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骤倾,雷声轰鸣。
马车辘辘之声混杂其中,马蹄车辙碾过街衢青石,积水的蹄印聚又散,疾行的车轮飞溅起点点泥浆,留下两道深深辙痕,直往北郊而去。
——而那里,便是整个临阳城中最为偏僻的荒凉之地。
在意识到马车所行驶的方向后,谢不为顿时有些慌乱,但在下一刻,他紧紧掐住了自己的掌心,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如今的情况。
马车确实是东宫的马车,但车夫一定有问题!
无论此人目的为何,当务之急都是要尽快离开这辆马车。
但马车疾行而掀起的狂风撞得车窗帘都发出了猎猎之声,暴雨也由此侵入,打湿了谢不为半边的衣袍。
在如此情况下,若是直接跳下去,恐怕便再不能行动。
必须让马车先缓下来,才能有逃生的希望。
谢不为将放在锦袋中的袖箭拿了出来,稍有犹豫之后还是带在了才将将恢复好的右腕之上。
虽然太医有过嘱咐,右腕恢复之后短时间内不能再用袖箭,但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自然是命更为重要。
就在他猛地掀帘准备击落车夫之时,那车夫也似有所察,猛然回身,黑色面巾之上目露凶恶寒光,挥起马鞭一扫,车帘顿时应声而裂,而离谢不为的手也不过分毫之差。
但也就是这时,谢不为扬手对准了车夫,便要射出袖箭。
那车夫发现了谢不为的意图,再一狠狠勒马,马嘶人立,车厢顿时悬空半抬,谢不为平衡不住,眼看就要跌至车厢深处,只好暂时放下右腕,转用双手牢牢把住了车门。
在第一时间稳住身形之后,又只用左手撑身,右腕再抬。
可那车夫虽还要分神驭马,但他力气实在不小,仅单手便能控住马身,见谢不为不肯放弃,便再次挥鞭去击打谢不为的手。
谢不为本能地歪身避开,射出的袖箭虽没正中车夫,但竟歪打正着击中了马身。
骏马一时吃痛,再次飞啼长嘶,并不断地晃首挣扎,车厢震荡,谢不为与那车夫皆随之东倒西歪。
但速度却明显慢了下来。
迎面坠下的雨滴势也缓下,谢不为顾不上再与车夫缠斗,将车帘一卷,向车夫一抛,猛地往下一跳。
“嘭”的一声巨响,谢不为重重摔落在地,泥水四溅,扑了谢不为满面。
谢不为在泥浆中翻滚几圈过后,便也顾不上浑身的疼痛,咬牙撑地歪扭着站了起来,趁着车夫还未跟上,踉跄着便要往隐蔽处跑去。
可突然,一道闪电撕开了深黑色的天幕,猝然点亮了已完全陷入泥沼的天地,紧接着,便是轰隆巨雷在头顶炸开。
谢不为只觉周遭忽生浓重杀意,再一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逼近。
他抬眸一扫,便是已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包围,而正对他的刀剑已是高高举起,在雨中泛着冷冽寒光。
泼天的大雨打湿了全身,却让他
的灵台更加清明——这些人费心将他带来北郊,就是为了致他于死地!
他再不犹豫,抬手便朝最靠近他的黑衣人射出两箭,破开包围圈的一个缺口,正欲冲出。
但不想,黑衣人竟像是早有防备,两人被射中倒下,便立即有更多的黑衣人补上,再次将他困在了中心,且再不给他喘息时间,离他最近一人便即刻挥刀向他砍来。
谢不为侧身一避,宽袖半斩,勉强躲过。
他急促地呼吸着,雨势亦不减,砸得全身都密密麻麻地泛着疼。
他知晓,若仅是一人他尚能应付,可如此多的黑衣人他定然逃不过。
但就在他只觉在劫难逃之时,忽然,又是一阵轰隆声响,却并非雷声,而是——倾轧而来的马蹄声。
再一瞬,马上几人便跃身而下,持剑冲破包围,再几下挥剑破风,便有黑衣人应声而倒,那几人已是来到了他身边。
鲜血扬洒,和着大雨激起的泥土腥味,将气氛变得格外焦灼。
谢不为凝目一看,辨认出那几人乃是东宫侍卫打扮,应当是他们发现了马车异样之后便赶忙追来。
黑衣人再顾不得砍杀谢不为,纷纷迎战。
倏然之间,刀光剑影不断,白刃鲜血飞乱,血流满地,甚至盖住了如溪般的雨水,汇成了一道血河。
而谢不为自然没有愣在原地,在意识到东宫侍卫相救之时,他就俯身拾起了黑衣人摔落在地的长刀。
他帮不上他们的忙,只能尽力保证自己不会拖他们的后腿,便也勉力去抵挡朝他们挥砍的刀刃。
可那些黑衣人数量实在太多,在侍卫们的动作都明显滞缓下来之时,仍是有众多黑衣人不断逼近。
如此下去,只会连累他们与自己一同被困死在此处!
在他意识到这点之际,他便看准了时机,冲出了人群,来到了马车前,持刀劈断马绳,再踏梁上马,一夹马肚,往更北处奔去。
暴雨中,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黑暗的天空。
黑衣人自然发现了谢不为竟夺马而逃,便有小部分未被东宫侍卫缠住的黑衣人抽身直追。
而更北处,只有一座荒山与——乱葬岗。
马儿在暴雨中飞驰,泥泞的道路上溅起一片片泥浆。
谢不为驾马才行几刻,便已至了荒山与乱葬岗的岔路口,再往前,便是马不可行处。
他没有犹豫,立刻翻身下马,本想冲向山林,却忽然又止住了脚步,扯下本已残破的外袍一角,挂在了入山处的矮树梢上,转身看向了不远处的乱葬岗。
又一道闪电划破了天际,照亮了前方令无数人讳言的死亡之地。
土地被暴雨冲刷,暗红色的泥土随着雨水流淌,汇聚成一条带着浓重腐臭味的小溪,还有一股更加难闻的气味在雨中弥漫。
恐怖与肃杀的氛围如一道天降的无形的屏障,试图阻拦想要闯入此间者。
可谢不为已没有选择,他必须拖够足够的
时间,才有被人救援的希望。
若是选择山林,以他现如今浑身疼痛的状况并躲不了多久。
他只能选择这个一般人都不愿前去的乱葬岗,来赌上一赌——究竟是那些黑衣人先找到他,还是前来救援他的人先找到他。
他再不耽搁,大步往乱葬岗而去,暴雨迅速冲刷了他的脚印。
在片刻之后,唯有在岔路处不安嘶鸣的马儿以及山林入口处挂着的一片残破布料证明了确实有人来过。
又一阵纷乱脚步声,竟是十几个黑衣人赶到,为首之人在观察岔路左右情景之后,在顷刻之间便做出决定是往山林去追,但他们其中忽有一人想到了什么,“我带三人往乱葬岗去。()”
为首之人也表认同,黑衣人便分两路。
而又过不久,岔路口的宁静再一次被打破。
主君!东宫侍卫说谢六郎就是往这儿来了。?()?[()”
正是竹修的声音,他颤栗不止,“可前面是荒山和乱葬岗,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找谢六郎啊。”
暴雨之下,唯有孟府马车上悬着的两盏油灯笼在散发淡淡光亮。
车帘随声从内掀开,墨绿色的衣角迅速为雨打湿。
孟聿秋同样停在了岔路中间,竹修连忙撑伞跟上,“要不主君您就在这儿等着,我带人分头去找谢六郎?”
说罢,跟随而来的孟府府兵便迅速汇集在了竹修身后。
可孟聿秋却没出声。
府兵中一人以为孟聿秋这是默许之意,便出列对孟聿秋躬身询道:“若是碰见了歹人该如何处置?”
孟聿秋眼中忽然划过一道暗光,寻常的温和语调不在,而今竟是透露着几分凛冽寒意。
“不必留情,格杀勿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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