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听到关键词的霍淩眉头一动, 看着毕恭毕敬的站在他面前的杜若, 霍淩下意识的质问出声, “为什么不叫我?”
一想到叶晓最近对罗钦倾注了不少的关注, 如今甚至连有热闹都不通知他一声,叶晓真是太不够哥们了。
在杜若让起来的椅子上坐下,霍淩大咧咧的将一只脚搭在了桌案上,将双手扣在腹前的他摆出了洗耳恭听的姿势, “抄得哪一家?为什么抄家?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值得说道的恩怨情仇?”反正时间够,听完故事再去找叶晓,实在不行就等他回来。
没有立刻回答霍淩的问题, 杜若的视线忍不住朝霍淩那只直接架在桌案上的脚上扫,忍了有忍的他还是没能忍住, 给了小安子一个眼神,然而站在霍淩身后的小安子老神在在的半垂下眼,一心只想当一个不需要任何存在感的装饰品。
经过安得总管的教导, 小安子的行事作风越发向安得靠齐, 虽只得几分形, 却也足够让杜若不会再给他一个眼神。
心下琢磨片刻,只能自己上的杜诺硬着头皮的委婉提醒道, “陛下,您的……”杜若一边说, 一边目光示意性地往霍淩架在桌案上的腿看,力图不将话全部说完就让霍淩明白他的请求,但感受到杜若视线的霍淩却半点不为所动, 没办法的杜若只能抬出叶晓,“如果统领看到的话……”
霍淩抬起头,“你威胁朕?”
“没有没有,卑职怎么敢如此大逆不道?卑职只是给您一个提醒而已。”
杜若连忙否认,诚惶诚恐的表示自己所言所语都是为了霍淩好,待得对方将脚放下来以后,杜若心下忍不住一松,终于不用再为他最喜欢的那块只差一点点就会掉下去的镇纸担心——谁知道时不时抖下腿的皇帝陛下什么时候一个不注意,就让某块被其不经意间挤得一半身子在外面的镇纸与地面亲密接触。
放下腿的霍淩勉强坐直了身子,想听故事的他一边从贴心的小安子手中抓了把瓜子,一边将话题拉了回来,“从头到尾的跟我说说,反正我时间够。”
霍淩有充足的时间听杜若讲话,也有足够的时间等叶晓回来,但杜若的时间却不够。
一路爬到今天这个位子,杜若是个有野心有本事的人,好不容易作为劲敌的罗钦被皇帝陛下随手安排了,有盼头的杜若就连做事都变得积极起来,可是成也霍淩、败也霍淩,一想到自己没完成任务而被叶晓痛斥“废物”的场景,再想想叶晓的行事手段,杜若忍不住拿舌头抵了抵上颚。
杜若的心下百转千回,然而面对行事从来都是看心情的霍淩,跟对方打过几次交道的他除了摆出“陛下你说得对”以及“陛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态度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陛下,是这样的……”
随着杜若挑着霍淩想要的重点讲的叙事方式,霍淩渐渐有了点印象,“原来是他家啊……说起来,抄家的旨意好像还是我下的?”
看着现在才反应过来的霍淩,不知能说什么的杜若只能维持住恭敬的模样,赞一声“陛下圣明”。
摸摸后脑勺,霍淩朝杜若干笑了一声,“这不能怪我,”霍淩如同往常一样的把责任丢给别人,“谁让他们不够努力,都没本事让我记住他们的存在。”说是这么说,但霍淩心下却有些心虚,难怪杜若听到他问“抄得哪一家”的时候表情那么奇怪,甚至让他觉得自己出门的时候没有带脑子,现在想想……霍淩出门的时候的确没有带脑子。
一团乱麻的江南官场被霍淩在不经意间毁了大半,却也得到了肃清,无比配合的前江南总督黄昊不但加快了三司的工作效率,同时还将都城不少官员拖下了水。
首当其冲的就是张家,太后的娘家,大皇子霍沣的岳家。
已经成为太皇太后的张氏在霍淩当庭会审的当天就病倒了,等到太皇太后拖着病体找上霍淩,试图对新上任的皇帝陛下晓之以情并动之以理,最重要的是让霍淩明白什么叫孝道,太上皇霍检都还没有出手,霍淩就一脸愤愤不平地表示,“皇祖母,你别担心,张家人这么可恶,朕绝不姑息!”
张太皇太后:“啊?”哀家是这个意思吗?
“知道您病着还给您添乱就算了,居然还一点都不省心,贪污受贿还走私铁器,简直就是在给您丢脸。”
张太皇太后:“……”的确挺丢脸。
“辈分越来越大操心的事情却越来越多,主要还是因为这些小辈太不成器了,一点都不懂得体谅老人家,这种人就该给点教训才能有点数。”
张太皇太后:“……”虽然你说得很对,但我总觉得你在讽刺我。
“皇祖母您放心,我就给他们点教训,只抄家、不灭族。”
张太皇太后:“……!!!”
没等张太皇太后来一出“孙子气晕祖母”的戏码,霍淩就一脸痛心疾首的来了一句,“天啊,皇祖母居然都被张家气死了?张家还是灭下族……吧?”
霍淩的“吧”这个字音还没有落下,气色红润的太皇太后就睁开了快闭上的眼睛,喜得霍淩连声感叹真是上天保佑,那无处安放的表演欲让一边看戏的太上皇霍检都觉得手痒,更不用说被霍淩气得心肝疼却晕都不敢晕的太皇太后。
然而太皇太后又能怎么办呢?
除了努力控制住表情,表示对霍淩关心她这个老人家的“欣慰”之外,别的话一句都不敢说,就怕一不小心就让张家彻底消失在都城。
当霍淩下了抄家的旨意以后,太皇太后就真的病倒了,病得谁都不愿意见。至于这其中有没有太上皇霍检的原因,别说霍淩,连皇后柳玥都不准备管——反正他父皇跟太皇太后不是亲母子,而他跟对方也不是亲祖孙。
经过杜若的提醒(讲故事)想起了这回事,歪靠在椅子中的霍淩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陷入了对另外一个问题的思索,“明明张家的存在感这么强烈,为什么我就是记不住他们?”
想把他跟侄女长宁县主凑一堆有张家掺和;江南官场的浑水有张家丢进去的泥;宣扬他当皇帝大周就要完的事情也有张家;甚至他从江南回来遇到的那一批追杀当中也有张家插手……好多乱七八糟的事情都能看到张家的影子,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没有人提醒他就会忘记还有个张家。
这到底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太惨了。”
霍淩抬起头,朝突然出声的杜若看去,“嗯?”
作为亲眼看着张家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存在,杜若觉得自己很有发言权,“惨得都没有被您记住的价值。”
如果是惨到遭遇无妄之灾而满门被灭的罗家那种程度,霍淩记不住罗钦都能记得罗家,但张家的惨……不是那种大快人心的惨,而是连同情都不知道该如何同情的惨。
伸一次手就被剁一次爪子就算了,偏偏还记吃不记打,以至于爪子被剁不算,就连整个张家都树倒猢狲散。
哪怕跟太皇太后不是亲祖孙,霍淩也向来说到做到,说“只抄家、不灭族”就真的只抄家,不但允许张家妇人跟丈夫合离,还能带着跟张家没有牵扯、来源干净的那部分嫁妆回家,他甚至还特意给张家留了个别院住,只不过——
“抄家灭族?不,朕只抄家不灭族。”
“三代不许考科举?不,朕从来不跟能为我办事的人过不去。”
“嗯?发配边疆、女为妓、男为奴?不,朕不是那么狠毒的人。”
“所以,每天去午门前跪一个时辰。也不用跪太多,跪一个人就行了。你死了,换你兄弟去跪,你兄弟死了,换你嫡长子去跪,你儿子死了,换你儿子的兄弟去跪……子子孙孙都去跪,百姓什么时候原谅了你们,你们家就什么时候不用去跪午门。”
朝跪在朝阳宫宫门口的张家族长留下了这样一段话,一身冕服的霍淩绕过整个人瘫软在地的张家族长,他的表情无比平静,平静得仿佛没有想起张家族长是太皇太后的嫡亲弟弟这件事,也没有记起对方曾经在他不懂事的时候骑着狗跟猫打架之时,朝霍淩唾了一口并讽刺他“你也就配骑狗了。”
目不斜视,毫不在意。
决定了张家的结局,霍淩甚至都没给张家族长任何拉他衣袖的机会,就大踏步的进了殿。
皇帝陛下霍淩这番同张家族长说的话传出去以后,众人都对他的行事作风有了大致的了解。
新上任的皇帝陛下,能将你的面子和里子扒下来就绝对不会只扒你的面子。
一时间,都城那原本因为江南官场的事情而乱起来的水,都不用太上皇霍检帮忙就又恢复到了它该有的平静,空缺了不少官员的朝堂也如往常一样和谐,弄得很想找点存在感的太上皇忍不住嫉妒地朝安得总管抱怨,“这个蠢货为什么就能当皇帝当得这么轻松?”这让他这个兢兢业业的能五更起就三更醒、能掉头发就连胡子也白的前任皇帝情何以堪?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霍淩回过神来的时候,一脸赞同地朝杜若点了下头,“你说得对,他们的确惨得没有半点值得我记住的价值。”
就像他那在太极宫闲得时不时跑去找母妃麻烦的父皇,霍淩也并不觉得对方有让他把其抱怨的东西放在心上的价值。当太上皇霍检对他当皇帝当得如此轻松的怨念才露出个苗头,霍淩就做好了把皇位还回去的准备,噎得太上皇霍检出手揍他揍不着以后,大半夜的跑去跟还住在玉漱宫的叶贵太妃吵架。
认同了杜若的说法,感觉对方很有眼力见的霍淩正准备夸对方几句,谁知道一抬头就看到了回来拿点东西就准备走的叶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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