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了被各种各样的人堵住去路, 表达的意思不是“某某找你”就是“我有事跟你说”, 听到“殿下我有事跟您说”这句话的时候, 霍凌居然还有点怀念远在都城的安得总管。
霍凌走了后连头发都长出来不少的安得总管:……我谢谢您了。
没看到叶晓的霍凌就那样歪站着, 懒懒的抬眸朝公孙珣看了一眼,“行吧。”
“殿下,请跟我来。”
县衙门口并不是一个适合谈事情的地方,公孙珣说着便对霍凌抬手示意, 准备在前面带路。
伸手一拍公孙珣抬起来的手腕,不等对方疑惑的看过来,霍凌就先一步伸手勾住对方的脖子, “事情你说,地点我来选。”
于是霍凌带着公孙珣, 去了县衙的后院。
走过开满了金银花的长廊,穿过花/径,便来到了池塘边的凉亭。
鱼戏莲叶, 荷花半开, 风过水无痕, 鸟过……没有鸟过。
忽略掉曾在花/径挖出一具尸体的事实,在前县令夫人的精心管理下, 盐池县的县衙后院的确是一个能让人在美景中忘却烦恼的地方。
迎着荷塘伸了个懒腰,不会写诗的霍凌歪了歪头, 对着映入眼帘的美景,他酝酿了半天终究还是只能说出“真美啊”这三个字。
正当他想向公孙珣寻找认同感,问一声“你觉得呢?”, 公孙珣落后霍凌半步的站着,面无表情的先开了口,“殿下,您说这池塘的淤泥里,会不会还藏着一具尸体?”
霍凌:“……”
“或者,不止一具?”
霍凌:“……”定定的看了眼公孙珣,霍凌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为之,他表情非常自然的拍了拍手,直接做了总结,“你说得很有道理。”
“所以,”回到石桌边坐下,霍凌抓了一把瓜子,朝还站在亭边的公孙珣扬了扬下巴,“想说什么?”
“你说,我听着。”
没有就池塘的淤泥里是不是有尸体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公孙珣轻抿了下唇,朝霍凌拱了拱手后才在他对面坐下来。
霍凌都已经做好了聆听的准备,然而公孙珣坐下后却陷入了沉默,垂着眸子的看石桌脚缝隙间盎然生长的青草,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
“公孙珣,你是在耍我玩吗?”久等不到公孙珣想跟他说什么,霍凌将手中的瓜子放回桌上的盘中,满脸不高兴的将杯子往桌面一放,“我可不像你能发呆发一整天,我很忙的。”霍凌说这番话一点都不心虚,在公孙珣下意识的抬眸朝他望过来的时候,他不但理直气壮的看了回去不说,还对其扬了下下巴。
最近忙得都快睡在书案前的公孙珣:“……”无话可说,您开心就好。
掩下所有的情绪,收回视线的公孙珣又看向那株长在缝隙将的小草,但他这一次却开口了,“殿下,您的狗,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突然被问到“大将军”,霍凌忍不住轻挑了下眉,“如果说最近比以往都要容易惹我生气都算异常的话,那我的‘大将军’的确有异常。”想到那只居然还学会了给叶晓打小报告的獒犬,霍凌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殿下,我说的不是这种……异常。”
“那你要什么异常?”
霍凌反问得太理所当然,公孙珣愣了好大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节奏,勉强没被霍凌的逻辑带跑,“鸟兽不安,虫蚁仓皇,鸡鸣犬吠,水有异味……”
“殿下,您觉得会发生什么?”
霍凌下意识的突口而出,“天下大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被真敢想也真敢说的霍凌这番话噎到,公孙珣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太傅王安成每次检查霍凌课业的时候都会扶自己的头——看霍凌的课业伤心伤肝伤眼还伤脑子,所以王安成在对待霍灮帮霍凌写课业这件事上,只要别太过火他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着半点不觉得有问题,还认为自己很有道理的霍凌,公孙珣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找回自己的理智,“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恩?”
公孙珣直视着霍凌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鸟兽不安,虫蚁仓皇,鸡鸣犬吠,水有异味……恐有地龙翻身。”
听到“地龙”二字,霍凌骤然冷下了脸,“你确定?”
“我确定。”
随着公孙珣的详细讲述,霍凌别说手中的瓜子了,连放在桌边的茶冷了都顾不上了。
十天前陪同李公明大人外出的时候,公孙珣就发现到处莫名都能够看到虫蚁——然而现在才是初春,而最近又有百姓报案说自家的鸡鸭莫名死亡,晚上的时候家中的狗还一直狂吠……博闻强识的公孙珣联系自己的所知,再向叶晓借了两个锦衣卫帮着调查了后,公孙珣终于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关于“地龙”的猜测,公孙珣并没有告诉给叶晓。自从发现了这些细微之处的异常,公孙珣就陷入了辗转反侧,每天都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给别人。
如果他猜错了,后果他能承担吗?
——不能。
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那么因为没有人提前知道消息而造成的后果,他能承担吗?
——还是不能。
陷入两难的公孙珣为此纠结多日,在叶晓今日出门时特意跟路过的他打招呼,让他看着点儿霍凌的时候,公孙珣突然想起了出都城前被皇帝陛下召见的那一日。
【“好好看一看,他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人。”】
如果他告诉给了太子殿下,太子会有什么反应?
猜不到,摸不透。
静坐了整整一个上午,公孙珣终究还是做下了决定。他在县衙门口等到了霍凌,也向太子殿下说了自己该说的话,他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了,等待霍凌的反应——或害怕或愤怒或无所谓或……
然而公孙珣万万没想到,霍凌的反应是这样的——
他伸手一拍公孙珣的肩膀,满脸不高兴,“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通知叶晓!”非要跟他在这里扯半天?
“殿下?”没料到霍凌会是这个反应,公孙珣不免愣了下。
“殿什么下,把你的所见所闻和所思所想去跟叶晓说,和他一起向百姓通知关于‘地龙’的消息,这不是你该做的吗?”霍凌双手抱胸,忍不住轻叱一声,“连这都要我教你,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被骂的公孙珣顾不上辩解,连忙说道,“我是说以谁的名义去通知百姓?”
“你什么意思?”霍凌眉头一皱,再次毫不客气的一拍公孙珣的肩膀,拍得对方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当然是以盐池县的名义,怎么?不愿意担责任?只不过是让你通知个事情,推三阻四的干什么?”
公孙珣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霍凌的意思。
不是以太子的名义,也不是以他公孙珣的名义,更不是以任何一个人的名义,而是以盐池县的名义……完全想不到霍凌会这样做,太子殿下考量过盐池县代表的朝廷意义吗?想过身在盐池县的太子代表的意义是什么吗?
没有认为他一派胡言试图蛊惑人心的愤怒;也没有担心地龙波及自己而只想马上跑的害怕;也没有推他出去,让他独自承担这个消息的真假带来的后果的心机;更没有借“地龙”谋求利益或是借机壮大自己势力的远见;霍凌那满脸“我一个人知道没用,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的表现,出乎他的意料,也并不让人觉得出彩……没有远见卓识,但也没有自我与自私。
又怂又不着调,还总让人不知道是真蠢还是假蠢,但是看着这总让人“出乎意料”的太子殿下,公孙珣却觉得自己的血仿佛都要沸腾起来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②。
为君,万死不辞。
——他想,他找到了。
那一瞬间,公孙珣看着霍凌的眸底也仍旧仿佛发着光,像是因为太阳而得以让世人看到的月亮,亮得盈满天际而又心甘情愿。
“这么看我干什么?”被公孙珣看得寒毛一立,霍凌下意识的往后一退,“我警告你,我对你可没什么心思,你最好也别对我有什么心思!”
刚觉得自己找到了的公孙珣:“……”不好意思,刚刚脑子被风吹迷糊了。
…
另一边,叶晓和李公明也谈及到了“地龙”的话题。
李公明其实也注意到最近的异常情况,然而不同于只有霍凌才没发现他最近异常表现的公孙珣,浸/淫/官/场多年的李公明是个老狐狸,也是一个懂得沉默的聪明人。
不听,不看,不想,做自己应该做的事就好。
李公明想得很美好,但当叶晓直接问上来的时候,他所有的设想也仅仅只能是设想。
“李大人,你觉得你今晚还会被狗吠吵醒吗?”
随着叶晓这一声意味深长的问话,原本准备笑着同他打一声招呼的李公明,笑容渐渐地消失了。
——他当初为什么要举荐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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