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的心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直到此时, 她才想到此举可能会给她自己带来的祸端,然而, 下一刻,她便又想开了。
这世上,最该害怕圣人的就该是她,而最不该怕圣人的也该是她。
反正干都已经干了,后悔也晚了, 况且华裳还真的挺好奇圣人的模样。
坊间一直在说圣人如何貌美, 如何美艳, 可她的记忆里只有少年季无艳那张可怜可爱的面庞,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是个美人坯子, 不知道现在又是如何?
华裳她好奇的要命。
她一掀衣摆, 在脚踏上半跪下来,手指轻轻摸了一下露在帐外的青丝,丝丝滑滑的触感好像她摸上了一匹上好的绸缎。
光是上回见到的一根手指和今儿个见到的一缕青丝就可见他季无艳真的有让这个名字压他命中艳气的本事。
华裳放缓了呼吸,蜜色的手指在金色的帐帘上勾了勾, 勾出一道波纹。
她拈着波纹慢慢拉开。
帐内风光展现出来。
明黄的被褥上正扣着一只手,白, 嫩, 修长, 连手腕的弧度都近乎完美无缺。
华裳仔细比较了一下圣人和沈伶的皓腕, 却只觉分不出高低上下, 甚至竟有种如出一辙的味道。
该说是——美人有千万种, 美却只有一种吗?
她的心像是有猫爪子在挠, 更想见一见那张脸了。
到底能美到何种地步呢?
帐子越撩越大,展现出来的风光也越来越多。
终于,她看到了他的下巴,他的唇……
她的手腕被抓住了。
华裳睁大了眼睛,看着像是桃花波浪的唇动了动,两边的唇角向上勾去,有着这样一张唇的人无论是喜是怒,都像是在笑。
“你在做什么?嗯?”他的声音还带着未清醒的沙哑。
华裳回过神,道:“我和王宋二位大臣想出一件重要的事情要禀告陛下。”
“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急着看朕的脸?”他语声含笑,还有一丝亲昵的促狭。
咳,她的小心思就这么被人一语道破,华裳也稍微有些窘迫。
季无艳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滑下,扣住她的五指,将她的手拉进帐内,挨近自己的唇珠。
他的唇好烫,烧的她手背发麻。
“你啊,怎么就这么急呢?”季无艳的语气带着丝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他们都不来打搅朕,哦,就你没眼色冲了进来。”
“阿裳啊阿裳,你说你……你让朕怎么说你好呢?”
他语气亲昵,丝毫没有被她打搅的厌恶。
华裳直白道:“也不是,王太师刚刚准备进来,是臣抢先推开了门。”
季无艳无奈:“那他推门了吗?他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就阿裳你这个耿直脾气的才会被他骗到。”
“再说,他要来便来,你抢上前做什么?”
华裳小声道:“他说如果陛下怪罪,他会一力承担,我凭什么让他替我担着?”
季无艳通过轻薄的纱帐望着她的眼神柔软醉人。
“他怎么就不能替你担着了?他王问之难道就比你矜贵了?”
听听这话,万人之上的圣心当真是偏到离谱。
季无艳拍了拍她的手,“以后再遇上这种吃亏的事情你就往后躲,别人躲都来不及,你居然还眼巴巴地往前蹿。”
“好了,你让朱秉之进来伺候朕更衣……算了,朕还是自己来好了,你到帘外陪陪我。”
华裳也想要抱住这个天下第一金大腿,便道:“我来伺候陛下吧。”
季无艳急迫道:“不。”
华裳还未来得及说话,季无艳倒是似笑非笑道:“你就这么想看朕的模样吗?”
“唔……”
“放心,会有机会的,只是……朕近来气色不好,怕吓到你。”
华裳暗地里撇撇嘴。
依她方才瞥了那一眼来看,圣人即便气色不好,也照样是个美人。
不过,圣人的话还是要听的。
华裳恭恭敬敬退到帘外,看着帘幔上朦胧拂动的影子,听着衣料摩擦传来的细碎声响,她觉得屋子里的香气都多了一份燥意。
华裳问:“陛下怎么不开窗?”
季无艳抱怨:“还不是那帮御医整日里围着朕打转,说朕不能吹风,真是些酒囊饭袋。”
“对了,你府里那个御医如何了?”
华裳眼皮一抖,抬头朝季无艳望去。
隔着纱帐,他依旧在忙着穿衣。
华裳轻声道:“每天给臣把脉,要臣吃药,苦死了。”
季无艳非但没劝她,反倒软声道:“朕也觉得苦,而且,打小开始朕就在喝这些。”
他说这话倒像是以他自己当作例子安慰她,似乎在说——你看朕这个九五之尊比你还惨,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今日陛下的心情不错。
华裳笑道:“臣也知这都是为了臣好。”
季无艳侧过身,轻声道:“你知道就好。”
过了片刻,他让华裳先出去。
华裳出了大殿内的帘幔,王问之、宋玉清和朱秉之的视线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朱秉之一个激灵,立刻扭身钻了进去。
宋玉清叹息道:“你还是太年轻,着了太师的道。”
王问之含笑睨他,“宋师,我可在这里呢。”
宋玉清侧了侧身子,朝华裳眨了一下眼睛,似乎在说“你看我为你得罪了太师”。
华裳撇过头。
在她眼中他们两个是一丘之貉,再怎么互相扯后腿,她也不会这么轻易信了他们。
宋玉清感慨道:“小姑娘长大了。”
王问之抿唇一笑,“不会再被你轻易糊弄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撇开视线。
季无艳出现在大殿纱帐后,冷淡道:“你们发现了何事?”
宋玉清和王问之都没有说话,明显把这次出头的机会给华裳。
华裳自然就将自己那番猜测说了出来。
帘幔后的季无艳良久没有说话。
许久,帘幔内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
“好啊,这位突厥可汗的野心可真够大的,看来这一仗是不得不打了!”季无艳怒道。
华裳立刻跪下,“臣愿请战!”
原本还气愤的季无艳又不说话了。
王问之跪下道:“以臣之见,李娴将军足以领兵退敌。”
宋玉清一掀衣摆,跪下弯腰道:“臣认为,与突厥应战不能没有冠军侯,冠军侯是我朝将士的主心骨,也是能让突厥军队闻风丧胆的战神,臣请陛下让冠军侯出战。”
王问之:“不可!”
宋玉清薄唇一抿,抿出一道红痕,他看着王问之道:“太师为何极力阻止冠军侯上战场?莫非是怕冠军侯立下战功,风头盖过你?”
他挺直脊背,厉声道:“王问之,现在该站在大周的立场上考虑,不能为了你一己私欲,让大周处于危险之中。”
一己私欲?!
王问之阖眸,叹息道:“臣不赞同冠军侯领兵亦是为了大周!”
王问之睁开眼,明眸中尽是冷色,“宋大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这么居心叵测强行为本官冠上罪名又是为了什么?”
两人这是彻底撕开脸皮了。
宋玉清腰背笔直,脸上的笑意就像是妖艳的毒刺,“那王太师倒是说说,不让我们大周的战神上战场,又如何说是为了大周?”
王问之淡淡道:“闻道有先后,本官虽然比不得宋大人为官多年,但近几日也看了不不少兵书,兵书上有一句叫‘兵贵神速’。宋大人可知长安距离边境有多远?冠军侯前往边疆又需要几日?既然有李娴在边疆带兵抗敌,又何必舍近求远?”
宋玉清笑了,那双眼睛就像是盛开的牡丹花似的,“王大人此言差矣。李娴无论是经验还是功绩都比不上冠军侯,世人皆知对付突厥最有经验的便是华家。可以先让李娴领兵时刻查探突厥人动向,冠军侯带粮草赶往边境后,再接了这帅位。”
“临阵换帅,是兵者大忌。”
“王大人你也不过是纸上谈兵!”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
“冠军侯,你的意思呢?”
“陛下,您以为如何?”
华裳勉强把自己的惊讶吞下肚去,她不知道两人竟然能为她带兵的事争吵至此,倒显得她自己像是没事人一样。
季无艳的声音从帘帐后传出,“两位大人替冠军侯考虑的如此周到,冠军侯还不快道谢吗?”
华裳一脸懵,还是按照陛下所说,感谢了二人。
听了她的道谢,两人的脸色反倒更加不好看了。
季无艳:“明日早朝,朕会再让朝臣讨论此事,现在先让李娴多注意一下突厥那面的动静。”
季无艳虽然体弱多病,常常罢免早朝,但他并非没有自己主意,可以任朝臣摆布。
这位君王阴晴不定、心思难测,谁又敢轻易摆弄。
三人便道:“陛下圣明。”
季无艳:“你们在宫中逗留这么多日,家人也好担心了,先回去吧,有什么话明日早朝再说。”
“冠军侯你留下。”
华裳恭恭敬敬道:“是。”
王问之朝华裳点点头,退出勤政殿。
宋玉清的唇动了动,也垂眸退下去了。
季无艳也让朱秉之离开。
这下子整个大殿内就只剩下季无艳和华裳两个人了。
华裳拉了拉衣领,就这么短短一段时间,她身上又被汗湿透了。
季无艳温声道:“阿裳,你来。”
华裳站在纱帐外,一只手探了出来,握住她的手腕。
季无艳的大拇指按在她的脉搏上,轻轻勾了勾。
“来,你我抛开君臣那一套,说一说真心话。”
他毫不忌讳地拉着华裳在地毯上坐下。
两人隔着一层纱帐,背靠着背坐着。
季无艳没精神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真的要领兵出战吗?”
华裳仰起头,盯着彩绘的房梁,坚定道:“是。”
季无艳嘴中发出一阵笑声,听着满是悲凉与无奈。
“你就从未考虑过自己一旦出事该怎么办吗?”
“你……华家怎么办?你的夫君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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