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说着话脸上流露出几许哀愁。
其实话至此处即可,其余的事都由县令夫人自己揣摩更佳,但陈夫人心焦气躁的没了这份城府,眼见县令夫人没有反应,嘴上忍不住絮叨着:
“当初老爷花了近百两银钱支持杨主簿科考,归乡之后却带回个女儿来,这……这让我实在不知该怎么说了!”
“咳咳……”
吴夫人轻咳两声,示意她不要再说,可陈夫人没往心里去,硬是补上一句,“如今也不认了,只说还了资助的银钱便罢,我的女儿可怎么办?”
吴夫人又瞪她一眼,陈夫人连忙闭上嘴,故意用帕子擦拭着脸来掩盖过分的絮叨,还安抚的拍了拍陈颖芝的手。
县令夫人的面色很沉,余光打量着陈夫人和吴夫人,又扫过屋中的其他夫人们,缓缓开口道
“这么说,是杨主簿之前说自己无妻无子?蒙骗你们了?”
“没……这倒没说过。”
陈夫人有些心惊,也意识到刚才的话或许惹了县令夫人不悦。
“那是告诉过你们他有妻有女有家室不能另娶?是吗?”县令夫人扫过陈颖芝,单看她赤红一片的面颊,就已经猜到这件事的答案,也不等陈夫人回答,直接道:
“说起来读书的确是耗费银子的,自我儿子静之懂事起,家中便开始请先生,这些银钱就不知花了多少,笔墨纸砚更是废银子的,好在家中藏书不少,否则再购书籍家里已快供不起了,齐陵鸿老先生是庆城县的大儒,县令大人还有一份人情薄面,每一年只收四五十两的束脩。”
县令夫人看向陈夫人,“不知杨主簿的束脩是多少?”
“他……他未任主簿时,吃喝用度都在我们府上,另付每月二……二两纹银。”陈夫人说到此有些尴尬,她已明知这是县令夫人在刺她,何事都不提,单单问起束脩的银子来。
齐陵鸿是个老举人,一年四五十两的束脩,杨志远最初教习陈颖芝时虽为秀才,可之后中举,成为举人老爷,她还是没有给涨束脩。
陈夫人说完,屋内的其他夫人不免捂嘴偷笑,嘲讽的目光不免向陈夫人看去。
商户小家出来的女人就是这样穷算计,这般说来杨主簿才是可怜的,说不定还被蒙在鼓里,准备还银子呢!
县令夫人端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对后续的话题根本不再吭声。
吴夫人心里这个气啊,气陈夫人办事讲话没有度,逢迎拍马倒是有一套,可真说起斗心眼儿,话都没说几句便被县令夫人拿住了痛脚,往后还能怎么说?
陈颖芝早已经恨不得钻了地缝儿里去。
她没有被斥是个望门寡,也没有被斥形象不佳,更没有被说商家出身位分不够,可县令夫人那一句束脩问出口,却让陈颖芝心受更大的侮辱!
她一直都觉得是杨志远对不住她的一份真情实意,可如此看来,哪里是人家对不住她?明明是自家亏欠了杨志远……
怪不得先生总躲她远远的,想必早就知道实情了吧?
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县令夫人也不会让这种状态持续太久,很快便张罗着去院中坐一坐打叶子牌。
自当有其他的夫人们乐于陪着,欢欢笑笑,早已把这等事给忘了。
陈夫人很憋气,她也暗自后悔自己为何多出那么两句话,只感叹下自己女儿命苦不就得了?可她暂时还与吴夫人无法直接私谈,打叶子牌她的身份又不够,只能带着陈颖芝在一旁干坐着。
未过多久,寿宴终于开了。
梵音为女眷,只得匆匆赶回女席,二胖年幼,主动的跟着梵音凑合一起,刚刚被张县尉表扬的乐呵劲头还没过,连走路都咧嘴笑。
“爹说了,要给好吃的大猪肘子,还要给先生和怀柳姐也带上几个!”二胖说着,哈喇子都快流淌出来,可又见梵音的秃头,豁然想道:“不对,怀柳姐只吃素。”
“我不吃,你们吃,尽管拿来,我做给你吃就是!”梵音应答的很痛快,家中还有一个爹,她总不能因自己还不沾荤腥,也让自家老爹吃不上香的。
“那行!我回家告诉娘,娘肯定还会给更多好吃的!”二胖美的不得了,刘安也跟随嘿嘿的笑,他虽然没能让杨志远品评他的字,可自家少爷得了夸赞,他也是跟着高兴的。
梵音看了他一眼,也没法责怪刘安的胆量不够,毕竟出身为奴,奴性早已扎根于心,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转变过来。
临近女席,冤家路窄,梵音正对上陈夫人和陈颖芝。
刚刚就已咬牙切齿的陈夫人此时见到轻松嬉笑的梵音,两只眼睛快瞪出了血丝。
不等梵音开口,她便阴阳怪气的道:
“哟,在县令府中也能随意乱走,杨家小姐还是自重下身份。”
“你谁啊?这样说我怀柳姐。”二胖不乐意了,今日一事之后,梵音在他的心目中的地位无比高尚,仅次于他的那位爹了,如今遇上两个人就直接嘲讽过来,他怎能乐意?
梵音没有理,看着陈颖芝欲言又止的模样,她也无心听这母女多言,侧身与二胖道:“咱们走吧。”
二胖点了点头,刘安紧紧跟上。
“你别走,”陈夫人发了疯,如若寻常之时,她还会顾忌下此地乃是县令府,刚被县令夫人嘲讽、如今又被一个腿高的孩童给顶撞两句,她心里怎能过得去?
“陈夫人,此地是县令府,还是您自重些为好。”梵音已经看到远处县令夫人落座,她不知刚刚发生的事,自当不乐意在此时与陈夫人纠结个没完。
毕竟事涉父亲,若被外人围观,丢的可是杨志远的脸。
“身着青袍、未续发髻就想上荤桌席?你可小心被人瞧见斥你不懂规矩。”陈夫人阴阳怪气,“这里不是你家的破院子!”
“再破的院子也是你租赁给我,倒是要谢谢陈夫人的提醒,我虽发髻不长,但已经可用荤食,不必再忌讳了。”梵音看向陈颖芝,陈颖芝也在瞪着她。
虽说她心中觉有些对不住杨志远,可那只是对杨志远,而不是对他的女儿!
“简直不识好人心!”陈夫人也不知自己为何莫名其妙的阻拦了梵音跟她斗嘴,她没有额外的目的,只是看这个丫头笑的那么灿烂心情不爽,可斗上两句,她反而更憋气!
“你怎么这样烦啊?怀柳姐咱们快走吧,别搭理她,我都饿了!”二胖提出了抗议。
“这谁家的孩子?如此没有规矩,你家人怎么教你的?”陈夫人刚刚就被二胖顶一句,如今再被顶撞实在忍不住心头之火。
二胖厌恶的抹抹额头,因为陈夫人的唾沫星子喷出好远。
一直低声围观的刘安不乐意了。
跟杨家小姐吵他是管不着,也不知这个女人是谁,刘安还是不敢放肆的。
可如今这个女人对上了自家少爷,他怎能就此罢休?
刘安见二胖皱了眉,当即插腰高喊,“这是我们家少爷,张县尉张大人的二公子,你是谁?跟我们少爷大呼小叫的,我们夫人都不轻易动怒,你谁啊你!”
刘安这一嗓子可谓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陈夫人吓一跳,她虽然早知道张县尉之子拜了杨志远为师,可没想到孩子居然跟杨怀柳这样亲近?
这事儿也怨不得陈夫人眼拙,因为二胖今天没有如以往穿的那么锦衣富贵,而是格外的朴素。
因为张县尉说了,寻常可以大富大贵,人多之时就得衣装素淡,否则哪里显得出他是个不受贿赂的清官?
陈颖芝连忙拽陈夫人离开,因为张县尉的大名一出,就好像凶煞的猛兽,那可是一位混不吝的官老爷,更是格外的护犊子。
可这时候想走却已经有点儿晚了……
虽然张县尉不在,但是张夫人可在,大儿子跟着张县尉走了,她原本想带着小儿子,可小儿子来了就去找杨主簿的女儿,她一直都没见着影。
如今好容易看到了,却被那个女人给拦住不让过?
张夫人虽说是个好脾气的女人,但那只是对张县尉和家人,对外她可分毫不让的!
“这是我儿子,轮的着你管!你是谁?在这里大呼小叫的,你懂不懂自己的身份?来人啊,把她给我打出去!”张夫人还没等走近,就已经开始呼唤着身边的婆子要将陈夫人母女赶走。
陈夫人有些害怕,连忙迎上前,满脸堆笑的解释着:
“真不知是张夫人和张公子,实在是我冒昧了,我是陈富贵之妻,以前也曾见过张夫人几面,只是您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我了。”
“开铺子的那个?”张夫人仍没好气。
“对对对,还有富贵酒楼。”陈夫人连连点头挤笑,不停的说着自家的产业,看是否能与张夫人搭上线。
“算了,这次就不跟你多计较了,这里是县令府,张牙舞爪的丢不丢人?”张夫人埋怨几句,分毫不觉得她刚刚要打人是不合道理……
看向梵音,张夫人换了一副笑脸道:“是怀柳吧?还是第一次见你,跟我过去坐,你父亲照顾不了你,还有我呢。”
“谢张夫人。”梵音很奇怪,张夫人开始很凶猛,怎么陈夫人一提家业,她就这样罢休了?难道陈家的背景也厉害?
“娘,你怎么不好好教训下那个老婆子,她刚才可凶了!”二胖心中不忿,不停的抱怨着。
张夫人羞涩的看了一眼梵音,把两个小脑袋凑合一起,嘘声道:“你爹在富贵酒楼吃饭赊了六十多两银子还没付呢,这回咱就不用再给了!”
梵音瞠目结舌,果真都是官夫人,没有一个省油的灯啊!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