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东远去街上买早点。
保和堂附近有一家包子铺,买包子的人很多,排起了一列长队。
大凡人多的饭堂食肆,味道应该是不错的,主子昨晚又辗转难眠,胃口也怎么不好,东远便排在队尾的位置,打算买几个包子带回宅子。
不过,从他排队的地方望去,保和堂前的情形一目了然。
他下意识多看了几l眼。
这一看,才发现那个浓眉大眼叫丁末的药堂伙计,赶了一辆马车过来。
他吁停马车后,几l步跃到堂前的台阶上,阔步迈进了药堂。
短短片刻后,他便提着药箱走了出来,而跟他并肩一块出来的,还有姜大夫。
他们一个坐车,一个赶车,不一会儿,那辆马车缓缓转动,驶出了视线所及之处。
东远有些吃惊。
看样子,姜大夫与丁末是要出远门诊病,不然他们不会赶车,出远门的话,一来一回,恐怕得将近一天。
东远想起主子昨晚的辗转不安,心中了然。
买完包子回去,东远看到主子唇角抿直,沉默坐在耳房里,正在提笔写信,而旁边则放着高高一摞从京都刚传来的公文折子——即便他暂时告假,那些军务大事,部下不敢拿主意,需得将军亲自经手批阅。
东远把早点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想了会儿,道:“主子,我待会儿去姜大夫院子里搬花吧。”
裴元洵笔锋一顿,沉声道:“搬回来后,买几l盆一样的换掉。”
东远会意地点点头,道:“主子今日去姜大夫家,还要给小姐带什么东西吗?”
想起姜沅说过的话,裴元洵默了默,道:“不必了。”
说完,他拧起眉头看向东远,道:“岭南那边可有信了?”
东远道:“李侯爷带着夫人正在赶来的路上,不过岭南到这里太远了,一路车马劳顿,少说也得月余才能到。”
裴元洵沉默片刻,道:“那临边的院子是不是李家旧宅?”
这个东远已打听清楚,他很快回道:“正是,李侯爷重返清远县,既能面见将军,也可以顺便祭拜先祖。”
裴元洵点了点头,淡声道:“如此最好。”
说话间,那信已经写完,他取出私印,在信笺上重重盖上印章。
信笺入封前,裴元洵垂下眸子,出神地看了会儿。
这是交给耿千户的,可通过驿站八百里加急送到京都,他接到信后,会去查清姜沅进将军府之前的所有情况。
裴元洵若有所思地摩挲几l下信笺。
其实,他只大概知道,姜沅进府前,外祖父是行医的大夫,家境算是殷实,只是后来她的表哥沾上赌瘾,散尽家财,她才被卖到将军府,更详细的情况,他不了解,也从没问过她,此时查清这些信息十分重要,对他来说,很快将会派上用场。
临近傍晚时,处理完数日累积的公务,估摸着姜
沅快该回来时,裴元洵叩响了隔壁的院门。()
胡娘子正在院子里晾晒酸枣仁,听到敲门声,便上前去开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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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少爷今日要来看宁宁,姜沅已提前说过,胡娘子让他进来,笑道:“表少爷,宁宁正在院子里玩呢。”
裴元洵展眸看去。
宁宁今日扎了两个翘起的小辫,穿着一身浅绛色的对襟小褂,那衣裳只是寻常棉布,并非什么锦缎绸布,但柔软舒适,浆洗得干干净净,小褂的两只袖口处,分别绣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那精致的绣工,一看便出自姜沅之手。
裴元洵缓步走近。
宁宁没注意到他,她乖乖坐在院子里的小木凳上,面前放了一只拳头大小的竹筐,那筐里铺着片碧绿的荷叶,上头铺满了黄澄澄的松子,不知为何松子里混了些沙砾,她正一颗一颗耐心地把沙砾捡出来。
裴元洵撩袍在她身前蹲下,轻声唤道:“宁宁。”
宁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她年龄尚小,大多时候只会说出一个字或两个字,但记性倒是很好,看见这位表舅,便记起他踢蹴鞠的事。
宁宁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礼貌地喊出两个字:“舅舅。”
她还没学会喊爹爹,裴元洵神色沉冷地默然片刻,又道:“你把沙子挑出来,要做什么?”
宁宁想了一会儿,小手抓起一把松子,道:“娘亲。”
裴元洵不明白她的意思,胡娘子听见他的问话,便笑着解释道:“今天宁宁不肯让姜大夫去药堂,那沙砾是姜大夫走之前撒到松子里的,等宁宁把沙砾捡干净了,姜大夫差不多也就回家了。”
除了每十日休息一天,姜沅大部分时间都在药堂,宁宁还小,有时候会哭鼻子找娘亲,她便想了这个办法,宁宁把这当做好玩的游戏,也是她默默计算娘亲回家时辰的方式。
裴元洵沉默不语,眼睛似乎有些发涩。
隔了很久,他开口,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宁宁要从早到晚,捡一天沙砾吗?”
看表少爷好像有些心疼的模样,胡娘子忙道:“表少爷,那倒不是的,宁宁很懂事,一般不会闹的,只有实在想找姜大夫的时候,才让我端出来松仁捡沙砾,以往这个时辰姜大夫已经回家了,只是今天出城义诊,回来得要晚。”
裴元洵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去义诊的乡村距离县城远,来回至少二十多里路,她恐怕要到天黑的时候才能到家。
她坐诊药堂,奔波劳碌,为得是养家糊口,虽衣食无忧,却实在太辛苦,若是看诊的人太多,宁宁都未必能及时见到娘亲。
宁宁很快捡干净了沙砾,但娘亲还没回来,她看了眼院门的方向,嘟起小嘴似乎有些生气,片刻后,她轻轻哼了一声,又把沙砾倒回了松子中。
裴元洵侧眸看着她白皙稚气的小脸,放缓语气道:“宁宁,不要捡了,我陪你玩蹴鞠好不好?”
宁宁马上摇了摇头。
看她不同意,裴元洵
() 想了片刻,又道:“那我们给娘亲剥松仁吧,等她回来,正好可以吃到。()”
宁宁眨了眨眼睛,高兴地笑起来,她伸出白嫩的小手,把竹筐往他面前一推,道:松子......∵()∵[()”
她不会剥,要他帮忙才行,裴元洵勾起唇角,沉声道:“好。”
他坐在宁宁对面的小凳子上,一颗一颗剥着松仁,那双大手修长刚劲,剥起松仁来速度也快,不一会儿便剥了一小堆。
等待期间,宁宁迈着小短腿跑到厨房,拿出一个小木碗来,那是她吃饭专用的小碗,她放到桌子上,把表舅把剥好的松仁放到碗里。
不过,就在裴元洵快要剥完松子时,宁宁去了一趟房里,不一会儿,她又跑了出来,手里拿着只彩塑的小兔子。
那兔子是陶瓷质地,大约她的两个拳头大小,一个耳朵耷拉着,另一个俏皮地竖着,两只红宝石似的眼睛,肚子又圆又白,宁宁爱不释手地摸着兔子耳朵,偶尔不知想到什么,还会咯咯笑起来。
她的童音清脆悦耳,裴元洵也忍不住暗暗勾起唇角。
“娘亲给你买的兔子吗?”看她这么喜欢,他问道。
宁宁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叔叔。”
叔叔是谁,裴元洵不明所以,但他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胡娘子在不远处,听到宁宁说话,便解释道:“表少爷,那是小丁公子买的,就是姜大夫医堂里那个年轻的小医徒。”
裴元洵剥松仁的动作一顿,幽黑眸子打量了眼那陶兔,唇角紧抿起来。
院子里的肥胖大黄狗在来回转悠,它有时凑到宁宁身旁摇着尾巴,有时踱到小主人对面那陌生男人的身旁,打量似地嗅上几l下。
裴元洵不动声色瞥了它一眼。
就在宁宁刚把兔子放好,打算去拿根胡萝卜来时,黄狗突然看到那陌生男人的手腕一抖,似乎往桌子底下扔了什么稀罕物。
黄狗嗷呜一声冲了过去。
它吃得太胖,脑袋又大,没钻到桌子底下,倒是一下撞翻了小主人的瓷兔。
片刻后,只听一声清脆而委屈的哭腔在院内响起,宁宁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瓷兔,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裴元洵掸了掸衣襟起身,大步走到宁宁身旁,轻松一提,单手将她抱在怀里,沉声道:“不哭了,我给你买个更好的。”
暮色四合之时,风尘仆仆归来的马车停在桂花巷外。
丁末停好马车后,率先跳下车来,他放好车凳,对车内道:“沅姐,下车吧。”
姜沅掀开车帘,踩着车凳下来,对他道:“你早点回去吧,太晚了,今天你赶车累坏了,好好休息休息。”
丁末毫不在乎地握了握拳头,道:“不就是赶个车吗?我有什么好累的。倒是你,今天从早到晚看诊了一天,才真正是累坏了。”
少年精力充沛,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神采奕奕地看着她,姜沅也笑了笑,道:“好,那我们明天去沈家村,还是按照约定的时
() 辰出发。”
丁末应下,道:“沅姐,我明天赶车到桂花巷来接你,这样你就省得再去药堂了,需要带什么东西,你跟我说,我明天一早去药堂取了带上。”
姜沅想了一会儿,道:“带上我的药箱,再带些玫黄粉,清肺散,另外再准备些退热散,保和丸,白凤丸,归脾丸,止血粉,丹皮,甘草,细布......”
这些都是常备的用药,有治疗头疼脑热、咳嗽不愈的,也有女子妇科用药,还有些筋骨损伤会用到的,像止血散、细布之类的比较少用到,但有备无患。
姜沅说完,丁末都一一记下。
待他赶车离开后,姜沅转过身来,才发现遥遥望去,巷子尽头处,她家的宅门开着,而裴元洵一身玄色锦袍站在那里,怀里抱着宁宁,正举目望着她的方向。
暮色朦胧,裴元洵看着她快步走来,沉冷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
方才,她跟那个丁姓男子足足说了小半柱香时间的话,离得太远,纵使他耳力敏锐,还是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等姜沅走近了,宁宁灿然一笑,高兴地晃着手里新买的兔子,大声道:“娘亲!”
姜沅有些讶异。
她看了看宁宁,又仰首看着裴元洵,轻声道:“你又给她买玩具了?”
她的声音柔和,语调却听得出含有责怪之意,裴元洵垂眸看着她,不动声色道:“并非特意买的,宁宁的兔子摔坏了,才重新买了个。”
新买的这个兔子,是用锦布缝的,里头塞了棉花,抱在怀里软乎乎的,更适合小姑娘玩耍。
姜沅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多谢。”
裴元洵没作声,视线沉沉地看着她。
她在外出诊一天,应当是劳累不已,鬓边的一缕碎发,随意别到耳后,白皙的脸庞带着些疲惫之意,只是,那双美眸却依然亮晶晶的,似乎乐在其中。
他淡声道:“明日还要出去义诊吗?”
姜沅道:“对,还有好几l个村庄没有去。”
裴元洵默了一会儿,沉声道:“非你不可吗?”
药堂里只有她与刘行看诊,刘行出去义诊,那些乡村妇人们根本不好意思找他看病,所以,还是刘行留在药堂,她出去义诊最合适。
姜沅轻笑了笑,道:“目前医堂人手不够,除了我,也没有更合适的了。”
天色已经不早,说完后,姜沅便打开院门,抱着宁宁走了进去。
而后,院内传来她温婉的声音:“时辰不早了,将军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话音落下,院门在眼前轻轻阖上。
一门之隔,院外是孤寂无声的深沉暮色,院内却传来母女两个的说话声,有姜沅柔和的嗓音,还有宁宁的咯咯笑声。
裴元洵拧眉站了一会儿,抿唇返回隔壁的院子。
翌日清晨,天光熹微之时,姜沅便打开了院门。
只是,刚走出院子,便发现将军正负手站在不远处,而东
远已牵马出来,看样子,他们似乎又要出门。
看到姜沅,裴元洵略一颔首,淡声道:“出去义诊?”
姜沅点点头:“是,将军要去哪里?”
裴元洵思忖片刻,道:“去城郊,你要去哪个村子义诊?”
姜沅:“今天去沈家村。”
沈家村在清远县的西南方向,距离清远县有二十里,一来一回就有四十里,她今日出门比往日还要早,裴元洵庆幸自己提早两刻钟等在这里。
“哦,那太巧了,”他垂眸看着她,面不改色道,“我们也要去那边找个人,离沈家村不远,正好可以一路同行。”
他这样说,大约是与他查案有关的人证,姜沅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随后,她便加快脚步,向巷子口走去。
没过多久,丁末便赶车停在了巷外。
他一跳下车,就迫不及待地告诉姜沅方才路上的见闻:“沅姐,外面贴了告示,说是有外县流窜至此的匪徒,让出城的人都小心些。”
流匪大都是犯过人命官司的穷凶极恶之徒,姜沅拧起秀眉道:“那我们出城,还是小心为妙。”
丁末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朗声道:“怕什么,真要是遇到了,我正好把他们擒住。”
话音落下,丁末看见巷口出来两个男人。
那牵马的白脸小子他一眼便认了出来,之前他从驿馆送姜沅回药堂时,曾表现得不怀好意,丁末对他印象极其深刻,不过,另一个身材高大伟岸,神色不苟言笑,浑身似乎散发着无端威势的男人是谁?
等人走近了,丁末双手抱臂看着他们,低声对姜沅道:“沅姐,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
将军与东远微服查案,姜沅不能透露他们的行踪,正在她琢磨该如何开口时,东远走上前,淡定介绍道:“丁公子,我们是姜大夫的表亲,暂时住在这里,今天去城外办点事,正好顺路同行。”
对方竟然是姜沅的远亲,丁末有些意外。
片刻后,他故意无视牵马的东远,而是上下打量了裴元洵几l眼,估摸着他的年纪,扬眉一笑,亲热道:“既然是亲戚,我是不是该喊表叔?”
裴元洵冷冷瞥了他一眼,脸色如覆寒霜。
姜沅正要上车,听到他这样说,便道:“那是我表哥,别乱喊。”
丁末一拱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表哥,失敬。”
裴元洵眯起眸子,眼神锐利地盯着他,意味不明得淡淡唔了一声。
一行人很快启程。
一路上,丁末赶着马车,姜沅坐在马车里,裴元洵与东远则分别一左一右骑马而行。
快到沈家村时,马车停下,休憩片刻。
裴元洵挥手示意丁末走到近前,沉声问他:“你多大了?”
丁末挺直腰杆,朗声道:“我今年已经十七了。”
虽然年少,但他今日穿得是一件靛蓝色锦袍,特意打扮了下,显得比他的年纪稳重些。
裴元洵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可有什么爱好?()”
丁末觉得他问得奇怪。
不过这位表哥脸色清冷,气势十足,他莫名觉得自己应该回他的话。
丁末道:我爹娘想让我学做生意,经营药堂,可我志不在此!我拳脚功夫好,想去从军!?()_[(()”
话音刚落,丁末只觉得脸旁有拳风袭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裴元洵已经攥拳弯肘,收回拳势。
丁末下意识晃了晃脑袋。
啪嗒一声,他项间的剑形银链断成两截摔在地上。
丁末震动至极地瞪大了眼睛。
裴元洵睨他一眼,冷笑道:“反应太慢,身手不够灵活。”
丁末不服气:“刚才你偷袭,我还没准备好,再来!”
他一卷袖子,双手握拳站在原地,大喝一声:“再来,我这次肯定比得过你。”
裴元洵侧眸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丁末只觉得眼前一闪,胸腹处被人屈肘重袭。
他下意识伸手格挡,反而被一双大掌钳住手腕。
之后,他被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
丁末吃痛捂着肚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远亲表哥。
这表哥太不厚道,他下手实在太快太狠,他感觉自己都快被打吐血了。
姜沅听见动静,忙走了过来。
她责怪地看了一眼裴元洵,嫌他下手太没有分寸,而后看着丁末,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摔疼?”
丁末强撑着站起来,揉着肚子,低声道:“没事,沅姐,我还好。”
裴元洵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姜沅对他关心备至。
丁末悄悄抬眸朝他看了一眼,嘀咕道:“沅姐,我怎么觉得表哥有点针对我?”
姜沅觉得他想多了。
将军与他素未谋面,没有任何过节,怎么会故意针对他?
就在她温声安慰丁末时,裴元洵大步走了过来,沉声道:“若你想投军,我可以举荐你入神策军。”
神策军可是大雍赫赫有名的军队,选拔士兵极其严格,丁末向往已久,他激动道:“你怎么能举荐我?”
裴元洵轻咳一声,神色未变,道:“我与一位神策军的将领有几l分交情。”
丁末明白了:“所以,表哥刚才是在测试我的身手如何?”
裴元洵面不改色,略一颔首。
丁末顿时大喜,看向他的眼神,崇拜感激交织,十分相见恨晚。
裴元洵微一抬眉,意味不明地看向姜沅。
丁末的愿望是建功立业,留在医堂是在荒废时间,将军觉得他身手好,愿意让他入神策军,自然是好事。
姜沅看着他,轻笑了笑,道:“多谢,您有心了。”
马车行到临近沈家村的位置时,两拨人马在路口处分开。
到了沈家村,姜沅便开始给村里的人开始看诊。
() 保和堂义诊的消息早已传遍整个村子,义诊的时候不要钱,甚至还会免费发放一些药物,那些平时极少出村子的村民,纷纷结伴而来,男女老幼排成一队,等着姜沅看诊治病。()
忙到傍晚,一天的看诊才接近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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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天色暗沉沉的,看着将要落雨。
姜沅给村里沈老五家的媳妇看诊完,问道:“沈大哥的肺症好些了吗?”
先前沈老五患了咳疾,咳起来浑身无力总不得好,几l乎干不了重活,他之前去保和堂看过病,姜沅给他开了清肺散,叮嘱他连续服用一个月,之后再来复诊,不过,他一直没再去保和堂,也不知他的咳疾到底好全了没有。
沈老五家的说:“姜大夫,你等会儿,我们当家的一会儿就回来了,您再给他看看。”
话音落下,一个肤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甩着手上的泥尘,急匆匆跑回了村子。
他洗净手,不好意思地跟姜沅打招呼:“姜大夫,让你久等了,你上次给我开的药效果很好,我就没再去药堂。”
姜沅轻轻笑了下,温声道:“无事。”
县城本就距离沈家村很远,再者,看病的花销也不少,沈老五没再来复诊,她并不意外。
她想确认得是,他的咳疾到底有没有痊愈。
说完,她拿出脉诊,给沈老五把脉。
沈老五的妻子在旁边屏气凝神地看着,一脸的忐忑。
诊完,姜沅轻舒一口气,对沈老五的妻子道:“无碍了。”
这一句温柔而坚定的话,对沈老五和妻子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讯,两个人都放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姜沅提醒道:“虽然无碍,但咳疾还未痊愈,还当再坚持服用七日清肺散才好。”
清肺散是她在外祖父留下的医方上改进的,见效快,价钱也不贵,寻常百姓能吃得起,她药箱中还留了几l副清肺散,刚好够七天的量,便全部送给了他们。
沈老五搓着手,一时不知该如何感谢。
先前他去药堂看病,姜大夫没收他的诊金,只要了清肺散的成本价,现在她到村子里义诊,不仅不收钱,还免费给他送药,当真是人美心善的活菩萨。
农人憨厚实在,饶是姜沅什么都不肯要,沈老五的妻子还是把一口袋才收的红薯塞到了他们的马车上。
谢过他们离开,丁末赶紧挥起了手中的鞭子。
此时,相较于午时的晴朗天气,天空堆满了暗云,从沈家村回城,得需要大半个时辰,若不快些走,他们很可能会淋雨。
走到半路,天色越发暗沉,呼啦啦一阵凉风吹过,道旁的树林里似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丁末余光一瞥,赫然发现,林旁有几l个人影正往他们的马车方向移动。
他突然想起,今天晨起时看到县衙贴的告示,那些人,莫不是流窜的劫匪,要劫他们的马车?
即便那些人真是劫匪,丁末也不怕,可姜沅在车内,她生得貌美,他担心那些劫匪
() 见色起意。()
想到这里,他使出力道抽了几l鞭,马车一路颠簸着加速向前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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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沅坐在车里,直觉情形不太对,她掀开窗牖上的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方才还安静无人的道旁,突地窜出十多个身穿黑袍蒙着脸的人,他们手中举着大刀,气势汹汹地朝他们的马车追了过来。
姜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定了定神,尽量冷静道:“丁末,有劫匪追来了!”
丁末大声回道:“沅姐,你扶好坐稳,我不会让他们追上的!”
姜沅抓紧了车壁。
丁末重重挥起鞭子,那匹拉车的黑马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嘶嘶鸣叫着飞快向前方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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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远跟主子在距离沈家村五里处等了大半天,直到暮色四合,天都快下雨了,还不见姜沅的马车驶来。
裴元洵负手望着来路的方向,拧眉吩咐道:“不等了,去村里接他们。”
话音刚落下,不远处便响起车马嘶鸣疾驰的声响,裴元洵的脸色顿时变了。
东远也察觉出异常,不消主子吩咐,两人立即扬鞭催马,朝声源处追去。
马车疾驰的过程中,眼前的景色迅速倒退,那些蒙面人紧追不舍,姜沅在车内的心头紧张得砰砰直跳,简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就在他们的马车眼看就要转过岔口,可以将蒙面人暂时甩下的时候,前方路口凭空出现了一堆乱石路障。
马车已来不及减速掉头,只得硬生生勒停下来。
然而刚停下,后面的人就追了上来。
姜沅只看到那些身影大步奔来,而丁末从车辕出抽出一根铁棍,迅速跳下车去。
外面响起刀棍相击之声,姜沅死死咬紧唇,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声音只响了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便小了不少,还有人重重倒地的痛苦呻.吟声,之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向马车这边走来。
姜沅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只见裴元洵剑眉拧起,脸色沉冷如常,他稳步向她走来,手中并无一柄利刃,
有个劫匪刚才被他一拳打脱下颌,此时面露痛色,跌倒在地蜷缩成一团。
姜沅意外片刻,急忙从马车上下来。
她不知道将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丁末在方才的混乱之中,被人击中了后脑,晕倒在地昏迷不醒。
她先是试探了一下丁末的呼吸,确认他没有性命之忧后,赶忙抬头去看裴元洵。
他的神色十分淡定,面对身旁一众咄咄逼人的长刀,并无半分惧色,反倒左突右挡,有力又从容。
长刀难抵他的双拳,没多久,十多个劫匪都被打倒在地。
姜沅轻舒一口气,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感激。
她提起裙摆,快步跑向他,道:“将军怎么来了?”
裴元洵一时没回答,而是垂目看着她。
因为方才那些打斗,她似乎害
() 怕极了,白皙的额角渗出一层冷汗,鬓发湿漉漉贴在脸颊上,那双眸子,定定地看着他,除了感激,尚未安定下来的慌乱,似乎还有隐晦的爱意。
在这个时候,他突地不合时宜地想起她当初落水那次。
那日,他看到她在后花园的池塘中划船,便鬼使神差地站在不远处,看她摘塘里的莲蓬。
她划船的水平显然是不怎么样的,一阵风吹来,她便重心不稳跌落在水中,他就在不远处,便疾步走近,跳入池中,将已经喝了几l口池水的她抱在怀里。
她那时,就是这样看他的,那双美眸,有慌乱,有不安,有感激,似乎还有爱慕,他低头看着她,竟失神了许久。
他救下她,本该及时将她放在池畔,等那些仆妇丫鬟把她带到院子里换衣裳,可,他却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径直抱着她回了慎思院。
他想,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他把她纳为妾室,不算委屈了她。
姜沅看他没说话,抿了抿唇,慌忙走近了几l步,道:“将军,你是不是受伤了?”
一阵风吹过,耳畔响起极轻的脚步声。
裴元洵视线沉沉地看着她,黑沉眼眸一动未动。
劫匪步子很缓,但他耳力敏锐,即使没有转身,也知道对方所在的位置。
他低头看着姜沅,暗自勾唇笑了笑。
劫匪无声抽匕出鞘,那把匕首泛着森森寒意,径直向他刺来。
裴元洵突地转身。
他伸展双臂,将姜沅护在身后,而后,在对方匕首近在咫尺之时,他势如闪电般反手握住匕柄,猛地往自己胸口处按去。
噗嗤一声,是兵刃刺入血肉的声音,血线瞬间飙出,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出来。
姜沅惊惧愣片刻,失声惊呼起来:“将军,你怎么样?”
裴元洵剑眉紧锁,拔出匕首,反手划过对方脖颈。
劫匪倒了下去。
他捂住胸口,脸色煞白如纸。
血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玄色衣襟上,姜沅手忙脚乱去捂他的伤口:“你怎么样?”
她甚至一时忘了自己还是个大夫,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嗓音已颤抖得不成样子。
裴元洵没有回答,而是走近一步,似乎失去全身力气似的,伸展长臂将她揽在怀里。
那柔软馨香的身子,已有两年不曾再拥入怀。
他低下头,埋在她的颈间,低声道:“沅沅......”
姜沅用尽全身力气扶住他的肩膀,霎时泪如雨下:“将军,你怎么样了?”
裴元洵缓缓勾起唇角,沉声道:“别怕,先帮我止血。”!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