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和李严帮张飞把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安排得明明白白,张飞只要照着执行就是了。
这种不用过脑子只管带兵厮杀的感觉,实在是太对张飞的胃口了。
此后两天,南北两条线的行动,完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并行推进着。
北线由张飞本人领骑兵三千,风餐露宿日夜兼程,预计将于四月二十三日赶到夷道县。
李严也不顾自己马术不是很精湛,把自己绑在马背上,勉勉强强跟着部队奔驰,以免从马背上掉下来。
他肩负说服董和的任务,是必须随军行动的,绝对不能掉队。
说来也是天助刘备阵营,张飞在赶往夷道县的路上,就遇到了一股邢道荣派出的侦查斥候。
应该是邢道荣知道刘备派兵来平叛张羡后、紧急退兵途中,撒在南岸负责搜索掩护大军侧翼的——大军退兵是一项很复杂的工作,走水路退兵的时候,可不是埋头顺流长江开船就行的。
要确保大军行军道路的安全,必须往长江南北两岸都派出骑兵斥候搜索,确保附近没有敌军,尤其是长江边那些分叉支流小河里,没有敌军的船队埋伏。
张飞撞见的斥候,显然也是这种属性。
当时张飞就很兴奋,一马当先带着亲卫骑兵漫山遍野冲杀过去。
对方只是侦查部队,总共不过百余骑,面对张飞当然是一触即溃,被杀了数十骑,俘虏了数十骑。
另有十余骑沿江逃窜,寻江滩泥泞处和岸边丛林茂密处躲避,张飞也不可能一一搜杀干净。
但这已经无所谓了,留几个逃回去给邢道荣报信,刚好能提醒邢道荣“别指望走夷道县退兵,这条路已经被平叛大军堵住了”。
刚才真要是把这些斥候抓干净了,张飞就得头疼怎么演一演故意放几个回去报信了,现在这样刚刚好。
而且斥候溃兵奔逃时,也不可能都往一个方向跑,更不会個个都忠义到舍生忘死也得回去给主帅报信的程度。
张飞是从东南往西北方向、逆长江而上行军,被击溃的敌军斥候逃兵,多半是朝着西北逃去,这些人正好能被张飞驱赶着前往夷道县。
就算人数太少,不可能攻打夷道县,但只要他们出现在夷道县的乡野之间,惊扰到了当地百姓,必然会引起城外乡民夺路回城,让董和感受到叛军的威胁。
如此一来,张飞随后抵达夷道县时,劝降董和也就更容易了——要是没有张羡叛军搅局,董和还可以说自己并未受到威胁,不需要别人协防,他是忠于刘表的。
但现在叛军已经来了,说明很有可能邢道荣的主力将来都会走夷道撤退,董和想靠自己的力量忠于刘表、挡住邢道荣,已经做不到了,只会白给被碾压。
这时候正好半推半就投了张飞,说起来也是无奈之举。
举个例子,这就好比历史上夷陵之战后的黄权投魏。人家黄权也有理由说的:我又不是自己想投魏,还不是吴狗断了我归汉的路,我归不了汉只能投魏了。
董和也即将被邢道荣掐断他归刘表的路,只不过这次他自己是在长江南岸的夷道而非北岸的夷陵、他要效忠的对象才在北岸的夷陵,跟历史上后来黄权遇到的情况刚好对调了一下位置。
董和自己又打不过,而且刘备和刘表好歹还是盟军呢,都是为了抗敌,不寒碜。
……
反派配合得太好了,张飞的劝降也就很顺利,第二天,他准点抵达夷道时,果然一切都如预期,配合得丝丝入扣。
在张飞抵达前一两个时辰,被张飞追得乱跑的邢道荣部零散斥候,果然在县城周边抢劫了几个村子,补给了一些粮食物资和衣服,然后也没敢去县城,只是抢了东西就跑。
被抢的百姓如惊弓之鸟,纷纷逃进县城,把邢道荣乱兵逼近的消息带给了董和,让董和一度愁眉不展,下令关闭所有城门,最近数日禁止进出。
而就在董和惶恐不安的时候,张飞赶到了,还装模作样绕城喊杀呐喊了一阵,最后抓着几十个邢道荣军斥候骑兵俘虏押到城门口,放话跟董和说“这就是在夷道县附近追击截获到的张羡叛军邢道荣部”。
这番话,还是让李严出面传达的,董和一看是认识的人,还是邻县的同僚,自然不疑有他,对张飞感恩戴德。
李严又把徐庶三天前劝降他时说过的那些台词,稍加微调后直接转述一遍,又加上叛军毕竟的铁证,董和立刻开了城门,直接投降。
具体台词无需再赘述,因为改动实在不大。
董和非常诚恳地亲自出迎,让人备了牛酒犒军:
“在下两日前便听闻有叛军在江北肆虐,似是已包围了江陵。多亏张将军仗义驰援,不远数百里奔袭而来,救我夷道军民!”
张飞被董和这么恭维,居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心说咱是来迫降的,怎么搞到最后投降的人还这么感恩戴德?
张飞言语应对之间,差点儿就说漏嘴,幸好还是忍住了。
当天他连酒都不敢多喝,唯恐喝多了乱说话,跟前几天迫降孱陵时的状态,可谓是天壤之别。
……
张飞进城后,大致视察了一下城防,留了几个曲的骑兵接管各处,负责帮董和肃清周边,扎牢防线。
张飞还急中生智,关照董和一定要在夷道打起他本人的旗帜,这样才能最大限度逼邢道荣的走位,让他彻底不敢来走夷道县这条路撤退。
董和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就立刻照办了,当下让人找了好多张字旗号,还收下了张飞带来的裨将军旗号,全部插在夷道城头,假装城中兵力雄厚。
而事实上,张飞这一灵光一闪的偶得之计,还有一层妙用:
等邢道荣退走之后,如果刘表军反应过来,援军抵达,也过江追击,一旦看到夷道县是董和的旗号的话,刘表军将领是有可能来接收城池的。
但如果看到夷道县城头插着张飞的旗号,确认是张飞的部队在守城、董和已经没有军事指挥权了,那么刘表军将领就会担心跟刘备军爆发直接冲突摩擦,从而不敢来冒险接收。
这样张飞也就仗着自己脸皮厚不懂事的人设,把这块地盘给莽稳了。
搞定这一切后,张飞也没在夷道多留,他知道烟雾弹放出去之后,邢道荣就不可能真走夷道这条路撤退了,这一招只是封堵邢道荣走位选项用的。
所以张飞也没敢多停歇,仅仅歇了一夜又开始“折返跑”,带着骑兵回孱陵。
但这次他路上没敢走太快,因为按照徐庶战前的预期,这趟赶到孱陵时,很有可能会直接陷入与邢道荣的遭遇战。
行百里而趣利者,可厥上将军。张飞可不想自己跑得人困马乏的时候,被邢道荣撞上,阴沟里翻船。宁可回程稍微走慢一天,让士卒在接敌前歇足气力,养精蓄锐再战。
而且他的五千步兵,都留在孱陵城内以逸待劳了,有徐庶领兵。徐庶守住城池或者稍微出城阻拦迟滞邢道荣一两天,是绝对做得到的。
……
话分三头。
张飞派兵刚刚赶到夷道县前夕、徐庶正在孱陵谨守城池严阵以待的同时,
孱陵县下游百余里外的长江江面上,这几天一直走长江航道逆流而上的甘宁,也遇到了从孱陵顺流而下报信的友军哨船。
哨船送来了张飞的书信,而且信使也是特地派了一个甘宁认识的人。甘宁确认过人和信都无误后,略一思忖,就决定听从张飞的建议,当下命令舰队放慢航速。
“传令全军!所有战船停止划桨,让士卒歇养体力,仅靠风帆航行。明日起也是白天划船,晚上除轮值操帆操舵瞭望以外,其余人等也都安睡歇息!”
甘宁的命令很快被执行了下去,但执行归执行,他身边的部将还是挺疑惑的,忍不住问:
“将军,这江陵、孱陵附近江段曲折迂回,逆水行舟若是不辅以桨橹,仅靠风帆之力,怕是一夜连三十里都行不到,岂不误事?事到如今,邢道荣肯定已经知道我军的存在了,我军再减慢速度,怕是来不及阻止邢道荣南渡长江。”
甘宁闻言,只是微笑得意,自信地给部下们解释此计用意:
“没关系,我要的就是让邢道荣安安稳稳南渡长江,而且最好慑于我军的威势,避战躲进油江口。然后我军追上去,把油江口一封,邢道荣弃船登岸后,船队就全部被我军缴获了,何乐而不为!
至于邢道荣上岸后,也不用担心他跑得掉,徐县令会谨守孱陵城池,让邢道荣无法直接偷过,他若是放弃走大道,迂回绕路,益德也会让他好看的。”
部下们听说了这个天罗地网的计划后,才纷纷赞赏称颂,连呼将军妙计。
甘宁得意,此后一天多便完全按计划行事。
然而,事情似乎也没有完全按照推演发展——张飞和甘宁只能料定己方的应对,却没料到敌人的反应。
就在甘宁自以为自己开船开得够慢,给邢道荣机会钻进油江口了的时候,邢道荣却没有往里钻。
这天一早,甘宁正在船上用早膳,他麾下的哨船忽然回报:
“将军!发现上游数十里外,有长沙叛军的船队飞速顺流而下,已经过了油江口了,但并未拐入油江口,直冲我们而来了!”
甘宁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邢道荣这是疯了么?他明知道我在这儿,还直冲我来?这是想跟我堂堂正正在长江上打一场水战,正面突破我?”
甘宁忽然有一种“我明明拿的是老鹰捉小鸡的剧本,想要用老鹰的威势逼对方走位。但没想到对面的小鸡居然直冲老鹰就过来了,想正面杀穿老鹰”的即视感。
虽然不知道这邢道荣的实力如何,但勇气是真的狠呐。
这跟羚羊对着老虎滑铲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