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兰, 你知道,这是长者的旨意。”
阮笙抬眸瞪着他,蜷曲的睫毛轻颤,“你又何必把自己对他们的不满发泄在我的身上?”
“这就叫发泄了?”
罗兰笑出声, “你认为, 正常人, 看到自己的未婚妻跟其他男人有说有笑时,会像我一样和蔼平静地询问吗?”
“你询问了, 我也给出了答案。”阮笙把脸别过去, “现在,放开我吧, 哈蒙快回来了。”
“你确定要在这里放手吗?”
阮笙站在台阶边缘,她往后看了一眼,用眼神狠狠地剜着罗兰,“如果不是你突然出现, 我根本就不会——你是怎么进来的?公爵府的守卫是摆设吗!?”
“你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被你气得一时没有想起来。”
罗兰雪蓝色的双瞳里浮着夕阳的碎金色,看起来波光粼粼,让他的面庞看起来柔和了不少:“只要是信奉光明神的地方,无论哪里,我都可以来去自如。”
他低头凝视着阮笙, 目光里盛着她的倒影,“你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吧,海洛茵。只要你想,我现在就可以带走你。”
阮笙眉头拧成一团, 她烦躁地别过脸,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样。
“……罗兰,放开我。”她默了会, 仍旧说道。
夕阳渐渐褪去,气温降下来,风往阮笙的领口直钻,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刚想缩缩脖子,罗兰微凉的指尖就按住了她的披肩领口。
鸣鸟归巢。
罗兰铂金色的长发被风卷起,他动作温柔,眉目又变回了一贯的疏冷。
阮笙知道,他对自己的耐心,已经快要用光了。
因为欺骗而得到的喜欢,最终也会随着谎言的被戳穿而一起消失。
他的头顶,只有37%的羁绊值。
按照这个标准来说,阮笙甚至在这几个月里没能撼动罗兰的养母在他的心中一丝一毫的地位。
——也仅仅是达到可以交谈、接触以及不会被阴晴不定的他莫名其妙杀掉的水平。
战线拖得太长了。
如果没有卢修斯和瓦丽塔,罗兰的羁绊值应该可以刷得更高,她的生命安全也更多了一重保障。
阮笙陡然间浑身瑟缩,然而腰间的手臂却紧紧地固定住她,让她完全无法动弹。
薄且冰凉的唇贴上她的脖子,微热的舌尖像蛇信子一样扫过她敏感的皮肤。
阮笙身体的自我防御机制极高,非常抗拒、抵触外界物体的强制接触和纳入,像罗兰这样的行为,如果不是因为在公爵府,她已经要尖叫起来了。
她推着罗兰的手臂,拼命往旁边退去,后边悬空的台阶却又限制了她的活动。她浑身发抖着,却又僵硬得一动不敢动,只能感觉到坚硬的牙齿轻咬她的颈间动脉。
那牙齿抵着她的血管,青蓝色的血管下血液汨流动,只要他再微微使劲,她脆弱的皮肤就会被贯穿,血液就会迸溅出来。
阮笙不敢动,维持着目前的姿势,紧紧地闭着眼睛。
直到罗兰发出轻笑,凉气吹过她的皮肤。
“就这么怕?”
阮笙慢慢地睁开眼睛。
她看到了罗兰的笑容和眼神。与记忆中的立绘几乎完全重合的,是高高在上的上位者欣赏被俘虏的猎物的挣扎时玩味和感兴趣的神情。
他打量着她,像是在打量着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公女今天话都吓得说不出来了吧,”罗兰讥诮地说,“不难为你了。不过,这种事情,我不希望有下一次,你能明白吗?如果受到任何阻力——不,你回去就告诉德莱特,你告诉他,说订婚典礼,一定会如期举行,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他强调:“任、何。”
*
阮笙有些心神不宁。
她傍晚坐在桌子前回信,卡兰的信堆了高高一叠,她一封一封拆开来慢慢看,看到最后才提笔写回信。
回信写了两页纸。
她告诉卡兰,她这边学业非常忙碌,而且遇到了一点私事,接下来可能会非常忙,收不到她的信了。她的窗外,那棵被浇灌了生长液的树在这种季节依旧都保持着不输任何其他树的发量,更显出难得的顽强生命力来。
她让卡兰好好学习,最好多拿几个证书,回来给母校演讲,假期还可以带带家教补贴生活费。
最后是几个小时之前才收到的信。
是彼得写给她的。
信纸很内敛,信封印有树纹,是淡绿色的,有浅浅的木香。她打开信封,里面的内容很简单。
彼得在信里含蓄地说,他很敬慕、尊敬她,而且他坚定且永远地信任她,永不被外界虚假的流言蜚语所蛊惑。还说阿尔伯特家族把全部的忠诚交给了德蒙特,而他彼得·阿尔伯特,将会把全部的忠诚交给她一人。
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不似作假的恋慕。
阮笙头疼地想到底要怎么回信,她思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只好随便写了点今天发生的事,比方说刚才的晚饭和园子里的花。
她用信封封起来,拿着信走出房间。
住址离得很近,两家派遣佣人送信的话,今夜就能送到。阮笙不想哈蒙大半夜的跑出去,她准备投去邮箱。
这样的话,邮差送得慢,对方回得也慢,她就可以少回点信,减少一些不必要的烦恼了。
她下着楼梯,听到了来自一楼的开门声和脚步声。
德莱特进了玄关,脱了制服,佣人接过他的衣服和佩剑,他扶着橱柜换鞋时一抬头,看到了裹着毛绒开衫外套的阮笙。
“我送信去。”阮笙连忙在他开口之前解释。
“给阿尔伯特伯爵府的吗?”德莱特继续手里的动作。
“对。”
“让佣人去送吧,你回房间。”
他的眼睛里看不出半分的波澜,前几天她才发的脾气,两个人约等于是撕破了脸,尽管后来她屈服于他的决定,那也是让哈蒙去传话的。
她几乎没有主动当面跟他交流过。
他现在这样一副平静无波的样子,让阮笙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灯光暗,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这让她心里更加没底。
佣人去接她手里的信,她收回了手:“我自己去吧,一点小事。”
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侧着脸,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些什么,暖黄色的灯光在她瓷白的脸颊和脖子上氤氲开罕见的、让人心神荡漾的温柔。
正是这样的温柔,让德莱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他的眼神蓦地一沉。
阮笙还没有意识到什么,她拿着信,趿拉着拖鞋去开门。德莱特只是看了佣人一眼,对方立刻上前阻止了阮笙的动作,另外锁上了大门。
阮笙还没反应过来,她手里的信就被佣人飞快地抽走,连影子都没见着。
“放到我的书房里。”
德莱特一边说,一边带着阮笙往里走,“约会感觉怎么样?”
虽然很莫名其妙,也因为刚才的行为有些不悦,但是她还是说出了实际情况:“还行,彼得很礼貌、懂得分寸。”
“嗯。”
德莱特落了一个字,后面就没声了。
阮笙觉得尴尬:“还有什么事情吗?”
德莱特的动作一顿,他停下脚步,转身:“下个星期,你的升学宴会在德蒙特的庄园里举办,届时家族亲信和你的朋友都会莅临。对于这边宴会的布置,你有什么想法吗?”
“……”
阮笙:“升学宴?”
“升入三年级,你学业生涯的最后一年。”
德莱特告诉她,“贵族都会举办的宴会,一般在十二月、一月和二月。”
而地位越尊贵,选择日期的自由度越大。毕竟人只有一个,如果宴会有两场的话,当然是哪边人少哪边更难堪了。
阮笙:“我大概明白了,需要我和举办人商量一下布置的方法、风格和装饰之类的,对吗?”
“没那么麻烦。”
德莱特逆着光,长廊灯线微弱,在阮笙看来,青年的正面黑灰一团,隐在阴影里,什么也看不清。
他说,“告诉对方你的要求就行了,不需要你亲自参与,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明白了。”
阮笙原本有些兴致的心情也低落下来。
在德莱特看来,她的升学远远没有她的婚事重要。
“海洛茵,”德莱特看她又敛着眼睫,随意地问了一句,“你的脖子上怎么有一块红了?”
“呃……”阮笙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下意识伸手去摸罗兰咬过的那小块地方,扯了一个理由,“下午的时候,被猫挠了一下。”
“猫?”
“对,就是那些流浪猫。哈蒙经常出去喂它们一些罐头,有的很机灵,会在吃完后偷偷跟着她溜进来。”阮笙说。
在德莱特面前的谎言从未被他察觉到和揭穿过,所以阮笙对于这次,也没有提起什么警惕。
游戏里,面对各种各样的紧急场面,说谎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演戏变成了她的自我保护机制。有的时候入戏太深,需要很久才能脱身,像是罗兰那次。而面对德莱特,她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未在他的面前说过一句真话,摘下过一次面具。
不管是罗兰、帕斯塔莱、赫尔曼还是卢修斯,他们都见到过她不耐烦的、暴躁的、厌恶的真情流露的一面。
除了德莱特。
阮笙深知德莱特是如何教条和严苛的一个人,反抗不仅不能够引起他的兴趣和探知欲,反而会让他对她的厌恶越来越深。
德莱特想要的,仅仅是顺从和听话而已。
“是真的吗?”
德莱特却在听完她的回答后,再次问道。
阮笙慢慢收回手,她平静、轻松地回答:“是的。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
德莱特的声音很慢,像是要念给她听一般:“我以为,猫挠的伤痕,不会是那样的形状。”
阮笙默了半会,在寂静的长廊里笑出声:
“哥哥说的话真好笑,你又没有被猫挠过,怎么知道伤痕是怎样的呢?”
德莱特看着眼前的少女,没开口。
她像是被时间眷顾的宠儿一般,几乎每一次都能让人惊艳到心慌。因为很少笑,所以她的笑容弥足珍贵,湖绿色的眼睛弯起来,水波就会荡漾开,一圈又一圈地撞着他人的心房。昏暗的灯光,隐约的锁骨和大腿,边缘模糊不清的脖子上和头发垂落的阴影,虽然不够殷红却因为被女仆按头喝水而湿润饱满、花瓣一般的双唇。
还有身后绽放的玫瑰色海藻样长发。
“有过。”
德莱特就这样看着她,仗着她看不到他的脸和眼神,细致地、不加掩饰地打量着他的妹妹,
“我有过这种经历,那只猫的爪子非常锋利,任何人接近都会被狠狠地挠上一下。我也被她挠过。”
阮笙的表情立刻僵住。
她呆在了原地。
德莱特看着她脸上被定格的、勉强的笑容,心想,她很少对他笑,这样珍贵的一次,还是为了欺骗他。
可是,那又如何呢。
纵然猫用锋利的爪子当做武器,把他的心挠得鲜血淋漓,他也依旧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
升学宴遁。解释一下梦,笙妹约定的投放有约定时间,她想物尽其用
德:我给我妹妹找了一个丈夫
德:她在我的压迫之下接受了
德:但是我又有些反悔了,怎么办?
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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