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砚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
他对母亲所有的印象, 都是来源于几本相册,几段视频, 还有周围人零零散散的叙述。
但是说实话,什么母爱,什么关怀,什么“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这些东西, 他从小就没有好奇和期待过。
那些电视剧里放的可怜可叹的单亲家庭的孩子, 他也从来没有觉得感同身受。
或许是生下来心就比别人硬一些, 对于那个从未见过的“母亲”,程砚有尊重, 有感恩,却唯独没有孺慕和想念。
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对她的死耿耿于怀。
是因为他根本不相信, 自己的生母是难产而亡的。
不仅是他不相信,那时已经有了清晰记忆和自我判断力的他姐姐程钥泉也不相信。
据他姐姐和家里管家的叙述,母亲身体一直很康健,怀孕期间也从来没有出过不妥。
父亲出轨养小三,她生程钥泉时就知道,这桩婚姻本来就是家族联姻, 她从未把心思放在丈夫身上过。
但就是这样一个身体健康,情绪良好的孕妇,进产房时都还好好的, 医生说状态非常好,婴儿胎位很正。
结果进了产房不到半小时,忽然就难产了。
这其中没有猫腻,是个人都不信。
不,现在应该说,人和鬼都不会相信。
当时,这么不科学的事件,外祖父他们也不是没查过。
然而不管怎么查,就是找不到任何人为干扰的证据。
监控、尸检、甚至周围和母亲有过接触的人通通调查了个遍,没有一样不正常。
于是最后也就这么不了了之。
“我外公是下了狠手去查的,当年还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可是一切的结果都显示,非常正常,没有任何不对劲,仅仅只是因为我母亲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已。”
“那会不会真的......”
女生顿了顿,琢磨了一下措辞,
“真的就是你母亲身体......出了问题。”
“有这个可能,所以我说了只是怀疑。不过你知道引起我怀疑的最大的点是什么吗?”
“是什么?”
“太完美了。”
他拉开郑筠夜卧室的门,语气淡淡,
“整个过程,所有有可能谋害我母亲的嫌疑人都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嫌疑点,查出来清清白白,一点能下手的可能性都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
“打个比方,就像这次的案件,郑筠夜身边有不少人都有动机去谋害她,有的人和她有过接触,有的人没有嫌疑,这是正常的。但是当年我母亲的状况是,查不到任何有嫌疑的人,她就好像是被整个世界孤立了开来,除了难产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外,其余过程一点破绽都没有,就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我懂了,有时候太过完美,本身就是一种破绽。”
“不过怀疑就是怀疑,没有证据我也不能下定论,慢慢查就是了。”
程砚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抬脚走进卧室,
“你说还有哪里存在问题?我陪你过去看看。”
“喏,这个给你。”
女生递给他一只美瞳,
“一起找,专门找那些红黑气特别浓重的地方。我上次因为心脏不舒服,没仔细翻,回去之后想了想,总觉得她的卧室很不对劲。”
“红黑气?”
“对,你戴上之后就能看见了,黑气就是阴气,红气就是煞气,不过基本上,这两种气都是混在一起出现。”
虽然在程砚眼里,这个年纪幼小的小姑娘神秘的很,既有能见鬼的“神器”,又能跟鬼沟通交流,还懂很多神神叨叨的东西。
但是实际上,林暮雨自己也只是一个半吊子。
法力法力是没有的,画符画符也是不会画的,念咒什么的完全一窍不通,所有的知识都是照本宣科,所谓“神器”也是在吃宿管阿姨留给她的老本。
唯一要说自己掌握的本领,大概就是会一门外语。
——还是半生不熟的外语。
上次,林暮雨也就是根据这些附着在器具上的红黑之气,才能判断出郑筠夜家里的诡异所在。
程砚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接过隐形眼镜,没有了第一次的警惕,很自然地就往自己左眼上戴。
他的脸型轮廓较之一般东方人偏深很多,戴上美瞳,一只眼睛墨绿色,一只眼睛深黑色,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异域的美感。
“你真的比我还像半仙。”
“谢谢。”
男生难得的有礼貌。
不过道完谢之后,忽然又想起什么,
“哦,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警方那边估计快断案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们已经找到了杀人的凶手。”
“他们凭什么找的出来?......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怎么能找到呢......算了,你先告诉我他们找到的凶手是谁?”
“郑筠夜男朋友,那个叫许方维的。”
“!”
他勾勾唇,
“你这是什么表情?”
“不是,证据呢?证据是什么?”
“证据就是,警察查证发现,郑筠夜尸体旁发现的那块蛋糕,虽然样式很像,但实际根本不是保姆做的那份,保姆做的蛋糕,其实早就被她馋嘴的孙子给偷偷吃了。”
“所以那块蛋糕?”
“是许方维在蛋糕店买的,二次审讯的时候,他自己也承认了。”
“.......那他有没有说,他杀人的动机是什么?”
“杀人动机?他没有杀人动机。”
“程砚,我求你个事。”
“嗯哼?”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不然我都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少年停下开衣柜的动作,瞥了她一眼
“警察调查出来的真相就是,许方维并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想过要杀郑筠夜。他只是刚好晚餐吃了一块花生酱蛋糕,结果当天晚上开车送郑筠夜出城的时候,忘了这件事,跟她亲了一下嘴,然后就导致她过敏性休克,直接被他给亲死了。”
“......”
女生咽了咽口水,努力让自己暂且接受这个奇异的杀人手法。
然后正经地蹙起眉头,
“可是,我们发现郑筠夜的尸体的时候,她是躺在草丛里,嘴边还有一块花生酱蛋糕,很像是杀人凶手故意制造出来的欺骗性现场。如果真是接吻的时候无意导致的死亡,许方维完全可以叫救护车报警,然后推脱说自己不知道接吻也会导致过敏,再请个好一点的律师,刑法应该不会很严重?”
“关键是,许方维当时酒驾了。他说自己当时喝了很多酒,神智不清醒,看见郑筠夜过敏休克,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逃避,第二天酒醒后,已经是下午,再悔恨也来不及,只能将错就错,试图蒙混过关。”
“......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我信与不信都没有影响。现在的局面是,很多证据都与许方维的解释完全吻合,警局那边已经基本可以定案。”
“所以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程砚扬了扬眉,
“你这么关心我相信不相信做什么?”
“就是想知道啊,不想说就算了。”
“......我偏向于相信。”
少年沉默了一下,语气冷静地开口,墨绿色的左眼和黑手套显得他很有中世纪刑侦的风范。
“那天审讯我全程旁观了,许方维的神态动作都告诉我,他或许有隐瞒,却没有撒谎。所以,虽然这个案件的真相还不能肯定,但是我想他的解释,应该可以被当作真实依据来参考。”
“神态动作.....你还懂心理学?”
“无聊时随便学的。”
“哦。”
完全——看不出来。
林暮雨对他“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形象稍稍有了些改观,托腮思考了一会儿,迟疑道,
“不过我觉得,这个案件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你是指蓝晴。”
他靠着衣柜门,语调懒散,
“没错,我这边调查出来的资料显示,郑筠夜家里的摆设确实是蓝晴动的手脚,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正是因为这些摆设都是她动的手脚,她才最没有可能是这个杀人凶手。”
虽然很有道理,可是.....
“唔......”
小姑娘犹豫地揉了揉头发。
“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这里所有阴物都会减短郑筠夜的寿命,蓝晴既然已经在她家布下天罗地网,只要坐着等她死就好了。虽然见效慢,但最起码稳妥,如果真要直接动手杀人,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布置这些东西。”
是这样没错。
“可是,可是......”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可是究竟是忘了什么呢?
今天。昨天。上周。案发那天......
——啊!
想起来了。
“程.......”
“这是什么?”
少年突然响起的诧异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他皱着眉,指着前方开着的衣柜,
“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很浓的阴煞之气?”
林暮雨只能暂时放下自己的思路,走到他的身旁。
一边凝眉顺着他的视线往衣柜内看——
然后差点没跳起来。
“这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你问我?如果你都不知道的话,我更不可能知道了。”
......
前方的衣柜里,放着一个大大的玩偶熊。
玩偶熊的肚子大开着,应该是程砚这个胆子大的没边儿的小孩,顺手拉开的拉链。
于是大开的肚子口旁,掉出来一个小小的玩偶娃娃。
林暮雨的右眼,和程砚的左眼,都能清晰看见,那玩偶身上萦绕着极其浓重的黑红之气,翻涌粘连,压的人心脏都觉得闷的慌。
玩偶娃娃的样子,有点像是那种小小型的SD娃娃,穿着漂亮的蕾丝裙子,睫毛长长,头发是栗色的长卷。
之所以说“有点”像,是因为——它根本没有嘴巴。
一双大眼睛本来就占据了半张脸,还没有嘴巴,怎么看怎么诡异。
而再仔细看,就能看见,在娃娃的两只手背上,分别刻着两串文字。
右手手背写着:
癸辛丙 巳
亥酉辰亥
左手手背写着:
癸壬庚丙
巳戌戌戌
癸亥年辛酉月丙辰日巳亥时......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郑筠夜的出生和死亡日期。”
正当林暮雨还在费劲地换算着日期的时候,脑袋上方就传来男生冷静的声音。
“我刚才问过门口的警卫了,他说蓝晴没能进这栋房子,案发之后这里就被彻底封锁,除了警察跟我们俩,没有人进来过,说明这东西早就在这了。”
“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在郑筠夜死之前,就有人算到了她的死亡时间......”
“也有可能是,在郑筠夜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人算好了要让她在这个时间死去。”
......
女生看着玩偶大大的眼睛,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毛骨悚然,
“程砚,我刚才忽然想到为什么我觉得不对劲了。”
“为什么?”
“之前我们发现郑筠夜死的那天,不是看见她的魂体被强行拖入轮回么。可是她的周围却没有任何术士,这说明,早在她死之前,就有人在她身上设下了禁锢和阵法。不然的话,很少有术士,能做到在千里之外,就强行操控灵体。”
“......”
“程砚。”
她又轻轻地喊了他一声,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一件事。”
“你有什么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就是,我之前在外面,听见了郑筠夜家保姆跟蓝晴在争执,那个保姆说,蓝晴是小三,而且刚好是,是郑筠夜跟许方维之间的小三。”
“......”
“程砚,你心理学学的好吗?”
小姑娘把视线从玩偶脸上那对诡异的大眼睛上移开,偷偷躲到他身后,声音又轻又谨慎,
“你确定,那个许方维没有撒谎吗?”
“......”
“程砚,你能说句话吗?不然这个氛围,我真的觉得有点恐怖。”
“......”
说什么?
在遇见林暮雨之前,程砚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王者。
而在遇见她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顶天了可能也只是个青铜。
少年伸手捉起那只玩偶,捏着它的脖子,语气沉沉,
“......我学的不好。”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