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来客栈里自打来了山下村人以后更添了人气儿,这些人每日除了去看望药堂中养伤的四个兄弟,回来便是帮着做这做那,有了希望总不至于日日沉湎悲痛。
老太太见他们穿的寒酸,干脆让苟长文把人都带到布店挑了好布料,请人给他们一人赶制了两身衣服。
老爷子见他们也没个事做,便让他们无事时跟着营茂比划两下,多学些武艺也好傍身。
一群人换了新衣裳、每日吃的好,白面米饭管够不说还肉多油水足,不过几日光景精神面貌便大不一样了。
苟自在瞧着欣慰,对自己的眼光更是得意不已。
他又瞟了眼正在大口吃饭的营茂,转回头对着肉盆略一思索,便拿起公筷夹了一块儿大肥肉送进了营茂的碗里,见他瞅过来便露出了一抹慈祥的笑脸。
“多吃些,别客气。”
营茂瞧着碗里的肉略一顿,又瞧着苟自在胡乱点了点头继续大口吃饭。
苟自在微微一笑,心中的得意有些压不住,心道自己真是时来运转了,万事可期啊!
高兴之余又想起山外村之前得知自家招了灾后的翻脸无情,苟自在便暗地里磨牙,以为官人离开了便可以为所欲为了?!
哼!待俺重整旗鼓好好筹划一番,必要回去讨回公道!
可想起那新媳妇儿……长相实在是倒人胃口,坏了血脉可咋办?
到底是抢回来好?还是拿牛与钱财抵了好?
如今留在官人身边,女人……总该有吧?
且此刻还有位武将在此,求了官人说和一番,若以后小子们能随这营茂去做个小将得些功劳,想找女人还不是易事?
如此看来过去往事除去报仇皆是浮云、随手可弃,只待明日青云直上、脚踏八方了!
营茂瞅着身边小老头变换来去的脸色一时无语,吃着饭也能如此多思实属罕见。
苟自在感觉到营茂的目光,回瞅过去又是温和一笑,接着劝道:“吃,吃,多吃些,莫要客气,恁如今在老爷与俺身边,却是不用太过外道,有事只管开口,老爷与俺必不会使恁为难。”
……
此时石场村内,本就被疫病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众人得知换了东家亦做不得反应了,哪怕说明日此处归阎王爷管也是信的。
待麻木的重新按了手印换得一瓶药时,众人才后知后觉不用等死了?
再抬头瞧去又是欲哭无泪,刚才签的到底是啥契呦?!
就在大家忙忙活活按手印领药时,一个从头到脚用灰布蒙的严严实实的,只露了一双眼睛的女人静静站着角落阴暗处到处瞧着。
突然,她看向左侧巨石旁一小子时略顿了顿,而后低下头默默走了过去。
王建用满是伤口与厚茧的手将药瓶里的药倒出来一粒,瞧也不瞧便扔进了嘴里,且好像不知其中苦味一般平静的望着前方慢慢咀嚼着。
这时有一道阴影遮住头顶亦挡了光线,他面无表情的抬头瞧了一眼,见是个蒙着头脸的女人便又麻木的低下了头。
“恁可是王峰王村正之子?”
王建听得猛的又抬头望了过去。
“你认得我爹?”
那女子轻轻点了点头。
“俺本是要入你家族,未曾想王村正被人暗害……”
她将话说到一半,却已是勾起了王建的全部心思,只见他一把扯住女人的袍角,面色陡变。
“暗害!说清楚!”
那女子眉眼略弯,而后又有恨意爬上眉梢。
“俺本是要换亲嫁入你王家,谁知竟被山下村人惦记上,且他们背后有一位贵人撑腰………………”
王建听着女子叙述面色越显狰狞,听到最后牙根咬出了血。
“山下村……!”
那女子正是福儿,此刻见王建如此愤怒差点笑出声来。
“俺可助你离开这里。”
王建抬头瞧她,好半晌才沉声答道:“好,你呢?”
“我?呵呵……”
她寒碜碜的低笑着将蒙着头脸的灰布揭开露出真实面容,对面王建见到登时抽了口冷气。
“你……”
“如你所见,俺已经没活路了,便是吃了那药也救不回命了……等俺消息……”
福儿说着将灰布重新围上遮住满脸烂疮,默默转身离去。
……
王宅内,厅内冷冷清清,只王鹏父子一身素衣相对沉默而坐。
王鹏之父略动了动,而后本无表情的面庞望向门外时渐渐变的坚定。
“鹏儿,你我不可再如此颓废,此刻还有大事等着你我去做。”
王鹏缓缓抬起头来望向父亲,眼珠子稍微动了动。
“不知父亲所谓何事?”
“如今你夫人与史洋皆已去,镇上只余我们王家大宅,再无人能比肩,且还有媛儿在,亭长一职非你莫属。不过话虽如此,依为父之见还是早做打算为好。”
王鹏此刻还未从丧子之痛中缓过神来,于此事并未上心。
“为何?左右也无人能抢去,何必急于一时?”
王鹏之父瞧着儿子沉湎悲痛的样子略皱眉,随后一叹,劝道:“你忘了?镇上还有一位隐世高人,若是他有意插手,我们王家怕是再如何不愿也只能放弃了。”
“……那依父亲之意?”
“我们现在便带着媛儿与耆老们商量此事去吧,时间不等人啊。”
“可……”
“鹏儿,我那孙儿不能白死,以此事告慰最是妥帖。”
“……听父亲的便是了。不过……我们是否先去拜访一番那位高人才好?”
王鹏之父听得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
“依你,如此也好,至少于那人面前露个脸,以后也不至于太过被动,待会儿使人送去拜帖。只不知他是暂住还是久留?这礼物……”
……
悦来客栈内,老爷子与一众山下村人正坐于堂前聊天,所说多是此次死难兄弟,气氛越显低迷。
老爷子了解他们此刻心情,可也不想他们总是这样悲伤回顾。
“你们可曾想过以后要做些甚?”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个道道来,只能低头或瞧老爷子。
苟自在于一旁坐着听得此话便知机会来了,表情立时从哀怨变的颓废。
“唉……老爷也知俺们这些山里汉子除了一身力气与把式哪里还有其他能耐?俺倒有心使孩儿们去从军好报效国朝,若是能去得倒也不怕辛苦,怕只怕无人看顾下这一群只知冲撞的夯货……回不得家……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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