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水花,一片片绽开,好在没有雨水浸入鞋子里,使人免于折磨,还能额外向这苍色的天借来些许雅致,观赏着头顶,历经一天日照后忽然转为水墨丹青的天空。
如同总督宫的内景被投映到外,改天换地全成了姑苏的风格。
二十一岁的普通员工寒筱北低头走着,他不时眺望一眼江渊大厦,确认脚下没有误入迷途,这是一片学校所在的平台地底下的城区,沿高架桥向江霞的繁华区域延伸,轻轨和车道在高架上方,左右是些年久失修的民房,与武昌坪的样貌有些许相似。
空气里有些荒废的气息,清新剂的橘子味被忽如其来的雨冲散,眼睛里多数色彩都是黑白灰,因此他不甘屈服地寻找起那些意料之外的颜色——故意放空自己后,大脑好像不那么满意。
首先是黄色,洛城附中修建于人工台地,花瓣从高空飘下,越远越稀疏零乱,他这位置的花朵所承受的风,绝没有校门口的温柔。
然后,紫色,来自轻轨列车,城北三三零线,它们的车厢是紫色的,周围车道的悬浮巴士,也就是前文提到的“盒箱”们,同样是城北线交通,紫色的。
脸上多了三粒雨滴,凉凉的,他发觉是伞在闪烁,没挡下的还有五滴——落在肩膀上。
【忘记充能了?也是啊,昨天可是在桌子上睡了一夜。但愿剩下的能源能撑到公司。】
他有些焦虑了,担心穿着湿透的正装到公司里,部长可能会说教,他不会为难,公司里也有换洗的正装,可在奔赴工作“战场”的路上被拦下来是相当糟心的事。
“伞”是手环向上发射并张开的一束能源,化为伞的形状,现在手环快“没电了”,闪烁也就如约而至。
【绿色,嗯,我还能处变不惊的坚持一会儿。】
那股绿色来自一株从废旧房子里倾倒下来的爬山藤,顶端的阳台上依稀可见一根根粗黑的老茎,仿佛龙骨,没有这些,恐怕他看见的垂到地面的嫩绿也会消遁。
【运气不错,在绿色边上就找到了新的颜色,是海军蓝……嗯?】
他看见一片精美的蓝色,是衣服,而且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得起的面料。那是一个穿着长袖校服上衣和百褶裙的“姑娘”,这“姑娘”他是见过的。
“钱娜大小姐,您好……”
女学生没回音,寒筱北心慌的收紧注意力,手环发出一阵滋滋声,灭了,伞的形状也崩溃,湮灭下去。
十七道伤口,十七块纱布包裹,恰她十七岁的芳龄,看起来如此无辜。她的眼神安静,令他联想到一只被狠狠伤害到的野猫,蜷缩在谷仓的角落,农场主狂躁的掀开它隐蔽的地方,它抬头冷视,不为所动,直面那降下的钉耙……
“寒筱北。”
【回话了!怎么办……】
他有话堵在喉咙口,伞已经消失了,右手却依然僵举着。钱娜没喊第二遍,但目光再也无法从他脸上挪开。眉目可以传情,眼前的女生不再躲闪,他的心纠起来,比她会躲闪的时候更纠得紧。
终于他走过去,缓慢蹲下。女生身上、头发间的味道并不一样,分不清是名贵香水的前调、中调还是后调。
大概率不会是前中调罢,她似乎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
那是一个荒废了约二十到五十年的独栋二层小屋,墙壁应该用了木头的,但不可能整栋都是木屋,从洛阴之外的星区运输木材建设房屋可是天价。
门口很窄,一条两米长的台阶小路,带着白色铁栏杆连接小门,阶面已经残破积水,坐在那里身体会好受吗?不可能吧。
她的身边有一个看起来淋透了的书包,和一把没有打开的透明玻璃伞,伤痕累累的双腿无力的靠在台阶。
“钱娜大小姐,你还好吧?”
【怎么可能好,还不如不说话,寒筱北你真蠢。】
钱娜突然笑了一下,死气沉沉的脸颊成了被砸碎的冰面,水波荡漾起来,有了生机。
“寒筱北,你娘为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
他知道那些伤口正隐隐作痛。
“我不清楚,可能和筱渊星区有关,周边几千光年,只有这个名字带着筱。”
【我还没机会问她,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
“坐下来,快点快点。”
“大小姐,你的伤……”
“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什么原因吧,我说给你听。”
她打断了他,言语里毫无多余情绪。
“我母上怀着我的时候,唐晓曦刚刚住院,你知道,唐女士,我爹的母亲,那个时候,真是风起云涌啊,我爹每天都是焦头烂额,像条一头扎进咸水的金鱼。”
“裁雨集团,那个时代的裁雨,比今天强多了,虽然我们也是,我爹每天都忙着补现金流,为了挡住唐氏集团改组成汤氏引发的大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