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拨付的军费呢,难道是被人挪用了不成?
这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笔银子是嘉靖皇帝带着北京百官省吃俭用挤出来的,谁敢动这笔钱就同时得罪了皇帝和百官。
得罪皇帝或许能活,得罪整个文官集团必死无疑。
银子一两不差就在南京,可是当张经算完一笔账却发现这三百万两银子甚至都不一定够他整军的!
江南卫所的糜烂程度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事情还要说回前段时间的清兵。
江南的空饷有多可怕,拿最严重的南直隶来说,整整八十个营的编制,竟然只有一万七千多人,松江府九个营满编一万两千人,实际人数,六百八十人!
是不是觉得很魔幻?很荒谬?
现实比这魔幻的地方多了去了。
“时嘉靖三十四年,倭寇犯大安德门,众不过六七十。”
这是明实录的记载,嘉靖三十四年,一伙六七十人的倭寇自登陆后一路打到南京城下,朝廷前后历时四十余日方将其剿灭,还付出了三百余人的死伤。
这段记载到了清修《明史》的时候,更是干脆夸张十倍,变成了三四千人死伤。
再后来以讹传讹,甚至连几个倭寇打半个中国这种网络谣言都有了。
谣言归谣言,史实也够魔幻。
几十名倭寇如何能打到南京?然后就是明军怎么能付出几百人的死伤?
简明扼要来说就是因为空饷。
地方卫所已经彻底烂透,只死了几十人干脆就向朝廷虚报十倍,故而纵览整個嘉靖倭乱时期,若是看记载,那明军足足付出了几十万人的死伤。
这就和银行被抢一百万,上报一个亿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经现在面临着的就是如此一个烂透的局面。
他想要打汪直,但是山东、南直隶的地方卫所早已无兵可用,虽然打汪直不需要地方卫所,只需要水师即可,但是不先做好防守如何进攻。
总不能前线打的火热,后方老家都被人汪直给抄了吧。
所以先募兵把后方保护好是第一位。
除了兵额的空缺巨大之外,张经还要面临第二个难题,那就是军械的严重不足。
屠大山之前和他说广东、福建、浙江三省有多少战船、多少门大将军炮,这些数据倒是没有水分,可是船只年久失修,大炮已经生锈,存放炮弹和火药的仓库更是空的可以跑马,这仗还怎么打。
朝廷年年拨给地方水师修缮战船的银子呢?
年年用于采买炮弹、火药的银子呢?
库存的炮弹和火药又是被谁给倒卖了?
这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严重,腐败啊!
烂到骨子里的腐败,地方官员文武联手,上欺下瞒盗窃国家已经将整个江南的军备完全掏空了,留给张经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所以这三百万两既要用来招兵,又要修战船、生产炮弹和火药,一转手的功夫钱就没了。
现如今张经能用的兵竟然只有寥寥几支,而且还不全是水师。
这也是为什么张经要求陆远这位浙江按察副使配合藩司衙门进行强征的原因。
军费花完了,想要从民间购买物资的打算无法实现,只能先苦一苦浙江的老百姓了。
张经想的简单,尽快寻机和汪直决战,灭掉倭患后就上报朝廷,请求免除浙江三年赋税,如此也算是偿还浙江百姓。
银子去了哪的原因陆远当然不清楚,他回到杭州后找到藩司,当着两名藩司主官的面直接说道。
“两位蕃台,部堂下令咱们浙江为大军筹措粮草辎重和一应军需,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李蕃台已经和我说过了。”娄志德叹出口气,亦是满面愁容:“总督衙门有难处。”
“下官只是按察副使,上司的难处下官不清楚也不敢过问,只管听令行事。”
陆远用淡漠的口吻说道:“部堂说要我臬司配合,怎么配合?是不是要让下官带着兵直接冲进老百姓家里去抢,请两位蕃台给下官一句准话,下官马上去办。”
俩人都能听出陆远语气的不爽,可不是吗,这种丧天良的差事谁愿意去做?
也就不怪陆远拿话直接来挤李默二人了。
你们下令吧,你们说抢那就抢,大家一起遗臭万年。
若说你们二人怕担这个骂名,那我陆远就有借口、有胆子拖总督衙门的差事。
娄志德于是看向李默,主动言道:“这件事还需要从长计议,强征容易引起民变,到时候仗还没打地方上先乱了,上无法和朝廷交代、下愧对黎民百姓,强征一事不可行。”
后者长叹:“李某又何尝不知,只是部堂那已有严令,限期完成,若是完不成亦为失职。”
“宁可失职,不可害民。”
娄志德提出了一个想法:“不如咱们二人直接给皇上上疏,阐明此事,请皇上圣断吧。”
“也,只好如此了。”
李默看了眼陆远:“既然这样,那也请陆副使和我等一起上疏吧。”
陆远一直保持沉默,听到这话才开口。
“下官只是按察副使,这事要和胡臬台汇报一番。”
别什么麻烦事都沾我陆远身上,臬司衙门一把手是胡荣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