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卫直接了当地说：“你们想怎样在一起？躲躲藏藏一辈子？你们不结婚没有孩子，以后老了怎么办？最后一个就是，如果有一天，你们其中一个后悔了，另一个怎么办？”
这三个问题早就在他的心里萦绕已久。
江氏的神情也凝重了起来，她知道老卫，他平时的时候嬉皮笑脸要多好说话就多好说话，但是他每次认真的时候却十分的执拗，好像一定要弄出个所以然来似的。
其实她也是赞同他的。
倘若真的因为爱小紫心疼小紫就同意了，却毫不为她的以后着想的话，那又算什么哥嫂？
人的一生不是只有快乐的这几年，岁月漫漫，多得是困难险阻。
他们的同意只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卫小姑和丁唯早就考虑过这些问题，所以听到的时候也不觉得是为难她们。
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卫小姑温柔地笑笑，“要不你先说？”
丁唯点点头，然后慢条斯理地解释了起来，“其实倘若我们不说，外面很少人会往那方面想，只是，还是要隐瞒着过，在这之前我们也已经隐瞒了快十年了。”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老卫和江氏一眼，他们的眼里无一不是惊叹。
惊叹她们在外面的谨慎，也惊叹她们的这十年。
在此之前，他们虽然是见过丁唯的，但是却从没往那方面想过。所以他们猜，这个冬天他们对她们之间事情的知悉，其实也少不了两个人的刻意暴露。
其实丁唯说得没错，是要隐瞒，而且是只能隐瞒。
以前有这样的情况，是会被抓到精神病院去的，现在的社会舆论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老两口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身边有过这样的事情。
“对于养老，我和小紫都是这样想的，如果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可以收养一个孩子。如果没有这个机会，我们就彼此依靠。我是医生，我想，我会活的比小紫久的。”
听了这话卫小姑扑哧一笑，捏了一把丁唯的大腿，“就你能。”
丁唯憨直地笑笑，然后继续说：“最后一个问题，后悔的事情，我一辈子都没有这个勇气允许自己去做。”
她看向了旁边的爱人，卫小姑的脸和眼圈都是一红。
“因为我们选择了彼此，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勇气，以后的时光里，只想相互陪伴，相互扶持。”卫小姑轻轻地把她的话接了过去。
老卫听了之后思索了一会，然后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摆了摆手，让两个人跟着进房间。
卫小姑赶紧和丁唯跟着哥哥嫂嫂的脚步进去了。
她们看见了老卫松动了点的表情，知道有希望了。
进了房间，老卫就让她们在床上坐下，自己在柜子里不知道在翻箱倒柜些什么。
江氏白了他一眼，“别把柜子弄乱了，我来！”
“……哦。”老卫弱弱地坐了下来。
他也不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他想拿的是什么，这么多年的夫妻了。
“喏，拿着。”江氏在一个抽屉里拿了一个盒子出来，放在了老卫的手里。
老卫傻乎乎地说了句：“还是我媳妇最懂我。”
江氏又白了他一眼，抿着唇笑了。
卫小姑和丁唯看着哥嫂这样子，也忍不住笑了。
美好的画面，会让旁人看了也跟着心情好。
卫小姑很快就把视线挪到了老卫的手里，房间的灯暗，但是她还是一下就看清楚了那样东西的样子。
“哥，你没有卖？！”她失声道。
丁唯看见卫小姑这副模样，也把视线挪了过去，打量起了那个盒子。
它很老，很旧，并不精美，上面有一把小小的锁，只是这个锁看起来很脆弱，一扯就能断。
事实上它就是很多余，老卫用手指轻轻一拨，锁就开了，他格外小心地把锁拿了下来，然后打开了这个并不怎么起眼的盒子。
里面的东西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卫小姑的反应很大，甚至带了哭腔，“哥，你的那只呢？那你的那只呢！”
盒子里躺着的是一只玲珑剔透的玉镯子，甚至在这么暗的灯光下还能发出一点点的光芒，看着就价值不可估量。
老卫无所谓地摆摆手，“我的卖了嘛，还好你的没卖，不然两个都卖了多亏呀！”
他笑得傻傻憨憨的，眼里却满是疼爱。
卫小姑的眼泪都要下来了，“那那个钱？到底怎么来的？”
她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江氏，哭腔更浓了，“嫂嫂？”
江氏也眼里含泪地摇了摇头，温和道：“都过去了。”
这是那段最艰苦的记忆了。
那一年发生了三件大事。
老卫结婚。
卫小蓉终于考上了大学。
江氏怀孕。
老卫结婚要花钱，卫小蓉上大学要花钱，江氏怀孕更是要花钱。
两个人的玉镯子本来是一对，是祖母留下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作为大姐的卫小蓉是没有的，当年两兄妹合伙商量了一下，把镯子给卖了，把所有钱给填上。
那年过得是真的苦，就差和饥荒的时候比了。
要什么没什么，想什么缺什么。
于是老卫去把镯子给卖了，拿了一大笔钱回来才有所好转，后来老卫又陆陆续续地拿回来了几笔钱，说是镯子等了两次卖的，那个人分了好几次才付的钱。
只是每次老卫回来脸色都白得可怕，有几次她是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她看见二哥躺在床上，脸和嘴唇都是白的，看起来好像要死了一样。
后来她听外头的大人说，老卫是去卖血了，她眼泪婆娑地去问他，他却笑着说没事，只说是前段时间厂里太忙，身体吃不消，还谢谢她，说什么多亏了有小紫才能帮家里度过难过。
她才放下心来，那时候卖血的事情才兴起，周围好些人都去卖血，死了好几个，她说什么也不想哥哥死。
不过那也是她最后一次见二哥那样，再之后嫂嫂能上班了，她也能帮着带远途和远航，家里的境遇才彻底好了起来，所以后来她再也没有想过这件事。
思到此处，卫小姑早就已经泪流满面，她拉着哥哥的手，“你是不是去卖血了，是不是？！”
江氏也在旁边直抹眼泪，说不出话。
老卫笑着地拉过小妹和妻子的手叠放在手心里，无所谓道：“哭啥！我是男人，男人为家顶天立地是理所当然的。”
他又放开她们的手，拿出了那个小盒子里面的镯子，沧桑的眼睛看着它多了几分留恋：
“还好我没有卖掉你的，那时候想，这是你的嫁妆，我怎么能随意处理呢？这要是那天在地下见了祖母，祖母不打死我才怪。过去的都过去了，现在你有自己的幸福了，小紫，二哥是祝福你的。”
下一秒他听见了两声“扑通”，是小妹带着丁唯跪在了他们老两口的面前。江氏立马就要去扶，老卫却把她扯坐了下来：
“媳妇，你值得。”
卫小姑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带着丁唯足足磕了三个响头，才颤抖着身体跪坐在了地上，哭倒在了丁唯的怀里。
这是她二哥，是永远只会笑着说没事的二哥啊！
丁唯把卫小姑搂在了怀里，也抹了把眼角：
“卫大哥，江嫂，谢谢你们对小紫的照顾，以后我会和小紫好好的！我，我不愿意说什么大话，但是我能做到一辈子珍惜爱护小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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