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阿喻出新歌了!”
尖叫声打破宁静的清晨, 接着是女孩蹭蹭蹭爬下楼梯的声音。
边上又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轻点,陆梨还没醒。”
“我知道!拿个耳机就上去!”
面对着墙的陆梨睁开眼,熟悉的名字让她的记忆有一瞬的错乱。
她回来多久了?
三年多了, 这两年她身边一直围绕他们的消息, 有的陌生, 有的熟悉。《攻略我的心》越来越火,那几个名字无处不在。
而陆梨...
舍友们小声交谈着——
“听说没,那个通关者还没去领奖励。都三年了, 还没想好自己要什么?”
“唉,你管人家呢。呜呜呜我的白月光江望, 垃圾梦工厂, 连个bug都修不好。”
《攻略我的心》公测一年,sss+级攻略人物江望线,出现了唯一通关者。随即系统bug, 不再掉落“江望卡”。
梦工厂因此出了不下十次紧急公告。
最终宣布,这次bug可能是无期限的。
“江望卡”虽然不再掉落,但江望的剧情却仍在更新。奇怪的是, 更新的剧情多是江望十八岁以前的生活。原来, 江望还有个妹妹。
因这件事玩家闹过几次, 梦工厂数次回应后便开始保持沉默。
真相只有内部人知道,他们后台居然无法再改写与江望有关的剧情。如果要解决这件事,他们只能关停“江望卡”。
关停“江望卡”的选项梦工厂曾提出过, 但被玩家联名否决。
江望成为《攻略我的心》中最特殊的存在。
陆梨轻舒了口气, 从被子里探出脑袋, 道:“我醒了,你听吧薇薇。”
薇薇兴奋地把耳机一丢,更新游戏期间顺便和她们叭叭:“诶, 快放寒假了,你们是打算去哪儿玩?还是找实习?”
另一个女孩说:“还不知道呢。时间真快,明年都要毕业了。”
“梨梨,你呢?”
薇薇扒着栏杆,探头看睡在她对床的陆梨。
她爱美人,更爱酣睡醒来的美人,又娇又憨。可惜的是,也只有这时候能看到这样的陆梨,一下了床她又变成了清冷的月。
陆梨习惯性想去揪边上的兔子,摸了个空。
她顿了顿,应道:“可能会找实习。”
正说着话,游戏提示下载完成。
薇薇忙点开林青喻的新歌,道:“我看下简介,咦,是林青喻大学时期的歌诶,词作者是匿名。歌名和他以前的歌不太一样。”
“叫什么?”
“《五十年后》。”
陆梨倏地怔住。
......
陆梨离开的那一年,江望满十八周岁。
“也要”乐队受邀参加京市音乐节,日子定在11月7日。听说这日子是改过的,具体原因外人不得而知,只知道是为了一个人。
11月7日一早,林青喻给江望打了个电话。
京市的初冬格外冷。
林青喻倚在窗口,咬着烟,含糊道:“票收到没?”
江望显得很冷漠:“没空。”
窗外,枯叶在寒风间打着颤,林青喻眯着眼瞧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她给你写了首歌,想让你在十八岁这天听到。”
电话那头忽然沉默,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话中的“她”指的是谁,他们都清楚。
“来不来随你,挂了。”
要不是陆梨,林青喻才懒得管江望。
自陆梨不在之后,江望性格大变,以往沉静、干净的气质全然不见。如今的江望,不近人情、阴郁诡谲、随心所欲,江家已不能全然掌控他。
听江尧说,江望会在两年内完成学业,或许用的时间更少。
江南蔚因此进了江氏,江北心留在国内,皆是为了给江望扫清障碍。
如今他们三人的关系大不如前。
江尧和江望已成了陌路人,林青喻和江望联系也少。偶尔江尧和林青喻会一起吃饭,喝了酒便说起陆梨,其余的时刻他们都不敢提、不能提。
那个冬天,他们没能在海里找到陆梨。
这是江尧最接受不了的,他甚至不能带她回家。
当晚,音乐节现场。
“也要”乐队最后一首歌。
这样冷的天,场地内涌动着热潮,所有人的神经都兴奋到了极点。扭动的肢体里,装得都是自由的灵魂,至少此刻是。
林青喻喘着气,颈间覆着薄薄的汗水。
舞台灯光下,他的眼眸亮得惊人。
喘息片刻后,林青喻比了个手势,底下安静了些。
他微微靠近话筒,道:“下面这首歌,送给一个朋友,祝他生日快乐。”
“《五十年后》,帮她送给你。”
场地不远处,散落着人影。
江望立在暗处,听着音乐声响起。
“最近总会说到五十年后
正在爱的人不惧白头
如果能有那么长的时光
夕阳下的小屋也能相守
最近不那么害怕宇宙
灵魂在多重维度跃迁的时候
有个少年来到我的身边
一身白衣干净笑得温柔
最近还是会辗转至夜将阑
虽然有一双手为我披上衣衫
可惜行走在这荒凉尘世
并非有爱就能让烬土重燃...”
......
江望紧抿着唇,听着那一字一句。
那个只有他们的夜晚,陆梨问,五十年后,她变成什么模样。
他们会变老,会白头。
那时的他说,他不怕白头。
陆梨将她未曾说出口的话写在歌词里,她告诉他——
正在爱的人不惧白头。
江莲去世后,江望没再流过泪。
甚至她离去的那段日子,他也没掉过泪。自那以后,他的心越来越硬,她的离开将他心中所有的柔软走带走了。
一段近一分钟的钢琴曲过后。
林青喻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也许我们明天就相见
也许今生竟然来不及
但这些都不再重要
因为在我心里有个世界
春风像你夏蝉像你
秋雨像你冬雪还是像你
构成世界的元素都是你”
冬日里,脸上沾了泪,风一吹格外的冷。
江望长久地、静默地站在角落里,颈间的青筋因情绪起伏隐隐暴起。他克制着自己内心疯狂滋长的念头,强迫自己不听那蛊惑。
“他不能失去陆梨。”
这样的念头江望碰都不敢碰。
如果她能被带回来,他们分开的时间还不够久,她仍会想走。
如果她不能回来...
江望抬头,直直地望向黑沉沉的天。
这虚假的游戏世界,还有必要存在吗?
.
北城大学在一月底放寒假。
陆梨拎着一个小箱子回了禾城。
高铁站人来人往,出口站满了人,个个昂首盼着,多是在等家人。陆梨低垂着头,越过人群独自往广场走去,公交车站在广场的另一边。
只有每年寒假,陆梨才会回禾城。
暑假她会留在北城兼职教钢琴,但谁也不知道她是在哪儿学会的钢琴。
待走进老旧的小区,渐渐有人和陆梨打招呼。
似乎过去的阴霾都散开。
陆梨抿唇对他们笑了笑,轻声应了。
这小区陈旧,住的人也是,这么些年来来去去就这么些人,只偶尔会有几张新面孔。生活距离没有西区那么近,也没有那里的叔叔阿姨那么热心。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陆梨的情绪低落下去。
她又想起西区了。
那些年的日子,如梦一样。
“梨梨姐!你回来了!”
陆梨没来得及回头,身后就扑过来一个女孩。
是对门邻居阿姨家的女儿兮兮。
陆梨弯起唇,温声到:“兮兮长高了。”
兮兮笑嘻嘻道:“梨梨姐,你的笔记超好用!好多人偷偷来问我怎么记笔记的,我才不告诉他们呢。一会儿我能上你家玩吗?”
陆梨点头:“当然可以。”
进了单元门,走上狭窄的楼梯,回到家里。
陆梨放下钥匙,换了鞋,推着行李箱径直往她的房间走去。如今,除了她的房间,她并不想在这个家里多呆,这环境让她觉得窒息。
随手将行李箱推到墙角,陆梨把自己往床上一摔,双眼无神地对着天花板发呆。
这是她的家吗?以前是的。
但现在...
她是有家的,陆梨想。
她还有哥哥。
冰冷的房间让陆梨的体温迅速流失,她不得不起身出去烧水。
走出客厅的时候,敲门声正好响起。
“梨梨姐,是我!”
陆梨径直去开了门,道:“不用换鞋,我烧个水,你自己坐。”
兮兮站在门口,转着眼珠打量着陆梨的家。
说实话,她还是不太敢进去,这房子里可死过人的。刚出事那会儿,她害怕得睡不着觉,和爸妈挤着睡了好几天。
从出门里出来,陆梨见兮兮还站在门口便知道了。
她早已不介意这些,走到门口和兮兮说话:“怎么了?作业不会做吗?”
兮兮一脸神秘地摇了摇头,然后转头指了指自己家门口,悄声道:“我妈让我来打听,问你在大学有没有谈男朋友,或者有没有喜欢的人。”
陆梨一怔:“怎么忽然问这个?”
兮兮撇撇嘴:“她这两年闲得没事干,总是帮人介绍对象。一天天的,净管闲事。”
“我...我有男朋友了。”
陆梨弯起眼,轻声应。
“真的假的!”兮兮小声尖叫,一脸八卦,“是在大学认识的吗?”
陆梨思考片刻,道:“不是,是小时候认识的。”
兮兮捂住脸,兴奋道:“居然是青梅竹马,更甜了!梨梨姐,你男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帅吗?有照片吗?”
陆梨恍惚了一瞬:“他..是很有耐心,很温柔的人,长得很帅。”
至于照片,满街都是。
兮兮没执着于照片,美滋滋道:“那你一定得把他带回家看看。”
陆梨低声应:“有机会一定。”
接下来几天,陆梨一直呆在家里整理房间。
近年底,小区里越来越热闹,挨家挨户都贴上了新的对联。陆梨却没管这些,她已三年没贴过对联和福字,这些对她来说再没了意义。
过年前一天,陆梨前往监狱探望宋明月。
她每年只去那么一趟,好在这些年宋明月身体都很好。
与街道、小区的热闹不同,监狱显得很冷清,探望的人有,不多。
陆梨坐在椅子上,缓慢地揉搓着双手。
今日日头不好,这旧监狱到处都像是漏了缝,寒意一寸寸往上钻。这小小的房间里一点儿暖意都没有,也不知道牢房里冷不冷,陆梨胡思乱想着。
宋明月进门的时候步子停了一会儿。
她隔着玻璃,一眼就瞧见了陆梨。
小姑娘长大了,长发很久没剪,已到了腰,来见她化了淡妆,看起来很漂亮。但是...她的女儿变得不一样了,那种变化很细微,像小小的种子缓慢生长成参天大树。
最重要的是,她过得不好。
或许更多是情绪上的。
这些天宋明月心境已很阔朗,已能平静地面对过往。
陆梨也曾是她的过往,也是她的现在。
陆梨低头发着呆,直到对面有人坐下才恍然回神。
她忙拿起电话,喊:“妈妈。”
宋明月应了,两人如往年一般说了会儿家常话。多数是陆梨在说,说说在京市的生活或学业上的事,宋明月偶尔问几句话。
两人的关系在某个界限达到了平衡点。
探监时间有限,陆梨计算着时间,在结束前和宋明月道别。
宋明月却出声喊住了她:“梨梨,这几年发生什么事了?”
陆梨怔了一会儿,问:“怎么这么问,没什么事...”
“梨梨。”宋明月平和地注视着她,温声道,“妈妈很久没看见你笑了。你心里藏着事,我看得出来。你愿意和我说吗?”
陆梨垂下眸,没拿电话的手揪着衣摆。
许久,她才道:“我舍不得一个人。”
宋明月笑起来:“是喜欢的人?”
“嗯。”陆梨极其小声地应,在妈妈面前说这件事,她不是很自然,“是喜欢的人。但我们...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在一起。”
宋明月静了片刻,问:“如果有机会,你会怎么做?”
如果有机会?
陆梨茫然地想,还有机会吗?
宋明月缓声道:“梨梨,妈妈这些年很快乐。我没有了任何牵绊,对人对己,这都让我觉得轻松。或许,有时候某些原因,无关紧要。”
她面容温和:“我常回想过去。以前我会怨恨自己,怨恨父母,甚至怨恨你。旁人说为了孩子忍耐,可这是爱吗,这不是。”
“这是我强加在你身上的爱。”宋明月叹了口气,“没能早点把你带出去,这才是我一直后悔的。妈妈以前...胆子很小。”
“梨梨,人生苦短,想要什么,就去争取。”
“别怕。”
直到走出监狱很久,陆梨的耳边还回响着宋明月的话。
这监狱附近看着荒凉,路边的草像是被冻着了,树上的枯枝在天空上画了几道线。陆梨停在路边,仰起脸望着阴沉的天。
如果有机会,她想见江望。
她太想他了,每一天、每一夜都在想。
刺骨的寒风拂过,陆梨收回视线,将脸埋进围巾里。
纤细单薄的身影在这寂寥的路上,像枝头形单影只的鸟儿。但鸟儿有翅膀,能飞向它想去的地方,陆梨却回不去。
当铃声忽然响起的时候,惊动了那鸟儿,立即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陆梨垂眸看了眼屏幕,是她认识的人,已经连续三年打电话找她了。
那人道:“陆小姐,新年快乐,抱歉又打扰您了,我替总部向您问好。今年也是老问题,您想好您的奖品内容了吗?”
往年,陆梨第一反应就是推脱说自己需要考虑。
这似乎变成了她和江望之间唯一的联系。
但现在,陆梨改变了想法。
她问:“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吗?”
那人笑道:“只要符合国家法律法规,我们都能满足您。”
陆梨停下脚步,望着前方似没有尽头的路,轻声道:“我想见江望。”
作者有话要说: 崽们分开的第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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