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问之冷淡道:“看来你是颇为希望冠军侯在阵中。”
他意味深长道:“你还真是痴心不改啊。”
阿史那叶嘉站起身, 走向王问之。
他笑眯眯道:“你说什么?”
王问之冷淡道:“你究竟是被吓破了胆,还是被冠军侯征服了呢?”
他冷笑一声, “你不若早早将我放了, 并将突厥拱手献上, 念在你识时务的份儿上, 我还可以向陛下请求,让冠军侯收你作妾。”
他话音一落, 阿史那叶嘉立刻一脚踹出, 正好踹在王问之的小腹上。
王问之痛苦地闷哼一声, 被叶嘉踹到了华裳脚边。
华裳抚着胸口,整张脸煞白。
一贯眉眼含笑的叶嘉此时的脸上却没有了任何表情, 像极了平日里的罗护, 却比罗护更多了一丝狡猾与阴险。
“大胆!”叶嘉死死盯着王问之, “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
王问之捂着被踹到的小腹, 冷汗直流,却咬牙朝他冷笑,“那就请杀之!”
叶嘉笑了,“你要死?我何必如此便宜你?”
他如狼的视线上上下下刮了王问之一遍,似乎在掂量他。
“毕竟,你身上的价值很大啊。”
王问之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一直不停。
阿史那叶嘉神色一敛, 罗护立刻走过来, 将弯刀抵在王问之的肩膀上。
华裳露出痛苦的神情。
罗护看了她一眼。
王问之却在此时伸手, 握住了华裳的脚踝。
这家伙果然在这个时候也要拉她下水!
华裳眨了一下眼睛,楚楚可怜的视线路过罗护,投向叶嘉。
罗护的眉头深深皱起。
王问之笑声不停,他一手握着华裳脚踝,一手撩开遮挡在眼前的青丝,颇有一种落拓风流的狂士姿态。
华裳心中流过一丝暖流,她从他身上看到了魏玄和孟离经的影子。
罗护不耐地用刀身敲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笑什么!”
王问之捻了捻自己的青丝,翘起嘴角,“我在笑你们大汗,他的心思路人皆知,偏生自欺欺人。”
阿史那叶嘉脸上皮笑肉不笑。
阿史那罗护则小心翼翼看了叶嘉一眼。
叶嘉下颌紧绷,沉声道:“好,很好,我就欣赏你这样的聪明人,既然你千里迢迢来此,那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你。”
叶嘉瞥了罗护一眼。
罗护接到他的眼神,刀锋朝王问之逼近一步,在他白皙的脖颈上划出一道红痕。
王问之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华裳此时忍不住佩服起他来,她原以为他这样出身世家又位高权重的人必定受不了敌人的威胁和艰苦的处境。
看来,人不能貌相,她也不应该对王问之一直抱着抵触的心思。
华裳低垂下眉眼,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
他仍旧不肯放手。
他拉着她到底要做什么?
罗护觉察到华裳的不适,立刻呵斥:“松开手!”
王问之的视线扫过罗护与叶嘉二人,他淡淡道:“罗护,你在大周作客的时候,我可没有拿刀威胁你,结果,你们突厥就是这样来招呼我吗?”
罗护恨声道:“谁让你惹怒了我们可汗,你若是老老实实的,我们自然也会待你如上宾。”
王问之莞尔,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来我惹怒了可汗,这么说来,我的话果然说到了可汗的痛楚了吧?”
华裳觑着阿史那叶嘉,只见他两颊抽动一下,怒极反笑,“罗护,咱们的太师大人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王问之浅浅一笑,还摆了摆手,温文尔雅道:“过誉了,过誉了。”
说的就好像他不是身处敌营沦为俘虏一般。
华裳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想着办法,慢慢蹲下身子。
不过,帐子内总共就这么几个人,她稍稍做些动作,众人的目光便纷纷落在了她的身上。
罗护小声警告:“喂!”
华裳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看了他一眼。
他喉咙一紧。
华裳捏着衣袖,小心翼翼地擦了擦王问之脖颈上的伤口。
王问之微微垂眸。
华裳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要在罗护和叶嘉二人的视线下给王问之暗示,着实有些困难。
华裳低声道:“你真的是太师?”
王问之睫毛轻颤,“这位娘子,我见过你?”
华裳摇头,“你我并没有见过,但我听说过你……”
罗护收回刀,手搭在华裳手臂下,将她扶了起来。
他喉结动了动,哑声道:“起来,你先出去吧。”
华裳避开罗护的视线,看向叶嘉。
叶嘉此时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三人,见她望来,他的神情更愉悦了。
叶嘉笑眯眯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来这里坐如何?”
“毕竟你有孕在身。”
华裳只觉得王问之握着她脚踝的手掌一阵缩紧,下一刻,他的手松开了。
罗护嗓音发紧道:“不必了吧,别吓到她。”
叶嘉:“当然不仅是给她看的,还有她肚子里的……”
王问之拍了拍衣袍,潇洒地站起身,他长身玉立,嘲讽道:“听说突厥习俗不同于别处,难不成连可汗也要和旁人共享妻儿了吗?”
王问之瞥了华裳一眼,淡淡道:“你既然来自大周,恐怕也接受不了这个吧?”
“强人所难,可汗做的一向好。”
华裳以袖掩面,奔出帐子。
罗护原本欲拦的手也垂了下来。
他耷拉着头,盯着自己的靴子尖儿。
阿史那叶嘉眯起眼睛,慢条斯理道:“原本就听说王太师是个传奇人物,现在更是亲眼见识了你是如何在我们三人中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即便他话已经说得明白,罗护的心神仍旧挂在出去的华裳身上。
这么晚,她还在营地里乱走,他怕她会出什么事情。
虽然,在军营的时候,她已经证明了自己比他的武力值还要高。可兄长的到来,也带来一些密探、亲兵,那些人各个身手不凡,又常在黑暗中行走,处理肮脏事,他怕她不小心撞上。
罗护不由得心神俱乱。
王问之突然听到阿史那叶嘉对罗护说了一句突厥话。
罗护听到后,看了叶嘉一眼,也用突厥话回了一句。
叶嘉脸上含笑,眼中却是不容错认的坚决。
罗护激动地说了一句什么。
叶嘉的神色明显变了,他阴沉着一张脸盯着罗护。
罗护喃喃了一句突厥话,转头朝门外冲去。
王问之暗自猜测,这位阿史那罗护是不是跟他兄长之间有矛盾?若是能够挑拨二人的关系就太好了。
唉,怎么才能把这里的讯息传到边城呢?
帐篷内,烛火摇曳。
阿史那叶嘉站起身,长长的影子在地上蔓延至王问之脚边。
王问之眸色淡淡,神色平静。
叶嘉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他才缓缓道:“你们大周有这样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师是聪明人,非要与我作对吗?”
王问之清清淡淡道:“大丈夫处世立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的话音刚落,叶嘉突然问:“你见了华裳。”
王问之回视,不言不语。
叶嘉没有抓住他的尾巴,便让人将他带回去。
王问之跟着两名勇士回到窄小帐篷的路上。
一个女人突然从两个帐篷中间的小道中冲出,灵活地避开那两个勇士,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里。
她的身上带着淡淡的香气,那是属于叶嘉帐篷里的味道。
王问之扶住她的肩膀,却察觉到她扒着自己的袖子像是往里扔了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坠在他的袖子里。
他心思一动,轻轻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立刻一个扭身躲到他的背后,对着那条小道里的人大喊:“你……别这样,我是……我毕竟是首领的女人。”
她身旁的三个男人同时瞪大了眼睛。
两个突厥勇士对视一眼,一个守着二人,一个朝那条小道走去。
没多久,那个勇士又回来了。
勇士对着另一人点了点头。
华裳捂着脸轻轻哭泣起来,“这……为什么啊,为什么我会遇到这些事情。”
她一边哭着一边扯住王问之的袖子,指尖在他的掌心轻轻划过,她刚想要写出自己的名字,手却被他紧紧握住了。
华裳心里焦急,暗道,她刚以为他是个好的,他便又开始在敌营里调戏小姑娘了,他王问之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怎么了,居然在这个时候还要……
“发生什么。”一个冷漠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阿史那罗护缓缓走出,目光牢牢锁住她,就像是盯着猎物的野狼。
华裳一惊,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哭嗝。
罗护慢慢走近,两个突厥勇士都不敢阻拦。
他缓缓弯下腰,伸手去碰她的脸颊。
然而,突如其来的另一只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罗护缓缓转头。
王问之正义凛然。
“罗护首领,勉强女人总是不好的吧?”
罗护冷笑,“你怕是吃得苦太少了,现在还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来人啊,好好赏他一顿鞭……”
他脖颈骤然一痛。
罗护瞪大眼睛,露出不敢置信地神情,缓缓转过头。
华裳一手抱住罗护的胳膊,一手亲热地环住他的脖颈,手指贴着他的肌肤。
在暗处,她戒指上的银针已经刺入他肌肤一点了。
罗护呼吸加重,他咬着牙,“你……你为了他,该死的,你竟然为了他!”
他目呲欲裂,神情恐怖。
华裳淡淡道:“你该知道的,我谁也不为,我为的是……”
她贴着他的耳朵,“我的国,我的家。”
罗护目光深沉,眼眸中仍旧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放了他。”
“绝无可能。”
华裳低下头,“那至少也别用刑,你难道忘了我们营中诸人生病的时候,正是他的到来才使得我们的待遇稍稍好转,不至于等死吗?”
罗护凝神盯着她,仿佛根本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华裳说了好久,也没见他点一下头。
她也厌烦了,心道,干脆弄死他算了,她抢了王问之就跑,凭着她的本事也能逃出去,只是那样做的话,无法给突厥重创,倒是可惜了她这次的机会。
罗护伸出手,扶住她的脸,哑声问她:“我问你,你是不是对他……”
华裳:“你都在胡思乱想什么!”
罗护见她神情不似作伪,终于呼出一口气,挥挥手,让两个勇士带着王问之先行离开。
王问之施施然离开,没有跟华裳说一句话。
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王问之唇角一勾,露出一个老狐狸似的的笑容,这个笑容华裳就是死也记得。
她微微点头。
罗护重新将她带到营帐,好像忘记了她谋杀他的事情。
在路上,他问她发生了什么。
方才阿史那弥真正与她商量事情,她劝他归顺大周,他则顾左右而言他,既然已经被看见,干脆下一计狠药。
华裳直接说:“还不是你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罗护目露沉思之色,“他居然连这个都对你说了?”
华裳冷笑,“你们一家是不是断袖成瘾啊,怎么一个两个都是这副德行?”
罗护的神色一瞬间恐怖起来,转瞬,就被他压抑住了,他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华裳想要趁热打铁,却见他伸出手抹了一下刚刚刺破的地方。
他的指尖上沾着一枚血珠,他冷冷地瞟了她一眼,当着她的面儿,舌头一卷,将那枚血珠卷进了嘴中。
血气,阳气,男儿气。
夜色,眸色,儿郎色。
华裳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
他停在帐篷前,不肯进。
“怎么了?”她小声问他。
罗护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兄长他……你无需理会,他若是做的过分了,你也要拒绝。”
他慢慢转过头,眼眸被夜色渲染,“我护着你。”
华裳叹了口气,像是好兄弟一般敲了一下他的肩膀,“哎,你担心过头了。”
他转过脸,“希望是我担心过头了吧。”
“不过,你的兄长……”她挑眉冷笑,“若是跟你抢女人,难道你还能抢的过他吗?”
“所以,我有你了。”
华裳恍惚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我既然有你了,就不必和兄长抢女人了。
华裳放低声音,状似自言自语道:“你兄长可比你聪明多了,我若是女子定然要选他的。”
他的下巴颤了一下,吼道:“你这辈子是没有可能了!”
他突然将她打横抱起,像是一股小旋风般冲进了帐子里,直奔屏风后的床褥。
他把她压在鲜红的褥子上,她如同在鲜血中沐浴的美人,寒光凛凛,逼着人头皮发麻。
他刚准备低下头,外面传来一声轻咳。
罗护当作没听到。
他兄长却道:“罗护,出来!”
罗护烦躁地小声咆哮:“你别再管我了!”
他的兄长仍旧在屏风外站着,长长的影子映在屏风上,如同上面被劈裂的伤痕。
他可没那么大度,让兄长听墙角。
罗护翻身跃起,一头拱到屏风外,怒道:“您有完没完,孩子是你的,是你的好了吧!我只要她!”
华裳迅速贴到屏风上,屏息听着。
叶嘉也实在被他的某些动作搞的恼火,“你是个傻子吗?没有觉察到有人在挑拨你我关系吗?”
他拉长了声音,“阿史那罗护,你需要冷静冷静了,你自己好好反省,你看你在王问之面前都说了什么!”
罗护理亏,声音有些小:“他听不懂突厥语。”
叶嘉声音发冷,“他说自己听不懂了吗?再说了,他说自己听不懂,你就信了吗?罗护,你何时变得如此幼稚?”
叶嘉转向屏风的方向,“就像我之前在外面警告你的那样,若你分不清轻重,被她影响太深,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替你解决了她。”
“兄长!”罗护惊恐的声音几乎破了音。
华裳心道,罗护是个傻的,他此番心急不就正应证了叶嘉的猜测?他怕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啊。
脚步声响起,叶嘉似要朝屏风内走来。
华裳想要先下手,便悄无声息地靠在屏风上移动到拐角的位置,从怀里摸出魏玄送给她的暗器。
他若是进来,就先弄死他!
罗护似是阻拦不利,只得吼道:“若今日是华裳在屏风后,您还会这样做吗?”
哎?
华裳瞪大了眼睛。
这里怎么又有她的事儿?
叶嘉咬牙笑了起来,“你当真信了王狐狸的鬼话?”
罗护沉声道:“没有,我只信我亲眼所见。”
“若是兄长真对她毫无想法,为何将从她那里缴获的战利品一直揣在心口,坐卧不离身?”
华裳被罗护突然放的这个大雷炸的懵逼了。
许久,叶嘉阴测测的笑声响了起来。
“好,好啊!罗护,你真不愧是我弟弟,好样的!”
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脚步声渐渐远去。
华裳将暗器收起,从屏风后步出,见罗护望着地面发呆。
“你……”
他恍然抬头,眼中尽是迷茫。
华裳笑了一下。
他精神一震,连忙道:“今晚有篝火,我去一下,你先睡吧。”
说罢,他也匆匆离开。
华裳盯着他的背影,暗想,可惜她手里没有什么□□,若是直接撂翻这两兄弟,突厥定然要大乱一番,四分五裂。
不知道王问之手里有没有药,等到他们酒酣之时,她倒是可以趁机在营地内行走,好生问一问。
华裳掰着指头,学着孟离经教给他的方式想了想。
弄死叶嘉和罗护就够了吗?还有更好的计策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