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一连五门炮响,直震的城楼上沈德源两耳发聩,一个没抓稳,险些一头栽下城墙,还好被身旁眼疾手快的兵勇亲兵及时扶住。
五颗弹子有三颗撞在了城墙,在青石砖砌的城墙上留下三道凹痕,还有两颗,却是在强大的动能下一举飞过了城头。
“二狗子快趴……”
一中年兵勇捂着耳朵,话还未说完,身旁还站着发愣的二狗子便被飞过来的黑色弹子一下就撞碎了脑袋。
崩裂的脑浆伴着血液洒了这中年兵勇一身,失去头颅的二狗子脖颈喷了两口血,然后便摇摇晃晃倒在了这中年兵勇身旁。
“呕”看着这幅惨烈场面,闻着脸上那浓郁血腥味,这从未杀过人的中年兵勇没忍住,当场就吐了。
不过吐完了,却又觉得心头并非那般恐惧,反而还有种莫名的怪异。
听着外头似乎没有炮响了,这中年兵勇又小心翼翼的沿着城墙起身往外看。
就见城外大批明贼正护持着五门巨炮,前后数人拿着不知名的工具,对着巨炮的炮管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城头的兵勇一个个都探出头来,颇为好奇加敬畏的看着城外明贼军中的那五门巨炮。
大,长,这就是兵勇们对红衣大炮的第一印象。
他们不认得,也不知道啥叫红衣大炮,但只看那又粗又长的炮管,加上刚才五下震天炮响,这要是打在人身上,那还得了。
不少兵勇心生退意,但一想到对面可是反贼,自己等人又是被知府老爷征过来的,而且还刚收了知府老爷的钱。
这要是现在跑了,回头知府老爷找他们秋后算账可咋办
一时间,这些兵勇明明心中害怕的不行,却都不敢第一个逃走。
所有兵勇就这么趴在城头上,战战兢兢看着城外明贼清理炮管和装填炮弹。
这时,坐镇城楼的沈德源也渐渐从耳鸣中恢复过来,见着城外明贼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在大营前摆出了五门红衣大炮,在那里轰击己方的城墙。
虽然最终落在城头的仅有两发弹子,且仅有一颗砸死了人,还只死了一个,剩下三颗则全落在了青石砖砌的城墙上。
除了留下三道痕迹外,其它什么都没有。好歹也是府城城墙,这修筑时可都是用了糯米的,坚固程度抵御几发红衣炮弹自然是问题不大的。
但即使如此,沈德源还是有些怒火中烧。
城外的明贼居然直接利用红衣大炮的射程优势,就这么在大营前摆开架势炮轰城墙。
这属实是不当人子了。
可要他反击又不可能,因为自己手头上一没红衣大炮,二也没合格炮手。
弓箭手倒是有一些,却射不了二里地,而且那個准头……不提也罢。
至于出城袭营,别开玩笑了,让他用这些兵勇守城还行,出城迎战只能说是够呛,尤其还是当明贼掏出红衣大炮的时候。
正当想着……
“砰砰砰……”
城外明贼阵地再次响起五声震天炮响,带起大片浓烟。
城头兵勇还有沈德源这次学乖了,全都捂住耳朵趴了下去。五发炮弹一个没落全砸了城墙上,就连城头都能感觉到强烈震感。
但也仅此而已了,这可是青石砖砌的城墙,城高且墙厚,用红衣大炮强行轰也不是轰不开,只是损耗的弹子火药起码也得万斤起步。
两轮炮击过后,沈德源再度探头看去。
就见一队队扛着云梯的明贼先登营脱离军阵,直奔己方城墙而来。
观其兵服,却都是假贼。
沈德源反应过来,连忙大喊:“快,都给本府起来,杀贼!杀贼!”
说罢,还不忘补充道:“凡杀贼者重重有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很快有兵勇麻着胆子起身,这一有人带头,其他兵勇也都跟着一个个起身,然后便是手忙脚乱的架锅起火。
眼看明贼先登营离得近了,有胆子大的,弯弓搭箭就射,运气不错,还真就让他射中一个。
可惜只射中了胳膊这种盔甲遮盖不到的地方,被射中的明贼也未死,只是疼得哇哇直叫。
这下,城头士气总算被带动起来。
随着明贼先登营来至城下,云梯往城墙一架,一个个明贼嘴里叼着腰刀就往上攀爬起来。
“放箭放箭!”
“滚石擂木呢赶紧扔啊!”
“金汁煮好了没……不管了,明贼快上来了,先倒下去,倒下去啊!”
……
一时间,整个城头一阵鸡飞狗跳,但好在明贼这波只是先登营,人数并不多。
没有什么厮杀搏命,就是人多势众,滚石擂木全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扔,还有没煮开的金汁粪水,虽然不烫,却是恶心熏臭的不行。
云梯攀爬的明贼不是被滚石箭矢射中,从中摔下,便是被这粪水淋了个全身,恶心熏臭之下失手坠地。
短短一刻钟时间,先登营从攻城到落败,数架云梯没一个能登的上去。在丢下了十数具尸体后,这些假贼组成的先登营便灰溜溜的撤退了,连城墙架着的云梯也不要了。
传闻中骇人的明贼竟被如此轻松的击退,甚至都无发生接触性战斗,城头顿时爆发一阵欢呼。
而与之相对的,却是城外大营前,一个营总单膝跪地,满脸羞愧:“大人,弟兄们死的太憋屈了,您再让卑职打一次吧!”
王宗谈扭头看向杨恭,杨恭摇头:“此非战之罪,与尔无关,且先下去吧!”
那营总无奈,只得拱手退下。
“让下面再挖快些,务必明日就动手!”
“是!”
……
城头兴奋了一阵,又重新戒备起来。中午下午,明贼再次发动了两波攻城,但都是雷声大雨点小,又留下了十来具尸体后,便被城头的兵勇成功击退。
直到入夜,明贼仍不死心,竟派人趁着夜色来至城下,这次倒不是劝降了,改成了大声谩骂,谩骂城中之人还有他沈德源是缩头乌龟云云。
对此,沈德源只是不屑一笑,白天连续三次“大胜”已然给他带来了信心。
若按白日这般,那他完全有信心能把这城守到皇上派大军前来剿贼。
第三日。
“大人,不好了,明贼好像又要攻城了!”
“不就是攻城吗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沈德源被叫醒,脸色有些不悦。
这明贼一来二去之下,他早就已经习惯,今天是第三天,估摸着也就是打个几炮,再过来试探性进攻一下而已,有甚好慌张的。
“大人,这次……这次不一样,您还是快去看看吧!”那兵勇显得有些慌乱。
沈德源眉头微皱,还是简单整理了下衣冠,提起宝剑来至城头一看。
好家伙,只见原本的明贼大营此刻俨然旌旗飞扬,上万贼兵全部出动,直接排成三个整齐方阵就往福宁府城这边推过来。
明贼这是要发动总攻了,怎的这么突然
沈德源心中吃惊,正要下令守城。
“轰!!”
惊天巨响自城下而来,带起强烈震感,城头上的沈德源及其身周兵勇甚至都站不稳,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紧接着,主城门左侧数米远,一大段城墙应声倒塌,上面的兵勇根本来不及逃离,全部被坍塌的城墙一并活埋。
“不好了,城塌了!”
“知府大人抗拒王师,老天爷发怒了!”
“明贼破城了,快跑啊!”
“跑啊!”
一连串呼喊之下,城头剩余兵勇纷纷逃命。
“都……都不许跑,都给本府回来!再战,再战!”沈德源撑着宝剑,嘶吼着想要阻止兵勇溃逃,然而却根本无人理会,连城墙都塌了,这城还能守个屁。
就连沈德源的那些亲兵们也都跑了个精光。
经历了大起大落,沈德源此刻已然心生绝望,口中高呼:“皇上,老臣尽力了,尽力了!”
说罢,竟当场拔剑自刎,大动脉被划破,血直接喷了一身。
沈德源软倒在地上,感觉浑身力气快速抽去,失去意识前,好似又回到了当年殿试,金榜题名。
那时的皇上,是何等英姿,雄才大略……
“他娘的,晚了一步,算了,把这狗官尸体抬上,也能换个赏钱!”一人带着一票人冲上来,不由骂道,若沈德源还活着,应是能认出,这就是先前汇报明贼现于罗源县的那个差吏。
对了,城头那些谣言呼喊也是这厮趁乱带头的。
可以说,若是没他,城头兵勇不会跑那么快,至少也能略微抵抗一下,虽然也没啥用。
城外大营,骑马的杨恭看着眼前倒塌的城墙,面露惊叹:“监国说的棺材炮,威力果真不虚啊!”
好家伙,这一切竟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本来,这福宁府实际早就能打了,但杨恭却想到了棺材炮,明军早晚会遇到硬降坚城,索性便借这福宁府城来实验一下。
包括开局扫荡府城周边,除却收集粮草,消除后患以外,还有便是为了征集民夫,用来挖掘地道。
后面明军的种种怪异行为,还有沈德源发觉的明军大营彻夜灯火通明,也都是明军在连夜挖掘地道。
实际上,若守城的换成另外有经验的将领,恐怕第二天就能发觉明军意图。
毕竟,这时代的攻城战,穴地攻城可谓是常规操作了。
只可惜,沈德源懂兵书,却懂得不多,终是给了杨恭机会。
随着明军大部自城墙缺口鱼贯而入,凡是敢于上前阻拦的兵勇全部被明军砍杀。
城墙上的战斗不过半个时辰,那些福宁府兵勇不是被击溃,就是被俘虏。
明军很快就完全控制了整片城墙,然后便是对府城内部进行扫荡。
时间来至中午,城中躲藏的兵勇大部被明军搜出。
就算偶有侥幸漏网的,也已无法构成威胁。
而福宁府城告破的同一时刻,西边的建宁府同样也传来了好消息。
之前说过,明贼此番动兵一万五,其中真贼不过三分之一,也就是五千人。
那是杨恭的本部第二镇,而另外郑定瑞的第一镇也没有留在福州,而是同时挥师西进,趁着大伙注意力都在罗源县时,出乎意料以五千精兵,一举突袭拿下了建宁府城。
福宁、建宁两府被破,整个闽北其余清廷县镇尽皆大震,尤其传言中说,福宁府是抗拒王师,违背天命这才遭了天罚,把城墙震塌了,才让明贼一举破城。
虽然听着离谱,那些官老爷们是一个字也不信,可不要紧,他们不信,但下面的士绅百姓却是“信”了。
杨恭的檄文还没到,闽北各县镇便纷纷望风而降,不愿降,想做大清忠臣的,也都被当地的大明顺民给绑了,直接献于王师大军。
整个闽北,瞬间一派箪食壶浆,喜迎王师。
随着闽北两府的告破,整个福建大部都落入朱怡炅之手,仅余延邵汀三府未下。
至于漳州,那边被林俊部祸害的太狠,早已残破不堪。
徐进统帅的南路军与其说是在攻城略地,倒不如说是在救济难民,而漳州知府,这家伙早就躺平了。
现在缩在府城天天吃喝玩乐,什么时候明贼打过来,他就啥时候自尽。
十二月中,延平府天地会义军派人与明军接触。
朱怡炅当机立断,派遣张岳出使接洽,并果断做出让步。只要不与明军为敌且坚持抗清,那明军便不会与之动兵。
延平天地会看到朱怡炅如此深明大义,又有明主之象,加之张岳极力斡旋之下,旋即表示愿意遵大明为号,听其调令。
延平附明,建宁被破,被夹在中间的邵武府很快也向明军乞降,那邵武知府运气不错,家眷都带来了邵武,却是一咬牙,也跟着从了贼。
至于余下汀州府,现在是林俊部的地盘,这家伙一直打的都是大明旗号,如今见朱怡炅势大,也是能屈能伸,在谋士建议下直接奉表朱怡炅,高呼监国万岁。
对他,朱怡炅暂时也不想与之理会,眼下还是联合抗清统一战线为要。
而且,这林俊部被明军给挤在了闽南一隅,根本没有发展空间,随着时间推移,其与明军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至此,大明福建于形式上完成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