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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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那卦象如何让魏镇一片祥和破了道,却得说回五十年间翻起无数的浪,在汤伯伦身上应了两层浪,一是遇了老沈头这凭空遭来的一卦,二是得了唐晓曦的收留。
巧了,唐晓曦应的也是两层,也是人,一是他汤伯伦,二是那头龙,敖钲。
该死的蠢龙。
这是嗔怒?不,是怨他,怨他不回来。
啊,那想倒是爱他的意思了。
才怪!
男女之间一来一往,要说了十八行字,才能绕回到那破盒子身上。
咳,窥天盒,老沈头告诉了他汤伯伦很多话,把盒子,连带一半的刻麝尔给他,很明显,知道盒子是烫手山芋的汤先生,躲杀手还不及,更不愿惹上节度使这么个庞然巨物,他汤伯伦那时候没有蚍蜉撼大树的胆识。
或许针对了那个工人的势力是原来和洛阴本土人交易货的,给刚上道的汤伯伦一点殷红的警告,他当然是猜中了,连连“劝退”老沈头,可谓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天上掉馅饼也不敢接。
怕没命接。
老沈头本想着让汤自己摸索,玩不转这盒子,官府抓汤伯伦就是一抓一个准了,瞒天过海,老沈头尽想的是逃跑计划,谁知道汤伯伦是个明白人,死都不接钱与盒子,老头没辙,戏剧般的教会了他这盒子如何使的,也就顺着成了他的老师傅。
即使汤自己是喊“老家伙”的,十分有八分不敬。
一千零一个末代真言庭“出品”窥天盒,每十一副“符件”在一起运算,可激活全组上千数据,在银河系分散的真言师手里,这运算唯有持十一原盒的团体才能获知运算进度与结果——没错,是“运算”,到了预言师口里,反倒退回了“卦象”的说法。
老沈猜是魏镇里面收留的预言师太多,预言师原本都是孤行无援,凑在一起怕是闲的头疼,还真就琢磨出来“十一符算”的先辈们的法子,也算是反向科研了。
可惜那帮人水准和真言庭差的远,纪律性也俗陋着,一个人走漏风声,遂引来全魏博镇三千多个星区的洋洋大狱。
“他们(洛阴粗口)到底卜……算到了什么?”唐晓曦脸上现出一点紧张,即使是紧张她也没停下手里的活——给汤伯伦张罗下酒菜呢。
桌边的汤伯伦手里捏住窗帘一角,眼睛里反射着窗户外一闪而过的车流,那是洛阴的某条主干道,光轮闪烁的悬浮车辆构成车流,在蓝晶石缎带状的重力桥上车灯交织。
主干道尚未建设完整,分流闸两侧的灯光诡妙,一边极其亮,亮的是繁花壮丽,一边暗淡如无人之穴,汤先生不抓窗帘的另一只手食指微微颤抖,忽然指向自己,触到嘴巴边上。
他很感激唐晓曦改变生活习惯的做起下酒菜,桌上各种各样的酒瓶子堆了七八瓶,都是洛阴各地的口味,他竟尝了个遍。
就算经过了一天匆忙的工作,她的头发丝依然蓬蓬的,冒着精神与花香,汤伯伦在回忆与老沈头的那些个宏大叙事间,错开一些脑力,让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救赎自己,像一个知晓刑判处决的犯人逃进了母亲的后花园,所有玫瑰都如儿时盛开,桌前盛碗热腾的饭,什么都暖。
“别做了,我吃饱了,也快醉透了。”
汤伯伦从背后抱住唐晓曦,面目埋进深深的黑色里,锅铲掉下来一乒响,灶台的火焰声听起来忽地苍茫。
治世,盛世,乱世,末世,这是王朝更迭、宇宙规律里,最浅显易懂的时代分割线,也是炎夏人词汇中最凝练的。
处于什么时代,就顺行什么时势。
然而那场命运中的“最后一次符算”,却暗潮般刺激着一切,直到泥石汇聚成涛,狂奔年代到来。
运算的结果显示,微观的尺度无法证伪,宏观的尺度上结果却异常肤浅:
立国三百年的王朝,原本将向宇宙曾经的支配者致敬,在万里年柞中轮回无数个时代,而后耗尽气血衰亡——与神同行的国制却篡改了时势滑行的铁轨,玄武大帝了结南北动荡的“乱世”,历经三代天家“治世”,至唐晓曦与汤伯伦这稀里糊涂的偶遇,恰好是新帝登基百日,作为日后改继“郕画”年号的帝君,百日践祚之礼,上京没有向星海发布任何天家举行庆典的消息,天家恭行勤俭,似乎是要带来盛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