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棕色的头发,瘦到两颊凹了进去的脸庞,脱了外套之后白色为主基调附带着蓝色条纹的病号服,正是忒休斯回家时见到的那个女人。
白影是她?不,不对,只是刚刚因为白色衣服和张与的慌张错认了而已,应该只是个巧合,记忆中的白影另有其人。
不过张与为什么看见这个女人出来这么慌张,还特意叮嘱她看住苏姨不要出门?即使没有白影,忒休斯也不打算放过这次机会,想再多了解一点张与不愿意告诉她的隐秘。
想清楚之后忒休斯不再过于紧绷,手中隐隐感受到了流动的风的概念,她试着操纵这股力量。不知道是幸运还是被谁刻意安排好的,这一次忒休斯操纵风格外顺利,顺利到她都快以为这是自己的妄想了。
风围绕着那边路灯下的两人一圈又一圈,将声音传到了忒休斯耳畔,这一次她能清晰且稳定地听到两人的谈话了,清晰到就想自己站在了那两人身旁一样。
“今天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苏姨也做了月饼,”张与的声音随着心情逐渐低落,“你应该明白的,就算有我有忒休斯陪着苏姨,我们终究不是她盼望着的人,不是她血脉相连着的亲人。”
“我知道,可是……”对方的声音犹犹豫豫。
“有什么可是啊,那天发生的一切是天灾不是人祸,你也是受害者,难道同车的那些人会因为自己无法团圆就逼着你也不能回去吗?”
“同车的那个人也有你的老师吧,小与,那是你重要的人不是吗,如果是你的话……”
“钟老师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也不是那样的人,”张与说着说着有点气急了,忒休斯清晰听到她加速的心跳声随着风声传了过来,“我难道会因为我重要的人意外死亡就去迁怒我另一个重要的人吗,我还没那么不讲道理!”
钟老师,钟阳?忒休斯想起了那个墓碑下埋葬的,被张与所怀念的人。那天张与只和她说了这位老师对她有多么重要,却没有说过她的死因。
同车,天灾,两年前。
苏芮秋所期盼着的,血脉相连的亲人。
忒休斯在一瞬间明白了对面那女人的身份,那就是张与口中苏姨的女儿苏晓晓,两年前那场泥石流中的幸存者,因为心理疾病用不合理的愧疚将自己包裹长居医院的可怜人。
苏晓晓低垂着眼帘小声道:“那是因为我和你的老师对你同样重要,而除你之外的人,那位老师的家人,她的母亲当时求着我换命你也看见了不是吗?”
在她们的对话中忒休斯差不多猜到了事情的全貌,可笑且无理取闹,但却是真真正正发生在身边的事情,甚至也曾发生在忒休斯遥远的记忆里。
幸存者本身的愧疚,再看见逝者家人悲痛且愤恨的那一瞬间彻底扭曲,给自己宣判了罪名。
忒休斯的心脏传来了针扎一般密密麻麻的刺痛,一种遥远且不快的惆怅缠上了灵魂,像是荆棘缠绕。
陌生人无端的迁怒,亲友对自己这种状况的哀叹和悲伤,一切都在助长愧疚疯狂滋长,绝望的气息会在身体中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