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府华亭县,知府李崇亲自坐镇于此,主持分田的事。
户部也派了官员来此,这次分田足有十万亩,都是‘无主’的荒田,因此需要全部重新造册,防止出现贪墨和瞒报的情况,造册之后,将来朝廷就能按册征税,整整十万亩地,是一笔不小的税源收入。
“陆少傅不容易啊。”
李崇是沈传名的外甥,当然知道从徐阶手里要回这十万亩地有多困难,眼见着面前浩荡荡数万百姓排队登记田契,发自肺腑的感慨。
户部的官员倒不知道其中的事,还当李崇说的是去年陆远主持南直隶各府接纳安置这些松江难民,因此也都点头。
“是啊,去岁如不是陆少傅居中协调,这些松江百姓哪有今日重回故乡的日子。”
沈传名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这么做很得罪人啊。”
“陈旧粮二百文一石。”
听到这个数字,沈传名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也就是这个时期黄浦江还没有完全开发,不然引黄浦江水入灌,五六月份可以种一季晚稻。
那么好的位置,加上上百万白银热钱砸下去,松江府绝对可以迅速恢复民生。
总的来说凭借着江南得天独厚的地缘条件,让百姓活命是一点压力都没有。
沈家是松江府的富绅,李崇打小是在松江长大的,因此和徐阶没有太多走动,感情也谈不上多亲近。
就照本宣科的按着干,实际上也不会干的太差,之所以弄到嘉靖朝时期国家虚弱成这个样子,错的不单单是人。
这银行收储粮的行为太要命了。
也只有陆少傅的这张船票,才比严党、比徐阶更金贵。
“你打算压到多少?”
李崇叹出一口气:“舅父,松江民生恢复的快,开埠就快,咱们家落了好名声,将来招工也容易,开埠才是要紧事啊。”
“南京银行一直有一个粮食储蓄的业务。”李崇沉声道:“而今倭患扫平,南直隶各府马上就会开满银行,各省再开,粮食收储的速度会有多么快,一旦有一天,银行握着的粮食超过乡绅的储粮,那么粮价就会降下来。
后者很是认真的点头。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赚的积蓄,可能一场花酒、一次豪赌又全部转移进了陆家的口袋,想要谋求跻身的政治机会,就需要送孩子去光华书院进读,然后跑银行去贷买房产,每年都要心甘情愿背偿着高额的房产息钱。
四万三千六百顷,也就是说,即使徐阶退还了十万亩田地,仍还有三十五万亩田地没了踪影。
“死死攥着土地不是好事。”李崇继续劝说道:“如果将来有一天粮价崩了,所有田地将一夜之间一文不值。”
朝廷怎么可能允许一个私人拥有这么恐怖的财富体量。
士绅没了存粮和田地,日常所费又巨大的情况下,一旦有一天天灾降临,士绅将会和百姓一样吃不上饭。
看看远东,漕运、织造、建厂、兴业、酿酒、建港口,这段时间凤阳、庐州又新办了光华书院的分院,建了医学院,将来连教育、医诊都是远东的。
政治、经济、军事捆在一起的江南,不是现在虚弱不堪的中央政府可以对付的。
但是宁愿腐烂也不能降价卖。
您看看陆少傅,他们陆家名下竟然只有一百多亩职俸田,还是因为皇上钦赐不能卖,要不然早都被陆少傅租卖给那些佃户了,陆少傅为什么就看不上田地,因为陆少傅的眼界高远,知道靠着从那些佃户身上吸血吸不到多少。
谁让沈家是松江巨富呢。
他都替徐阶干多少年白手套了,怎么会不懂兼并这种事。
这不该查吗。
沈传名颇为诧异的看向李崇,没想到后者来找自己说了这么一件事。
而官绅、生员们家中的囤粮,早都已经多到腐烂掉。
“这么一来,我沈家可就把松江上下的乡绅都得罪死了,这种事不能干。”
“英明无过舅父。”李崇也不藏掖,讪笑一声后大方应下:“现在松江穷,百业待兴,所以之前陆少傅在南京弄的那次招商会,南京没有一家商号愿意来松江,可松江的情况那么好,上海将来又要开埠,发展前景何其光明。
沉思许久之后,沈传名郑重点头。
那就是从现在开始,要积极的争取在陆远面前露面的机会。
背后站着的那位陆少傅这么做,难道不会考虑到?
只要赈灾粮一发,哪有百姓会造反的。
是了,这不是陆远一个人的,远东和几乎九成的江南党官员捆绑在一起,怎么铲除?
如今汪逆祸祸完之后,李崇带着松江府户曹加上户部清吏司的官员重新核查造册之后,松江的田亩还剩多少?
实在是比不上啊。
耳听得几人的话,李崇不由侧目。
十万亩地不是少数,即使有李崇亲自坐镇,效率上快了不少也足足用了十几天才完成,合并造册一万五千户,接近十万百姓分到了田地。
既要名也要利。
“既如此,那就按照你说的来做,这件事就不和你姨父说了,咱们先去做,替你将今年陆少傅交代的考成法之事办好,争取让明年好好露一次脸。”
除了这个标准的粮税之外,明朝还有火耗税的存在,每石要增收五斗六升,也就是说要增收百分之五十六,相当于三十税一点五六,如此又是五万六千石。
沈传名撇着大嘴不信:“这种事怎么可能出现?”
粮价跌,其他的日常所需若是涨价,士绅们该如何保全家产,他们只能贱卖田地来换取银钱供日常所费,田地越来越少,士绅赖以挟持朝廷的本钱就越来越少,一旦等到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