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四月中,一轮满月慢慢爬上夜空,银白月辉笼罩着整个莫家村,夜风阵阵,已然长出嫩叶的树冠在月影下飒飒摇曳着。
许韶林出了自家大门朝莫桂花家走去。家里的锅灶估摸着得后日才能用,这两日便还需继续叨扰莫桂花家,所幸他们家的米面鸡蛋什么的都还存在莫桂花家的西屋内,去做饭倒也方便。
“爹!我和你一起去做饭!”许韶林还未走到莫桂花家,莫无轻便已跟了上来。
“你怀着身孕呢,老实在家呆着就好!”许韶林看了他一眼,甚是不赞同。
“我不!”莫无轻有些赌气地说道,“省得莫大溪那个女人回头说我是个吃白食的!”
闻言,许韶林二话不说就提起拐杖要打莫无轻,莫无轻下意识地就抬起胳膊挡着自己头脸,而许韶林举起的拐杖又慢慢放下,叹了口气:“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任性不知好歹的东西?瞧你说的什么话,大溪啥时候说过你是吃白食的了?你啊,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莫无轻抿唇不说话,虽然心里明白自己刚才只是在迁怒莫大溪,但要他嘴上承认自己有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尤其是对象是莫大溪的时候。
许韶林无奈地看着莫无轻,这孩子已经十六岁了,长得人高马大的,现下怀着身孕,再过不多久便也要当爹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不懂事呢?
“我不要你来帮忙,赶紧给我回家去!”许韶林说着便继续朝莫桂花家走,而莫无轻也依旧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许韶林索性不理他,走到莫桂花家门口,正要抬手敲门时,却见大门忽然自他眼前被人拉开,莫桂花端着一大盆东西正要走出来。
“啊,许叔,你咋杵在门口不吱声呢,吓了我一跳!”莫桂花笑着说,她的身后还跟着她的大相公孙喜,此时他正端着两个大碗。
“许叔,无轻,你们这是要来做晚饭吧!”孙喜笑着说道,并扬了扬手里的两个大碗,“今晚就不用做了,我们已经替你们做好了,正要给你们端去呢!”
许韶林一时愣了愣,下一秒赶紧摆手道:“啊,那怎么行,你们还是自家留着吃吧,怎好让你们破费啊……”
“许叔,瞧你说的,我们自家留着呢,这是我们专门给你们端去的!若说破费,那往日大溪还包了我们一家大小的饭食,包了一个多月呢,那不是破费吗?我们也没有啥好东西要给你们,不过是些最寻常不过的菜色,你们就凑合着吃吧!走,我和妻主给你们送过去!”孙喜说着便冲莫桂花使了个眼色。
莫桂花跟着笑道:“是啊,许叔,就兴我们吃你们的,好歹也得让我们表示一下心意嘛!”说着,莫桂花便和孙喜两人端着饭菜朝莫大溪家走去。
许韶林有些感动,眼底便又泛了酸,叹了口气道:“桂花和她的三个相公都是实诚人哪!”
莫无轻亦是相当意外,想从前,从来都是人家从他们家里搜刮东西出去,他还从未遇到过有人会主动给他们家送吃的呢,不过,想想便已明了,这都是因为莫大溪有了转变的缘故。
莫桂花和孙喜只将一盆稀饭和两碗菜放到灶房便回去了,临走时,许韶林又冲他们说了甚多感谢的话。
许韶林在前屋的西隔间摆好碗筷,油灯下,他见到莫桂花端来的是一盆用粗麸面烧成的番薯稀饭,看起来稠稠的,想是放了不少面在里头。再看那两大碗菜,一碗是清炒大白菜,里头居然甚是难得地加了豆腐块进去,似乎也放了不少油,至少比他炒菜时放得多。另一碗是葱花炒鸡蛋,这么一大碗炒鸡蛋,怕是打了五六个鸡蛋不止,而那豆腐应是从村上的莫小柱家买的,一斤豆腐要五文钱呢,如此一合计下来,莫桂花家的这顿饭估摸着也要花二十文左右,甚是难得啊!
“无轻,你去瞅瞅你二哥好些了没有,顺便喊大溪、无云和两个小的来吃晚饭!”许韶林朝莫无轻说道。
正朝碗里盛稀饭的莫无轻应声后,随即便放下手中的勺子出了前屋。
此时,堂屋最东边莫黛的房内,莫无风正泪光盈盈地看着莫黛,自打他刚才指出自己被莫如摸过哪些地方后,她的面部神情便没有变化过。妻主果然还是在嫌弃他脏了吧,既然如此,那他还不如死了算了,爹,儿子对不住您了,小羽,爹也对不住你了,还有大哥和无轻,你们就当从未有过无风这么个兄弟吧!……
莫无风凄凉地想着,慢慢地从莫黛身边挪开,然,他的脚才动了一下,肩膀便再次被莫黛扣住。
莫黛无比认真地望着莫无风,黛眉微蹙,黑眸炯炯:“无风,你要挺住,接下来我要做的事可能会让你有点不舒服……”
莫无风也有些被吓住了,怔怔地回望着莫黛,动也未敢动。昏黄的灯光下,其泪光闪闪的面容愈发如雨打骨朵儿,娇娇颤颤,楚楚可怜,使得莫黛愈发觉得内心惶恐,忐忑不安。
莫黛慢慢地朝莫无风靠近,而莫无风依旧睁大泪眼望着莫黛,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只感觉她愈来愈靠近时,她身上的馨香味道也愈来愈清晰地飘进他的鼻腔,他的心脏咯噔一下提了起来,随即便有一股酥酥的,麻麻的异样感觉自心间蔓延开……
“咣当”一声,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紧接着便听到莫无轻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莫大溪你在对二哥做什么?”
莫黛一怔,随即便转过脸看向莫无轻,淡淡地回了句:“你说我们在做什么?”这个莫无轻力气多了没处使是不?这可是咱自家的门呀,是她说破嗓子一点点赚回来的,容易么?
莫无轻怔愣地望着莫黛和莫无风,此时莫黛的双手依旧扣着莫无风的双肩,二人的身体挨得甚近,且从莫无轻的角度看去,恰好是一个朝后仰,一个朝前趴,虽然灯光昏暗,但他还是清楚地看到莫无风的脸色有些异样,那眼神更是在他进来的一瞬间别开了去,这场面分明就是……
“你,你们……”莫无轻瞪着眼,眼神异常明亮,恰似熊熊烈火在燃烧,俊美的脸孔此时显出一种狂野的危险气息。
“正如你想的那样。”莫黛有些生气,莫无轻那是什么眼神,就好似自己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一样,“请你出去,顺便把门轻轻带上。”
闻言,莫无轻震惊了,就在刚才,他隐隐约约听到莫大溪说什么“会让你有点不舒服”,他赶紧走过来,恰好自尚未糊纸的窗格中见到莫大溪朝二哥逼近,他心里一急,以为莫大溪又要折磨二哥,下意识地就用力推开了门,却不想二哥这回根本不像从前那般朝自己投来求救的目光。非但如此,在莫大溪冷冷淡淡地嫌弃自己坏了她好事之时,二哥居然连头也不抬一下,就好似在认同她的说法一般。
莫无轻忽然就觉得有些受伤,一瞬间自己好似个外人一般杵在莫大溪和二哥面前,他狠狠地咬着下唇忍住眼底泛起的泪意,一转身走了出去,后又倒回来把门“咣当”一声用力地带上。
听着那关门声,莫黛的心又痛了一下,这些可都是她拼命赚钱买回来的,居然这样子糟蹋,此种不良习惯必须得治!
莫无风见莫无轻气冲冲而来又气冲冲而去,忽然有些不放心,他觉得莫无轻肯定是误会妻主的话了,妻主刚刚并未对自己做什么,但是妻主说的话却好像是她要对自己做什么一样,想至此,莫无风的脸突然涨红,心跳也陡然狂燥不已。
莫黛也发现了莫无风的异样,跟着就伸手探向他的额头,之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体温相差不多,这才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生病,拜托,刚刚建好的新家,她还想舒舒坦坦地过几天顺遂日子呢。
莫无风有些讶异莫黛的举动,但立时便明白过来,这一再寻常不过的动作让他的心窝暖暖的。他想,妻主好似没有嫌弃他脏,但心里仍有些不安,遂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妻,妻主!”
“嗯?”莫黛应声,见莫无风此时看向自己的眼神虽仍有些羞怯和躲闪,但貌似理智已基本归位。
“你,你不嫌我脏?”莫无风有些忐忑地问。
“不嫌。”听莫无风如此一问,莫黛知道他已不像之前那么钻牛角尖了,于是再接再厉道,“无风,你听我说,是你被莫如欺负,该受到众人唾弃的是莫如,你完全没有理由责怪自己。而我莫大溪是你的家人,就更加不会责怪你,我只会怪自己没有及时去救下你,让你平白受到那许多惊吓,我不是个好妻主!”
“不,不是的……”
“如此说来,我莫大溪以前也像莫如一样调戏过不少良家夫,不光是嘴上轻薄,有时也对人家动手动脚,我也不干净了,我看我还是先去死一死好了!”莫黛说着便效仿莫无风的举动想要冲出去撞墙,莫无风吓坏了,赶紧死死拉住莫黛的胳膊,他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明明前一刻还在说着他的事情,怎么后一刻又扯到妻主身上了?
“你让我死吧,反正我脏了,你、无云、无轻和爹都会嫌弃我的,而我也无颜面对小羽、小翼以及无轻肚子里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子了,让我死,让我死……”莫无风拼命拉着莫黛的胳膊,就怕自己一撒手莫黛真的会去撞墙,莫黛也演戏演上瘾了,也在装模作样地想要挣脱,脸上的表情也做出悲绝状。
而就在这时,莫无云清冷的声音忽然自门外传来:“妻主,别再闹了,该吃晚饭了。”说完,窗格外显出的身影随即便飘走。
什么叫秒杀?
这便是了。
莫黛尴尬地收住自己奔放的情绪,忒么觉得自己自打穿来后脸皮的厚度日增月涨。
莫无风也甚感尴尬,原来,原来妻主是在逗自己吗?
当莫黛得知晚饭是莫桂花的相公做来送与他们家吃时,她笑了笑,将心比心,总归是有个靠谱的邻居了。
吃罢晚饭,许韶林像是害怕莫黛又要提让他的三个儿子各自一间房,首先便开口道:“大溪啊,你从镇上买来的新被褥统共六条,爹想暂时先拿一条出来用就够了,爹的旧被子还能用段时间,你们就用新的吧!小羽和小翼还是跟着爹睡吧,不然爹一个人睡这么大的房间也怪冷清的。”说完也不等莫黛答话,直接牵着两个小的去睡觉了。
丸牛扇着大耳朵,甩着小尾巴跟在后面,有些怨愤地哼哼着:这老家伙,天天要把三个儿子朝你房里塞,把老子我的地儿都给霸占了!
莫黛挑衅:你甚是中意我?
丸牛猛然转头瞪着莫黛:自负!老子哪里是中意你,老子是中意你体内的香肌果!
莫黛继续挑衅:可惜香肌果已被我消化利用成为我身体的一部分,你中意它也就是中意我,没差!
丸牛忽然嗤笑一声:被你消化?呵,老子就好心告诉你吧,香肌果才不会被你消化,你只是它的寄宿体罢了……
莫黛眉头一蹙:什么叫寄宿体?丸牛,你给我说清楚!
丸牛根本不甩莫黛:寄宿体就是寄宿体,你不明白说明你蠢!老子要睡觉了,懒得理你!
莫黛抽了抽嘴角:好,算你狠!下回别想吃我做的饭!
丸牛一愣,赶紧飞奔过来腻歪在莫黛的脚边,莫黛也是有性格的,别开脸同样不理。丸牛只好解释说自己刚才都是在胡言乱语,它下回断不敢再瞧不起莫黛了,莫黛这才表示姑且原谅它,若再有下回,定然不饶。
在莫黛与丸牛进行心灵感应之时,许韶林急急朝自己的屋里走,生怕莫黛会追上他硬要从他手里将两个孩子带走一样,对此,莫黛有些哭笑不得,莫无云三兄弟亦觉得许韶林的做法实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遂都有些尴尬。
“爹,小羽和小翼还未洗脸洗脚呢,我去浴池打一盆水来给他们洗。”莫无云朝后院的浴室走去,不一会儿便端出一盆热水送进许韶林的房内,出来时便冲莫黛道,“妻主,你可以去洗澡了,里头我点了灯,不黑。”
“哦,好……”
莫黛终于正儿八经地洗了一回热水澡,洗完后神清气爽地出来,见莫无云三兄弟都在院子里站着,月光打在他们脸上,倒有几分玉面佳公子的感觉。
莫黛并不知,在她看向莫无云、莫无风和莫无轻时,他们同时也在看她。他们极少见到莫大溪洗头洗澡后披着湿发的模样,因为莫大溪以前极懒,甚少洗澡洗头。而如今,她洗完澡后,领口的脖颈整个露在外面,那肌肤便是白皙如玉,在月色下透着绸缎般滑润的光泽,而她的双眸更是亮如星子,于月色下熠熠生辉。他们第一次意识到莫大溪其实长得并不丑,非但不丑,还甚是好看。
“洗个澡果然舒爽多了。”莫黛笑道,一手揽过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拧了拧水分,而她的这一举动又是让莫无云三兄弟看得呆了神,他们从未想过,莫大溪也有如此婉约柔美的一面。
莫无云默了默,便自觉地回屋取了条干燥的月白色帕子上前替她擦拭头发。
莫黛有些受宠若惊,急忙笑着道:“无云,还是我自己来吧。池子里的水我没用完,你们也可以去洗一洗。”
闻言,莫无云、莫无风和莫无轻皆有些怔愣,莫黛赶紧又补充:“放心吧,那水是我没用过的,不脏。”
“不,我们没有那个意思。”莫无云忽然有些窘迫,索性直接拉了莫无风和莫无轻去了后院浴室。
莫黛擦完头发已觉很累,等不到头发干透便爬到炕上睡了。原本的破被子报废了,新被子盖在身上的感觉就是有些不一样,虽然没有晒过,但却透着绸布与棉花的清香味道,莫黛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不多会儿便沉沉睡去。
浴室内,莫无云三兄弟就着莫黛用剩下的热水各自冲洗了一番。莫无轻心里犹带着气,当他再次见到莫无风身上的青紫瘀伤时,他不知不觉便问了句:“二哥,那莫大溪真的没对你做什么吗?”
“啊?没,没有!”莫无风一愣,跟着便摇头,只是他的脸在摇头期间再次涨红。
“没有?那你脸红什么?”莫无轻直觉反问。
“无轻!”莫无云扫了莫无轻一眼,“你问那么多做什么?”说着,莫无云的脸色亦有些不自在,虽说他们三个是亲兄弟,但有些事情还是让人难以启齿的。
“我问下能有什么?”莫无轻心里不服,小声嘀咕着,“我还不是怕二哥被莫大溪欺负么?大哥,你不知道,我当时看到莫大溪抱着二哥……”
“没,没有!无轻,妻主没有欺负我!还有,你,你看错了,妻主没有抱着我,她只是,只是……”
莫无云和莫无轻见莫无风急巴巴地解释着,且解释得没头没尾,非但没有让他们打消原本的看法,反倒愈发让他们疑心了。
“二哥,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你快说,她只是怎么你了?”莫无轻急了,他的心情直接便带动了肚子里的小娃娃,小娃娃跟着就踢了踢他,使得他闷哼了一声。
“无轻,收敛一下你的急脾气。”莫无云训了莫无轻一句,随即又看向莫无风,“无风,妻主只是怎么你了?”
莫无风抬眼看了看莫无云,又瞄了瞄莫无轻,说道:“我也不晓得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她只是说要帮我消消毒,不过后来无轻就推门进来了,再后来就没什么了……”
莫无云和莫无轻有些傻眼,消消毒是什么玩意儿?
“不过,我知足了,妻主居然没有嫌弃我脏……”
“二哥你说什么呢?你哪里脏了?脏的是那个猪狗不如的莫如!”
“嗯,妻主也是这么说的。”莫无风忽然笑起来,“她还说自己也和莫如一样,她也脏,她要去死,而且还要真去撞墙。”
“真的?”莫无轻不信,莫无云则有些不自然地转过身去,这段情形,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演得那么假,也只有单纯的无风会相信了。
“嗯,我当时真是吓坏了,还以为妻主真的要去死呢!不过大哥忽然出现说了一句话。”
“大哥说什么了?”莫无轻来了兴致。
“无轻,洗好了就赶紧穿衣服,莫要着凉……”莫无云更尴尬了,直接督促莫无轻穿衣借以转移话题,不过莫无轻已被挑起了兴头,哪会听他的。
“二哥你快说,大哥当时说了什么?”
莫无风瞧着莫无云似是不想让他说,但无奈他受不住莫无轻的纠缠,于是道:“大哥就清清冷冷地说了句:妻主,别闹了,该吃晚饭了。”
“噗!”莫无轻忽然就被戳中笑点,接着便趴在梳妆架前笑得死去活来。
莫无云没好气地说道:“无轻,你笑够了没有?”
“哈哈哈……大哥,我真佩服你……还有二哥,你真是太傻了,居然会相信莫大溪……哈哈哈,太好笑了……”
莫无云和莫无风均无奈地看着莫无轻。
等到三兄弟洗完澡回去房间时,莫黛早已睡熟。这回三兄弟没有再纠结究竟谁来睡到莫大溪的旁边,莫无云是老大,理当由他先上炕,莫无风和莫无轻依次跟上。
灯被熄灭,月光自窗格中透进来,窗格上雕刻着的吉祥鸟的花纹便清晰地呈现在炕前洒下的那方银白月光中。
莫无风说:“无轻,你若是睡得不舒服可以抱着我!”
莫无轻哼了一声:“我不!”
莫无风又道:“待明日,我便照着妻主说的样式替你做个抱枕如何?”
莫无轻又哼了一声,但这回没有再说出反驳的话。不多时,这二人也传来匀长的呼吸声。
莫无云躺在莫黛的身边,鼻间隐约传来新被子的绸布和棉花的清香味,与此同时还有一股不同于被子清香味的馨香味道不时地从自己的右侧飘来,那味道在暗色里愈发清晰好闻,勾诱着人一点点地想要去靠近,靠近,再靠近……
莫黛睡得极沉,一夜也未动弹一下,一大早醒来便发现自己落枕了,脖子梗着甚是难过。许韶林看着甚是心疼,莫无云说可以趁她不注意,旁人用力捶一下便可恢复,莫黛斜着眼看向他表示不信,但脖子这么梗着也太难受,便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一咬牙道:“那行,谁来用力地帮我捶一下?”
许韶林、莫无风和莫无轻均看向莫无云,而莫无云则握拳至唇边咳了咳道:“我怕自己力道不够。”
莫黛顿感无语,正想说罢了,自己就这么坚持一下去福满堂吧,忽然就感觉后颈梗着的地方被人用力砸了一记,痛得她不由地倒抽一口气,猛一转脸便见莫无轻无事人似的别开脸望天。
莫黛一边揉着脖子,一边黑暗地想着莫无轻定是借着这个机会报仇来的,用那么大力气,捶得她脑子一懵,差点以为自己要昏过去。不过,莫无轻这一记捶倒是有了效果,落枕的地方不再那么僵硬了。
莫黛临走时,心不甘情不愿地对莫无轻道了声谢,而待她走后,许韶林则嗔怪地瞪了莫无轻一眼:“无轻,你作甚用那么大力?瞧把大溪的后脖子都给捶出青紫瘀痕来了!”
“哼,我又不是故意要用那么大力的,我不是怕一下不够,她还是要多受罪么?”莫无轻有些心虚地反驳道。
“你啊,唉!”许韶林又瞪了他一眼,但最终只能无奈地叹气。
莫无云深深地看了莫无轻一眼,莫无轻没好气地冲他道:“怎么,大哥你也认为我是故意用大力的?”
“我没这么说。”莫无云淡淡地说道,但他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嘁!好,你们都是好人,就我一个是坏蛋行了吧!啊……”莫无轻一激动,肚子里的孩子便又踢了他一下。莫无风赶紧上前扶住他,安慰道:“无轻莫要动气,二哥知你是个好的,若不是你,妻主现下还梗着脖子呢,而且,也只有你敢下死手……”
“二哥!”莫无轻伤心了,怎么回事,爹,大哥和二哥居然都向着莫大溪那个女人!
而这时,莫小羽忽然也跑到莫无轻的面前,有些伤心又有些气愤地看着他,奶声奶气地说道:“山(三)爹,你为何要打娘?娘是好人,山(三)爹是坏人!”
莫小翼虽然不会说话,但他咿咿呀呀地冲着莫无轻比划着,那意思便是哥哥刚才已经表达过的意思。
“小羽!怎么跟三爹说话呢?三爹不是故意下死手的,他只是一时想不开……”莫无风这一解释,便是愈描愈黑,莫无轻气得一把推开他,直接回自己房里躺在了躺椅上。
福满堂。
莫黛依旧在二楼的包厢写话本子,耳边传来说书老先生商一红抑扬顿挫的说书声。商一红已说到四十一话,正说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段子。
因为话本子是莫黛凭记忆写出来的,其中会有甚多被她遗忘掉的细节或内容,只能凭自己的想象另外加进去一些,凑足九九八十一难,这么算下来,至少还有四十多话要写,那便是一个多月后了,待这个写完,她便得重新想个故事,不知这里的人喜不喜欢言情类的话本子,若是喜欢,她倒是想到一个。
莫黛因为想着下一个话本子的事情,手中的笔便停了下来,忽然的,她的肩膀被人大力地拍了一下,差点没将她拍趴在那堆宣纸里头。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房凌居高临下地斜睨着她。
“还能想什么,想话本子的内容呗!”莫黛笑着回道。
房凌前前后后地将她打量了一遍,摸着下巴道:“总感觉你丫头今日有些不太一样?”
莫黛干笑了两下,抬手抓了一下脑后竖起的发丝:“房掌柜真会说笑,我还是我,哪里就不一样了……”
“等等!”房凌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脑后的发丝拨向一旁,待见到她露出的白皙脖颈上有着一个明显的青紫瘀痕时,房凌的双眸内立时便迸发出八卦的精光,“哈哈,可让老娘逮着了!莫大溪,你丫头平日里总是正儿八经地念叨着要为相公保重身体什么的,说吧,昨晚一起的吗?看你后颈这青花种的,想必甚是激烈吧?爽不爽?”
莫黛起初还听不明白房凌在说什么,再一听到她说爽不爽什么的,忽然就明了了,当下便狠狠地抽了抽嘴角,这老货,当谁都与她一样呢?先别说她没干过这种事儿了,便是干了,她也没有要与这老货交流心得的恶趣味好吗?爽不爽的,自己心里明白就得了,非要说出来作甚?变态!
“呵呵,掌柜的,你别想歪了,我这是落枕了之后自己用拳头捶的。”
“哎哟,害羞了,害羞了,莫大溪,老娘可是知晓你个臭丫头的脸皮比那城墙还厚,现下你居然还给老娘装害羞,恶不恶心啊?”房凌乱不正经地推了莫黛一记,“对了,丫头,我问你,你和你相公那个的时候,通常都是先从哪里……”
“掌柜的,我尿急!”莫黛忽然站起身捧着肚子就朝外跑,身后传来房凌忒么欠揍的爆笑声。
莫黛尿遁而走,心里愤愤地想着,房凌啊房凌,你就是一斯文败类!
房凌笑够了之后,随手拿起莫黛写满字的宣纸看着,忽然的,她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男儿国”三个字清晰地闯入她的视线,她感觉内心立时便起了一阵骚动,而且那骚动随着剧情的发展愈来愈厉害。
男儿国,多么令人遐想的幸福国度啊,全是男人,还他爹的全是绝色,什么温柔的,霸气的,谪仙的,邪魅的……应有尽有!
子父河,男人一旦饮其水便会自然怀孕,待瓜熟蒂落,一个新生男婴便来到这个世上……啧,这个不好,男人自个儿都能生孩子了,还要女人作甚?不行,等会儿得让莫大溪改一改。
唉,这四个修行人士是死的啊,真他爹的憋气,明明有这么多如花佳人青眼她们,她们居然都不动心,忒么不是东西了,若是老娘,一早就将他们统统拿下了,什么都不用做,专享美人福啊!……
莫黛自然不想去茅房,只是有些受不住房凌太过猥琐的问话,只能偷溜下大堂来。萧笑今日请休,少了那姑娘明快的笑容,莫黛便觉得这福满堂冰冷了许多。
小二娘白胖子正忙着招呼客人,一回头瞅见莫黛正悠哉地坐在一旁喝茶,她心里的火跟着就起来了。
“哟,这不是咱们福满堂的能人莫大溪吗?能人就是好待遇啊,再怎么偷懒耍滑也不会被掌柜的骂!我们就不行喽,干的是最下等的活儿,吃的是最下等的饭,还得时常被掌柜的骂,被大厨子骂,唉,可怜哟!”
“白胖子,你唠唠叨叨作甚,还不快死过来端菜给客人?再给老娘偷懒,小心老娘让房掌柜扣你工钱!”灶房内传来大厨子河微的喝骂声。白胖子大叫着应了一声,经过莫黛时,故意将手肘拐向莫黛,莫黛早已将她的小伎俩看在眼里,自然不会被她拐到。莫黛心里觉得甚是好笑,自打她一进这福满堂,白胖子便死磕上她,有事没事都会刺她两句,见她受欢迎她便像被人剜了肉一般难受,见了她倒霉,她便高兴得上蹿下跳,她何德何能啊,居然令她嫉恨她到这般光景!
莫黛想至此,忍不住勾唇笑了笑,心里对白胖子也抛出两个字的评价:奇葩!
“大溪!”
莫黛忽然听到萧笑的声音传来,下意识地便朝二楼看去,却并未见到有萧笑的影子,不妙,莫非是最近太累,产生幻听了?
“大溪!”萧笑又唤了一声,随即便跑到她的身侧,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你朝哪儿看呢?”
莫黛回头,萧笑明快的笑容闯入她的眼,登时便觉福满堂亮堂了许多,也跟着笑了起来:“萧笑,你不是请休么,为何又来了?”
萧笑今日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短棉褂外加及膝的布裙,布裙下是黑色的劲装裤,脚蹬一双白底翘头黑布靴,发丝高束,整个人看来甚是清爽帅气。
“是啊,不过萧笙让我把这坛牛乳以及这包点心带给你。”萧笑说着便将怀里抱着的黑色瓷坛及一油纸包点心递给莫黛,“啊,大溪,你上次可把我给害惨了,就因为收了你十两银子,昨日回家,萧笙先是凶了我一顿,之后便不再理我。你可不知,萧笙凶起来可吓人了,我每回被他凶过后都会整晚做噩梦。今日若非要我把这些东西递给你,他怕是还不肯理我,不行,这银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莫黛自然不肯收,只是没想到脾气那么好的萧笙居然会凶到让萧笑做噩梦的地步,若是有机会,她还真想见识见识。
“你若是不收,回去后萧笙一准又要凶我了,大溪,我求求你了,你就把银子收回去吧!”萧笑双手合十地求着莫黛,模样甚是滑稽。
“嗯,这个牛乳的味道甚好,不知萧笙从哪里得来的?”莫黛并不理萧笑,只是自顾自打开瓷坛嗅闻了一下里头牛乳的味道。
“啊,那个呀,是他从镇子附近的溪口村找到的,那家的公牛产的崽儿不幸死掉了,牛乳多得只能挤出来倒掉,赶巧被萧笙见到了,便出了十文钱买了下来。”
“十文钱?买这一坛?”
“怎么可能?萧笙可会讨价还价了,起初那家人见萧笙似是极其需要牛乳的样子,便临时起价,狮子大开口,要五十文,萧笙直接就转身走人了,后来那家人便软了下来,最后萧笙用十文钱买下整条牛的奶水,十文钱一付,这条牛以后的奶水就都是萧笙的了,呵呵呵……”萧笑说着便自豪地笑了起来。
莫黛怔了怔,暗道,是挺会讨价还价的!
莫黛又拆开油纸包,便见里头整整齐齐地放着三十只雪白的兔子形状的点心,每只兔子皆有成人掌心大小,兔身是以牛乳、鸡蛋、蔗糖等和着白面做的,内里则包裹着红色的蜜豆,蜜豆也是用了蔗糖熬煮而成的。兔眼睛亦是整颗蜜豆点上的。此外,点心里似乎还加了薄荷,入口凉丝丝的,香甜而不腻口,且胜在形状好看,估摸着没有哪个孩子不会喜欢的。
莫黛咬着兔子点心慢慢品着,心里对萧笙暗赞不已。如此玲珑的心思,如此巧妙的双手,不做点心卖钱真正是可惜了。
就在这时房凌忽然站在二楼朝莫黛这边喊:“莫大溪,你不是尿急吗?怎么还给老娘吃上了?”
闻言,莫黛忽然便抬脸冲着房凌灿烂地咧开嘴:“房掌柜,快来快来,您瞅瞅,这是我孝敬您的!”
萧笑一听,心里登时有些不是滋味,这可是萧笙辛辛苦苦做给大溪和大溪的孩子吃的,大溪怎么可以用来孝敬别人呢?
莫黛似是察觉到萧笑的心思一般,不由地拍了拍萧笑的肩,小声道:“萧笙赚钱的机会来了!”
“啊?什么赚钱的机会?”萧笑愣愣的没听明白,而莫黛已将萧笙做的点心递到了房凌的面前。
“掌柜的,您尝尝,味道不比咱福满堂的差,这种点心不仅味道极好,造型逼真,而且它还有一个感人的故事在里头……”
“行了行了,莫大溪,你当老娘不晓得你那点心思吗?什么感人的故事,还不是你自己瞎编的?”房凌打断莫黛的话,什么样的点心她没吃过,还在乎这个?不过就是外形出奇了一些,没啥大不了的,这回可不能再被莫大溪给坑了!
“欸?掌柜的,您真的不打算听听这个故事吗?”
“不听不听,拿走拿走!”房凌不耐烦地摆手道。
莫黛悻悻然地将点心又包了起来,嘁!不听就不听,看来走福满堂这条路还是有些急进了,容她再好好想一想。
萧笑到得此时才想明白莫黛的用意,这会儿又见莫黛碰了一鼻子灰,她立时便感动得眼底泛起热潮:“大溪……”岂料,萧笑感慨的话尚未说出,便被另一人高声打断——
“莫大溪,我想想听那个感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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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万更~
哈哈哈,老身坚持了七天啊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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