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以前, 老伯哪能这么顺利地进城做生意。
现在却不一样了,有了一个由官府管理,治安这么好的商城,不仅有了做生意的地方, 百姓们也不用担心货物钱财被抢或者丢失了。
让韩元恍惚的是, 老伯在说这些话时,脸上是笑着的, 尤其是说到“官府”时, 他脸上流露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信赖。
如老伯这样的小贩有很多, 但是在奉贤商城里不仅有百姓自营生意, 还有一大批官府来的人, 这些人最初也是官府张贴告示“招聘”的, 后来进行“岗前培训”后就到奉贤商城里摆摊开店了,他们做的一些吃食是太守大人带来的, 奉贤城的人从来没有见过。
比如鸡蛋糕、红豆饼、红枣糯米糕、里脊肉饼、炸串卷饼等等。
最开始也是因为他们吸引了越来越多人来到奉贤商城做生意。
现在这些摊位依旧火爆, 每日都排着长队, 只不过像麻球、炸串这类油炸物比一般吃食要贵上一点。
...
林复看到老师和那位老伯闲话后原本皱着的眉头突然松开了。
出了奉贤商城, 林复在一旁恭敬道:“老师, 学生刚刚从一百姓口中知道了一处地方。”
韩元颔首。
几个护卫被他们遣散到暗处跟随,师生二人坐上了公共马车。
韩元不言不语,只四处看着。
他看到昨天没注意到的马车壁上张贴了几大张纸, 外面还用油纸做了个简单的保护封。
这几个短句朗朗上口, 倒是适合稚童启蒙。
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多时,马车上又上了不少人,韩元旁边也挨着坐了个人,韩元粗略看了一眼, 对方十几岁的样子,身上穿着富户府上仆人的麻衣短打。
少年抬头,看到马车壁上的大字,顿时脸上一喜,小声念道: “人之初,性本……”
他“本”了好几声后挠了挠头,显然忘了下一句。
“人之初,性本善。”韩元出声道。
那少年听后一愣,接着对这位看上去挺和善的老翁报以笑容:“谢谢老伯。”
接着,他伸出食指,在腿上划来划去,似乎在写“善”字。
“你有向学的心,很是不错。”韩元说。
那少年有些羞赧地挠头,但还是诚实道:“老伯,您过奖了,您不是奉贤本地人吧?我学字其实并非向学……太守大人在官府张贴告示,每个月将所有字学会就能领到铜板,主家说我脑子活,我,我就想试试。”
果不其然,有好几个坐在马车上的人都在看大字。
“原来如此。”韩元再次听到“不是奉贤人”的话已经不惊讶了。
他也明白冯光纬为何在马车上贴这些大字了。
冯光纬想做的倒是多,依照这个架势,他竟然想要奉贤城人人识字么?
冯光纬所做的大部分是根据晏玄钰的意思,不过目前扫盲班还没算开始,至少要等百姓生活不愁了再去识字,冯光纬就想了这个办法。
少年在前面就要下车了,有个男人羡慕道:“这是去东道斋吧!”
“主家少爷今天生辰,我来拿前一月定好的蛋糕。”因为少年收拾得干干净净,说话让人很是有好感。
男人叹道:“嚯!”
韩元正想着少年口中的“蛋糕”是何物,就听到旁边一个小孩子问:“娘,我过生辰能吃蛋糕吗?”
韩元看过去,发现这对母子穿的都很是普通,也是,富贵人家鲜少有来坐公共马车的。
“好,等过生辰的时候,就买蛋糕。”母亲哄道,“咱们买个最小的尝尝。”
小孩子高兴了。
“我要尝云朵的味道!”
童言童语惹得周围的大人发出善意的笑。
韩元本以为东道斋里的“蛋糕”是一种很昂贵的糕点,但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价格不一,似乎普通百姓也可以买得起。
…
“老师,到了。“不知过了多久,林复说道。
他虚扶着韩元下了马车。
两人沿着这条路走了许久,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一个荒废已久的法场。
这个法场离奉贤城中心很远,再走几步就可以出城了,从这里经过的人也很少。
到处都是暗色早已风干的血迹,不敢窥见这里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事!
“这……”韩元呼吸一窒。
“老师,学生打听到,冯大人就是在这里当着奉贤城百姓的面,斩了大大小小几十位鱼肉乡里草菅人命的贪官和恶绅。”
鲁良也丧命于此。
其与他恶行有关的追责,无关的家眷则被带去劳动改造。
“这是皇帝的意思。”韩元轻声说。
他的声音带着苍老与嘶哑,此时听上去竟然是无尽的深沉。
“也是数年后的京城罢。”韩元说,“那群人太天真了,皇帝没打算给他们活路。”
“不,或许曾经给过。”
林复不言,只静静听着。
“这里会一直留着吧?”韩元突然问了句。
林复一愣,紧接着回答:“学生听到有人说这里不久后会重建。”
那些黑暗的痕迹会完全被抹去,奉贤城百姓将迎来全新的生活,那是一个只要他们肯干活就能吃饱穿暖,过上越来越好日子的新生活。
...
现在奉贤城到处都正处于新的发展建设阶段,有香胰坊、造衣坊等造物处,还有正在铺的路,换句话说,奉贤城不缺活!
此外,冯光纬进行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对奉贤城周围的土地进行了重新分配。
现在大周的土地制有很大弊端,大周面积广阔,人口却没跟上,所以有大片的无主荒地无人开发。
奉贤城也是如此。
加之奉贤城土地本来土质就不好,又经历过涝灾,冯光纬就召集了大批壮汉去开垦荒地。
都是日结工,干的越多挣得越多,汉子们干的热火朝天。
冯光纬用的施肥法是改良后的,很适合改善奉贤城土地的土质。
...
韩元就这样在奉贤城住下了,冯光纬在信里不止一次表示有些压力。
晏玄钰自然是安抚,韩元现在已经没有官职在身,只当普通人就好。
冯光纬还提到一件让晏玄钰感到无比稀奇的事,韩元竟然主动和冯光纬说起了奉贤城的守卫情况!
奉贤城里冯光纬这样大张旗鼓地干各种实事,奉贤城做出的改变也是有目共睹。这些变化一定会被周围城池或者京城的人察觉。
晏玄钰表示无所谓,知道就知道好了,反正时机已经快要成熟了。
至于奉贤城的探子问题,晏玄钰早就给了解决方法,一是身份牌,二是加强巡逻,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也算意外之喜,晏玄钰没想到韩元竟然很平和地接受了奉贤城的一切。他听冯光纬说韩元第一天到奉贤城还被一位大婶怼了。
...
晏玄钰正看着冯光纬送来的信件,李忠贤进来打了个千:“陛下,沈贵妃娘娘求见。”
晏玄钰将信件收起放到暗格里,才对李忠贤说:“宣。”
“宣沈贵妃觐见!”李忠贤立在一边,开了嗓。
不多时,一个娉娉袅袅的身影走了过来,连带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气。
“臣妾参见皇上。”沈怜又瘦了些,看上去弱柳扶风,她低头请安时露出那一段雪白的脖颈端是无限旖旎。
晏玄钰在沈怜看不到的时候眼神暗了暗,看来沈怜的幕后之人要有所行动了。
“爱妃,你怎得来了?”晏玄钰从龙椅上下来亲自扶起了沈怜,“朕说过多少次你在朕面前不必请安。”
“陛下,臣妾来给您送一碗补身的药膳。”沈怜柔柔弱弱地笑道。
晏玄钰只笑着轻扶沈怜:“哦?既然是爱妃送来的,朕自要好好尝尝。”
她身后的婢女却看不得娘娘这样轻轻带过,趁呈上药膳的时候低头说:“陛下,这是娘娘亲手熬了好几个时辰的!”
晏玄钰心疼道:“爱妃何至于此!”
他似乎这才看见沈怜原本葱白的手指上现在竟然有了几个红点,当即对李忠贤道:“李忠贤,快宣太医来!”
“陛下,臣妾的手无事的。您先将药膳喝了吧。”沈怜说。
晏玄钰定定看了沈怜几眼。
“陛下……”沈怜怔愣。
“无事,拿来吧。”沈怜本想喂皇帝喝下,没想到晏玄钰伸手拿过碗来一饮而尽。
苦!
沈怜在这里面加了什么啊?!
晏玄钰不动声色地皱眉,之前他没有味觉的时候喝什么眉头都不皱一下,现在……
真xx的苦!
李忠贤赶紧送来茶盏,晏玄钰漱了漱口。
“爱妃,朕喝完了。”晏玄钰轻声说。
“陛下……”
沈怜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是皇帝这么快就喝下的,她这么轻易就做到的……
在她失神间,人已经被皇帝牵到了榻前,这是承天殿里为数不多外面阳光透进来的地方。
晏玄钰使了个眼色,一旁的李忠贤从檀木盒里取出一柄玉制烟杆递过去。
不一会,袅袅的烟升起,晏玄钰倚靠在软榻上,眯眼吸了几大口薛太医制出的薄荷味药草烟。
舒坦了。
晏玄钰的皮相自然是极好的,现在一身玄衣,眯着眼懒懒靠着软榻的模样更是说不出的迷人。
沈怜敛下神色,可是……晏玄钰,并不适合为帝。
他是昏庸的君主。
只有一位贤德仁慈的君子才配为天下之主。
这样想着,沈怜像被攥住无法呼吸的感觉才减轻了。
沈怜拿出手帕伸过去给替晏玄钰拭了拭唇角。
“爱妃,这天下想在朕身边的人无数,可朕总觉得,你与她们都不同。”晏玄钰慢慢说。
当然了,沈怜可是想杀他。
沈怜神色一动。
“所以朕愿意给你朕的一切。”晏玄钰阖眼,“像那《长恨歌》里唱的,‘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说话间,他口鼻间的淡雾在透进来的光下都轻了。
昏君都这样轻薄你了,快点动手吧。晏玄钰心说。
沈怜脸上带笑,但仔细看去,那笑容并不自然,甚至她的声音都带了颤:“陛下,您政务繁忙,臣妾晚些来陪您。”
沈怜带着宫人离开了承天殿,待人走远了,晏玄钰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上的玉制烟枪。
沈怜想做什么?用药杀了他吗?
可晏玄钰觉得远不止这么简单啊。
第二天太医院例行请安,惊讶地对晏玄钰说他的脉象平稳,体内余毒尽清,已然大好。
“陛下真龙护体。”那太医叹道!
晏玄钰:“……”
怕是与沈怜所下的药有脱不开的关系。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