吗?”李东阳满脸不忿。
林聪差点栽倒,好不容易串联、撺掇来的监生、翰林院进士,本想给皇帝添堵。
谁能想到,这些他一手撺掇起来的人,居然矛头都对准了他,冤不冤啊!
“请陛下留步!”林聪说完就后悔了。
因为御辇真的停下了。
监生们群情激奋,这不坐实了林聪是操莽吗?
“诸生勿怒,林阁老不是曹操、王莽,切勿怪罪林阁老,皆是朕的不是!”
朱祁钰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等于实锤了!
“陛下乃天下人的君父,岂能有错?晚生请陛下罢免林聪!”李东阳跪下。
“罢免林聪!”
“驱逐出京!”
“乱臣贼子,全都该杀!”
监生们群情激奋,义愤填膺。
林聪一颗心沉入谷底,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又玩这招?
“快,快把林阁老送去太医院……”
朱祁钰说到这里,自己都乐了,太医院里也没有太医,对了,艾崇高好像还活着,不知道他和猪过的开不开心。
“对了,宣艾崇高!快把艾崇高找回来,给林阁老治病!”
等把林聪抬下去,朱祁钰长叹口气:“让诸生看笑话了,太上皇的事,朕言尽于此,不便多说了……”
李东阳咬牙跪在地上:“请陛下赐衣带诏!晚生愿请边军入京勤王!”
很多监生跟着跪下,群情激奋。
坏了,演过头了!
朱祁钰摆摆手:“没诸生想的那般严重,内阁陈循、王直、林聪、李贤、尚书胡濙、于谦、张凤、俞士悦,御史姚夔、王竑,大臣程信等,勋臣朱仪、朱永、张軏、郭晟、王骥、罗通等皆是忠臣!朕深信之!”
诸生一听都懵了,这是满朝奸贼啊!
皇帝在他们眼中,是提线木偶吗?
难道他们都想做操莽吗?也太多了吧!
怎么感觉汉献帝的情况都比陛下强啊!
“诸生,好好学习,为国所用!”
朱祁钰强行岔开话题:“翰林院诸生,你们皆是朝廷之栋梁,未来之宰辅,天下之重臣。朕对你们寄予厚望,万望汝等勉只!待改日……朕亲自宣召你们,赞赏之!”
“罢了,回了。”
丘濬、尹直等人眼睛都红了,皇帝的处境都不如汉献帝啊!吾等正义之士,再不勤王等待何时啊?
朱祁钰这番话成了引爆火药桶的火星子。
国子监的监生们怒火冲天:“吾等誓要保皇!陛下乃千古贤君,岂容权臣践踏!”
“陛下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必须救出陛下!”
李东阳面色发狠:“吾等当同心协力,将陛下从火坑中救出!方为人臣之道!”
“待救出陛下之后,便请陛下修撰奸臣录!把朝中奸臣,全都编写进去!”
“好办法,编撰奸臣录!”
“请陛下修奸臣录,晚生等请边军入京勤王!”
国子监监生们跟着高呼。
在一旁偷窥的李贤,整张脸都蓝了,皇帝若真修撰奸臣录,他们八成都要入选!
坏了!
本来是想用跪门哭谏阻挡皇帝散播太上皇谣言来着,结果皇帝反戈一击,把他们打为奸臣不说,还把皇太后和太上皇的丑事散播了出去……
李贤快速去找林聪,当他看到林聪的时候,林聪披头散发,双目喷火,如发晴野兽一般。
再看那个一瘸一拐的太医,皇帝究竟给林阁老吃了什么药啊!
关键林聪死死盯着李贤,眼珠子通红,胸腔起伏,把李贤吓了一跳,他拔腿就跑,完了完了,林阁老那啥了!
……
“陛下,国子监祭酒刘铉和陈询等人到了。”金忠低声进言。
现在国子监有两个祭酒,因为景泰四年,国子监祭酒刘铉养母逝,他请终制,便由陈询接任国子监祭酒,等刘铉归来后,原主不忍弃之,便与陈询并列为国子监祭酒。
“让他们去乾清宫外候着。”朱祁钰本想重罚,但发现国子监这杆枪挺好用,稍微整饬整饬得了。
进了乾清宫。
许感禀报说贵妃娘娘在东暖阁,情绪不太好。
朱祁钰皱眉,这个潜伏在乾清宫的奸细,一定要挖出来,不然寝食难安啊。
“告诉贵妃,待朕忙完,再跟她解释。”朱祁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
都怪唐兴,你烂泥扶不上墙,还害得天家夫妻不睦,有罪,当罚!
走进西暖阁。
曹吉祥、刘敬、唐兴都还跪着。
坐在软塌上,朱祁钰接过来金忠送过来的参汤,喝了几口:“刘敬,说吧。”
刘敬死死捂着自己的心,哪怕不断流血,他也不在乎,只要心还在,就好。
但他捂心的手,却只有巴掌,没有手指头。
唐兴根本不敢看他,他都快被折磨疯了,尤其被皇帝逼着睁开眼睛看剖心,那种感觉比杀了他还难受。
“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吴良,千户马禺晋,还有……”
刘敬居然一口气说出来七十多个名字。
可惜没有重量级人物。
这个吴良,是奉迎朱祁镇回朝的锦衣卫,和朱祁镇关系亲厚,朱祁钰是知道的。
看来刘敬没明白他的意思,朱祁钰轻咳一声:“王喜呢?”
王喜是锦衣卫中的第三号人物。历史上他是旗手卫指挥佥事
整个锦衣卫里,门达、刘敬和王喜三足鼎立,别看张永提督锦衣卫,若不把推倒这三座大山,再把他们的党羽一网打尽,张永一辈子也别想控制锦衣卫。
张永也是,忠心有余,能力不足。
他居然把刘敬引为心腹,靠刘敬控制锦衣卫,结果就是个笑话,刘敬是朱祁镇的人!
你帮着朱祁镇在锦衣卫里网罗了一群心腹,默默为朱祁镇效命。
“求陛下开恩啊!臣不求陛下放过臣,只求陛下给臣留下一点血脉!求陛下了!”刘敬哭诉叩首。
留他来报仇吗?
“王喜是你的同党吗?”朱祁钰直接就问,反正屎盆子必须扣下去,扣就扣了。
“是!”
刘敬咬牙道:“就是王喜拉拢臣的,王喜随使团迎回太上皇后,对陛下心怀怨怼,心心念念迎立太上皇复辟,所以拉拢臣!”
聪明人啊!为朕所用该多好啊,可惜了。
“金忠,还不去抓人!”朱祁钰嘴角翘起。
只有推倒了锦衣卫三座大山,才能重建啊,重建就剩下钱和时间了,提供足够资金,再预留出时间就够了。
锦衣卫就要回到朕的手上了!
朱祁钰长舒口气。
“奴婢遵旨!”金忠派人而去。
“陛下,臣的家人……”刘敬满脸希冀地看着皇帝。
“都一起上路吧。”
刘敬猛地瞪大眼睛,大发雷霆:“朱祁钰!你敢骗我!你敢骗我!”
嘭!
金忠直接踹他一脚,怒吼道:“胆敢骂皇爷!按住他,咱家要把他的心剖出来,看看究竟是不是黑的!”
他拿着尖刀,熟练的划开皮肉,然后把手伸进去,掏出来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刘敬呆呆地看着还在跳动的心脏,这,这是我的?
关键他还没死呢?
唐兴却瞪大了眼睛,被如此惊悚的一幕给吓到了,两眼一黑,晕厥过去。
“你也配有一颗红心?”
金忠掰开刘敬的嘴,把他的心塞进他的嘴里!
“拖出去,喂狗!”
金忠满脸是血,却跪在地上:“皇爷,奴婢愿意为您杀光所有不忠之人!”
“嗯,做的不错。”
朱祁钰叹了口气,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心心念念从龙之功,一步登天,难道就不能本本分分的,按功劳升职吗?非要迎立皇帝,攀龙附凤,结果误了卿卿性命啊。
只是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朱祁钰瞥了唐兴一眼,不悦道:“把他泼醒,这点阵仗吓成这样?废物!”
金忠可不管唐兴是不是皇亲国戚,反正皇爷让他干什么,他就照做,管你洪水滔天!
哗啦一声,唐兴被泼醒了。
看着方才刘敬跪着的位置,已经空了,只剩下鲜血了,顿时悲从中来,呜呜痛哭。
“怎么?你在为叛臣痛哭?”朱祁钰目光闪烁。
若你不是唐贵妃的父亲,早就死了一万遍了!九族都该死!
“臣不敢,臣不敢!”唐兴疯狂叩首。
“废物!”
“臣是废物,臣是废物!请陛下开恩啊,陛下!”唐兴痛哭。
“罢了,朕也不为难你了。”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唐妃之父,朕再苛责于你,恐怕唐妃也要怨怼于朕。”
“唐兴,你把朕的地毯弄脏了,赔朕一条吧!”
朱祁钰都快被逼疯了,搞得有点像收保护费的小混子。
皇家气大财粗,还能差区区一条地毯,无非是找个借口,要点钱,朱祁钰是皇帝,不能说得太露骨,就得看唐兴心领神会了。
唐兴有点跟不上皇帝的节奏,挠了挠头发,小心翼翼道:“臣出一百两?”
“一百两?朕的地毯就值一百两?拖出去!拖出去!”朱祁钰气坏了。
你唐兴家一顿饭花的都超过一百两!就弄脏了朕的地毯,好意思就赔朕一百两?打发要饭的呢!
“不不不,二百两,不,一千两!一千两!”唐兴看见朱祁钰的眼神就害怕,赶紧破财保平安吧。
“金忠,拖出去剖了!朕不想看到他!”
朱祁钰气坏了。
瞧瞧,这破亲戚!
朕封你们爵位,世代享受俸禄,与国同休!
还是国丈呢,朕的老丈人!朕遇到困难了,你居然就拿出一千两?
用一千两报答朕的恩情?你出去打茶围花的都比这个多!
朕在你眼里,都不如青楼的寄女!
该杀!该杀!
“陛下不要啊!陛下!”
唐兴叩头如捣蒜:“臣愿意出五千两!不能再多了,臣家里真的没有那么多钱了!陛下啊,您也要体谅体谅臣啊,臣家里真没钱啊!”
“剖了,抄家!”
朱祁钰懒得废话,光朕给你擦过多少次屁股了?
你霸占的良田,一年出产都有上千两银子!你跟朕说瞎话呢?把朕当傻子糊弄呢?
五千两,亏你好意思说出口!
朕养了你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张一次口,你居然打发要饭的呢!
这天下是朕的!朕能给你们!也能拿回来!
“陛下开恩啊,求陛下看皇贵妃的面子上,饶了老臣吧,饶了唐家吧……”唐兴嚎啕大哭。
提起皇贵妃,朱祁钰叹了口气,清官难断家务事啊,咬牙道:“罢了,看在皇贵妃的面子上,朕放你一条活路!”
“一百万两,少一两,朕就把你们家人的肉,挂到集市上卖!”
“明天,朕让你东厂的人去取钱,别跟朕讨价还价!”
朱祁钰厉喝。
唐兴两眼一翻,急晕过去了。
“泼醒!浸猪笼!该杀!全都该杀!”
“朕养你们,提拔你们,给你们爵位,给你们权力!”
“你们就这般回报朕吗?”
“狼心狗肺!狼子野心!都是畜生!狗都不如!”
朱祁钰发了一阵火,他也是缺钱缺疯了,想从唐家借点,等手头宽裕了,再还给他也行啊。也是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外戚,不能为自己所用,蠢头蠢脑的,真是气坏了。
他颓然坐在地上,落寞道:“金忠,朕是不是对亲戚太苛责了?他毕竟是皇贵妃的父亲,是朕的亲戚,虽然糊涂些,也没犯什么大错,朕是不是太苛责亲戚了呢?”
金忠跪下不敢说话,这种天家的事,他可不敢瞎掺和。
“罢了,就五万两吧,朕太心慈手软了,唉。”
朱祁钰长叹一声,进入内堂:“朕乏了,睡一会吧。”
“皇爷仁慈!”金忠高呼。
可刚醒过来的唐兴,却又晕了,这还仁慈?你让我们从哪弄来五万两白银啊?还不如直接一刀来得痛快!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也顾不上形象,高呼道:“陛下,陛下,杭昱家有钱!杭昱家里比我家里有钱!”
“那就每家贡献五万两!”朱祁钰也不想扶持外戚了,心怀怨怼就怨怼吧,朕就杀鸡取卵了,就想要钱!反正都是废物,扶不上墙的废物,最多落个苛待亲戚的恶名,恶名就恶名吧,累了。
唐兴眼前一黑,他只能去求女儿,让皇贵妃说点好话,央求陛下减些银子,家里真的出不来这么多钱啊。
“金忠,伺候朕安枕吧。”
朱祁钰刚坐在床上,忽然想起来,西暖阁还跪着一个呢。
曹吉祥怎么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呢?每次朕都忽略他,这种人很适合搞暗杀啊,这种人可不能放在身边,太危险了。
“先去弄点吃的,等下再睡。”
朱祁钰又走出来,坐回软塌上,看着曹吉祥:“别怕,朕不杀你,曹钦死了就死了,反正你侄子很多,曹铉、曹铎、曹,不用朕一一数了吧?死一个就死一个,算不得什么大仇,对吧?”
“谢皇爷隆恩!谢皇爷隆恩!”曹吉祥长舒一口气,不断磕头谢恩。
“你很有用,朕不杀你,但你要告诉朕,太上皇攻打宫门用的火炮,是哪来的?”
这件事一直如鲠在喉。
军器局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因为大部分火器都是从军器局里研发、生产的。
然后配备给神机营,神机营指挥使是杨能,故颖国公杨洪的侄子,宣镇总兵杨信的堂兄。
而石亨叛军的火炮来源,就是军器局,或者神机营。
曹吉祥刚要开口。
舒良却风风火火进来,满脸激动:“皇爷,有线索了!奴婢找到线索了!”
求订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