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澜誉应该也是睡到半途下楼,嗓音还有点刚起床的懒倦。
宁枝转身,他正倚在墙边,眉眼低垂着看她。
他穿一套缎灰的家居服,这颜色极衬他,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宁枝下意识拢了拢头发说:“我睡不着,下来转转。”
奚澜誉一手抄兜,一手端了杯水。
灯光照射,有道亮光闪了下。
是奚澜誉扶了下镜框,朝她看过来。
他没说话,但他的眼神里俨然已猜出原因。
宁枝噎了下,这人到底为什么这么敏锐。
虽然很不想承认,她还是“嗯”了声,说:“好吧,其实是我晚上吃多了,撑得睡不着。”
不知是不是宁枝的错觉,她感觉奚澜誉唇角似乎弯了一下。
但当她再次望去时,奚澜誉眼眸深沉,气质沉稳,看着清贵而不可言。
宁枝轻微地甩甩头。
应该是她太困,出现了幻觉。
现在其实好晚了,宁枝明天还得上班,她摸了摸胃,感觉那里已经没有那么难受。
她侧身说:“那我先上去?”
奚澜誉没动,“嗯”了声,反手按灭灯源。
别墅里的灯忽然一下全灭了,像繁华散场,只有落寞的月光从窗外缓慢地流淌。
奚澜誉站直身子往外走。
宁枝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她努力去看自己的手,可是根本看不见。
她止不住颤抖,这么多年过去,她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眼前什么都没有,只有令人绝望的黑暗。
心里刻意被尘封的记忆,此刻宛如倾倒的潘多拉魔盒,霎时,铺天盖地般涌出,将她慢慢淹没。
宁枝颤抖着去够旁边的墙。
但是并没有成功,她反被地毯绊了下。
她蹲在地上,压抑而无助。
奚澜誉走出几步,忽然察觉她的异样,他原路折返,捉住她手臂,问:“哪儿不舒服?”
宁枝说不出话,也顾不得旁的,只伸出两条手臂,紧紧攀着奚澜誉,她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
奚澜誉站得很稳,让宁枝有种安心的支撑感。
还好,宁枝想,这次至少身旁有别人。
下一秒,宁枝感觉到一瞬的失重。
奚澜誉单手将她提起放到了沙发上,他俯下身凑近:“能说话吗?”
宁枝试着出声。
眼前适应黑暗,仿佛看到一束光靠近,宁枝宛如溺水的人抓到浮木,大口大口呼吸。
不再那样无助,但这两个字,却依旧耗尽她的全部力量,“开、开灯……”
奚澜誉听到,倾身将手臂往前一伸,总控开关“啪嗒”一声,满屋的灯光顷刻亮起。
终于结束了。
宁枝撑起身,端过桌上放着的那杯水一饮而尽。
微凉的液体穿过
心口,那股窒息感消失,宁枝感到自己彻底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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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下,他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抱臂审视。
不,不像审视。
更像是一种揣测。
她这样确实太不正常,但宁枝不愿多讲,迎上那目光,“每个人都有不愿让人过问的往事,你不如就当不知道,什么都别问,行不行?”
奚澜誉没说话,但也没挪动位置。
宁枝看不透他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她很累,说完,也没管奚澜誉,侧身从他身旁回房间。
擦身而过的瞬间,宁枝看到他极轻微地挑了下眉。
他应该是想说什么,但宁枝没管,迈上台阶。
在她的脚步声之后,又响起一串,属于奚澜誉的不紧不慢的声音。
宁枝将门一关,那声音就渐渐远了,直至再也听不到。
临睡前,手机突然“嗡”了声。
宁枝本想明早再看,但不知怎的,还是鬼使神差点开。
竟然是奚澜誉发来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两人的微信聊天界面还停留在上次刚加好友时,他们默契地没有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后来,两人住到一起,就更没有了微信交流的必要。
宁枝都差点忘了自己还有奚澜誉的微信。
她点开对话框,以为是什么要紧的大事。
结果……
奚澜誉:“刚刚那杯水,是我喝过的。”
宁枝:!!!
-
鉴于这次“意外”,宁枝在以后的几天特地避着奚澜誉。
他出门时她已经提前走了,而她回来时他一般还没回来。
宁枝发现,当她真的刻意不去遇见他,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见面的次数也可以少到忽略不计。
维持这样的状态接近一周,宁枝有些单方面坐不住了。
因为她忽然想到,自从搬到这里,她还没有给外婆发过任何一条关于同居的消息。
也不知道小老太太会不会又瞎想。
宁枝决定今晚跟奚澜誉商量一下。
他回家的时间不固定,宁枝担心遇不上,就捧了本书坐在沙发上边看边等。
当她大概读完一章时,门锁“滴”的一声,奚澜誉推门进来了。
他习惯回家后先松领带,再单手将西装的纽扣一粒粒解开,随手挂在门边的实木衣架上。
今天依旧如此。
宁枝抬头朝他看过去。
这小姑娘将近一周都没出现。
奚澜誉看她一眼,挽好袖口问:“有事?”
宁枝点头,略有点踌躇,“你一会儿忙吗?”
奚澜誉看了眼表,“从现在开始,我有半小时空着。”
宁枝点头:“知道了。”
她示意奚澜誉坐下,接着说:“是这样的,我想把我的
() 东西放到你的房间去,别误会,就是各种角度摆拍几张,我准备用来发朋友圈。”
奚澜誉淡淡扫了她一眼。
宁枝赶忙补充:“不是公开,是仅外婆可见的那种。”
奚澜誉颔首,眉头微蹙,“我没意见。但你不觉得这样很刻意?”
宁枝反驳:“虽刻意但管用。外婆虽然精,但她毕竟跟我们差着辈儿呢,不可能知道小辈这些的小把戏。”
奚澜誉“嗯”了声,挺无所谓的语气,“那你现在过来。”
宁枝将自己屋中早已收拾好的东西捧在手心,紧跟在奚澜誉身后。
这是她住到这里后,第一次进他的卧室。
奚澜誉的卧室跟他的气质很搭,黑白灰色调,无论从哪里看去,都透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风。
他屋里东西不多,每一样都摆放得整整齐齐。
可见其主人爱好整洁的习性。
这跟她完全相反。
宁枝暗暗说声抱歉,开始伪造同居现场。
她设想的是站在镜子前对镜自拍,这样的话,她只用处理镜内照到的那部分场景。
宁枝先按照自己的生活习惯,将水乳精华全都放在奚澜誉床头的柜子上。
那上面正好有包他还没抽完的烟,宁枝特地将两样以一种较为混乱的顺序摆放在一起。
看着就很有生活气息。
做完这些,宁枝又将自己的玩偶放在床头,再俯身将奚澜誉整整齐齐的被子扯得乱糟糟的。
为表逼真,宁枝甚至还带了件睡衣,她把那件睡衣一半露在被子外,一半塞在被子里。
无论怎么样,现在看起来,真的就有一种她每天住在这里的假象。
宁枝最后仔细看了眼,心里没来由升腾起一股小小的内疚。
这可能是奚澜誉住进来后,卧室最凌乱的一次。
奚澜誉全程没参与,只懒散倚在门框边上,间或看一眼慢慢变得陌生的房间。
见她终于弄完,开始举起手机自拍。
他忍不住嗤了声:“花样还挺多。”
宁枝:“……”
将照片拍完,宁枝恢复一贯的冷淡。
她先将东西一件件收拾好,再认真把奚澜誉的被子从中心到边边角角全都抹匀,才抱着她那摞东西出去。
错身而过时,奚澜誉出声:“这么费劲。改天把老太太接过来玩一天不就行了?”
宁枝愣了下回头:“你疯了?”
奚澜誉挑眉:“她在北城养老,过来不是迟早?”
话是这么说,但宁枝其实还没准备好。
拍照片她可以自己布置个合情合理的场合,但外婆如果真的来了,她这点伎俩肯定糊弄不住她了。
但要是真把她整个房间都搬过去,又实在太麻烦了些。
她想了想,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再说吧。”
不过奚澜誉这一点确实提醒了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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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老太太热衷打突击战的行为,宁枝觉得还是应该尽早做准备。
她将那堆东西放回去,再次敲响奚澜誉的房门。
“那个,我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
奚澜誉嗤了声:“才发现?”
他估计正要去洗澡,领口解了三颗扣子,露出平直的锁骨和如月光般清冷的肌肤。
开门的刹那,他正低头在那慢条斯理卷领带。
宁枝握了握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那我们就先从对对方的称呼开始演习。”
奚澜誉“嗯”了声,抬腕看了眼表,提醒她:“还有十分钟。”
宁枝说:“不急,你要是忙,我们就明天再练习。”
奚澜誉似笑非笑,倚在门框边,手里绕着那领带,“你先来。”
看来他想尽早开始,宁枝耸下肩,装作无所谓地开口,“……老、老公?”
奚澜誉突然俯身,盯她半晌,噙了点笑问,“你结巴什么?”
宁枝第一次见他笑得这样明显,她明显愣了下。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他房间门口的原因,那浓烈到能将她淹没的木质香格外使她头脑发晕。
连带着她看他,好像都镀了层滤镜。
太不公平,常年冷脸的人怎么笑起来会这样好看?
她微微不自在,指尖扣了下掌心,往外退一小步。
奚澜誉站直,略垂眸看她,有种为人师的压迫感:“语气太生涩,再来一遍。”
宁枝摸摸自己发烫的脸颊,深觉自己太不专业,哪有妻子跟丈夫同居这么久,还会因为喊一声老公而结巴脸红。
她有些丧气,这比想象中难多了。
她还不如去跟几场手术。
见她不说话,奚澜誉将卷好的领带搁在桌上,拖腔带调,含了点北城话独有的懒散,“之前不是叫挺顺?”
之前?宁枝皱眉。
她什么时候叫……
脑中电光火石,宁枝忽然想到她跟外婆去机场接机那一次。
当时有人搭讪,她随口就将他拉出当了挡箭牌。
宁枝抿唇,止不住的羞耻。
这都多久了,他怎么还记得!
何况这人也太腹黑了吧,竟然憋到今天,又将这事拿来调侃她一次。
宁枝此时恨不得逃走,但她又不肯轻易被他占上风。
何况,奚澜誉这么冷,还真不一定有她喊得自然。
宁枝微抬下颚,同奚澜誉的视线对上,“礼尚往来,你也叫一次。”
奚澜誉挑了下眉,忽然侧身,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喊:“枝枝。”
怎么不是老婆?
不过……宁枝捂了捂耳朵。
尽管知道他是刻意装出的亲昵,但真的听起来比她要自然。
宁枝下意识
() 抬头看他。
从她这个角度,
恰好能看到奚澜誉微动的喉结。
不知是不是室内气温比较低的缘故,
那喉结周围的皮肤格外的苍白,反衬得那凸起泛着点些微的粉。
莫名的禁欲。
而奚澜誉那声就好像他附在她耳边,格外的有磁性。
不用照镜子,宁枝也知道自己的脸比方才红得还要厉害。
她有种自取其辱的感觉,两人的演技竟然有这么大的差距。
忽然,奚澜誉又压低些身子,那声音比方才的更沉更磁,这回是真在她耳边。
他哑声唤:“老婆。”
这声里装出的旖旎与深情几乎能以假乱真。
宁枝呼吸下意识漏掉一瞬。
她伸手将他推得离自己远一点,罕见慌乱,磕磕绊绊说:“可、可以了,我们下次再练习。”
宁枝转身,听到背后似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
宁枝想过钱维远不死心,搞不好哪天会找去医院,但她真没想过钱维远竟敢带着钱思宇来北江湾。
宁枝下班开车回家,正要过栏杆,钱思宇将车猛地一别。
要不是她踩刹车踩得及时,恐怕已经撞上去了。
宁枝坐在座位上深呼吸,简直不敢细想。
下班见到这两人已足够令她恼火,结果钱思宇偏偏还不知死,下车来敲她的车窗。
宁枝懒得理他,坐在车里,看竟谁耗得过谁。
钱思宇是钱维远婚内出轨生的儿子,与宁枝同父异母,两人关系自打见面那天起便不算和谐。
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一些事,宁枝光见到他,便有种生理性的反胃。
她摸出手机,思考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车后忽然传来一阵喇叭声。
宁枝瞬间觉得恶心透了。
他们选在路口别她的车,不就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么?
她冷笑声,看了眼挡在自己车前的钱思宇。
他摆出副流氓样,无所谓地朝她侧下头,大有她不下车他绝不让开的架势。
宁枝嗤了声,将车开到旁边,后面堵着的车辆渐渐驶入。
宁枝按下车窗,冷声问:“你们到底想干嘛?”
钱思宇笑得格外意味深长:“姐,我们好久没见,你怎么一见面就讲这么伤人的话?”
宁枝冷脸:“如果你们再不离开,我会叫保安。”
钱思宇说:“好啊,你叫啊,最好把你那个有钱有势的老公也叫过来,正好让他看看,他娶的老婆是怎么对她娘家人的。”
宁枝面无表情将窗户关上。
看来这两人堵她是假,堵奚澜誉才是真。
她拿出手机,给奚澜誉发微信:“钱维远正在小区门口,我会处理,建议你最好晚一点再回。”
消息发出,迟迟没有回应,宁枝没在意,将手机熄屏。
反正该她通知的她
已经通知到,她问心无愧。
钱维远见她不出来,疯狂给她打电话,宁枝索性将手机关机,待在车里闭目养神。
就在她不知会这样僵持到什么时候时,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钱总不去公司,跑来这堵人?”
宁枝转头,看到奚澜誉倚在他那辆劳斯莱斯前,嗓音深沉,那久居上位的威压展露无疑。
钱维远退开,脸上生出点惧意。
但他犹豫一瞬,便朝奚澜誉迎过去,不敢以老丈人自居,只笑着给自己打圆场:“奚总,误会,误会。这不是正好路过吗,我们就想着过来看看,谁知这孩子不知道怎么了,躲车上就是不下来。害,我好歹还是她亲爸呢。”
宁枝面无表情掏出耳机,不愿听他这些虚伪到令人作呕的言论。
夕阳西下,钱维远嘴唇翕动,宁枝听不清楚,只看到奚澜誉垂眸,间或搭理一下。
没过一会儿,钱维远便带着钱思宇讪讪离开了。
车门被敲了一下,奚澜誉示意她先下来。
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宁枝看向奚澜誉,语气诚恳:“不管钱维远跟你说了什么,请你都不要答应,他那样贪婪的人,如果能从你这得到一次好处,他一定会想办法争取第二次、第三次……”
奚澜誉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一贯如此,宁枝也没在意。
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奚澜誉突然开口解释:“北辰现在是钱氏最大的股东,公司有意将钱氏旗下一部分亏损的酒店关停,降本增效,缩小经营范围,这对于积重难返的钱氏来讲是件好事,但钱维远坚决反对。”
宁枝“哦”了声,不以为意回,“他大概是受不了自己的企业越做越小。”
不知是不是做过凤凰男的原因,钱维远这人好面子好到了一定境界。
别说缩小经营规模,就是让北辰入股,成为最大的股东这事,估计就能让他深夜想想就怄得慌。
现在让他亲手将自己打下的基业砍掉,从大老板变成小老板,他不得气得跳脚。
奚澜誉看她一眼,迎着晚风,没什么情绪地开口,“这项决议董事会已通过,没有更改的可能。”
他讲得随意,倚在车前,从银质烟盒里摸了根烟,咬住滤嘴点燃。
分明这样散漫的姿态,却可以在谈话间决定一家公司的生死。
尽管这跟宁枝无关,她还是深深体会到,自己果真与他身处两个世界。!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