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晴,鄱阳城里熙熙攘攘,郡廨旁,贴告示的墙前围满了人,吏员不厌其烦的向围观人群讲解告示内容。
“从下月起,我们鄱阳郡,就不是江州的鄱阳郡了,如今单独成州,名为饶州,物产丰饶的饶...”
“所以,鄱阳郡如今是饶州鄱阳郡,城里要多一处公廨,那就是饶州州廨...”
这个消息,其实之前就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今日郡廨张榜,算是正式公布。
不仅如此,大伙还知道现任鄱阳内史李三郎(鄱阳百姓都称李笠为李三郎),因为屡立战功,朝廷另有任用。
如今已入秋,新任饶州刺史即将到任,不过朝廷还特别发公文到鄱阳,反复申明李三郎任上定下的规矩,因为实行有效,所以不会变更。
这才是最让人关心的事情,自从李三郎上任以来,定下许多规矩,实行了三年多,许多人获益匪浅,现在大伙最关心的就是这些规矩会不会变。
“变?怎么会变?谁敢变?”
郡廨里,忙里偷闲的吏员议论纷纷,说到‘萧规曹随’,那是信心百倍。
“我们鄱阳,不说鄱阳王府,如今有一个公爵,四个侯爵,一个子爵,还有那么多大户的产业在此生根发芽,谁敢乱来?”
“对,我们鄱阳去年给朝廷上缴铜一百万斤,又销售铜一百万斤,往后年年都会涨,谁敢乱来?万一影响了收入,谁担当得起哟。”
议论纷纷间,满是对鄱阳的自豪之情。
当然自豪,自从李三郎做了父母官,鄱阳这几年来变化很大,大规模屯田开始初见成效,粮食产量大幅增加,到鄱阳各地定居的人多了很多。
人气旺,自然就吸引大量商贾来做买卖,如今鄱阳不仅乐安铜有名,新平瓷更有名。
每天,都有大量瓷器从新平运抵鄱阳,再从鄱阳分销各地,鄱阳城里的瓷器店数量,比起几年前翻了十几倍,繁华的商业带动了各行各业发展。
譬如航运,而饮食业也是其中之一,随着铁锅的大规模使用,“炒菜”这种烹饪方式,也伴随着鄱阳的饮食业一起发展起来。
因为铁锅的需求量大涨,鄱阳各地在李三郎任内转正的私炉,生意也火爆起来,铁产量大幅增加,连带着各种铁制品的价格也明显下跌。
越来越多的屯田百姓用上了铁制农具,开荒的速度加快,一片片开垦出来的农田,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出现在鄱阳各地,使得鄱阳乃至彭蠡湖区周边粮价明显下降。
由此,愈发吸引外地百姓来鄱阳定居、开荒。
人气聚集,日常生活里对于水产的需求也持续增加,所以彭蠡湖区的捕鱼业、养鱼业也快速发展。
人人都憧憬着美好未来,对于家乡的自豪和对李三郎的敬仰,愈发强烈。
吏员们正议论纷纷,见几人走来,顿时如鸟兽散。
走在前面的,是郡主簿张铤,他一边走,一边交代吏员各项事务。
如今新官即将上任,但‘现任’不在,所以交接事宜,得他们这些佐官操心。
李笠在外征战,张铤留在鄱阳协助处理事务,一直都很忙,如今张铤不仅要负责交接,还得帮李笠搬家。
不一会,张铤转到郡斋,却见前院里,李昕和梁淼在指挥仆人们收拾各类用具。
搬家很繁琐,让年轻人来操心最合适不过,但得成年人来把关,所以李昕的娘林氏,以及李笠的侧室赵孟娘也不能闲着。
但赵孟娘还得看管二女一子,无暇分心,于是,一直住在李家、陪伴吴氏的张铤外甥女,同样也挑起大梁。
张铤带着外甥女来到鄱阳后,虽然后来成了家,有了子女,但外甥女颇得吴氏喜欢,于是一直住在李家,如同吴氏外孙女。
眼见着郡斋里里外外忙而不乱,张铤放了心,又见李昕和梁淼身边的几个年轻人有些面生,便问梁淼:“怎么换了一拨手下?”
“他们去帮忙招兵了,忙得很。”梁淼回答,张铤点点头:“既如此,你们忙归忙,莫要乱了章法。”
“知道了张叔。”
张铤被李昕和梁淼称为‘张叔’,当然这是私下里的称呼,既然谈到了招兵,张铤便继续问:“如何,应募的人多么?”
“多,多得很!”李昕听到这个话题,来了精神:“郡廨张榜公告,五日,就有六千多人登记报名了。”
梁淼闻言赶紧补充:“那是之前的数字,截止昨日,有八千多人了,足够细细挑选了。”
“八千多人?”张铤有些惊讶,虽然他对李笠在家乡的号召力很有信心,但这个数字确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鄱阳到处都在大规模屯田,许多宗族都组织青壮去开荒,商贾们则到处雇人屯田。
按说有了盼头的百姓,会更倾向于开荒或者做小买卖,没想到当兵吃粮的人这么多。
张铤见两个年轻人说招兵事务说得眉飞色舞,便听起来。
如今鄱阳城里常说,鄱阳城除了王府外,出了一个‘公’,四个侯,和一个‘子’。
公,指的是李笠,李笠如今凭借军功,由新平县侯进爵为新平县公。
四个侯,是李笠的同乡,梁森、武祥、彭均、黄?,这四人跟随李笠作战,立下不少军功,如今均已封为县侯。
又有一‘子’,指的是爵位‘县子’,李笠去年立下不少战功,所以皇帝要封其长子以县子爵位。
但李笠却把这爵位让给了唯一的侄子,因为叔侄让爵已有先例,且被传为美谈,所以,李笠的侄儿李昕,如今得了县子爵位。
李昕如今很年轻,虽有爵位,并无一官半职,也未成家有后,所以李笠没有带着侄子一起打仗,而是留在鄱阳。
李昕即要看顾李家家业、庄园,又孝顺娘亲、祖母,如今参与招兵事宜,处事颇为干练。
梁淼是梁森的弟弟,梁森屡立战功,看样子,梁淼迟早是要得兄长恩荫,也有个爵位,所以和李昕一样干劲十足,要向别人证明,自己受之无愧。
至于招兵,却是因为一个任命。
此次李笠攻破徐州彭城,击杀齐国名将段韶,立下不小功劳,随后天子任命李笠为徐州刺史,可自辟僚佐。
既然设立徐州州廨,军府当然也要设,然而没有营兵,只能靠招募。
就近招募两淮百姓从军,是最佳选择,但李笠又上表请求陛下御准,在鄱阳招兵。
说法当然有,那就是让鄱阳百姓有机会报效国家,且鄱阳兵到了淮北,身在异乡,没有退路,不会轻易投降、逃亡。
所以,陛下允许李笠在家乡鄱阳正式招兵(募兵),充实徐州军府营兵,在鄱阳招兵的兵额为四千人。
兵仗由鄱阳郡廨出,至于费用,鄱阳郡廨承担一部分,另一部分,李笠得自己解决。
这是公开招兵,而依据惯例,将领们是可以自行招募部曲的,只是费用得自理,且不能置办甲胄、弩。
所以,李笠这一‘公’,还有四侯,在鄱阳招兵买马的员额肯定不止四千,如今响应者无数,看来不成问题。
这是李笠等人的战功赫赫,引得许多青年响应招兵,许多人也想跟着李三郎披荆斩棘,战场立功,如同四侯一般,有一番作为。
虽然公廨张榜招兵,应者是编为徐州军府营兵,是给朝廷卖命,但在一公、四侯帐下打仗,等同于跟着家乡人,将士们都是同乡,再合适不过。
想到此次招兵应者如云,一个念头从张铤脑海里闪过:有如此民心,又有日渐富饶的鄱阳为根基,何愁大事不成!!
齐国大军反击在即,靠招募新兵来救急,如同远水解不了近火,所以,张铤知道李笠此举是为长远打算。
他能猜出李笠的意图,知道徐州刺史的任命,一定是李笠主动请求的结果,而这个机会,虽然风险极大,但收益更大。
张铤觉得,若李笠一门心思守着鄱阳,虽然稳,但进取不足。
而如今,李笠得了徐州刺史的任命,只要守住彭城,之后,就有一个全新的局面。
张铤由此认为,李笠的心思有了变化。
他是李笠的僚佐,如今府主在彭城上任,当然要到彭城去。
官职已经定好了:徐州主簿。
张铤亲眼目睹一只雏鹰不断练习飞翔,等了多年,终于等到这雏鹰展开双翅,向狂风暴雨冲去。
狂风暴雨中,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可即便如此,雏鹰依旧展翅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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