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克莱蒙伯爵坚持婚礼如期举行。
只是他的病症急转直下,已经到了无法离开城堡的地步,从石桥村赶来的神父劝说无果,最终接受了伯爵的提议:婚礼的地点从教堂改为翠峰堡的祈祷室。
说是“室”,实则为占地面积不小的礼堂,且该有的物品与设施样样不落。
容纳诸多宾客足以,神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切筹备都在紧迫而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到了婚礼当天,莉莉安起了个大早。
维尔多夫人带着数名女仆鱼贯而入,婚服昨夜刚刚赶制完成,却每个针脚都是那么完美无缺。专人负责协助莉莉安沐浴、涂抹精油,将一头长发用奢华首饰高高盘起,再将象牙色的婚服套在她身上。
最终,属于米勒家族的深蓝斗篷覆盖住她的头顶与身躯,身畔的所有仆从都发出了惊叹声。
莉莉安抬眼看向镜子。
昏暗的室内烛火影影绰绰,为蓝色绸缎与象牙长裙镀上一层淡淡光芒,金线与首饰更是流光溢彩,而这一切在莉莉安精秀的面庞之下,都只能沦为点缀与陪衬。
“您真是太美了,”维尔多夫人的女仆发出由衷感叹,“怎么就要嫁给一名……呃……”
下意识出口后,女仆才意识到不妥。
但莉莉安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嫁给一名病重的老人?”
女仆赶忙低下头。
莉莉安:“没关系,我嫁给的远不止是一名老人。”
她嫁给的是权力、地位与金钱。而且,他病重了莉莉安才松了口气呢——尽管克莱蒙伯爵比看起来年轻二三十岁,还是个帅老头,但她也不是很想一位七十四岁的帅老头睡觉。
不管伯爵因何急于成婚,对莉莉安都没坏处。
只有成为伯爵夫人,她才能拿到翠峰堡的继承权。在这一点上,她心甘情愿。
一切准备妥当,莉莉安在仆从的簇拥下离开卧房,走向祈祷室。
婚礼这种事情,仪式繁琐、值得纪念,可真走下来,却大抵大差不差。
步入红毯、站在宣誓台前,向神明祈祷再说出誓言。唯一不同的是翠峰堡的祈祷室也一片漆黑,数不清的烛火也点不亮这封闭的室内,克莱蒙伯爵乘坐轮椅,面容隐匿在黑暗之中。
连带着数不清的宾客也是,黑压压的人头立于身后,看不清任何面孔。
……比起婚礼,倒更像是恐怖片里的邪()教祭司现场。莉莉安忍不住腹诽。
她随着神父念完誓言,而后转身看向克莱蒙伯爵。
“大人,您可以亲吻您的新娘了。”台上的神父说。
“请你低下身来,莉莉安。”伯爵低声开口。
他的声线也比听起来年轻,笃定,却清朗。一句莉莉安,没有带任何敬语,尾音缠绵低沉,好似确实在呼唤自己的爱侣。
莉莉安心中微动,她弯下腰,撩开遮住面庞的斗篷。
柔软的绸缎与她的发,与克莱蒙伯爵的指尖擦过,她抬起眼,触及到的是对方明晰的颧骨和清瘦的线条。
近在咫尺莉莉安才发现克莱蒙伯爵的眼睛剔透如蓝宝石。
和罗兰·罗赛尔一模一样。
——什么?
突如其来的念头把莉莉安吓了一跳,她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联想到罗赛尔。
在思绪纷乱的瞬间,伯爵艰难地在轮椅上挺直脊梁,轻轻一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而后阿诺德·克莱蒙的身躯就如倾颓地山峰般倒了回去,好似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然花费了所有的力气。
加勒特爵士赶忙上前,克莱蒙伯爵也只是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送我回卧室。()”
之后婚宴、舞会,在新郎缺席的情况下一切如常。
毕竟大家都是伯爵的子民,谁也不敢说一句不是。
一直到了晚上,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莉莉安步入了位于翠峰堡顶层的主卧房。
她必须在伯爵的卧室里度过一晚,这是规定。
只是……
推开房门后,浓郁的血腥味险些把莉莉安熏晕过去。繁复奢华的婚服融入黑暗,在女仆的帮助下,莉莉安将礼服一件一件脱了下来,只余一件单薄的衬裙。
饶是知道对方连坐直身体都办不到了,一想到他是个男人,莉莉安仍然攥紧了袖子之下的手掌。
大人,?()_[(()”她稳住声线,“需要我请医师过来吗?”
“不用。”
床上的伯爵声线干涸沙哑:“请你过来。”
莉莉安:“……”
她没有动。
即使再黑的环境,莉莉安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虚弱与病重,恨不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说句实话,就算她现在抄起枕头直接把克莱蒙伯爵闷死在床上,估计也不会花费多少力气。
但莉莉安不会这么做的,外头都是人,他现在不管怎么死,自己都逃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她心中还有满腹困惑。
“我不明白,”莉莉安深吸口气,“为什么是我?”
“什么?”
“您为什么娶我,大人,”莉莉安终于把这个问题直接抛给了克莱蒙伯爵,“翠峰堡距离光辉城如此遥远,您与米勒家族过往也毫无关联。我不明白自己一名普通的子爵之女,能让您有什么图谋的。”
“图谋一词太过难听。”克莱蒙伯爵咳嗽几声,“我为何一定要有所图谋?”
“无所图谋更可怕,大人,您还是图谋些什么吧。”莉莉安坦诚道。
她的话换来了伯爵低低的笑声。
笑到最后,仍然是激烈的咳嗽,好似要把肺部咳出来一般。伯爵干咳许久,又花了更长的时间喘()息,最终才平复下来。
“我确实有所图谋,亲爱的莉莉安,”他说,“请你靠过来。”
这一句亲爱的莉莉安,语气怎么这么熟悉呢?
() 莉莉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从哪处听过,克莱蒙伯爵又补充道:“你不用紧张害怕,我现在也没有与你行()房的能力。()”
对方如此诚实,反倒是让莉莉安没来由觉得心虚。
好吧!她确实在担心这个,因而对克莱蒙伯爵高看几分:也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承认自己不行,多大年纪都有这方面的自尊心。
她迟疑片刻,到底是迈开步伐。
随着靠近,莉莉安才看清床边的伯爵。
他的面容比莉莉安记忆中还要苍白,白到那双蓝眼倒映着烛火几乎像是迸射出光芒。
你希望我有所图谋,是因为你也一样。?()_[(()”克莱蒙伯爵说。
“是的。”对方诚实,莉莉安也愿意继续坦荡,“若非您身为翡翠郡的主人,我的父亲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大人,没有哪个花季少女愿意嫁给一名足以当自己爷爷的老人。”
“确实如此。”
也许是错觉,莉莉安觉得伯爵的语气听起来还释怀了些。
他低沉的声线中甚至带上几分笑意:“那么我想,伯爵夫人的地位和权力,足以换取我想要的。”
莉莉安:“……只要您想要的不是我的性命,大人。”
不怪莉莉安多嘴,从翠峰堡的布置到她的婚礼,都太像小成本恐怖片的邪()教现场了!
“不,我需要你活着,莉莉安,还得长命百岁。”这次,伯爵确实在笑了。
“那您需要我做什么,大人?”
“叫我阿诺德吧,不管本质如何,我现在是你的丈夫。”
“……”
好意思说出口吗!莉莉安别扭了半天,还是低声开口:“阿诺德。”
“莉莉安,请你再靠近一些。”伯爵继续要求。
她已经站在床边了,听到他这么说,只得拎着衬裙弯腰。那双宝石般的蓝眼再次拉近,不论病重让伯爵如何虚弱,他的这双眼睛始终清明。
“相信我,决计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什——”
下一刻,奄奄一息的老人以可怕的速度抬手。
当他死死按住莉莉安的肩膀时,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莉莉安下意识地扭头,看到的那双碧蓝的眼眸在顷刻之间变红,像是黑夜中喷涌而出的发光血窟窿。
端庄、清瘦的阿诺德·克莱蒙张开大口,露出一口锐利的獠牙。
莉莉安心中一惊,而后那口獠牙已然落在了她的脖颈。
扯开皮肉的尖锐痛楚直窜脑门,然而就在莉莉安意识到疼痛的瞬间,触感又变成了莫名的痒。
她只感觉一阵激烈的眩晕覆盖住了所有感官,衬裙的领口传来濡()湿触感,滴滴答答的殷红血迹泅透衣衫。
克莱蒙伯爵伸出双手,他牢牢握住莉莉安纤细的腰肢,将动弹不得地猎物拉入怀中。
一切触感都在脑海中放大。
呼吸声,血流的触感,吞咽的声响,还有自己如擂鼓般猛烈的心
() 跳。
在她看不到的黑暗处,枯槁衰老的手臂如同破茧的虫般,死皮寸寸剥落,新生的、年轻的肌肤随着汲取血液肆意生长。
莉莉安凝望着虚空,瞪大双目。
他——果然不是人类。
最后的念头一闪而过,而后她的意识便坠入了黑暗。
022
找到莉莉安·米勒,是最后的赌博。
阿诺德·克莱蒙已经有三百七十六岁了,在瑟瑞亚王国建国之时,他就伴随在初代国王左右。
即使知晓他吸血鬼的身份,诺曼·瑟瑞亚仍然赠予了他翡翠郡作为封地。
自此之后,阿诺德假扮自己的子子孙孙,繁衍出了一个虚假的“克莱蒙家族”,竟延续到三百年都不曾露出破绽。
他也假扮过其他人。
不同的身份、不同的职业,虚弱年迈的伯爵永远躺在翠峰堡或者碧蓝港幽闭的主卧里,而他本人则游走在瑟瑞亚王国不同之处的夜间。
罗兰·罗赛尔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三百年的流逝,初代国王早早入土,代代王权更替,时光荏苒,阿诺德震惊地发现,他在衰老。
魔物会变老,听起来完全不符合人类传说的故事。
但事实就是如此。
皱纹爬上他的面孔,躯体变得越发沉重。可吸血鬼是不应当变老的,他们不吃不喝、也不需要睡眠与休憩,更与死亡毫无关联。阿诺德花了几十年的时间才逐渐查明真相。
因为这片大陆的魔力在流逝。
起初陆地是魔物的领地,而非人类的家乡,比阿诺德更年长的同类早就活跃在大地之上。是人类一寸一寸挤占了他们的活动空间,他们进行生产,进行繁殖,然后开始相互厮杀与争斗。
进而诺曼·瑟瑞亚站了出来,统一了割据的势力。
只是,他能用武力征服疆域,却不能让拥有着不同思想、说着不用语言的部族团结一心。
是阿诺德为自己最好的朋友诺曼想了个办法。
信仰能够改变人的行为习惯、思维逻辑,也能够赋予忠诚和追随。于是诺曼·瑟瑞亚成为了唯一真神的代言人,他横扫、侵略部族的行为变成了为神明驱逐恶神的正义之举。
诸神因信徒的消散而死亡,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虚无的,为人类生造出来的神明。
魔物越发稀少,大地上的魔力也日渐衰微。
是阿诺德·克莱蒙亲自提出的建议,他却因为缺少魔力而一日一日老去。
阿诺德不是没尝试弥补过。
食用血液会让他恢复青春,但只是暂时的,年岁越增长,恢复年轻的时间就越短,直至到了食用一次仅能维持一日的程度。他甚至不能在阳光下行走,真正意义上成为了传说中躲在黑暗中的怪物,阿诺德不得已着手寻找其他办法。
缺少魔力,那就补充魔力好了。
几经周转,阿诺德·克莱蒙无意间得知,光辉城的米勒家族历史悠久
却非常落拓,而他们长长的族谱上,刚好就有克莱蒙曾经认识的人。
一名梦神的后裔。
大部分的神明都已经死去了,可只要生物还在,梦境就在。因而梦神不知所踪后,他的后裔仍然能因梦而产生力量。
三千银币换来一个延续寿命的希望,值得。
只是莉莉安·米勒和克莱蒙构想的全然不一样。
送到翠峰堡的画像仅仅描绘出一个稚嫩的贵族姑娘形象,诚然她容貌精致又身形窈窕,可她年仅十五岁,对于三百多岁的克莱蒙伯爵来说连儿童都算不上。
阿诺德本来打算是将被父母卖到远方的可怜的姑娘锦衣玉食供养起来——与食物产生联系和交流全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直至在石桥村,他以罗兰·罗赛尔的身份见到了莉莉安·米勒本人。
再技艺精湛的画匠,也画不出那双眼睛里灼灼的野心光芒。
他立刻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本打算等莉莉安抵达翠峰堡就吸食她的血液,但现在怕没那么容易了。阿诺德不想招惹是非,而摆明了目光清澈的莉莉安·米勒是个很能带来麻烦的姑娘。
好在,她确实有野心。
有野心,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他们就能够达成交易。
然而——
阿诺德还是低估了神明血统的吸引力。
当咬破莉莉安的脖颈时,甘美血液滚入喉咙,阿诺德·克莱蒙骤然觉得过往吸食的血液统统变成了泔水与垃圾。
甜美、醇厚,如酒如蜜,涓涓汁()水吞咽入腹,远甚于天间奢华飨宴。
他抬手托住莉莉安的后颈,流淌的血蹭过皮肤,沾湿了她的衣衫与他的脸颊。白日里生机勃勃的姑娘蜷缩在阿诺德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像是只被蝙蝠捉住的鼠不住震颤。
她已经失去意识了。
宝石般的眼眸仍然睁着,却只是凝望着虚空。颤抖的呼吸在阿诺德耳畔吹拂摇曳,温热的血与心跳侵占他的触感。
阿诺德·克莱蒙的猜测果然没错,梦神的后裔生来具有强大的魔力,吸食她的血,让阿诺德明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变得茁壮。
只是……
他阖了阖眼。
得停下来。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阿诺德才收住了口,以防将怀中的姑娘喝成人干。
他恋恋不舍地用舌尖舔了舔莉莉安肌肤上的伤口,利用魔力帮她止血,而后,犹如醉酒之后的眩晕袭上心头。
许久不曾摄入过如此纯粹的魔力,阿诺德竟然有些不适应。
床头摇曳的烛火“噗”的一声熄灭,周遭堕入了完全的黑暗。
魔力波动发生了变化。
阿诺德的头脑因纯粹的魔力而变得迟钝,狂喜的情绪掩盖了理智。他花了些时间才意识到,异常的魔力来自于莉莉安·米勒本身。
完全不会运用魔法的人类,在昏迷之后,无意间释放了刻印在血统中的
能力。()
她将阿诺德拉入了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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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说在上古时代,在世间万物还没有诞生之前,梦神的力量笼罩大地,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就如同此时此刻这般不分明。
依然是黑暗的卧室,依然是柔软的床榻,依然是怀中柔软且温热的躯体。
莉莉安·米勒与阿诺德·克莱蒙既身处现实,又不在现实。
梦境与清醒交叠,昏迷过去的姑娘动了动:“我……你……”
纯黑的环境叫她看不分明情况,莉莉安本能地伸出手,苍白的指尖触及到阿诺德的面庞。
“发生什么事了?”她迷茫地问,好似记不清刚刚二人的交谈。
“嘘,”阿诺德低声说,“你只是睡了一觉。”
“你……罗赛尔先生?!”
啊,是了,他的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年轻。
莉莉安欲图挣扎,但是被阿诺德轻轻放回了床上。
眩晕感仍然侵蚀着阿诺德的头脑,而更多关于莉莉安·米勒的存在无处不在。
“不,你不该是罗兰·罗赛尔,”莉莉安呢喃道,“你究竟是谁?”
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如此敏锐。
阿诺德失笑出声。
“我是谁不重要,亲爱的莉莉安。”
淡淡的芳香、温暖的躯体,还有那残留着的血的气味。这引得阿诺德莫名感到干渴,他吞了吞唾沫,却发现来源并不是缺水或者饥饿。
有生以来第一次,渴求换做了其他层面。
而阿诺德·克莱蒙,从来不会回避自己的需要与欲望。
他温柔地再次拥其入怀,微凉的手覆盖住莉莉安的眼睛,清朗的声线在她耳畔徘徊。
“反正你我是在梦中,不是吗?”
这句话让怀中的姑娘身形微顿。
她好像理解了阿诺德的意思——明明身为凡人,她不该理解的。可莉莉安抬了抬手,而后震惊与挣扎悉数消失。
“是的,”莉莉安低语,“我们的确在梦中。”
“那就没关系。”他抬手替她撩去额前的碎发,吸血鬼拥有卓越的夜视能力,他能在黑暗中看到那晶莹汗水自额头落下,坠入长长的发。
无与伦比的,生命的力量。
“梦境中发生的事情,”阿诺德低声诱惑道,“不会影响到现实。”
对此,阿诺德·克莱蒙毫无愧疚感。
她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是诺曼·瑟瑞亚的神明承认的,唯一的克莱蒙伯爵夫人。
恢复年轻的掌心爱()抚着她柔嫩的皮肤,阿诺德注视着那张晕染开红色的面颊,骨节分明的手一路向下,直至轻轻捏住莉莉安的下颌。
婚礼上,在神明的注视与神父的见证下,新郎理应去亲吻新娘的双唇。
阿诺德不想叫他的腐朽污染这张漂亮的脸蛋,那一吻才落在了莉莉安的额头上。但现在不一样了。
金发随重力散落在她的面前,扫
() 过莉莉安的额角。
直至她紧张的躯体彻底舒展开(),直至她的呼吸逐渐平复下来?(),阿诺德慢慢俯身,捉住了那平日牙尖嘴利的唇。
怀中的姑娘僵硬了瞬间。
但也仅仅是瞬间,因为下一刻,她的双手就已经圈住了阿诺德的脖颈。
澎湃的热浪笼罩住二人,吻与吻之间,阿诺德轻笑出声。
“……怎么?”莉莉安的声线在黑暗之中听起来非常迷茫。
“没什么。”
只是觉得有趣罢了。
端详着她因欲()求蒙着水雾的双眼,阿诺德几乎遏制不住勾起的嘴角。
她能分得清自己是罗兰·罗赛尔,还是阿诺德·克莱蒙吗?
若是分不清……他亲爱的小妻子,倒是真的毫无道德负担呢。
023
一吻过后,莉莉安抬眼。
明明离得这么近,二人的鼻尖相抵,莉莉安却依旧看不清罗兰·罗赛尔的面孔。
“莉莉安,”男人低语,“你还记得梦境之前的事情吗?”
“梦境之前?”
莉莉安迷茫地眨了眨眼:“我记得我与伯爵成婚,然后……就到了梦中。”
罗赛尔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与伯爵成婚,紧接着与我在一起,你倒是没什么负担。”
是你说的,梦境与现实无关呀。
莉莉安的脑袋晕乎乎的,她只觉得很热,热到血液仿佛在沸腾,而颤抖的指尖却是如此冰冷。罗赛的亲吻好似具有魔力,让她在这冰火交加的感受中几乎无法控制自己。
“我又……”朦胧之间,她坦诚开口,“不吃亏。”
罗兰·罗赛尔生得英俊潇洒,和帅哥在梦中睡觉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哪里来的负担?
她环住他的脖颈,轻声细语:“何况你我在梦中,伯爵抓不住的。”
罗赛尔:“你——”
一句话将二人的行为盖棺定论。
但这并没有让罗赛尔退缩,他的话因更为凶猛的亲吻而消失殆尽。
梦境毋须遵守现实的规则,不用动手,布帛自动散落。罗赛尔不再迟疑,他亲吻着莉莉安,先是嘴唇,再是下颌,再向下,用嘴唇与双手丈量着她的躯体。
山峰,平原,然后是低矮的丛林,最终停留在沟壑。
接触让莉莉安咯咯直笑,笑声到了最后又戛然而止。罗赛尔的动作停下来,莉莉安慢慢昂起头颅。
周遭的环境随着她的想法而亮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她看清了克莱蒙伯爵卧房的环境。
在伯爵的卧室里,与罗赛尔躺在一起,这样的认知叫她不禁红了脸。
眼前的男人是那么漂亮,奢华的床帏、昂贵的古董在他灿烂金发的衬托下黯然失色。暧()昧的光芒下,他的蓝眼倒映着流光溢彩,像一对珍贵的宝石。
……与克莱蒙伯爵在教堂中直视着她的眼睛一模一样。
() 莫名的念头闪过莉莉安心底,她古怪地开口:“你不是伯爵的私生子吧?”
罗赛尔:“……”
漂亮的男人甚至一时没跟上莉莉安的想法,他愣了愣,而后神情变得非常复杂。
“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吗?”他问。
“因为你的眼睛——”
后面的话,在罗赛尔的吻落于灌木丛下的沟壑时悉数哽在喉咙里。
“太生分了,”他含着她,发音模糊不清,“喊我罗兰。”
挖掘、开拓,直至甘露填满松软的泥土,婉转莺啼在他的上方鸣唱。肆意的水珠泅透身躯,在梦境中的感受竟是如此真实,一阵一阵的水叫莉莉安心痒痒。
罗兰·罗赛尔放开了她,又毫无忌惮地捉住了她的嘴巴。
汁()水混合,带着几分咸()腥,呼吸交错,他贴着她呢喃。
“还是说,”罗兰低语,“你就是想让我喊你……母亲?”
因为这个称呼,莉莉安抖了抖。
白皙肤色之上,晕染开的红说明了一切。
放肆的行径叫开垦只剩欢愉,没有痛苦,没有难捱,大地是如此坦然,在罗兰的怀中绽放。
最终,罗赛尔躺在奢华柔软的床榻之上,他依旧将莉莉安揽入怀中,二人的汗水交织,他上瘾般亲吻着她粘连在自己身上的长发。
没什么比这般行为更能说明情绪。
白日的机锋、试探,统统消失不见,余下的只有纯粹的热情。到了最后,莉莉安的行径几乎能称得上纠缠。
罗兰唐突笑出声来,莉莉安莫名其妙:“怎么?”
“我还以为你讨厌我,莉莉安,”他说,“毕竟你总是警惕地像是面对野兽。”
有吗?
反正莉莉安并不讨厌罗兰。
警惕是有的——他可是也许会抢夺莉莉安财产的人,怎么能不警惕?而且罗兰·罗赛尔平日说话装腔作势,还带着几分阴阳怪气的攻击性,莉莉安初来乍到,也不能让他轻视了自己。
但现在不一样了。
别说是梦,就算是现实中,罗兰也没有了威胁性。
她已经是克莱蒙伯爵夫人了,一旦伯爵去世,莉莉安将会是唯一的继承人。
至于罗兰嘛……
近在咫尺的漂亮脸蛋,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她甚至伸手摸了一把——青年光滑的面皮也果然如她所料肤若凝脂。
“视如己出,是吧?”莉莉安笑到。
还说她刚结婚就与他在梦中纠缠,那罗兰不也一样吗?一面说着伯爵对他犹如父亲,一面在梦中与莉莉安做这种事。
不过……
这是她的梦境。
哪怕没有诺瓦利斯在,出于莫名的本能,莉莉安也能分辨出这点。
没有石桥村的那段路,也不需要梦魇作为指引,那这只能是莉莉安自己的梦了。是她将罗兰拉入了梦中,然后做了这样的事情。
她的心中
充满悸动,而后他出现了。
这么巧吗?
是谁在肖想谁呢。
虽然,莉莉安也不是很在乎。
“反正,()”她碰触着他的脸颊,你也不会记得的。?()”
梦境的氛围从激昂转为安详,莉莉安疲惫地打了个呵欠。原来在梦里也会感到困顿吗?那梦里睡去,会是……
后面的思绪,因意识消散戛然而止。
再清醒时,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换。
伯爵主卧室的奢华床帏,变成了莉莉安房间内得体大方的天花板。
她愣了好一会才发觉自己回归了现实。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体内的悸动犹在。
门扉打开,安妮如常地步入室内,替莉莉安拉开窗帘。
晨曦的光芒倾洒至地板,天亮了。
“日安,莉莉安……夫人。”安妮开口,“睡得怎么样?”
是了,她已经结婚了,如今她是伯爵夫人,翠峰堡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昨天晚上,她明明在宾客的注视下,回到了伯爵的卧室才对。
“我怎么回来的?”莉莉安茫然问。
“是加勒特爵士在深夜将您背回来的,”安妮说,“说您操劳一天实在是太累,在伯爵的房间内睡着了。”
是这样吗?莉莉安沉思起来。
“夫人,”安妮有些担忧道,“需要为您叫个……医生看看吗?”
“什么?不用。”
莉莉安本能地抚向自己的脖颈,却没有摸到任何伤痕。奇怪,她为什么要摸脖子?
“我没有受伤。”莉莉安回答。
安妮却坚持道:“找个看……妇人伤势的医生。”
莉莉安眨了眨眼,这才反应过来。
理论上她在贵客的“监督”下步入伯爵的房间,是为了与他完成夫妻之间的责任。
当然了,伯爵病重在床没那个能耐是另外一回事。但房门一关,谁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安妮是在关心她罢了。
可要说昨天夜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莉莉安只记得自己步入房间,然后伯爵说什么交易。之后的事情就好像她突然断了片,全部消失在睡意之中了。
晚宴上她确实喝了些酒,更别提忙碌一天非常疲累,还真有可能直接睡过去。
得找个机会再问问伯爵,他所谓的“交易”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用,”莉莉安迎上安妮的视线,“没发生任何事。来帮我梳头发吧,安妮。”
听到这话,安妮明显长舒口气。
她是莉莉安从家中带来的女仆,自然是发自内心为莉莉安着想。谁想看到自己关心的人,与一名老头子睡到一处去呢。
放下心来后,女仆任劳任怨地拿起梳子。
梳洗完毕、换好衣服,莉莉安推开了房门。
虽然她是新娘,但克莱蒙伯爵病重,莉莉安仍然要起个大早去招待整个城堡的宾客。她
() 已经做好再次操劳一整天的准备了,可没想到走下楼梯、步入大堂,入眼地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宴会过后,连大厅都已经被仆从打扫过,地板一尘不染、家具焕然一新。
最重要的是,翠峰堡常年紧闭的大门,竟然罕见地敞开着,叫日光照射了进来。
那抹旭日投射到罗兰·罗赛尔的头发上,为青年镀上了一层迷幻的柔光。
听到脚步声,正与加勒特爵士交谈的罗兰转过头,迎上莉莉安的视线。
这……
莉莉安莫名奇妙地想: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在有太阳的时候见到罗兰。
“莉莉安夫人。”
罗兰扬起笑容,微微俯身:“您昨晚睡得好吗?”
莉莉安:“……”
回想起昨夜的梦境,她的脸蓦然一红。
…………
……
同一时间,翠峰堡后院。
亚历克斯·诺瓦利斯走出城堡,不远处,他的侍从翻身下马,匆忙将怀中的卷轴递到白骑士手上。
“大人,”侍从气喘吁吁道,“这是米勒家族的族谱。”
“嗯。”
“我不明白……”
侍从看起来很是迷茫:“您为何需要他们的族谱?难道莉莉安小……夫人,有问题?”
诺瓦利斯闻言拧起眉头,只是一个动作,就叫侍从噤若寒蝉。
他展开羊皮纸,米勒家族的历史悠久名不虚传。落拓贵族也有个一度风光的祖上,诺瓦利斯一个一个看过去,果然在族谱时间最早的位置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果然。
白骑士绷紧了面孔。
她有神明——真正意义上神明的血统。!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