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然的声音还如往常那样温柔,“什么声音?”
舒窈表情有些恍惚,浅色的瞳仁里,瞳孔像是失了焦,坐在她的怀里听着那些细碎的声响。
【听见?】
她薄薄的嘴唇便也跟着开合,重复这个破碎的词汇:“听见?”
【我吗?】
“我吗?”
【瓶瓶精?听见我?!】
“瓶瓶精?听见我?”
深夜的大海,倾盆大雨落下,随着波涛摇晃的轮船,一切意象都这样符合恐怖故事的叙述节奏,或许此刻就在这艘船上,船员们也不曾抵达的舱底黑暗里,正关着什么怪物,向能够倾听它声音的人低喃。
舒窈越说就越害怕,甚至觉得蔺然的怀抱也变得前所未有地冰冷,让她此刻像是被深海里上岸的生物所缠绕,连搭在对方小臂肌肤上的掌心也打滑,尽是滑溜溜的冷汗。
恐惧愈盛,面色就越来越白。
此刻她仿佛成了一朵褪色的玫瑰花,逐渐要苍白凋零。
而蔺然也从她刚才重复的那些词汇里,彻底搞清楚发生了什么——舒窈,听见了她那些触足的声音。
再顾不上什么论文的事情,她掌心拢上对方的脖颈,如同抚着脆弱鸟雀的咽喉,将舒窈彻底揽进自己的怀抱里。
随后,蔺然以主大脑的意志镇压了触足们的意识,将它们的活动彻底维持静止状态。
她用下颌轻轻蹭过女朋友的额头,在船舶上方的照明大灯随波浪摇晃、导致窗外映进来的光也一下明一下暗的节奏里,悦耳的声线软下来,像是带着安抚:
“别怕,我陪着你呢。”
然而惊惧之下的舒窈却只更加多疑,忍不住地想,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女朋友在听见这种事情之后,安慰自己的声音和情绪能和刚才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蔺然,不觉得奇怪吗?
她不害怕吗?
……
人在恐惧之中,躯体失温的同时,大脑却会无比清醒。
舒窈在怀疑到蔺然身上之后,忍不住收拢掌心,强制自己不要这样想。
她整个人像是婴儿在母体时那样,恨不能全身蜷起来缩在她怀里,越是想说服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跳声就越发响如擂鼓。
“是不是这船上……有鬼啊?”
诸如《鬼婴》之类的跟死去小孩有关的故事样样进入她脑海中,舒窈被这联想吓得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能安全。
而且在这种恐怖故事里,即便听见刚才那些声音,也不应该应答、不该回复,因为那些脏东西原本与人类生活在不同维度,如果被他们知道你能看见能听见,就会缠上你。
舒窈语气哭丧道,“呜呜呜,我是不是不应该说出来?”
蔺然另一手很轻地拍了拍她的脊背,语气轻哄着:“应该不是,司徒锦不是说了吗,这是今年刚刚试运行的新船和新航线。”
顿了
顿,她说,“说不定是你刚才睡觉做噩梦了呢?你再仔细听听,还有声音吗?()”
舒窈根本不想听。
她怕死了。
可是听觉此刻又前所未有地灵敏,忍不住去捕捉空气里的所有动静,雨点拍落的声音、外面大灯摇晃的声音、走廊上有人经过的脚步声、自己的心跳声……
窸窸窣窣的孩童说话声确实也跟着消失不见。
但是,为什么她们俩离得这样近,自己也听不见蔺然的呼吸声?
舒窈喉头一哽,如鸵鸟般把脑袋埋入她的脖颈间,蔺然,你再抱紧一点好不好?()”
“我好冷啊……”
-
因为舒窈的恐惧太强烈,而蔺然又无法令自己的体温上升到能够令她感觉到暖和的地步,最终只好选择将人抱进浴缸,调高水温,两人一同浸泡其中。
透明水流持续地注入浴缸中,满了就从周围溢出来,流进下水口。
舒窈从未如此喜欢过这样狭小拥挤的地方,明明只能容纳她们俩,而蔺然的怀抱也是紧紧的,仿佛只要自己点头,她都能化成更加柔软的存在,将自己整个包裹住——
温热的水面雾气氤氲了她的眉眼,她紧绷的神经被不断流过的热水抚摸放松,连外面倾盆的雨点噪音都变小了。
世界是如此宁静祥和。
舒窈靠在女朋友的怀里,闭着眼睛,撒娇似的说,“今晚可以在这里睡吗?”
“可以,”蔺然一下一下,轻啄着她的眉眼,语气里都是宠溺与菏纵容,“不会让你掉进水里的。”
舒窈弯起唇角。
她好喜欢女朋友什么都答应自己的样子,就好像她要天上的月亮,蔺然也会给她摘下来。
或许这是她从有记忆以来最任性的一次,明明知道不能在水里泡太久、也不能养成在浴缸里睡觉的危险坏习惯,可是她就是突然想要这样做。
舒女士严防死守了许多年的叛逆期,在她离开之后的、舒窈一十七岁的这一年,才姗姗到来。
在这之前,舒窈一直以为,自己做的最叛逆的事情,是先前背着家长、悄悄和林静姝谈恋爱。
然而与对方的恋爱和她所想的感觉并不同,和这样一个离经叛道的人在一起,舒窈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她原本以为和外面能自由飞翔的鸟儿在一起,就已经是自己逃出樊笼的表现了,可是那些时候的她,仍旧默许那些锁链缠在自己的脚上,不管跟着飞出去多远,依然每日准时回巢。
直到遇见蔺然,她身上那些看不见的枷锁和束缚,好像才松开一些。
在这样突然的感慨里,舒窈呢喃了句,“不会泡皱吗?”
蔺然轻笑了声,像是也跟着她陷入困惑:“那该怎么办?”
她声音低低的,像是乐器里缓缓响起的大提琴:“嗯……在泡皱之前,把你捞起来擦干净,换完睡衣再放进被窝里,这样如何?”
舒窈欣然点头,恃宠而骄地
() 答:“准奏。”
……
于是她最后真的在浴缸里就睡着了。
而醒来时(),看见的是又一天如火般燃烧的海上日出。
舒窈有种身上的晦气都被昨夜的大雨和浴缸热水一同冲走的感觉(),为了避开任何可能的遭重事件,她主动提议跟蔺然一起去体验那些餐厅的早餐。
蔺然欣然应许。
最后她们挑了一家英式早点的餐厅,面对着大海的方向坐下,此刻海面风浪都很小,看不出半点昨夜变脸、降下暴雨的狂怒姿态。
蔺然说要去一趟洗手间,等待的时间里,侍者来给舒窈倒牛奶,动作标准,礼仪完美。
身旁有声音响起。
【连成为同类的价值都没有,身上全是那个家伙的味道,明明只是普通的人类,除了不挑剔的那些低级种族,谁会选择这样既没有社会地位、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人类呢?】
【是呢,连作为被我们降临的资格都没有。】
【好讨厌,她身上那股气味太浓郁了,不能杀掉她吗?】
最后一句让舒窈霎时间绷紧了身躯,以为这船上潜藏着什么变态杀人魔。
她的动作实在太紧张,甚至碰到了侍者正在倒的牛奶杯,杯子倾倒,洒落到了桌布上。
【啊,就是这样蠢笨的、连杯子都会碰倒的人类。】
侍者彬彬有礼地看向她,“怎么了吗,这位客人?”
在他笑容满面地发问时,舒窈的眼神却愈发像见鬼。
因为她发现自己刚才听见的那几道交谈声里,其中一个就是来自面前的侍者。
对方似乎不懂她的举动,仍旧用普通话询问,“是觉得牛奶不合您的胃口吗,要不要换成其他的随餐饮品呢?”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舒窈再顾不得自己为什么没治好幻听的毛病,甚至还变本加厉,开始给陌生人创造奇怪的阴谋剧本,明明睡了那么舒服的一觉,自己应该好了才对。
她匆匆摇头,脚步急促地想要离开这间餐厅,去寻找蔺然。
而为她倒好牛奶的侍者始终一动不动,就在桌边凝视她远去。
-
快要走出餐厅的时候,舒窈撞到了个人。
“怎么跑的这么着急?要去哪里啊?”
熟悉的声音在她跟前响起,正是木青。
这会儿她穿着一身休闲的格纹西装,拦下了舒窈、确定她站稳之后,就礼貌地收回了手。
笑吟吟的话语伴着那张放大的、略显英气的面庞,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种时候遇到熟人,安全感油然而生。
舒窈狠狠松了一口气,就听她问道,“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女朋友呢?”
“她去——”舒窈的话到一半,又听见了有另一道声音响起,在这样近的距离,足够她判断出声音来源就在木青身上。
【嗯……身上残留的关于那家伙的味道越来越重了,好有趣的人类。】
舒窈完全忘记了后面的内容。
唇就那样张着,表情犹如受惊的兔子。
“嗯?”木青好奇地问,“去哪里了?”
舒窈磕磕绊绊地应答,“洗手间。”
【真好骗啊,那家伙明明是去‘偷吃’了,也就这个笨蛋会相信这种谎言吧?唔,不过从前也是这样呢,分明发现了很多女朋友‘出轨’的疑点,偏偏要等到看到现场,才肯相信。】
“砰!”
是舒窈情不自禁后退的时候,脑袋撞到了餐厅挂在墙上的牌子。
“你没事吧?”木青关切地抬起手,好像想帮她看看撞到没。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舒窈却动作幅度夸张地后退了很大的距离,整个人又差点退回餐厅里。
她觉得自己疯了。
幻听也就算了,给别人随便编剧本也就算了——
现在病情又严重了!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幻听出的这些从木青身上传来的另一道话语内容,居然以林静姝的音色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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